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娘子睨了大郎一眼,“她是高兴坏了,才会那副表情。萧侯是人中龙凤,位高权重,世代功勋,又一表人才,城中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想着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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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茉瞧着梅二姐已经呆呆的坐在窗前一个下午,动也未动,连茶水都未吃一口,担忧得眼睛都红了。
“二姐儿,二姐儿……你说说话吧?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你这样奴婢看着难受。”
梅二姐眸光动了动,僵硬着转过脸看向茉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茉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梅二姐说着泪如断珠般滚落,“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我本以为,只要我努力避开一些事物,就能重头再来一次。”
“二姐儿,你在说什么呀?”茉茉疑惑:“奴婢怎么听不太明白。”
梅二姐咽下喉间的涩味:“我明明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还是无力改变,这种感觉叫人绝望。所谓人定胜天,是否是自欺欺人?有些事情,再怎么努力也不可改变。”
“二姐儿,你别吓我!”茉茉只觉梅二姐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有点说糊话了。
茉茉始终是不明白,若无力回天,那嫁给萧侯又有什么不好呢?或许爱情固然重要,但若要以命相搏,不值得啊!
梅二姐痛苦的闭上双目,两行清泪滑过白净的脸颊,只道:“茉茉,你先出去罢,我想一个人呆着。”
茉茉深吸了口气,“好吧,奴婢就守在门外,姐儿有何吩咐便叫奴婢。”
说罢,茉茉两步三回首地走出了内室。
自厅堂回来,李小娘便瞧着女儿面色阴沉,继续作弄着手里的几个木偶娃娃,这几个木偶娃娃身上都扎满了银针,看着怪吓人的。
李小娘咽了咽吐沫,“婉婉呀……”
“小娘若无重要的事,便出去罢。”
“小娘知道,你是为了那萧侯不悦,可你是庶出,断是不能跟那嫡出作比较,萧侯高攀不行,以你的姿色,还能挑个不错的郎君。”
梅三姐握银针的手越发抖得厉害,殷红的双眸满是恨意:“都是骗人的!她巧言令色,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于我,我绝不会放过她!”
李小娘一见她这模样,便知是拗起了性子,不免着急起来:“婉婉,你可别冲动啊!你听小娘一句劝,你争不过她,这都是命!”
梅三姐眸光冷冽,暗自抽了口气,很快冷静了下来。
红艳的唇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继续抽过银针道:“我从不信命,让我认命,除非我死。”
李小娘身子软瘫在一旁小榻上,梅三姐睨了李小娘一眼,“小娘,你软弱了一辈子,又得到了什么?与其委屈求全的活着,不如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我这样,也都是为了你。”
梅三姐轻叹:“我不需要你为了我这样,你是你,我是我。你可以依附着一个男人,谨言慎行、伏小做低,安然渡完这一生。可我不是。”
李小娘:“那你究竟要什么?”
梅三姐沉默了许久,挑了下眉梢,“是啊,我到底要什么呢?这个问题小娘问得真好。”
李小娘无奈:“小娘只希望你能一生平平安安,那些虚名若不属于你,就算拿到,福也会变成祸害。”
这些天,梅二姐一直在想着法子出去一趟,可自那次她私自去了玉奚山庄后,她出行便严管了许多,必定还派一些人跟紧在后。
梅二姐暂时无法,只得等待时机。
若该来的始终会来,那么,三妹妹应该已经寻机在她的茶水和膳食里下了毒。
她不如将计就计,见机行事。
大约过了五日,两家刚签了婚书,梅二姐突然昏迷,一病不起,找来许多大夫看了,都查不出病因来。
梅二姐因服毒的原故,清醒的时间有限,一觉有时候能睡十来个时辰。
这日,梅二姐半夜醒来,见茉茉在旁,便撑起无力的身子,低呐:“茉茉,倒杯茶水给我。”
茉茉赶紧去倒了茶水,喂梅二姐饮下。
“二姐儿,您现在感觉如何?”
见她这般难过担忧,梅二姐有些不忍,只道:“你放心,这毒不致命。”
“毒?”这么多大夫来瞧过,也未查出是何病因,二姐儿怎知是毒呢?
“先别管这些,茉茉你听我说。”梅二姐紧攥过茉茉的手,“你现在去将三妹妹叫来,切莫惊动任何人,快去!”
“叫三姐儿过来做甚?”茉茉见她闭目不再说话,只得听命去办了。
此时已是未时,大家都已入睡,只留了几个守夜,也是昏昏欲睡。茉茉着了身黑色的连帽斗篷,行往梅三姐住处。
今夜给梅三姐守夜的女使叫红红,正倚着屋外的墙睡得正沉。茉茉敲了敲门,梅三姐向来警醒,听到敲门声下意识问了声:“何人?”
“奴婢茉茉,奉我家姑娘之命,请三姐儿过去一趟。”
梅三姐眸光冷冽,这个时候梅二姐请她过去,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梅三姐不动声色,只道:“稍等 ,我且先更衣。”
“还请三姐儿动作快些。”茉茉不轻不重的催促了声。
红红睡得可真死,竟然还没醒来。茉茉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现在当差的丫鬟也是越发不用心了。
未等多时,梅三姐着了衣裳,边跟着茉茉往前走去,一边理了理鬓发。
“二姐姐可有说是何事?”
茉茉没有多嘴,想到二姐儿的病情可能与这梅三姐有关,便语气有些不善:“三姐儿莫要多问,去了便知。”
梅三姐暗自冷哼了声,便没有再多问什么。
茉茉领着梅三姐走进了屋内,在帘外道:“二姐儿,三姐儿过来了。”
梅二姐轻应了声:“茉茉,你去外头守着,我与三妹妹说些体己的话。”
“是。”茉茉睨了梅三姐一眼,带着警告;她虽只是一介卑贱的丫鬟,但二姐儿待她不薄,若是梅三姐真想害二姐儿,她必定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二姐儿周全。
梅三姐撩开帘幕走进了内室,见着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半躺在床榻上的梅二姐,已经没有了昔日风华。
梅二姐虚弱无力道:“三妹妹请坐。”
梅三姐依言坐在了梅二姐榻前的靠背椅子上,只是深沉的盯着梅二姐笑。
梅二姐也不愿再与她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直言道:“我知是三妹妹在我的茶膳里放了毒药,你欲意何为,我也清楚。”
梅三姐不动声色,不慌不忙:“二姐姐可有证据?”
梅二姐冷笑:“三妹妹,我提醒你一句,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外人,天外天,你真当没有人能解了此毒?”
“毒?”梅三姐一脸惊诧:“二姐姐中毒了吗?”
梅二姐暗自抽了口气,恨恨的咬了咬牙,“你心性并不坏,若你真想毒害于我,也不会用这离魂散来对付我。”
听到这里,梅三姐便再也淡定不能,眸光阴骘:“你怎知这是离魂散?”
梅二姐:“我还知道,这毒草源于西域,是你早早从胡人市集买回来的。这毒轻度使用不会伤人性命,但会慢慢损伤元气,使人乏力嗜睡,如同离魂般无法清醒。”
梅三姐心头一颤:“你还知道什么?”
梅二姐:“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梅三姐咬了咬唇,冷笑:“那又如何,你大可去告诉父亲,去告诉嫡母,是我下毒害你,今夜此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若不承认,他们也找不到证据,能奈我何?”
梅二姐笑了笑:“三妹妹,我一直觉得你这人挺聪明,如今怎么就如此蠢笨?”
第42章
梅三姐眯起了那双冷艳的狐狸眼,“是何意思?”
梅二姐:“我即早已知晓你要用离魂散害我, 我又何必悄悄将你唤至此处, 只留你一人在旁?我这是好心提醒你,难免得意忘形, 让人抓了尾巴。”
梅三姐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深沉得有些可怕, 似乎对于她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并不动声色地揭开她的面具。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 再端着也没什么意思, 梅三姐便挑明了说道:“之前, 你答应过我,不管我能否顺利嫁入侯府, 你也绝不与我争萧侯,为何又要反悔?你答应我才多久, 现在圣旨都宣上门了。”
梅二姐:“是我疏忽, 我以为……事情会有所改变, 却没想到, 一切还是来得这么快,快得措手不及。”
梅三姐冷笑:“这就是理由?”
梅二姐:“这便是理由,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梅三姐怔忡的盯着她,呐呐:“你该高兴了,很快,你便要得偿所愿, 嫁给你中意的人。”
梅二姐拧着眉:“我从未中意过萧侯,嫁入侯府也非我所愿!”
“说罢,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若是解毒,大可不必,这药性的毒构不成威胁,只要停止使用,就会慢慢好转。”
梅二姐紧扣过她的手,坚绝道:“不,这药我得继续服用。”
梅三姐心脏漏掉一拍,瞪着眼看向她:“你疯了?这药虽然短时间对身体构不成伤害,但是服用久了,会损伤身体基气。”
“除了这个办法,我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来逃避这桩官家下旨钦点的婚事了。若是不嫁,那便是抗旨!”
梅三姐手心渗出一层汗,半晌才猛的回过神来,“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这药你已经服了一些时日,我可以替你调配新的药,这样便可避免药性在体内淤积成毒。你把手伸出来,我替你把把脉。”
“好。”梅二姐脸色苍白朝她递出了手。
梅三姐仔细替她把了把脉,忽地见鬼般的瞪向她,猛的抽回手,娇躯微颤。
“你……”
梅二姐的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如何?你怎么这副表情?”
梅三姐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嚅了嚅唇,才从喉间挤出一丝声来:“你……你有身孕了,自己不知道吗?”
“身孕?”梅二姐下意识摸向自己还未凸显的小腹,双眼迷茫:“我,我不知道。”
梅三姐稍稍一想,便问她:“两月余前,你出府去了福光寺,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去福光寺罢?后来四妹妹先回来了,虽然只字未提,但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
梅二姐担忧得眼眶都红了:“我的孩儿没事罢?我……”
梅三姐:“你先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从找梅三姐过来,梅二姐便没有打算隐瞒她,毕竟她现在孤掌难鸣,而她与三妹妹在某些意识上,达成了一致,暂且能成为合作互利的关系。
“玉奚山庄……还用我再说下去吗?”
梅三姐眸光讶然,笑了声:“不用了,只是……二姐姐真叫我意外!你说,如果父亲知道他引以为豪的嫡出女儿,干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气到吐血,再将你赶出家门,剔除族籍?”
梅二姐眸光冷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三妹妹,会去说吗?”
梅三姐笑盈盈的挽过她的手臂,坐到了床沿,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怎么会呢?我们是好姐妹呀!”
“那是自然。”梅二姐挤出一抹笑来:“只是,我服用了好些日子的药,我的孩儿会不会?”
“二姐姐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你好生修养,我弄几副安胎药给你吃下,保证小宝宝健健康康。只不过……”
“嗯?二妹妹但说无妨。”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之前我们讨论的用药继续装病,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若想要这个孩子,就不能再乱用药了。”
梅二姐软瘫在床榻上,一时间不知所措。婚期还未定,能拖一天是一天罢。
可是,孩子如何是好?现在还不凸显,他会一日一日在自己的肚子里长大,到那时必然隐瞒不下。
梅三姐打量着她,想了想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法子可以慢慢想,还有一些时间,但是现下你胎心不稳,还是先歇着罢。”
说罢,梅三姐道了安,便匆匆离开了。
在家中安了几天胎,梅二姐便觉身子已然恢复了元气,气色也开始红润起来。
煎药之事,都是茉茉私下亲自弄,对外就说是梅二姐大病初愈,煎的补药吃吃。
“二姐儿,吃药了。”茉茉将煎好晾凉的药递到了她桌案前,表情一直沉重。
梅二姐一口气吃了药,有些犯恶心,用帕子掩着口鼻许久,才缓了过来。
“二姐儿……”茉茉都快哭了:“这事儿咱们抗不住的!奴婢都快急死了,可该怎么办啊?”
梅二姐这几日也看淡平静了许多,上辈子再苦再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没道理现在就熬不过去。
“你急甚么?”梅二姐冲她笑笑:“现下咱们还有吃有喝,就且先过着。”
“二姐儿!”
梅二姐拉过茉茉的手:“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若真到了那日……茉茉,你就带着我的孩儿去找他,不要顾忌我。”
才刚商量着,此时外头的老嬷嬷过来传话:“二姐儿,郡主府来人传话,永安郡主请您去郡主府上小聚。”
永安郡主?梅二姐寻思着,她与这永安郡主素不往来,这次请她过去,怕是因为萧宠的事情,记恨上了心。
茉茉担忧的小声道:“姐儿,不能去,怕是有诈。”
梅二姐仔细想了想,对外头的嬷嬷道:“嬷嬷代我回个话,我请示了母亲,更了衣裳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