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帮我的吧。”达沃终于能站起来了,敲了两下门,又贴着门上的猫眼想看看阿蛮在做什么。
“加斯顿说,你做完这件事就和他两清了。”达沃还在隔着门板喊话。
“妈的!”阿蛮开始骂中文。
她愤恨的打开门,对着达沃那张胖墩墩的笑脸,丢给他一个创口贴。
“贴上!”她语气充满了□□味。
“把他带走。”她脚尖碰了碰在地上昏迷的另外一个人。
“在暗网上找我,我会联系你。”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当着达沃慢慢咧开的笑脸,呯得一声关上门。
日。
阿蛮气到打包行李的时候差点摔碎放在门口的招财猫。
***
可她并没有料到,她那一天的霉运居然才刚刚开始。
作为保镖,阿蛮在切市费了很大力气弄了好几个隐蔽的安全屋,用来保护雇主或者自住,这样的屋子大多都在郊区,可最近这段时间郊区不太平,她留的几个地方都不太方便,唯一一个方便的地方就是紧挨着费利兽医院的一幢三层楼的小洋楼,她在那地方的顶楼租了一套带卫浴厨房的阁楼。
因为太靠近费利兽医院,她怕遇到熟人,所以那天一直到半夜两点多,她才像做贼一样背着她的全副身家偷偷摸摸的爬阁楼。
爬到三楼的时候,三楼住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了门。
一身黑的阿蛮像蜗牛一样背着自己的窝。
刚刚解剖了四五只死鸡尸体回了宿舍又觉得睡不着想出门晃一圈理理思绪的简南张着嘴看着她。
阿蛮:“……”
简南:“……”
“早……”简南觉得遇到熟人好歹要打个招呼。
阿蛮:“…………”
作者有话要说: NDV:鸡新城疫病毒简称
第5章
阿蛮定定的看了简南一会,他已经是居家打扮,皱巴巴的灰色T恤皱巴巴的长裤,脚上踩着一双随处可见的黑色拖鞋,戴上了黑框眼镜。
毫无防备的,傻乎乎的。
这个人活在和她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这个人活在秩序里。
阿蛮冲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他那句莫名其妙的早。
算了,受了伤奔波了一天背后缝合的伤口感觉都已经裂开的阿蛮面无表情的爬上阁楼。
先休息一晚,明天再换地方吧。
她太累了,所以没注意到三楼这个傻乎乎的男人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挠挠头,还咕哝了两句。
简南非常在意阿蛮脖子上的抓伤。
从她打开兽医院后门进来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在意,一整天下来,这个伤口在他面前晃了三次。
三次,他都放任这个伤口从他眼前飘过去,他告诉自己对方是人,他是兽医,他可以捡到路边的小猫小狗帮它们清理伤口,但是人不可以。
可是,简南使劲挠头。
现在是第四次。
而且,他和戈麦斯不一样,他有护理学学士学位,给人类护理的那一种,当初不想那么快毕业随便修的学位。
简南探头,阁楼的门缝里透出灯光,这个背着平安符的中国女孩还没睡,他还能听到她在阁楼上走动的声音。
夜晚是人类自制力最薄弱的时候,黑夜会放大人类的自我意识。
简南一边嘀咕一边上楼,一脸自我厌弃的敲开了阿蛮的房门。
阿蛮:“???”
凌晨三点钟,这个人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敲她的门?
简南抱着手里的医药箱。
他没控制住,他敲了门,接下来他要请求一个只见了几次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能不能帮她处理伤口?因为他有病,如果任凭她的伤口这样下去,他会睡不着,会一整天想着,会浑身不舒服。
然后,他会被当面甩上门。
像过去每一次他发神经一样,这个世界上又多一个觉得他不正常的人。
“抓伤不是小伤。”这句话简南几乎是闭着眼睛说的,语速极快,“因为你并不知道抓伤你的东西携带了什么病毒,如果没有及时消毒清理,会引起发炎灌脓,严重一点的甚至有可能会感染上病毒,各种类型的败血症,甚至休克、死于肾脏衰竭、心内膜炎、脑膜炎……”
“我自己抓的。”阿蛮打断简南的滔滔不绝。
“啊?”闭着眼睛等着对方把门板拍在他脸上的简南因为这个回答睁开了眼,张着嘴。
更呆了。
阿蛮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简南的脸挥了一拳,堪堪停在简南的下巴边缘:“我这样挥拳过去的时候,对方右手想要打我的脖子。”
她左手抓住简南的右手,放在她脖子旁。
“我为了格开他的手,也伸出了左手,躲避的时候大拇指刮到这里。”她伸着脖子,大拇指对着她的抓伤伤口,正好对的上,完整的一条。
简南的脸在阿蛮的拳头下:“……哦。”
“我手挺干净的,在那之前也没接触过什么东西,身体也健康。”阿蛮演示完就后退一步放下手,“所以应该不会得你说的那些玩意儿。”
虽然感染和手挺干净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简南看了一眼阿蛮收回去的拳头,只能讪讪的继续点头:“……哦。”
阿蛮没有再说话。
简南也没有再说话。
阿蛮的拳头很快,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一阵风刮过,拳头就已经在他下巴这里了。
他脑子木木的,心里想,这个女孩也挺奇怪的。
半夜三点钟,跟他解释格斗术,也没有当着他的面甩上门。
“我……叫简南。”他开始自我介绍。
“我姓简,在百家姓里排382位。”他习惯性的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解释自己的奇怪的姓氏。
解释完之后觉得似乎有点多余,于是就又不说话了。
“我叫阿蛮。”阿蛮站在门口,一边觉得荒谬一边继续对话,“我没有姓。”
简南抬头看了阿蛮一眼。
真奇怪,她还是没有甩门。
简南再一次在心里面告诫自己,黑夜会放大人类的自我意识。
“我有药。”阿蛮一直没有关门的举动让简南越来越放纵,“可以消毒的,给人的伤口用的药。”
“……哦。”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阿蛮学着简南刚才傻乎乎的语气。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和闲情逸致,他们现在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很荒谬,但是她并没有关门的想法。
她其实在简南抱着那个医药箱跟她扯掰抓伤会有哪些死法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猜到这个人半夜三更敲门是为了什么了。
她并不惊讶,从第一眼见面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目不转睛的那一种,被人盯着总是不太舒服,但她对他的印象倒并不算太坏,就像莎玛说的,怪人,但是人不坏。
这个怪人也知道自己怪,所以说话小心翼翼,绕着圈子,绕远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绕回来。
“我……”简南终于在沉默里下定了决心,彻底臣服于他的自我意识,抱着医药箱往前走了一步,“我把药给你,作为交换,我希望你可以让我帮你清理伤口。”
他说得干巴巴的,已经不在乎措辞了。
“清理伤口不行。”阿蛮伸出手,“你把药给我就行。”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纠结了。
半夜三点硬要给一个陌生人擦药,这确实,挺值得他那么纠结的。
“我有护理专业的学位证书。”彻底解放了的简南开始为自己争取权益。
“那又怎么样?”阿蛮莫名其妙。
简南:“……”
“药给我。”阿蛮伸出去的手在简南面前上下晃动。
简南在只是单独给她药是不是不符合自己互不相欠的社交原则的纠结中打开药箱。
“这个药可以清洗伤口,对轻微灌脓的伤口最有效果,清洗的时候一定要把伤口和伤口附近的污垢和碎屑清理干净,灌脓的地方要多清洗几次。”简南抬头,黑框眼镜下面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表达的非常清楚,他想用,他想帮她用。
阿蛮:“……给我。”
这男人长得过分精致了,眼睛的杀伤力有点大。
简南恋恋不舍的交出清洗药。
“这个是消毒的,等伤口清洗干净之后擦。”简南又掏出一瓶水,“可能会有点痛,你的伤口已经发炎了,所以用双氧水更合适一点。”
简南顿了顿。
“脖子的伤口……”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你自己清洗很不方便。”
阿蛮的回答是直接拿走了简南手里的那瓶双氧水。
就算这样,她也没有甩门。
简南合上医药箱,突然重复了一句:“我叫简南。”
他并不知道在公平交易没有达成的前提下,他为什么要重复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居然有些雀跃。
阿蛮拿走了药,阿蛮没有当着他的面甩上门,阿蛮也没有嘲笑他刚才那句干巴巴的毫无人情味的交换条件。
他松了一大口气。
阿蛮手里拿着两瓶药水随意挥了挥。
她暂时不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简南半夜送药之后突然就做好了决定。
只是她和简南毕竟是不同世界的,让人知道他和她之间有过这样的交集,对她对简南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有人问起,不要和别人说我住在这里。”她在关门之前随口嘱咐了一句,“谢谢你的药。”
“我……”本来打算下楼的简南因为这句话又停住了脚步,“我不会撒谎。”
阿蛮:“???”
她从来没有那么频繁的满头问号过。
“我有PTSD,别人问我问题的时候我如果撒谎,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呕吐。”简南局促的用脚摩挲着楼梯。
这并不是在日常生活中容易听到的台词,所以阿蛮有些呆愣。
简南低下了头,“抱歉。”
他搞砸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身上的各种毛病,总是会有一个冒出头来告诉他,他不正常,他无法进行正常的社交。
人类的所有喜乐,和他总是隔着一层纱。
阿蛮:“……”
“我只是假设。”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谁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谁会把她和他联系在一起?
一个上过报纸的天才兽医和一个连姓都没有黑市保镖,谁会认为这两个人会有关系?
“但是没人知道我不会撒谎。”简南像是没听清楚阿蛮刚才说的话,再次抬头的时候,语气开始变得急急忙忙的,像是灵光一现想要炫耀,“他们如果问我,哪怕我撒谎吐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因为撒谎吐的。”
“你收下了我的药,作为交换,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你住在这里。”他郑重的,把阿蛮随口一说的如果变成了他最擅长的公平交易。
“……怎么交换?”阿蛮理不清这逻辑关系。
“你收下了我的药。”简南重复。
她收下了他半夜敲门送上来的药,所以他决定为她撒谎,哪怕会吐,他也答应的非常郑重。
只为了她随口一说的,其实本意只是想要撇清两人关系的托词。
“晚安。”阿蛮落荒而逃,关门的声音呯得一声,手里拿着的两瓶药不不知道为什么重得她都有点拿不动。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一次,阿蛮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
打开门,门外仍然是简南,姓简,百家姓第382位。
“晚安。”他冲她挥手,下楼的时候拖鞋踢踢踏踏。
他交出了药,虽然不能碰触到阿蛮的脖子上的伤口,但是他今天晚上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阿蛮没有觉得他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在这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为了报答,他和阿蛮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他很开心,背影都能看的出来的那种开心。
阿蛮关上门,骂了一句脏话。
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把这样的孩子弄到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的!
第6章
那天晚上之后,住在同一幢小洋楼的简南和阿蛮就没有在楼道里再碰过面,两条平行线偶然的交织,又再次陷入到各自的生活旋涡中,忙忙碌碌,浮浮沉沉。
阿蛮欠加斯顿的人情是必须要还的,贝托的人是怎么查到自己住处的,她也得查清楚。
都是暗夜里的纠缠,所以她总是夜半出门,偶尔会想起简南傻乎乎的那一声早。
黑暗中的早,奇异的有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她今天难得白天出门,坐在切市中心的咖啡馆里,抚摸着脖子上的抓伤痕迹。
简南给的药很管用,才一周的时间她的伤口就已经基本全好了,摸起来只有一条细细的凸起。
简南很在意伤口,他甚至还往她门缝里塞了一张纸,上面详细的写了怎么做伤口清理,还画了清理步骤。
很漂亮的字,很专业的画,很纠结的人。
阿蛮微笑,她猜想简南没做医生而选择做兽医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他这点强迫症,毕竟主动给动物清理伤口比主动给人类清理伤口简单太多,他那天晚上因为想要帮她清理伤口,焦躁的都快把她家门口那块地板磨穿了。
“阿蛮小姐……”坐在阿蛮对面的达沃非常紧张,那天阿蛮拿刀贴着他脖子的触感他还记忆犹新,她现在坐在他对面,像个文明人一样,喝着咖啡,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