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民……”
“你不用以贱民自居,反正你心里头也没觉着自个儿是贱民。”杜靖雪往嘴里递了瓣橘子,“嗯,你家橘子真甜!”
奚风渡不由失笑:“奚风渡,我的名字。橘子是山庄一处园子里采的,如果郡主喜欢,回头我叫人采些送去郡主府上。”
“好呀。”杜靖雪认真的吃着橘子,默了一会儿,才道:“本郡主今儿来见你,就是想瞧瞧你品貌如何,今儿算是瞧见了。”
“呃……”奚风渡不知如何接这茬,这永安郡主的作派果真与一般人不同。
“你是不是很好奇,本郡主来此是为何?”永安郡主一脸神秘。
奚风渡顺着她的话问道:“不知郡主今儿来此处是为何?”
“我有个好姐妹,倾慕于你,还说你比宠哥哥好。”杜靖雪扬着下巴:“我便想瞧瞧,这世上真有比宠哥哥还好的郎君?今日一见……”
杜靖雪拖长的尾音,又拿起一个橘子剥了起来,并傲漫的瞧了奚爷一眼:“在我看来,也就一般般吧。”
奚风渡并不在意,只是笑笑。她嘴里那位‘宠哥哥’,莫不是那萧侯?
“你笑什么?”杜靖雪纳闷:“我又没有夸你。”
奚风渡道:“贱民一介莽夫,自是不能与郡主心目中那人做比的。”
“自你有自知知明,这么一看,你们还挺相配的。”
奚风渡心脏漏掉了一拍,寻思了一会儿,便试探性的问了句:“郡主所说的好姐妹是……”
“我昨儿还与她处一块儿了。”杜靖雪没有说出名字,而是吊着奚爷的胃口说道:“还一起用了晚膳,又留了一宿,还说了好些体己的话呢。”
奚风渡此刻压抑的思慕之情,仿如开闸的洪水,倾泄而出。
“她还好吗?”
“不太好。”杜靖雪装佯的长叹了口气,又表现得一脸担忧:“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她忘了呢。”
奚风渡:“不知郡主何出此言?”
杜靖雪:“你可知她成亲的事儿?”
奚风渡暗自抽了口气,语气有些低落:“自是知道。”
“你若是喜欢她,为何听到她亲成之事,却看起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奚风渡:“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冒冒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只会起祸端,给她带来麻烦。”
杜靖雪:“你可知,御旨一下,便不能悔婚了。”
杜靖雪悄悄观察着眼前这男人的表情,藏得太深,看了半晌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何打算。
于是,杜靖雪拿出最后一件事激了激他:“你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还这般畏畏缩缩,到时候你家娘子和孩儿都成了人家的,你才有得哭的时候。”
奚风渡猛然抬头看向杜靖雪,脑子有一瞬空白,下一秒猛的腾身而起,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儿?!”
杜靖雪:“当然是你的孩儿啦!”
奚风渡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听岔,顿时喜忧掺半,“郡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杜靖雪没有回答他,又揣了个橘子,笑眯眯道:“你家橘子特别甜,三天后你亲自送一框过来,我们再好好祥谈?”
奚风渡听罢,脸上一喜:“若郡主喜欢,自然送到。”
“好说,好说。那本郡主就先回了,咱们三天后,在郡主府上见。”说罢,杜靖雪心情很好的离开了山庄。
杜靖雪刚走,只见老太爷不急不缓的朝听风楼正堂走来,瞧见自家孙儿自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发着呆,老太爷轻咳了下嗓门儿。
奚风渡抬头看向老太爷,强打起精神问了安:“祖父。”
“我听说永安郡主刚才过来了?”老爷子一脸惊诧:“倒是小瞧你小子了,前有梅家嫡出姑娘,后有永安郡主还来寻你说话。”
奚风渡此刻哪还有心思说这些个,只道:“祖父就别说这些来埋汰我了,郡主她只是……呃,看中我们园子里的橘子。”
一听这话,老爷子便知道这小子在扯谎,“你有心事?”
“没有。”奚风渡抽了口气,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说了也用处不大,所幸便不说了。
“你有心事!”老爷子言词凿凿,“难道连祖父也说不得?”
奚风渡笑了笑:“祖父,我真的没事,您哪,这么大年纪还操这些个心作甚?安安心心的安渡晚年,便是您该做的事儿。”
“呵,你一天没有成家,我老头子就一天不能安渡!”老爷子坐到了奚爷的旁边,语重心长道:“我知你对梅家二姐儿有意思,但现下御旨已下,无力回天啦!郡主也不错啊,听说还未婚配。”
奚风渡:“祖父,你想什么呢?”
老爷子;“我想要个孙媳妇儿,你说咋就这么难?!”
奚风渡玩味说了句:“当日梅公家的二姑娘您都没想来,您还想这永安郡主当您孙媳妇儿?祖父,看不出来,您还有这野心。”
谁知这么一句玩笑话,老爷子竟然发狠的记在了心里:“人定胜天,你没办法,不代表我老头子没法儿!”
第46章
奚风渡心情凝重,也没心思再与老爷子胡诌下去, 起身道:“祖父, 孙儿还有些帐本没看,先回书房了。您也回去歇着, 别没事到处乱跑。”
老爷子冷哼:“上次老宅被水淹了,到现在都没修葺完好, 我这心里头啊,日日不得安宁。”
奚风渡已经许久没有回老宅, 那里有太多小时候美好的回忆, 因为太美好, 所以才不敢去面对失去的事实。
看他神色黯然,老爷子摆了摆手:“行了, 你去书房看帐本罢。”
等待的这三天有点难熬,去郡主府的前一天傍晚, 奚爷叫人去了橘园采了筐橘子装上了马车, 等到了明日, 也许就能见到翩翩了。
想到此, 奚爷心中雀跃不己,雀跃完了, 又接着沉闷了下去。
傍晚用了膳食,梓芽来禀报那嵘公子又来了。
奚爷不动声色,请了人去听风阁,忙完了手里的事儿,奚爷才不紧不慢的去了听风阁见那嵘公子。
胤嵘耐着性子品着龙井一边等着人, 直到奚爷过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笑容可掬:“奚兄,好久不见。”
奚爷笑笑,在他对面盘膝坐了下来,伸手径自倒了杯茶,“听说上次嵘公子来了山庄小坐,真是不巧,那两个月我都在外办事儿,近日才回来。”
胤嵘:“也没什么,我就随便在山庄逛逛,你家书房书也挺多,便翻看了些,奚兄不会介意吧?”
“山庄本就是对外开放的,我跟嵘公子认识好些年,知根知底,若嵘公子喜欢看书,可随时过来书房翻看借阅。”奚爷始终保持着微笑。
胤嵘突然长叹了口气:“近日我有些烦恼,也不知向谁诉说,便只想到了奚兄你了。”
想到他?那肯定准没什么好事。
胤嵘见他没有搭腔,尴尬的轻咳了下嗓门儿:“前些日子,大雨连绵不绝,许多地区受水灾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实在可怜。”
奚爷:“若是可以,我倒是能尽点绵薄之力,只是……我是个商人,不做无用之功。”
胤嵘听罢,不由笑了出来:“说得极是!做了好事自然是要召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你们奚家所授的恩惠。”
奚爷冷笑了声,径自轻啜了口茶,又不免想起十年前那一幕,父母亲便是凭着一腔善意,可最终又得来的是什么?
他答应过她,此生不为恶,可也没说要当什么好人。
如今,他倒不是不愿帮助那些人;拿出点积蓄助他们渡过眼前的难关,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世间人性薄凉,容易忘本,不是谁都懂得感恩的。
做好事,便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奚家才有这个能力,让他们铭记在心!
胤嵘又道:“这是个好机会,我只是过来提前告知奚兄一声,过不久,会有人来密旨召见你们祖孙俩入宫。”
恁是到了此刻,奚爷也没有戳穿胤嵘的身份,只道:“嵘公子真是高瞻远瞩,在下佩服。”
胤嵘挑眉,无奈一笑:“我便是想结交你这个真心朋友,得了些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过来了。”
一个母家没势力,又不受宠的皇子,搞这么多事?奚爷暗自叹了声,野心真不小啊!
“那可真是多谢了。”奚爷一脸真诚道。
胤嵘:“前几日梅老太爷七十大寿,我便与兄长们一起去贺寿了,听闻梅公家二姑娘国色天仙,当天远远瞧了眼,便觉名不虚传。次日便又去造访,说了好些话。”
奚爷瞳孔微颤,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不动声色的装佯道:“是吗?嵘公子到底是贵人,像我们这般商户便去不得了。”
胤嵘:“你不觉得天下对你不公吗?”
奚爷听罢,不由笑了声:“天下又是谁?”
“你有雄才伟略,是个人物,却又为何甘于此生碌碌无为?!”
奚爷:“人贵有自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最大的努力,才是一个智者该做的事。天下属于天下的人,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力,堵悠悠之口,逆朗朗乾坤?我自问不是这样的人物。”
“哈……啊哈哈哈哈哈……”胤嵘放声大笑,不羁中带了几分狂傲,“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了,却与我坐在这里谈什么贵有自知?是我错看你了!”
说罢,胤嵘甩袖起身,道:“我会再等你半年时间,有时候所谓的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他迈开步子,才刚踏出一步,却听到奚爷说道:“四皇子,我倒想问问你。”
“哦?”胤嵘笑着回头,如沐春风,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过。
奚爷:“为何找我?难道是因为你觉得我跟你处境相似,能引起共鸣?”
胤嵘挑眉,应道:“难道不是?你父母亲惨遭难民活活打死,事后,你击鼓鸣冤,闹到大理寺,可上面一层一层推脱,法不则众,最终不了了之。你不恨?你满腹雄才,智慧卓人,却因这层身份,不得以伸展抱负,你不怨?”
奚爷八风不动,又倒了杯茶水轻啜了口道:“是因为我富可敌国罢?”
胤嵘微怔:“这是第二个重要的原因。”
奚爷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胤嵘跟前,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四皇子,你有什么?”
胤嵘冲他笑笑:“我有野心啊!”
奚爷:“若是匹夫之勇,远远不够。”
胤嵘:“那……我这正统的皇室血脉做筹码呢?”
奚爷眸光沉了沉,只是意味深长一笑,默声做了个揖,转身离开了听风阁。
胤嵘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眼看着奚风渡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刚才的那笑,究竟是何意思?
见奚爷回来,季明笑嘻嘻的迎了上去:“大爷,您吩咐准备好的东西都备齐放进马车了,不知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
奚爷把玩着手里的玉髓想了想道:“能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待明儿想起什么新事物,回头再装些放马车里。”
季明偷笑了声:“大爷,您这哪里是去做客的?这分明是去会小情人的呀!”
奚爷眯起了眼,一脸威胁之意,季明吓出一身冷汗,逃也似的说去干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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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郡主府里又来了人,说是要接梅二姐去郡主府小住几日。
对于梅家来说,能与郡主结交,确是为一件好事,毕竟永安郡主功勋之后,又是皇帝看重的义女,是皇亲国戚。
梅家大娘子没有多想,便喜滋滋的准了,当即梅二姐回房收拾了些贴身衣物,坐了马车,去了郡主府里。
一下马车,杜靖雪像只飞出窝的小燕子,欢快的迎了上来拉过了梅二姐的手,“翩翩,我得了好些新鲜玩意儿,你快与我一道儿瞧瞧去!”
“啊?”梅翩翩笑得有些懵,被动的被杜靖雪拉着来到了后院里,只见后院堆了好几个红木雕花的箱子。
杜靖雪击了击掌,十几个下人排成一排,同时将院子里排到门口的箱子打开来看。
这场面还真是豪气壮观,只见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
上好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珠钗手饰……应有尽有。
梅翩翩虽心中惊诧,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掩嘴笑了笑:“你从哪儿得来这些宝贝的?还十几箱子!”
“你猜呀!”杜靖雪俏皮一笑。
“我猜……”梅翩翩想了一会儿,笑容渐渐在小脸上敛去,猛的转头看向她:“你去见他了?他送的?”
杜靖雪喜滋滋的在十几个箱子里翻看,“天呐!翩翩,你真是太有眼光了。天下也就这位爷儿能出手这般阔绰大方!”
梅翩翩哭笑不得,杜靖雪看累了,起身叉着腰命令着:“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搬屋里头去,等会儿我和梅二姐要好好挑选一番。”
说罢,杜靖雪拉过梅翩翩:“今儿太阳有些大,我们去亭子里一边赏花一边吃茶吧!”
“嗯,好呀。”
其实秋后的阳光算不得晒人,驱逐了那丝凉意,还挺舒爽的。
而另一端,被安排在南院夕雨斋的奚爷等得焦心,坐着等了半个时辰,人一直没来,又来回踱着步子,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季明抿着唇,眼观鼻鼻观心,啥也不敢多问,他还是第一次见着他们家大爷这般焦虑不安的。
“都快午膳了,怎么还未来?”奚爷不由得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