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六姑娘说想出门时,陆珺宜就动心了,丞相府再大也有个尽头,被困久了,也想出去见见外面是什么样子。
她在府中的身份不上不下,想出门得同二夫人说,可她没有出门的理由,二夫人也不会同意。
正捉摸着,三夫人带着丫鬟走了进来,陆珺宜越发佩服六姑娘了,这才短短几日就已经能辨别来人,仅仅是通过脚步声,她也试了一下,有时候丫鬟脚步轻一点她都听不到,六姑娘却还能听出这脚步是谁的。
看见来人,陆珺宜从小杌子上起身,福了福身,“三婶婶,六姐姐吃了药,刚刚睡下。”
三夫人先是看了眼床上的爱女点了点头,她在床边坐下替女儿掖了掖被子,抬头对陆珺宜道:“七娘不必多礼,快坐下。”
几日相处下来她越看七娘越顺眼,懂事乖巧,自她与玥儿说话开始,玥儿再没有像之前闹过,除了还是不认人这一点。
自撞了头,不知怎的,醒来连她这个娘都不认识了,丫鬟也都不记得,嘴里打打杀杀,听的她可怕。
“三婶婶,大夫今日来给六姐姐号脉,说是六姐姐风寒已经好了,便重新开了调养的方子。”
这些事三夫人都知道,早有丫鬟报给她了,点了点头,“七娘辛苦了,这几日多亏你照顾玥儿。”
“三婶别这么说,六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小小风寒拦不住她。”
陆珺宜还在琢磨怎么开口,床上的六姑娘听不下去了,被子下的手伸出来掐了她一把。
陆珺宜低头发现床上的人还闭着眼,唇角弯了弯,女将军的性子是真的急。
“三婶婶,大夫说六姐姐如今风寒已去,这剩下的便是调理身体了。三婶婶,你别怪七娘多嘴,这屋里药味儿太重,六姐姐心思重,大夫提议多出去走走散散心,身体会好的快些。”
见三夫人若有所思她又道:“三婶婶,前几日七娘见六姐姐那般模样……”话还没完全出口,三夫人的神色突变,陆珺宜顶着她的眼神硬着头皮道:“七娘担心许是六姐姐在什么地方撞了不好的东西才会那样。三婶婶,要不你带六姐姐去寺庙烧烧香拜拜佛,七娘也不懂这些,不过正好可以带六姐姐散散心,去去这周身药味儿。”
在三夫人变脸色的时候陆珺宜就知道事情怕是要遭,这几日她也琢磨出来了,三夫人虽然会处事同时也是个爱面子的,她不许人说自己的女儿疯了,故此才将六姑娘拘在院子里,听六姑娘说刚开始她还被婆子绑在床上过。
三夫人刚开始是真的生气了,她女儿绝对没有疯魔,不过陆珺宜后面的话提醒她了,女儿前些日子的怪异怕是真冲撞了什么东西,去庙里烧香拜佛倒是不错,正好去去这晦气。
“玥儿大病初愈,马车太过颠簸,玥儿身体受得住吗?”
“大夫说六姐姐已无大碍,这余下便是调养,调养最是看心情,太过烦闷郁结,不利于将养。”陆珺宜觉得大夫挺忙的,什么都找他做借口。
三夫人想了想觉得陆珺宜说的不错,丫鬟来回禀也说六姑娘比之前好多了,能说能笑就是有时候一个人阴阴的,口中浑说胡话,也许如陆珺宜说的真是撞邪了。
起身握住陆珺宜的手,“七娘可否答应三婶一件事?”
“三婶你讲,只要七娘能做到。”
“你六姐姐大病初愈此去寺庙来回颠,三婶想让你随我们一块儿去,有你在玥儿肯定高兴,也能帮帮三婶。”
陆珺宜就怕她不带自己,既然三夫人开口了,自然是应下了。
三夫人做事动作快的让陆珺宜吃惊,早起请了安她便将这些都准备了,向老夫人回禀,“六娘醒是醒了,但是六娘昏迷期间总说胡话,媳妇儿想带六娘去庙里转转再歇一晚,向大师求一道符。”
老夫人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见过六姑娘了,闻言自是满口答应,二夫人昨儿就被三夫人派人打了招呼,马车都是准备好的。
只是三夫人带陆珺宜同去,这让所有人都诧异不已,前几日听说陆珺宜与三房走的近,没想到竟是真的。
后宅到马厩,沾了六姑娘的光陆珺宜一路乘坐软轿抵达,下了软轿六姑娘就整个人搭她身上,还低声问她:“你说我装的怎么样?像吗?”
陆珺宜使出吃奶得劲儿撑着她,脸颊都憋红了,咬着牙道:“演过了,你再这样我就扛不住了,一会儿三婶婶还以为你多严重,可就去不成了。”
闻言,六姑娘立刻站直,不跟陆珺宜开玩笑了。
三位主子连带丫鬟婆子一共坐了三辆马车,前面两两马车乘坐人,最后一辆马车装的全是衣物吃食等用物。
出行并不简便,陆珺宜觉得这不像出门散心,像远游。
马车刚出府还未走顺畅突然停下,三人身体前倾差点摔了,
三夫人见两人没事,掀开马车帘子,质问车夫,“你是如何驾车的?”
车夫也被吓了一跳,“夫人,有人拦马车。”
第7章
三夫人叮嘱二人,“你们在马车里等着。”
二人乖巧点头。
三夫人下马车就迎上了拦马车的婆子,婆子显得很焦急,拉住三夫人的手说了一通。
两人说话声很小,陆珺宜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不过三夫人的表情一会儿凝结一会儿欢喜,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她对婆子不感兴趣,不过马车刚出丞相府就被拦下,怕不是老夫人派的人来?
猜想着她便上了心,问掀开帘子攀在窗户口上的六姑娘,“能听见她们说了些什么吗?”
六姑娘眸光暗了暗,攀着马车窗户边的手握成了拳。“坏了,那婆子是来坏事的。”
没等她问坏什么事,只见三夫人已经转身往马车来。
“回来了,快把帘子放下。”
两人手忙脚乱将帘子放下坐回了原位,陆珺宜双手放在膝盖上,端端坐着,六姑娘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楚楚可怜弱小无助的模样。
没多时三夫人掀开马车帘子,六姑娘先开了口,语气弱弱道,“娘亲,七妹妹说若是马车走的快些,兴许能赶上寺庙的斋饭,我们要继续赶路了吗?”
面对三夫人的目光陆珺宜保持微笑不变,对六姑娘拿她当借口并未放在心上,心里则在想三夫人和婆子到底说了什么。
三夫人微微愣神,自从女儿伤了醒来,半个多月过去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儿喊她娘亲。
答应了要带她去寺庙,她不舍得打消女儿眼中的期待,可是……事出太过突然,那边不能等。
“七娘,你来一下,三婶有话对你说。”
陆珺宜与六姑娘对视一眼,陆珺宜眼中全是不解,她并未多问提裙下了马车,任何疑问想来三夫人应该会解释的,就是不知三夫人是不是改变主意不去寺庙了。
“七娘,三婶暂时不能带你们去寺庙了。”
话出口,陆珺宜心中了然,果然如此。看来这婆子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就是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竟让三夫人改变了主意。
三夫人拉起陆珺宜的手,慈蔼道:“玥儿的情况刚刚有所好转,三婶实在不忍心她难过,可三婶脱不开身不能亲自陪你们去,三婶让王嬷嬷陪着你们,但是玥儿现在除了你谁都不理谁都不信,七娘,你能帮三婶照顾好玥儿吗?”
几日观察下来,府中七姑娘并未像传言那般憨傻,相反有一颗玲珑心。
峰回路转!
陆珺宜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不过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点了点头道,“三婶婶放心,七娘会照顾六姐姐的。”
有她这句话,三夫人就放心了,之后又吩咐了王嬷嬷一番,王嬷嬷是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在三房身份最高,有她在相当于三夫人同行。
三夫人似乎真有急事,拦马车的婆子乘了车来的,直接带着三夫人就走了。
这边丞相府的三辆马车也启程。
三夫人一走,代替三夫人的王嬷嬷坐到了前面的马车来,从她口中陆珺宜知道了拦马车的婆子的身份。
三夫人有个嫡亲妹妹两人相差近十岁,母亲早逝父亲再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姊妹二人可谓是相依为命,三夫人对自己的妹妹自小便照顾,在她心中估计妹妹与女儿一般。
妹妹嫁给了礼部侍郎的小儿子,成亲三年未有出,庶子庶女到底一直往外蹦,礼部侍郎的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不是三夫人撑着,妹妹还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索性怀上了。
原本的预计的生产日子还有一个月,今日却提前发作,拦车的婆子是三夫人安排给妹妹的人,特来报信。
生孩子是大事,尤其生产的日子还未到,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怪三夫人着急了。
马车一路行驶到大明寺,王嬷嬷一番安排,在丫鬟的搀扶下她们二人去了禅房。
正巧是斋饭时间,用过斋饭,王嬷嬷安排她们午睡。
此次来大明寺,其一是给六姑娘驱邪定心,王嬷嬷已经安排了诵经的和尚,其二便是散心玩耍,因可以住一晚所以时间上很宽裕,并不着急。
午睡时,阿喜和小蝶守着二人,其余的婆子和丫鬟在隔壁禅房。
两刻钟过去,床上躺着的两人,其中一个蓦然睁开眼,眼珠转了转,她看了看身旁躺着的人,轻声开口,“谢谢。”
随后她起身蹑手蹑脚下了床,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切动作都很轻,没有惊动禅房任何人。
陆珺宜其实没有午睡的习惯,倒不是没有而是不想睡,这古代生活本就枯燥,夜里天一黑除了睡觉别无他事可做,若是白天睡了午觉晚上便睡不着了,所以她已经有半个月未曾睡过午觉了。
没有告诉王嬷嬷,也是因为她有事要求证,事实证明果真如她猜想的一般。
起身拿过披风开门走了出去,她的动作也很轻,没有惊醒阿喜和小蝶。
在第二次见六姑娘时,她就隐晦的将丞相府的人、事说了一些给她听,女将军并非蠢人,一听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自己重生之后的身份,陆珺宜虽不了解三房的事,却知道一些剧情,挑拣了一些事当故事说给了她听。
当六姑娘开口怂恿她出府玩时,她就知道这位女将军心里有事,但是她没有抵制住出府游玩的诱·惑,做了帮手。
前面人越走越偏,陆珺宜皱了皱眉,出声道,“六姐姐。”
谁知前面的人根本没有停下,身形一顿反而加快了脚步,陆珺宜提裙连忙跟上,“六姐姐你等等。”
她越是喊,前面的人跑的越快。
追逐了大概有小半刻钟。
陆珺宜跟丢了,一路小跑的她累的不行,手撑着树喘气,待胸口的气顺了她才发现事情更严重了。
一心追六姑娘她完全没有看四周的情况,此时反应过来才发现她不知不觉竟身处一片树林中,已经完全看不见大明寺了。
陆珺宜心里发慌,不敢逗留她转身想原路返回,结果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路可走,“六姐姐,六姐姐你别吓我,我胆小,六姐姐你出来。”
不管陆珺宜如何哭腔喊人,四周都寂静一片。
地上枯枝落叶很多,踩在上面唰唰做响。
树林里很安静,空无一人让她很害怕,担心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蛇。
越想她越害怕,心扑通扑通直跳,突然,脚边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陆珺宜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吓的她乱跑起来。
心里祈祷有人,祈祷有人能带她出去。
她也确实看见人了,还不止一个,只是……
陆珺宜从小就是乖宝宝那种,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事,也没有什么辉煌的成就,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噗呲……喉咙被割破的声音。
黑衣人的血飞溅了一滴出来,落在她的眉心,血尚且带着一丝温热,蒙着面的黑衣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身体缓缓倒下。
陆珺宜被他的眼神吓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刀剑交错,血液肆挥,寂静的树林,被打斗和厮杀充斥。
交手的人还站着的一共有五个,他们每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的脸,被四个人围攻的人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其余四人全是黑布蒙面,地上倒下的尸体,脸上也都是黑布蒙面。
陆珺宜看着那戴银色面具的人如何一剑割破蒙面黑衣人喉咙,如何一剑刺穿他们的心脏,如何一剑一剑伤人。
血洒在地上枯叶上、洒在树上,更多的是洒他的身上,但是因为是黑色衣服,殷红的血洒在身上丝毫看不出。
陆珺宜想逃,她也知道自己应该逃,可是她的脚不听使唤,身体也不听使唤,重的仿佛在地上扎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最后一个蒙面人突然奋力一搏,咔嚓一声,戴面具人脸上的面具被劈成了两半,也因此激怒了戴面具的人,他手中剑生生将那蒙面人斩成了两半。
最后一个蒙面人倒下,面具人脸上的面具也掉落了下来,露出面具下的脸。
墨发顺着脸颊垂下丝缕,精雕细琢的脸庞带了些许未褪去稚嫩,鼻子英挺秀美,他的嘴带着一些红润,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一张具有治愈人的脸呈现出现,唯一与之不匹配的便是那双眼睛,阴冷嗜血。
看模样他应该十六七岁。
他提着剑抬起眼不过轻轻一撇,锁定了不远处的陆珺宜。
那双眼睛就像恶鬼的眼睛,看的陆珺宜浑身冰凉,仿佛置身与地狱血池。
他看了她一会儿,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满地的尸体都是警告,她看见他杀人了,还看见他的脸了,他不会放过她的。
一步一步,枯叶的声响不断提醒陆珺宜,似乎在告诉她,她离死不远。
第8章
刚刚才杀了人、饮了血的剑,剑刃锋利泛着阵阵寒光,陆珺宜毫不怀疑这剑能让她的头和身体分家。
就在男子走到她的面前时,正午的阳光被他身躯挡住,陆珺宜不敢抬头,一双眼睛盯着那浸满鲜血的剑恶寒。
一滴血从剑尖落下,滴答一声落在枯叶上,鲜血四溅开,宛如炸开的花朵,美艳又致命。
就是这一声滴答声,击落在陆珺宜的心头,让她僵硬的身体有了反应。
压制住满心的恐惧,只觉指尖都在颤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仰头的瞬间嘴角咧开扬起一抹笑容,展开双手伸向男子,一双眼眸亮澄澄,声音又软又甜,“漂亮哥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