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告过他很多次,这样的生活方式会让他离正常的情绪更远,对他的病情并没有任何帮助。
可是她也明白,他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好的社会化。
他的工作需要社会化,她清楚他因为缺乏社会化失去了多少次机会,付出了多少代价。
吴医生对他这次的问题,表现的比他想象中乐观很多,她问得很详细,甚至对他好几次出现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言语描述的行为表示出了欣喜。
她鼓励他更多的去和新朋友接触,在没有出现攻击性负面情绪的前提下,他可以试着不要用他现在和普通人社交的准则去对待新朋友。
她说他需要走出舒适区,她觉得他在现在这个心理评估结果范围内,是可以去尝试一些更加激进的方法的。
她鼓励他越界。
他自己也是实验室里常年做实验的人,他能理解吴医生说的那些理论确实能带来他们想要的结果。
但是对方是阿蛮。
阿蛮在人际交往上也有一堵很厚的墙,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但是她从来不提她自己。
“你说普通话有时候会有一点南方口音。”简南吃了两粒米饭,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还能有北方口音,还会好几个地方的方言。”阿蛮随便显摆了两句,“我在语言上面有点天赋。”
各种发音的英语、西班牙语、中文、法文还有一点点的日文,当初她养母让她必须要学会的东西,她基本都学会了。
因为她养母说这些是求生技能,她那时候太希望活着了,所以对所有的求生技能都来者不拒。
简南:“……”
他果然不太适合迂回。
“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他决定直接问。
阿蛮停下往嘴里倒米饭的动作,看着他。
“你知道普鲁斯鳄很精通搜索和查询,如果你想要查自己的身世,我可以让普鲁斯鳄帮忙。”简南又挑了两粒米放进嘴里。
阿蛮放下碗。
“如果是正规渠道领养一定会有领养记录。”简南解释给阿蛮听,“二十几年前的领养记录还不算久远,应该不会太难查。”
“墨西哥这个养母,并不是第一个领养我的人。”阿蛮面无表情,“按照我养母告诉我的内容,我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卖给了邻村人当童养媳,养到一岁左右,那时候人口普查在严查人口贩卖,邻村人怕出事,就把我丢到了医院门口。”
“我在福利院长到两岁,被一户人家领养了,领养当年,我养母就车祸死亡,留下了我和我养父。”
“我养父是在小镇上开传统武馆的,养母死了以后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照顾我,常年把我丢在武馆,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扎马步。”
“七岁左右,我养父也生病死了,我又重新回到了福利院,因为命太硬了也没人敢领养我,所以在福利院又待了一年。”
“然后才被现在这个养母领养,直接把我带到了墨西哥。”
“那时候太小,并不知道是不是走的正规领养流程,我养母这个人……”阿蛮顿了下,“不太容易找,人也不靠谱,十句话里面九句半都是骗人的……”
“所以我只记得我最后一次被领养所在的城市,我去查过那家福利院,可是早就关门了,我也查过我当时读的小学,学校名字我还记得,可惜学校也不在了……”
“这样也可以查的出来么?”
八岁以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国,查地球另一端的事情很难,等她有能力之后,她花了很多时间很多钱,得到的就是福利院和小学都已经不存在的消息,她的过往都消失了,八岁之前的所有东西,和记忆一起,都被尘封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
语速却莫名的有些快。
她问他能不能查到的时候,明明还是阿蛮式的漫不经心,但是简南发现,阿蛮一直捏着吃饭的筷子。
“能,有城市就可以。”简南点头。
哪怕普鲁斯鳄查不到,他也可以找其他方法查。
十四年前的外国人领养,并不久远,肯定能查到。
“普鲁斯鳄怎么收费?”阿蛮的眼睛亮了。
简南:“……”
“还是我单独去跟他谈?”阿蛮终于放下了筷子。
“或者等你们这个项目做完,我自己去找普鲁斯鳄单独谈?”她又有了新的方法。
简南:“……我去找他,如果他找不到,我再找其他人。”
“他只是一个被招安的黑客,十几年前的东西通过电脑不一定查的出来。”
“……你不用单独去找他谈。”
话题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那你……怎么收费?”阿蛮把东坡肉往简南那边推了推,“你多吃点。”
语气都不一样了。
简南:“……”
他以为他越界了。
他以为阿蛮并不喜欢把这些事说出来。
他没料到阿蛮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紧张到面无表情,她捏着筷子的样子就像他等着宣判心理评估结果的样子。
吴医生是对的。
他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
阿蛮,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对自己没有姓这件事那么无所谓的。
他想帮她。
不求回报的那一种,和他之前的社交准则完全不同的那一种。
他想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来说心理医生是不会跟患者说这是爱情啊。。这样的台词的。。。虽然咱们这是架空,但是这样太出戏了。。
我个人很怕那种气喘吁吁快要死掉的运动,所以拳击、瑜伽、普拉提还有攀岩,都很好玩!都是那种做的时候不觉得,做完之后好的我死掉了的运动。。
不过靠拳击跆拳道防身可能性不大,都只是为了让身体灵活点,女孩子注定打不过男人,真出事了还是跑最重要
明天双更啦~
啃着鸭脖子的作者抖着自己的存稿箱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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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或许是因为谢教授和埃文私下说了些什么, 或许是埃文觉得简南小组前期开荒工作量太大需要休息,接下来两天,简南的队伍除了实验室的日常工作之外, 并没有新的工作安排。
可是简南的脸上却挂了两个非常明显的黑眼圈。
贝托的死亡威胁之后,阿蛮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她晚上睡到了他的房间, 一张凳子,非常浅的睡眠, 简南半夜醒来经常看到阿蛮坐在凳子上用手机和人聊天。
她动用了她所有的人脉去找贝托, 每天凌晨的时候,她会翻下窗户和她的人脉接头, 大部分都是些底层人民,穿着破烂,看到阿蛮的时候会笑得很灿烂。
阿蛮会给他们钱。
简南有时候想,阿蛮收费那么高,一次委托下来能到她兜里的其实不多。
她会因为工作失误主动扣钱, 委托期间,她找的人脉都是她自己私下斡旋, 她的钱还用来长期维持着一个免费教女孩子拳击的地下拳击馆。
那都是她的卖命钱。
想到这些, 他就更加睡不着,甚至试图让出单人床的另一半让阿蛮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结局挺惨的, 他的手臂到现在还有点淤青。
阿蛮不喜欢有人在她工作的时候照顾她,这个人包括她的委托人。
针对贝托,阿蛮也和他深谈过。
她说她并不想把贝托假死的消息放出去,是因为她觉得不是贝托还会是其他人。血湖的地理环境几乎贴着伯利兹的边境, 走私方便,这场拉锯战不管最后是谁赢,都不会放过血湖这块地方。
她觉得与其和一个完全不熟的人交手,还不如留着已经半残的贝托。
简南同意。
他想得比阿蛮深一点,他知道阿蛮在这之前一直和贝托保持着安全距离,她彻底站到贝托的对立面,归根结底是因为他。
所以他不想阿蛮再和别的像贝托这样的人有任何牵扯,他不希望再有别的人因为其他原因,闯到阿蛮的房间,用枪|口指着她。
他希望她安全。
他希望她可以借着这次事情,彻底脱离贝托这样人的的掌控,可以不用看他们的眼色过日子。
当然,他也并没有把这样的希望说出口。
他只是在工作闲暇和普鲁斯鳄一起,把阿蛮小时候被领养的那个城市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阿蛮说的福利院,也没有找到十四年前外籍人员的领养记录。
“这是个现在还挺穷的边陲小镇,十四年前信息化这件事还没有特别普及,要查阿蛮的身世,可能需要亲自到当地去查。”普鲁斯鳄耸耸肩。
“嗯。”简南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阿蛮查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查到的东西,肯定不可能那么简单。
“你……”普鲁斯鳄做出个让简南戴耳机的动作。
简南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走廊上打电话的阿蛮和埋头在显微镜前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塞恩,拿出了耳机。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私聊,但是接下来的话如果被阿蛮听到,我怕你会被打残。”普鲁斯鳄用的居然是中文。
“嗯。”简南皱着眉。
“你……”普鲁斯鳄犹犹豫豫的,“真的要揽下帮阿蛮找亲生父母的事?”
“嗯。”简南明显的开始不耐烦。
“是这样的。”普鲁斯鳄语速很快,“阿蛮之前所在的福利院和领养信息我没查到,但是她给我们的养母资料,我查到了很多东西。”
“她的养母苏珊娜曾经是个雇佣兵。”
“当然这并不奇怪,毕竟阿蛮很多技能都不像是普通保镖培训出来的。”
“但是这事如果和你扯上关系,就会变得很奇怪。”
“你现在这风评加上黑市保镖就已经很悬疑了,如果再加上个退休雇佣兵的养女,我觉得你的风评可能就会变得很玄幻。”
普鲁斯鳄一口标准的北京腔,和他平时视频里和人聊天时候的英文不同,他现在说的话更接近他的母语。
“那又怎么样。”简南还是用的英语。
他知道普鲁斯鳄因为各种原因,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国籍。
“……不怎么样。”普鲁斯鳄噎住了。
“所以你,真的要和她搞情侣关系?”普鲁斯鳄问的断点很精准,充分表达了他复杂的内心。
简南一心二用一边写周报一边闲聊的动作顿了下。
“不是。”他也没说什么不是。
“不是情侣关系你为什么要弄得那么复杂?”普鲁斯鳄郁闷了,“阿蛮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回国后随便托个人找一下,可能没你亲自下场找的那么快,但是肯定能找到的。”
“反正不是。”简南随手拔掉了耳机。
普鲁斯鳄一句话都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明天还是按计划去抓鳄鱼的吧?”他迅速的切成了英文,暗搓搓的咒骂简南一万次。
“嗯。”简南表现的像是刚才没有戴上耳机,语气都没什么变化。
“带上摄像头,能给我直播多少,直接决定了我接下来的工作态度和会不会在阿蛮的事情上拖你后腿。”普鲁斯鳄阴森森的,对着镜头露出了鳄鱼头上的森森獠牙。
他十分变态。
在獠牙上画了好多红色的小心心。
“好。”简南面不改色。
他进步了。
再听人提及情侣关系,他已经不会再心跳加速,也不会再说不出话了。
他查过情侣关系。
太容易破裂,太不稳定。
不适合他。
吴医生说过,再有一段不稳定破裂的关系,可能会导致他的病情恶化。
他还不知道自己再次恶化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反正,他们不是情侣关系。
他只是……
简南停下了敲键盘的手,看向挂在走廊扶手上打电话的阿蛮。
他只是……
简南低头。
他只是……心疼阿蛮。
***
科研人员抓鳄鱼,和阿蛮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
雇几个当地壮汉,配上急救人员和急救装备,四十几个人一大早就浩浩荡荡的出发,除了抓鳄鱼,他们还得在这段时间里摸清楚血湖总共有多少只鳄鱼,记录下鳄鱼的种类。
作为这个项目第一次大规模的鳄鱼样本采集,埃文对这件事很看重,这次采集鳄鱼标本的行动,他也跟了过来,穿着一整套的防护装,全副武装。
抓捕的过程和偷猎那种屠杀相比要平和很多,一样都是用鸡肉做诱饵,一样都是开枪,但是他们开的是麻醉枪。
麻醉后的鳄鱼会被抬到已经收拾干净的血湖湖边,由简南和其他几个兽医分别检查,采样,在鳄鱼身上打上采样标签,再放回到安全距离,等待麻醉的鳄鱼自行醒来。
采样的东西很多,采集鳄鱼各个部位的拭子、粪便、血液、体|液、皮肤及其附属物,所以需要抓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不同品种的鳄鱼,遇到有明显健康问题的鳄鱼,他们会再次深度麻醉送到血湖外待命的标本采集车上,运往附近的兽医院。
工作很繁复,和鳄鱼打交道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中间几乎没有什么人说话。
除了不知道怎么把无线信号弄到血湖的普鲁斯鳄用一点都不卡的高速网络和BBC动物纪录片旁白的口吻一直在不停的絮絮叨叨。
于是完全外行的阿蛮,也被强行灌输了一堆标本采样的知识,还有各种鳄鱼的种类。
为了这次鳄鱼抓捕,阿蛮提前做了六次踩点,雇佣当地壮汉的名单她也很早就拿到了,和埃文讨论筛选掉几个她觉得可能会有问题的,补充了几个她觉得还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