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俗夫(重生)——慕容狄狄
时间:2020-06-04 08:45:22

  那处矮墙下掂了几块石砖,少年身子轻巧, 一下跃上了墙头。
  院里正端坐着一个十二来岁的姐儿,姐儿生得唇红齿白, 墨发如膏,小小年纪便已能瞧出倾城国色。
  她纤纤素手捧着一本书, 正默默一个人背着。
  此时季明跟着上了墙头, 瞥了眼院里的姐儿, 惊艳了一把。
  “大爷,您眼光真好, 这姐生得可真好看啊!”
  “嘶!”奚风渡一个抽气,仿佛自己珍藏许久的瑰宝被人窥见, 妒恨一上头, 将季明给踹了下去。
  “瞳凝秋水剑流星, 裁诗为骨玉为神。裁诗为骨玉为神……翩翩……”梅二姐歪着头反复念着, 就是想不起下两句是什么。
  “翩翩白衣云端客,生死为谁一掷轻!”奚风渡实在忍不住, 提了一嘴。
  “骇!”梅二姐瞪大了双眼,瞧着墙头突然出现的少年郎:“你,你是谁?”
  “呀!来人呐,墙头有个登徒子,想要对二姑娘非礼啦!!”茉茉激动的将手里的茶点一丢, 惊慌的喊了声。
  奚风渡慌忙跳下墙头,拉过季明就跑。
  一口气跑到巷口,跃上马儿跑出三四里开外,才停歇了下来。
  季明喘了几口气,戏谑道:“大爷,真没想到,您这么有学问,人家姐儿随口念句诗,您就对上了!”
  倒不是奚风渡多有学问,他恰巧看过这首诗,又恰巧这首诗里有‘翩翩’两个字。他曾经无意中听到她的哥哥唤她翩翩,便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不记得我了。”奚风渡失落的呐呐自语。
  “记,记得什么?”
  奚风渡嘲讽一笑,恨声道:“她明明说过,会记得我的,才不过两年,就已经不记得了!都是骗人的!!”
  “大,大爷?”季明从未见他家大爷这般模样,顿时担忧不己。
  随后季明又安慰了句:“大爷,您两年都在外奔走,这两年您变化太大了,长高了,还长壮实了,认不出来,也挺正常的嘛。”
  奚风渡心头一动,脸色当即缓和了许多,脸上有了笑容:“也对啊,两年我变化挺大的,回来那天,祖父都没认出我来,认不出来是挺正常的,是挺正常!”
  怎么瞧着,像是在自我安慰?
  这自我安慰很快被打破了幻想,无论他多少次假装不经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也不相识了。
  梅二姐十六岁及笈那年,奚风渡买通了太师府里的女使,送了一支十分名贵的发簪。赠予发簪有订情之意,他满是期待的在门外等了又等,却等来无情的拒绝。
  “我家二姐儿说了,她不与商户来往,还请这位爷以后不要再来了。东西,我家二姐儿消受不起,请您拿回去。”
  说罢,女使将他千挑万选的发簪还给了他。
  奚风渡失落的接过发簪嘲讽一笑,也对,她不记得他,自然是情理之中,何况她是官家小姐,而他不过是世人眼里最卑贱的商人。
  为了逃避这段情殇,奚风渡又是两年未归,再回来时,便已听闻她要嫁人的消息,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誉满天下的萧候。
  萧候出生权贵,文武双全,又生得俊美无匹,确是人中龙凤。
  之前奚风渡还有一丝幻想,凭靠自己努力,再努力些,成为这富甲天下的男人,又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然而,有些东西,确实是他不配肖想的,阶级的固化,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绮丽多情。
  眼前一片热气缭绕,他穿过重重迷雾来到温泉池边,却见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沐浴。
  女人肤如阳春白雪,那一头浓密的墨发荡漾在水中如同水藻。
  他嚅了嚅唇,轻轻问了句:“你是谁?为何会来这里?”
  难道是山中的妖魅所化?
  女人缓缓转身,掬了捧温泉水轻抚过白玉的肩膀,那张脸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儿么?
  “是你?梅二姑娘,你……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仿佛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在说话,他下了水,缓缓朝她靠近,恋慕的人近在咫尺,心脏如雷鼓攒动。
  他伸手想捊过湿黏在背后的长发,却如同虚幻一般,指尖无法触及。他晃了晃手,明明看得真真切切,却无法触摸得到。
  直到天光微亮,他从梦中惊醒,脑海里不断浮现她在温泉池中那绝美的背影,一时心血来潮,顿无睡意。
  他走到书房,拿出纸笔,凭着现在还记忆清晰,将脑海中的画面画在了纸上。
  不过两日,姨娘家的表弟来访,这表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姨娘想着他这个表哥给安排些事情做。
  奚风渡起先还叫人带他去铺子里看生意,可每每不到半天便不见了人影,便不再管这表弟了,想着也不能叫他在庄子里白吃白住,连他爹娘都管不住,他这个做表哥的还能比他爹娘管用?
  当天下午,奚风渡回庄子,本想拿些银两把人打发了去。
  哪晓得他书房藏宝阁里遭了贼,那贼人也是眼神儿不好使,不知道哪值钱哪不值钱,竟把他前些日子画下的美人图一并盗了去。
  事关声誉的问题,奚风渡平生第一次慌了。
  近日城中戒备森严,说是有鞑人的奸细混了进来,内幕消息说目前还没有那奸细的下落。
  他很快凭借手里的势力打探到了那偷画之人的下落,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表弟刘欣。
  除了那幅美人图,衙门将所有偷窃的东西都归还给了他。
  偏偏是那幅画,不知下落。
  直到十二天后,从候府送来一封请贴,奚风渡只带着季明前往了。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那幅画会是萧宠捡到。
  那梅家二姑娘已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从别的男人那里得到自己未过门妻子的画像,而且还如此直白大胆,说里面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尽管他表示只是单相思恋慕着梅家二姑娘,才犯下如此过错。
  生性多疑的候爷半信半疑,当着他的面,将那幅画烧成了灰烬。又羞辱了他一番,才肯作罢放他回去。
  自此,奚风渡也是彻彻底底的对梅二姑娘放下了心思,安稳过自己的日子。
  人生有八苦,求而不得为之最。
  所以他认了命,也知自己这一生,必定在落寞中郁郁寡欢苟且渡过。
  她大婚那一日,他花了千金为她燃了一夜烟花。以寄情思,望她此生能幸福。
  他心中的人大婚那日,必定是百年难见一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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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花烛夜,她等了许久,直到天微亮,他才脚步沉着的走了进来。
  那凤冠霞帔沉甸甸的,压得她脖子疼。
  萧宠淡着脸不见一丝笑容,替她揭下了喜帕。
  她红唇微扬,带着纯真与羞涩,轻轻唤了声:“萧郎。”
  萧宠只是命令着:“把衣裳脱了。”
  她只觉鼻子有些泛酸,之前对他许多憧憬,都没有一幕是如此刻凉薄。但他已是自己的夫,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她也无从选择。
  褪下外裳,萧宠毫不怜惜的将她内裳拉下,看到她后背右下方有颗红痣,竟是与那幅画如出一辙。
  萧宠冷笑了声,如碰到不干净的秽物将她甩开,拧着眉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自那日之后,她的夫君再也没来过她的房间。
  他又纳了妾,还从边疆带回来了一个美艳的胡女,他那对胡女极其宠爱。
  眼看,奚家大爷拖到二十五六,还未正娶,家中老爷子都急上了火。
  终有媒人说了个像样的媒,那女的是位官家小姐,姓周,父亲乃礼部副使官周衡的四女儿,人称周四姐。
  那周四姐看着温婉贤良,挑不出什么毛病,人家也来了山庄游玩了几趟,可就是不见奚家大爷上心。
  那周家也是急了,三番四次催促奚家操办婚事,明媒正娶。
  可这周家大郎好赌成性,欠了赌庄几万两白银,说来好巧不巧。
  那赌庄的老板跟奚家大爷正好相识,周家大郎点当的几样东西,正是早前奚老太爷为了早早订下这门亲事,送去的聘礼。
  奚家大爷又拿真金白银给赎了回来,此事并未告知老太爷,他年事已高,已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对周四姐是疼爱有加,受不得这打击。
  奚风渡想着,婚事能拖就拖,不能拖也就将就娶了,浑浑噩噩过这大半辈子。
  那年初春的雨,连连下了大半个月,停在渡口一船的贡茶差点被淹了,奚风渡冒雨连带着家丁赶去了渡口转移船仓的货物。
  奚老太爷想着老宅会不会也被水给淹了,不听劝阻坐马车离开了玉奚山庄。
  等到第二次,奚风渡一身狼狈疲倦回到府中,还没坐下来吃一口茶,便听到管家哭喊着跑进了院里。
  “大爷!大爷您赶快去瞧瞧老太爷吧,昨儿您前脚刚走,老太爷不听劝阻,非要去老宅,我们实在拦不住啊,抄的小路遇到山体滑坡,人……人已经不太行了……”
  “你说什么?!”奚风渡一时受到重创,整个人踉跄了两步摇摇欲坠,待他赶去看老太爷时,人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形如枯槁,一夜之间便不成样子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轻轻对奚风渡说道:“老太爷只怕是挺不过三日,他有什么愿望,尽量满足他,也好让他走得安心些。”
  作者: 后面这两章都是番外,我没分开来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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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这个噩耗对于奚风渡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他第一次生出想逃避的念头, 因为他无法面对唯一的亲人过逝的事实。
  奚风渡不吃不喝的坐在床边守了一个晚上, 老太爷终于辗转醒了过来。
  “祖父……”
  老太爷双眼浑浊,却阻隔不了的担忧之情溢出, 轻颤着双唇,哽咽着:“阿渡啊, 祖父只怕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
  祖孙俩几乎泣不成声,老太爷喘了几口气顿了顿。
  “以后你孤伶伶的一个人, 守着这座大庄子, 祖父不放心……阿渡, 周家四姐儿是个良配,若你与她以后有了孩子, 孩子便可脱商籍参加科考,感情也能慢慢培养, 祖父只有看你成了亲, 才能走得安心。”
  “祖父……”奚风渡哽咽着, 顿了顿, 挤出一个笑来:“好,我答应您娶周家四姐儿, 我这就叫人去办,三日之内,必定完婚。”
  老太爷听罢,欣慰点了点头。
  三日后,奚风渡果真没有食言, 与周家四姐儿拜堂成了婚。
  看着一对璧人跪在跟前敬茶,老太爷也没有什么可遗憾了。
  “祖父,孙媳给您请安。”周四姐将手里的茶递了过去。
  老太爷双手无力颤抖得厉害,这茶还是管家接来,递到了老太爷嘴边喝了一口。
  喝完这口茶,老太爷含笑九泉,就这么走了。
  其实,奚风渡与这周四姐早已明言,替她那兄长还了一本子的烂帐,他需要一个名议上的娘子。
  此时周四姐心有所属,又是官家小姐,虽说眼前名义上的夫君样样不逊色于人,身份却是腌臜不堪的。
  即使他替周家还了钱,那也是叫他高攀了去,周四姐心中意难平。
  之后,奚风渡不再忙于生意,吃吃花酒,谈谈风月,醉生梦死日子得过且过。
  相处久了,这人的心思也有些变化,周四姐有意与奚风渡假戏真做,但奚风渡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不接受她半分好意。
  周四姐心生怨恨,在他日常饮食中下了高纯稀释后的□□,纯□□无法测出毒性,而且长期少量食用稀释的不会致死,只会使人慢慢枯槁,病入膏肓。
  奚风渡自然知道她种种行径,庄子里暗室众多,到处都是他的人他的眼线,她在他的饮食里下毒,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只是却假装不知罢了,活着对他来说,早就了无生趣。
  “大爷,您怎么又醉这样了?”季明扶过满身酒气的奚风渡进了屋里。
  奚风渡痴笑着,呐呐念着:“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哈哈哈哈……季明,我准备打造一艘大船!我要乘着这艘大船,永远葬在大海,远离这俗世尘埃,多好!”
  季明抽了口气,无奈道:“大爷,您又说胡话了,大夫说您近日身子不好,不应喝酒的。”
  季明将他扶到床榻,眼眶泛红,他与奚风渡年少相识,这些年从未薄待过他,说是主仆,其实更像兄弟。
  “季明,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将我书房那道秘室中的东西都拿去,那些是留给你的,好好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大爷,季明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早前跟您和老爷闯南走北,如今也势死跟随。”
  奚风渡疲倦的摆了摆手,默默拉了被子背过身去睡了。
  后来,奚风渡果真造了一艘大船,动辄成千上万的造船工匠,花了整整三年时间!
  那一年,皇城越发动荡不安,奚风渡一边摆着棋局,一边对季明说道:“当今陛下缠绵病榻久矣,太子又无力治理朝政,这皇城恐是要变天了。”
  “大爷,您的意思是?”
  奚风渡:“我这玉奚山庄树大招风,怕是要遭劫,我无儿无女无牵挂,偏也不是个大度的人,趁着变天之前,所幸把我那些钱财装箱搬上船去,乘船启航才是上策。”
  季明听了奚风渡的话,悄悄安排上人,把他名下的钱财,还有山庄里最值钱名贵的宝物都装箱抬上了船,整整两三百多个箱子,全是金银珠宝。
  走的那日渡口,奚风渡似是想到什么,对季明说道:“我落下一件东西,十分重要,搁在书房秘室第三层书阁里,季明,你帮我去取来。”
  “好,大爷,我很快回来。”季明骑着马儿,回到山庄,依着他的话寻到了第三层书阁。
  有一个木匣子,沉甸甸的。
  他打开瞧了瞧,是一箱金子,还有一张字条儿。
  ——趁皇城未乱,远走高飞,莫要再寻来,船已经启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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