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的简南,在这样的夜晚偷偷潜入了只有一个出入口的血湖,身上带着别人的工作证——她其实大概能猜到原因,欧美人对亚洲人大多脸盲,看着年龄差不多发型差不多的,他们很容易认错,所以简南拿着这个工作证应该是准备讹人的。
他背包里的东西很全,除了她看不懂的试纸和样品盒之外,匕首、绳索、弹弓、甚至卫星电话、还有一个叫起来会响彻云霄的警报器,她给未成年人做保镖的时候最喜欢教他们用的东西。
他会笑得讥讽,他会在血湖现在人间炼狱一般的单方面屠杀的时候,一声不吭。
阿蛮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简南一眼。
树叶的遮挡下,简南的脸上阴影斑驳,他盯着血湖,没什么表情,眼底也没什么情绪。
阿蛮回转头。
就像她没有好奇简南进血湖干什么一样,简南也没问过她为什么会来血湖。
他甚至没有好奇她窝在这里拍照的原因。
“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拍几张近景。”阿蛮取下长焦镜头。
她本来因为简南,打算今天就窝在树上拍拍远景算了的,她做保镖做出了职业病,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坐在树上。
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简南比她想象的懂得保护自己,他没有因为眼前的场景叫嚣着要冲下去救鳄鱼,她就已经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
因为这件看起来荒谬的事,在这样的场景下想要忍住不做其实很难。
偷猎人偷猎的鳄鱼体型都不大,他们的渔网和陷阱会把那些难对付的大型鳄鱼拦在狩猎场外面。
动物在遇到单方面屠杀的时候,表现出来纯粹的恐惧和绝望,其实会让人类颤栗。
起码像简南这样背景的人类,这种时候如果突然丧失理智想要跑进去救鳄鱼,听起来蠢,但是是合理的。
可是简南没有,他冲着已经跳下树的阿蛮点点头,把自己隐藏到了树叶深处。
阿蛮扬了扬嘴角。
挺好的。
说明这个人到现为止的经历并不是一帆风顺,这样挺好的。
受过教训的人,才会知道怕。
相比纯良,她更喜欢懂得恐惧的人。
***
偷拍狩猎过程这种事对于阿蛮这样身手的人来说其实很容易,血湖附近遮挡物很多,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狩猎场,阿蛮像隐藏在暗夜中的幽灵,拿着单反越走越近。
狩猎场里正在猎捕今天晚上的重头戏——一只为了抢夺鸡肉诱饵从重重陷阱里面冲进来的长达两米多的中型鳄鱼。
阿蛮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鳄鱼,摁下快门的时候正好这只鳄鱼的上颚被钢丝捅了个对穿,疼痛让它变得疯狂,长尾巴狠狠的甩在了一个偷猎人的身上,偷猎人的惨叫和鳄鱼的惨叫震耳欲聋,阿蛮摁快门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耳力很好,身边有非常非常轻微的像是小石头砸到土地的声音。
她几乎立刻就隐蔽到一旁的灌木中,半分钟后,一个临时溜号上厕所的偷猎人从她刚才站的地方旁边石头后走了出来,拿着长杆枪,冲着那只还在扑腾的鳄鱼开了一枪。
阿蛮眯着眼看向简南藏身的大树。
她脚边有一块很小的树皮,上面包裹着柏树叶。
阿蛮想起了简南背包里的弹弓。
她拉着他进灌木丛救了她一命。
他隔着几米远向草丛丢了一块树皮预警让她提前躲开了带着武器的偷猎人。
作为交换。
这个人还真的……
挺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说了,简南才不是傻白甜!憋狠了的作者颠儿颠儿的跑过
全文大概四十万之内,三十五六万的样子吧,不排除我又爆字数。。
其他的问题好多涉及到剧透,后面都有答案滴~~
留言红包包!
第9章
或许是因为有人受伤,或许是因为最近火拼站队人心惶惶,那天晚上的偷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持续三波,第一波收网之后,所有的人都开始收拾装备,偷猎队伍三三两两的坐上卡车,轰隆隆的声音再次经过那棵墨西哥柏树,已经回树上的阿蛮和简南安静的蛰伏在树上,听着那些经过树下的偷猎人或小声或大声的讨论着最近的鸡瘟,讨论着鳄鱼皮的价格,讨论着贝托。
血湖后面的屠宰场变得灯火通明,血湖在血色翻涌之后逐渐恢复平静,只有血湖入口还守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强壮大汉。
“你弹弓玩得不错。”血湖的人都撤走了,阿蛮换了根枝头松快松快,伸了个懒腰,因为拍照任务圆满完成,她有些惬意的晃了晃凌空的脚。
“没有很不错。”简南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弹弓重新放回包里,“我弹了很多次。”
从那个人绕到灌木丛去上厕所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剥树皮,他坐的这一块地方树皮都被他抠得斑斑驳驳。
阿蛮也看到了斑驳的树枝,笑了:“你剥树皮倒是没有强迫症。”
把树枝剥得跟大花脸似的。
“只能剥落皮层的树皮,其他皮层的树皮有韧皮部,会把树弄死。”简南拍拍这棵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柏树。
他把这棵大树当成庇护所躲了那么久,他不能恩将仇报。
这种时候,他又变回了那个纯良无害的兽医,连剥树皮都得考虑树的死活。
阿蛮看着逐渐泛起雾气的血湖。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她做保镖的时候除非对方是官方的或者安保方面比她还专业,要不然她很少会给别人选择题。
但是简南有些特殊。
刚才那样的情况,预警不仅仅只是需要勇气,弹弓万一弹到偷猎人就会暴露自己,通常情况下,失败一次,一般人就不会有勇气试第二次。
但是简南试了,并且试了无数次。
“入口处有三个带枪的守卫,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对讲机,我可以搞定他们三个人,但是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今天现场没有买主,他们在屠宰场剥完皮应该就会全部撤离,估计还剩下一个小时。”阿蛮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点。
“现在虽然大部分人都进了屠宰场,但是这种地方能尽早出去总是好的,我可以现在就去把门口的守卫放倒,我们马上出去。”
“或者,我们就在这树上再等一个小时,等他们全部撤离了再走。”
她私心是想要在树上再多待一个小时的,毕竟她是溜进来偷拍的,被贝托发现就麻烦了。
但是如果考虑简南的安全,确实是越早把他送出去越好,这个地方就算没有人,单纯的毒蛇猛兽也能随时要人性命,简南虽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柔弱,但是如果他现在是她的雇主,她一定早就把他打包送出这个鬼地方了。
两个选择都有风险,送出去对她不利,留下来对简南不利。
阿蛮想知道简南会做什么选择,在枝丫上晃动的脚也停了下来。
简南看看血湖又看看阿蛮。
“今天晚上如果没有遇到我,你直接出去是不是很方便?”简南规规矩矩的坐在树枝上,仰着头看着她。
阿蛮刚才拍照的身手他是看到的,说飞檐走壁可能夸张了一点,但是确实,动作比一般人敏捷很多,跳得高跑得快,而且几乎没有声音。
如果没有他,绕过那三个看守应该很简单。
“嗯。”阿蛮没否认。
简南点点头。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又盯着血湖看了很久。
“如果我从这边走,是不是就不会碰上偷猎人。”简南指了指血湖的东边。
东边靠近墨西哥边境,那块密林比血湖这边更荒凉,连偷猎人都不会过去。
阿蛮没有马上回答,她有些摸不清简南的意思。
“你可以直接走。”简南给出了第三个选择,“我可以先去那块地方工作,等他们都撤了以后再走。”
“只要不要遇到那些人,就挺安全的。”简南觉得这个选择挺好,坐在树枝上动了动,后面那句话说的有些犹豫,“不过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不会下树。”
刚才是因为有偷猎人又有阿蛮的膝盖刺激着,他爬到了自己从来没有爬到的高处,现在危机暂时解除,他看了一眼高度,觉得有点头晕。
这起码得有三米高……
阿蛮皱着眉看向简南指向的那块密林。
“你本来是打算来血湖干什么的?”阿蛮终于开口问了一个很早之前就应该好奇的问题。
“来找这次伪鸡瘟的病原体。”简南自己又尝试了一次下树,脚刚刚碰到树枝就又默默的缩了回去。
三米高,以他的体重,砸下去应该会骨裂。
“我跟你一起去吧。”阿蛮跳到另一根树枝上,撑着树枝,伸手,“先拉住我的手,然后从那根树枝上下树。”
简南没动,皱着眉。
“你刚才预警算是救了我一命,作为交换,我陪你去找病原体。”阿蛮说出了简南的口头禅。
简南犹豫了一下:“可是你也救了我一命。”
他刚才预警不完全是作为交换的,只是预警成功确实让他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他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回报阿蛮刚才把他拉到灌木丛的救命之恩。
“我是做保镖的,救过很多人的命,所以我的命很值钱,以命换命的话你亏了。”阿蛮伸手等得不耐烦了,索性倾身直接拽着简南的手把他往下一拉。
简南憋着尖叫就这样被阿蛮从三米高拉到了两米高然后直接拽下了树。
“走吧。”阿蛮拍拍身上的灰,背上了自己的相机装备包。
因为高空坠落饱受惊吓的简南站在原地回了一会神,背上装备包跟在了阿蛮身后。
“这块地方虽然没有偷猎人,但是里面有很多偷猎人放的陷阱。”阿蛮指了指草丛里一坨长得像是灰色大象脚的植物,“看到这个东西你就绕远一点,他们一般会把陷阱放在这个东西的附近。”
“嗯。”简南跟的不算太近,阿蛮注意到在她说这句话之前,简南已经自己避开了一个偷猎陷阱。
“……你知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点不爽。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是龟甲龙,属于薯蓣科。”大概是狩猎场已经恢复了平静,简南的话痨属性又有点压不住了,“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天黑没看清楚以为这是大型动物粪便,所以停下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了偷猎人放的陷阱。”
……所以是因为运气好。
“狩猎期的时候血湖的出入口一直有人守着,你是怎么进来的?”已经绕进密林,血湖那边只能隐隐绰绰的看到一点灯光,阿蛮说话的声音也恢复到正常的音量。
“偷猎人里面有很多人是原住民,遵循着阿兹特克人的历法,每年七月八月都会停止杀生,过他们的亡灵节。今天应该是第一天,会有盛大的晚宴,我是晚宴时间点来的,所以入口没有人。”他有些郁闷,“他们今天不应该出现的。”
亡灵节是需要善待亡灵寻求亡灵庇护的节日,他没想到这样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出来偷猎,一边摆着风调雨顺祭祀亡灵的阵法,一边在黑夜里制造嚎叫的亡灵。
阿蛮笑笑,没接话。
她倒是忘了这件事了。
不过这些人杀生从来不看日期,也难怪她会忘记。
简南已经在自己的背包里重新拿出了防护装备,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这次没穿白色的防护服,只是戴了面罩,戴了手套,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雨衣。
然后再把同样的装备递给了阿蛮。
阿蛮这次倒是没嫌弃,她又探头往简南的背包里看了一眼。
“你……因为我没有从树上跳下去阻止偷猎人很高兴?”简南觉得今天晚上的阿蛮有些过分配合了,从偷猎开始他冷笑的那一声之后,她就变得十分放松。
就好像他突然就不是累赘了。
“我以前接过一个单子。”阿蛮清理掉前面的都是倒刺的灌木丛,“是一个妻子想要救出被偷猎人抓走的丈夫。”
“她丈夫是环保人士,因为偷猎人偷猎棕熊和偷猎人发生肢体冲突,被抓的地方在边境,官方很尴尬。我花了很多力气和他们谈判,他妻子卖掉了房子凑足了赎金,好不容易把他从偷猎人那里捞了出来。”
“结果第二个月,他又跑到了狩猎场,这次没那么好运气,直接就被当场击毙了。”阿蛮指了指脑袋,“据说是用身体拦在了棕熊面前,偷猎人没手软。”
“这个人有四个女儿,还有一个生病需要长期做肾透析的妻子,但是他死了。”
阿蛮看向简南。
“所以你只是躲在树上,我觉得很好。”
他来之前做足了准备,他不莽撞,他只是来找病原体,他没有打算不自量力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她觉得很好。
简南的脸藏在面罩后面,看不清楚表情。
他身上的雨衣悉悉索索的,阿蛮猜想,他应该是在拿脚磨地,他犹豫思考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奇怪的反复的小动作。
“人类也是动物。”他在悉悉索索很久很久之后,才开口。
阿蛮看着他。
“你如果把刚才的场景想象成动物世界,那只是强势一方单方面对弱势一方的屠杀。那样,会觉得好受很多。”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甚至听不清楚情绪。
阿蛮愣住。
“只是他们的屠杀并不是为了果腹,他们屠杀、破坏,需索无度。”
“所以,地球会开始自卫。”
简南把一小块半湿润的动物粪便放到采样袋里包好。
“血湖里面的鳄鱼和毒蛇都是因为血腥味被吸引过来的,这个地方本来是潟湖,可是渐渐的已经变成了沼泽,最后,会变成毒沼。”
“这里的雾气已经带上了瘴气,如果放任不管,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成人类的禁区。”
这些靠着猎捕鳄鱼营生的偷猎人,很快就会失去他们谋生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