美人小吃店——银河灿烂
时间:2020-06-03 08:27:13

  那鹦鹉也叫起来:“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月牙儿凑过去瞧:“真有些意思,拿些梅豆来,看它吃不吃。”
  玩笑一会儿,众人入席,餐点也一样一样上来。
  见了那碟儿炸玉兰花,顾二少奇道:“这是你们杏花馆的新菜,我往日来没见过这个。”
  “是我从卖花的杨老太那里学来的吃法。你试试,看味道如何。”
  顾二少听见“杨老太”的名字,便知道萧月的意思是想说明她同杨老太关系亲近。在他来之前,顾母就说过萧月大约是为那批茉莉花来的,如今一看,果然不错。
  他但笑不语,夹了一片炸玉兰花吃:“果然不错。”
  饭桌上谈事,本是古来有之的传统。一面吃,月牙儿一面说起正事。
  顾二少时不时插几句嘴,东扯西扯几句,有时又去逗鹦鹉玩,但总不肯给个明确的答复。
  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月牙儿心想。
  她也不耐烦跟顾二少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问:“这做窨制花茶的事,顾家愿不愿意参与?”
  顾二少拿着一粒梅豆,逗了那鹦鹉一会儿,才将梅豆喂给它。而后,顾二少才不紧不慢道:“我娘说了,商人图利。这件事,办成了名是你的,利却不多。”
  陪坐的于云雾听了,脸上虽然隐隐有不悦之色,但心底不得不承认。若他在顾家的位置,也会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掺和这件事。毕竟从如今的情景来看,就是这新的窨制花茶做成了,天家获利最多,而萧月也必定会大出风头,可这名与利同他们却没什么大关系。
  赔本的买卖,商人自然是不愿意做的。
  月牙儿神色如常,缓缓道:“咱们辛辛苦苦的做生意,不就为了名与利吗?‘利’字还要放在前头。我又怎么会找各位,做赔本的买卖呢?”
  她将手里的铃铛摇了摇,不多时,一个侍儿便托着一套天青色汝窑茶具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她已经弄出了窨制花茶?不大可能罢?顾二少心中疑惑,不再去玩鹦鹉,认认真真的看她要做什么。
  月牙儿先用红泥小火炉煮沸一壶水,将茶杯一一烫过。而后才从小茶罐里挑了一点茶叶出来。
  顾二少盯着那茶叶看,感觉同寻常的茶叶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是纯茶,也没有花。她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他越发弄不明白月牙儿的意思。
  直到沸水注入茶壶,将茶叶泡开,月牙儿手执茶壶,往茶杯里分茶。
  顾二少轻轻“咦”了一声,因为茶杯里的茶水,竟然是深琥珀色的!
  他端起茶杯,不顾上烫,略吹了吹,便尝品尝起来。
  这杯茶比寻常的茶叶香味更加浓厚,茶味浓郁,是他从未吃过的独特风味。
  “这是什么茶?”顾二少迫不及待问。
  月牙儿将茶水放凉,浅浅呷一口,才慢悠悠道:“此乃‘红茶’。你若能帮我把窨制花茶做出来,那这红茶的制作工艺,我也一并教给你,所得之利,两两平分。”
  顾二少思量片刻,抬起头来朗声说:“此事重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问过我娘的意思,还请萧老板理解。”
  月牙儿笑盈盈从袖里拿出一份拜帖:“这是我给茶商许家的拜帖,预备明日过了午时送去,二少爷看着办吧。”
  说完,她径直起身,端起一杯红茶:“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请各位理解。这里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她将茶一饮而尽,笑了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京城的花,开得比江南稍稍迟些。
  东方将明,花苞初醒。可紫禁城外的长街上,已有许多车马官轿,连带着百姓居住的胡同也热闹起来。小家小户的闺女忙着揽镜梳妆,换上新衣裳。而重重庭院里的大家闺秀,也不住催着丫鬟看一看墙边的脚踏放好了没有,不要耽误了她们看墙外的热闹。
  只因今日是金殿传胪的日子,等皇榜初开之时,必定要御街夸官的。
  紫禁城外,许许多多绿袍进士心情忐忑的等候着,皆是头戴乌纱帽,穿着蓝罗袍,很是惹眼。
  首辅张谦从他们旁边经过时,不由得驻足望了望,转身同身旁的次辅谈笑风生:“‘绿袍乍著君恩重,黄榜初开御墨鲜。’每当这个时候,真是让人怀念啊。”
  次辅望了望,目光在一人身上落定,感慨不已:“您老这诗还没念完呢,看那个少年,不正是‘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顺着他的目光,首辅张谦一眼望见了新科进士里的吴勉。
  “一点没错啊。”
  他们正感慨着,只闻景阳钟钟声杳杳。伴着这钟声,大明门徐徐打开。
  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宫门铆钉上,微微闪耀。
  十年寒窗,终上金銮殿。
 
 
第85章 探花酥
  晨曦照在金水桥上, 将桥下的护城河水照得闪闪发亮。
  吴勉的目光扫过那片斑斓,仍觉得有些不真切,他如今是真正行走在这紫禁城里么?
  新科进士的队伍一路往前, 终于在皇极殿前广场上停了下来,位列众文官之后。
  偌大一个皇极殿广场, 静若无人一般,皆屏息以待。
  韶乐起, 吴勉亦随着众人依照赞礼官的引导行礼。按照礼数, 吴勉一直低垂着头,最多瞧见雕栏玉砌, 至于金銮殿与宝座仍是如镜里看花一般。
  等漫长的礼节行完,今日的重头戏终于来了,一位红袍高官手捧金册,在最高一阶丹陛上站定,郑重其事地将手中金册打开, 朗声念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乡试、会试从后往前念名次的规矩,殿试放榜是从前往后念。是以当红袍高官念到“殿试一甲第一名”时, 在场进士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唱名的声音略停顿了一会儿, 才继续道:“杭州府高无庸——”
  唱名三遍之后,新科状元被引领着入殿觐见。
  等待的时间, 好似被拉长了的丝线,一根一根捆住新科进士们的心。依着礼数,考中一甲的三人,皆可单独入皇极殿觐见。
  人群里的吴勉也略微有些急躁起来, 他垂下眼帘,瞧见腰带上挂着的的绿绸杏花香包,心里的急躁也被那一抹杏花抚平了,他忽然想起同月牙儿分别的时候,她立在渡口畔的杨柳下,执手叮嘱:“花开花落会有时,急不得,也不用急,有我陪着你慢慢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对于自己的本事,他心里是有数的,纵有些天赋,但同其他进士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寒窗苦读相比,也算不了什么。事实上,他能走到殿试这一关,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倘若能位列三甲,已是大幸;若是不能,也是情理之中,又何必庸人自扰?
  心里这样想着,方才躁动不安的那颗心终于渐渐安定。新科状元觐见的时候,吴勉便仰起头,望一望云卷云舒。
  好不容易等到新科状元觐见完毕,唱名方才继续。殿试一甲第二名是一位来自江西的进士。
  这回他照例进殿觐见的时候,吴勉已经能很平静的等候了,他估摸着自己如果发挥得好,说不定能考个二甲,于是这会儿倒真放松下来,只打量着天边的云。
  心一静,便能觉出来其实他们进殿觐见的时间很短,估摸着就是跟皇爷打个照面而已。
  很快,那位唱名的红袍高官又低头看向金榜,念道:
  “殿试一甲第三名——江宁府吴勉。”
  天淡一片琉璃,澄澈的天边有一朵云横在宫阙之上,飘来荡去,吴勉正望着那朵云出神,忽然身边的同窗好友雷庆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吴勉有些奇怪,正听见第三遍唱名之声:“殿试一甲第三名——江宁府吴勉。”
  他蓦然瞪大了双眼。日色里,文官的官袍一排绯红、一排青绿,都朝着这边望。像饮下梅子酒的微醺,吴勉瞧着这些色彩隐约有些不真切。
  他,是殿试一甲第三名?
  还没等吴勉回过神来,一位鸿胪寺官已快步走到他面前,脸带微笑:“跟我来。”
  他亦步亦趋跟着那人往前,像踩在棉花上,有种轻飘飘的感觉。直到进入金銮殿,拜过天子,站在状元与榜眼之后,吴勉才如梦初醒。
  金殿传胪毕,众人按班退朝。自有内臣引领一甲的三人去更衣,毕竟等会儿他们还要骑着马、御街夸官呢。
  状元郎年纪最长,指着吴勉同榜眼笑说:“有这么一位芝兰玉树的探花郎在,你我必定是陪衬的绿叶了。”
  “我才疏学浅,能同二位一起,是我的福气。”
  因才殿试放了名,大家心里都很愉快,有说有笑的。
  只有状元郎能换上一声绯袍,而榜眼同吴勉虽仍穿着蓝罗袍,乌纱帽两侧却换了簪花,腰带也需换。
  “我这个杏花香包还能留着吗?”吴勉问内臣道。
  内臣有些始料不及,愣了一会儿才笑道:“只要不碍着戴玉佩就好,这杏花香包一定对探花郎很重要罢?”
  “是我夫人相赠的。”
  内臣笑起来:“原来探花郎已经成婚了?那等会儿不知道会惹得多少闺女心碎了。”
  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等到御街夸官时,几乎满街的娘子太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勉瞧,还有一些胆大的闺秀,试图把手绢扔出去让探花郎接住。
  奈何吴勉半分心思都没分给她们,马蹄径直从手绢上踏了过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快些把这件喜事分享给月牙儿。
  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月牙儿正在顾家的制茶作坊里与顾夫人谈事。
  顾家那位当家的寡妇很果断,尝过红茶的滋味后,立刻答应与月牙儿合伙。窨制花茶权当是附带的利息,重头戏还是在红茶的利润分配上。
  顾二少在顾夫人面前,自然收敛了不少:“娘,这萧老板已经在制茶作坊里等了一会儿了,咱们还不去吗?”
  顾夫人正在泡茶,不慌不忙道:“急什么,晾一会儿也好,不然她还以为咱们顾家好拿捏呢。她说五五分成就五五分成,哪有那么好的事?总要再谈一谈,将分利好好说说。”
  “可这萧老板,她也不是普通的商户呀,毕竟和京城那里有关系,而且她夫君还是个少年举人,说不定这次殿试能高中。”
  “你舅舅也是举人呢。”顾夫人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哪有那么容易就高中了的?再说了,就算她夫君金榜题名,依着往年的速度,这消息传到南边来少说还有十日。你不趁着这个时间压住萧月的威风,以后更没得谈。”
  顾二少想了想,道:“是这个理,还是娘聪明。”
  等到一盏茶喝完,顾夫人才提着裙摆款款而行:“差不多了,同我一起去吧。”
  月牙儿几乎将顾家的制茶作坊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陪同她来的柳见青有些烦躁,拉着她在无人处说:“这顾家是什么意思,约定了这个时候来谈合约,却迟迟不来!”
  “能有什么意思?”月牙儿正往她的小本本上写着字:“不就是想压一压我们的威风,等会儿谈股份的时候多占些便宜吗?”
  “这未免欺人太甚!”柳见青沉下脸,道:“我说,你非得要他们顾家掺和这事做什么?再宽限些时日,咱们自家也能凑足银两买茶田、办作坊。”
  月牙儿安慰她说:“总归是有所图的。”
  其中的缘由,她也不好同柳见青明讲。如今她是为贵妃娘娘的清福店做事,而清福店是茶店,若是自己直接明目张胆的出售红茶,倒弄得像跟皇店打擂台似的,弄不好,这献窨制花茶的功劳没有,反倒落得个埋怨。所以这红茶的制作、出售,是万万不能够挂月牙儿的名义。这也是她为何一定要找一个大茶商合伙的原因。不然,谁也不乐意把钱分给外人赚。
  这顾夫人想必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才敢将她晾在这里。
  正说着话,有伙计来喊:“我们夫人、二少爷来了。”
  “实在抱歉,家中琐事多,让萧老板久等了。”顾夫人被一群丫头簇拥着走进门来,鬓上的金钗被日光照得耀眼,气派很足。
  众人坐下,叫闲人退到外头去,彼此寒暄了几句,便步入正题。
  “茶田、茶厂、茶工全是我们顾家的,这养着这么多人,开销不少啊。”顾夫人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若按您的分利,咱们真赚不了几个钱。”
  这是讨价还价来了。月牙儿心里门清,不顺着她的话说,只说这红茶的独特口味与前进。
  可她心里也明白,看顾夫人这派头,自己怕是要少得些利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合约定下来。
  你来我往,谈了小半个时辰,月牙儿依旧在心里把底线定好了,只等着顾夫人咄咄逼人,到最后免为其难的答应。
  这时忽然听见马蹄声,一个男子手拿金帖快步走进来。月牙儿认得他,是郑次愈放在杏花馆产业探听消息的人。
  “大喜大喜,吴老爷考中殿试一甲第三名探花郎!如今点了吴中知县,因是主动要求外放,皇爷听说之后很是感慨,特命俸禄升一级享六品待遇。”
  “勉哥儿考中了探花郎?”月牙儿“腾”一下站起来,欣喜之色不胜于言表。
  这消息一出,在场众人忙向月牙儿贺喜。
  顾夫人也起身,行礼微笑:“实在是天大的喜事,给萧老板道喜了。等会儿肯定许多宾客临门,不若趁这个空档将合约签了,就按照您说的办。”
  倒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月牙儿笑了笑,推说:“多谢顾夫人提醒,如今家中肯定有宾客来,我得先回去。现在时间匆忙,也不好仓促之间定下合约,咱们改日再聊。”
  说完,她领着柳见青,径直乘轿子往杏园去。
  回到杏园,她直接往小厨房走,做了一盒龙井茉莉茶酥,用碾得细碎的龙井茶粉和面做酥皮,茉莉花为馅,茶的清香和茉莉花的浓香混合在一起,都能当香饼用了。这本是她特地为勉哥儿做的,还没有命名。如今她知道该这种新点心起什么名字了,就该叫“探花酥”。
  月牙儿将“探花酥”装入食盒,吩咐人给郑次愈府邸送去。若不是他肯帮忙,这个喜讯决计不能这么快就传到南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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