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不在,卫状元还没回来呢。”后头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
跟卫老三一样,李氏也很激动,渐渐地,她回过神来,扯了扯卫老三的袖子,小声问“孩儿他爹,他们说老三考中状元了?”
卫老三刚刚紧张地微微张开的嘴终于闭上了,颤抖着唇,说“是……应……应该是吧。”
李氏眼眶一下子红了,激动地抓着卫老三的衣袖不知说什么好。
“你咋知道他没回来?”人群中有人问了起来。
“他就是我们村的,我今日一早还见着他爹了,没听说他回来。”
“啊,你竟是卫家村的,那肯定见过状元郎,不知状元郎长得……”
那人正面带得意之色,突然,神色一变,说“咦,这不是三叔三婶儿么,你俩咋还在这里站着,报喜的人在你家等着呢。”
周围人一听这话,立马看了过来。
很快,卫老三和李氏前面渐渐空了,众人自动让出来一条路,看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此刻,柳棠溪正在家里跟张氏周氏一起招待客人。卫老三夫妇回来倒是帮她们解围了。
上次卫寒舟考中解元时,卫老三家就已经热闹过一回了。不过,那一次卫寒舟还要参加春闱,大家也比较含蓄。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卫寒舟已经考完了,且,还中了状元。
整个大历朝三年才会出一个状元。
而他们府城已经几十年没出过一个了。
不仅卫老三家热闹,卫家村也热闹,镇上、县城、府城,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从报喜的人口中得知,按照惯例,状元郎在宫里参加完宫宴就会回乡,且现在已经在路上,卫老三夫妇没再去卖糖葫芦,卫大牛和卫二虎也没去镇上做活儿。
也不是他们不想去,委实家中的客人实在是太多,柳棠溪妯娌几个根本没法应付。
而且,他们如今即便是出去,也会被人围着问东问西,干不成活儿。倒不如在家里躲段时日,等这事儿过去了再去。
过了几日,卫寒舟终于在大家的期待中回来了。
回来后,他就被等在家中的客人团团围住了。
卫寒舟一一打着招呼。
柳棠溪原本在东厢跟女眷说着话,女眷们一听卫寒舟回来了,比柳棠溪还要兴奋,全都急切地朝着外面走去。
柳棠溪反倒是落在了后面。
院子里人很多,柳棠溪就站在东厢门口,人群后面,远远看着卫寒舟。
仿若是心有灵犀一般,卫寒舟的视线转了过来,看向了在人群之外的柳棠溪。
柳棠溪冲着他笑了笑。
卫寒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接下来一整日,柳棠溪都没能跟卫寒舟说上一句话。
直到亥时,所有人都散去,卫老三家恢复平静,卫寒舟这才回了屋。
此时,柳棠溪已经躺床上了,且,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卫寒舟了,一直在家里担心着,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如今见着他平安归来,她那一颗漂浮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整个人也没那么端着了,放松下来。
她本想等着卫寒舟回来跟他好好说说话问问他京城发生的事情,可等着等着,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卫寒舟看了一眼床上铺着的两个被筒,外侧那一床折好,放到了柜子里。随后,轻手轻脚上床,掀开了柳棠溪身上盖的那一床。
在被子掀开的那一刹那,柳棠溪慢慢睁开了眼睛。瞧着面前的卫寒舟,她嘴里嘟囔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柳棠溪又闭上了眼睛,不自觉地朝他怀里钻了一下,呼吸再次变得绵长。
瞧着柳棠溪的小动作,卫寒舟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嘴角勾起来一抹浅浅的微笑。
随后,低头嗅了嗅她发丝上的味道。闭上眼睛,在让人安心的味道中慢慢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卫寒舟一直都很忙,忙着跟族中人一起开宗祠祭祖告慰祖宗等等。
不过,他假期有限,也不是个喜欢显摆的性子,所以,三日后,此间事情全都处理好了。
如此,卫寒舟也要收拾东西进京了。
从穿进书中的第一日,柳棠溪就知道自己要回到京城去,她曾经也期待过。
毕竟,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见到的就是卫寒舟这个书中的大反派,且,这个反派看她的样子像是想要杀了她一样。后面的日子,她一直过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惹到了他。
她不想留在这里,但也出于对卫寒舟的惧怕,不敢逃跑。
可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她却对他渐渐改观,也没有了当初对他的惧怕和讨厌。
如今回京的这一日真的要来临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情绪,反倒是多了许多不舍和惆怅。
京城是个什么情况她根本就不清楚,且,书中的男女主都在。
原主欺负过女主,纠缠过男主,女主又顺势把原主卖了。
不知道她去了京城,回了侯府,又会怎样。
她本就不是个非常聪慧之人,且又心软,既不会像原主一样,也不会像女主一样。真到了后宅之中,岂不是要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真的只想好吃好喝舒舒服服过完这一辈子啊。
哎,这么简单的要求,怎么就这么难达到呢?
一想到这些,柳棠溪头都大了。
这天晚上,卫老三问起来卫寒舟回京的事情。
“老三,你哪日去京城?”卫老三问。
“两日后。”卫寒舟答。
“这么快啊。”李氏着急地道。
“嗯,儿子的官职已经下来了,也定了上任的日子,若是回去得晚了,怕是会赶不上。”卫寒舟解释。
虽心中对儿子有很多不舍,但卫老三还是笑着说“嗯,那就两日后离开,别耽搁了你的差事。”
儿子如今可是朝廷命官了,好像比他们县令的官职还要大一些,那日他都看到了,县令给儿子行礼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如今是官身,卫老三心里就非常骄傲。
李氏也为儿子骄傲,可她此刻心中更多的是对儿子的不舍。
一想到儿子此去京城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趟,李氏眼眶一热,低头,悄悄摸了摸眼泪。
再抬起头来时,李氏看向了柳棠溪,说“老三媳妇儿,你们这几日就收拾一下吧,到时候你跟老三一起去京城。”
柳棠溪微微一怔,看了卫寒舟一眼,垂眸,点了点头。
卫寒舟侧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卫寒舟和柳棠溪快要离开了,所以,一家人很是珍惜团聚的时间,说了许多话。
等卫寒舟和柳棠溪回屋已经快到子时了。
从那日卫寒舟回来,床上就只剩下一床被子了。此刻,柳棠溪也没纠结,很快就把被子铺好了。洗漱了一番之后,柳棠溪钻进了被窝里。
很快,卫寒舟也躺下了。
从进屋起,两个人就没说话。
直到躺床上许久后,柳棠溪发出来一声轻叹,卫寒舟终于开口了。
“娘子可是有心事?”
柳棠溪一顿,抿了抿唇,说“没什么。”
“可是……不想随为夫去京城?”
柳棠溪怔了怔。她的确对去京城有些心情复杂,但却没有不想跟卫寒舟去的意思。
卫寒舟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前面那些话没法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跟卫寒舟解释,后面这个的话,倒是好说。
“不是,只是想到过两日要离开了,有些舍不得娘他们。”她说的是实话。
刚刚在堂屋说话时,说着说着,她躲在角落里悄悄抹了几次泪。
对于回京的烦躁是一回事儿,可眼下,想着即将离开这些熟悉的人,她心头的不舍越发重了。
卫寒舟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柳棠溪感慨。
卫寒舟想,卫家村离京城距离遥远,平时的假期根本回不来。所以,这一辈子,除了辞官归乡,也回不了几次了。
他不想骗柳棠溪,便换了种方法“若你想娘他们了,就给他们写信。”
柳棠溪叹了叹气。
跟李氏他们相处了两年,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们,也有些舍不得他们。她也曾想过,一家人一起进京。反正她有金手指,绝对饿不死,甚至说不定还能发大财,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很快就能发家致富。
可是京城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尚未可知。
看的时候,从女主的角度看,朝堂上并不稳定,太子并非是个善茬,三皇子也不是软弱的人,而皇上更是昏庸,听信卫寒舟这个奸臣的话。
京城就像是个龙潭虎穴一般。
这之所以能吸引她看下去,是因为女主聪明,任凭朝堂风云巨变,女主都能一一化解。
可她不是女主啊,纵然有金手指,要真被人砍头,她也无能为力。
所以,她还是先去京城探探路吧,若是一切岁月静好,她再把李氏他们都接过去。
这般想着,柳棠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卫寒舟听出来柳棠溪情绪不高,伸手把她搂了过来,抚了抚她的头发,说“睡吧。”
许是卫寒舟的声音有魔力,很快,柳棠溪忘记了烦恼,渐渐睡去。
接下来两日,柳棠溪心情都不太好,跟扶摇他们玩儿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很快,两日过去了。
离别的时刻还是来了。
一大早,柳棠溪早早醒了过来,收拾好之后,就去了灶上。
此时李氏和张氏正在灶上做饭,见她过来了,李氏笑着说“老三媳妇儿,你起来了。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去看看你和老三的东西整理好了吗,再去收拾收拾,别落下了东西。这里离京城远,一来一去不容易。”
听着李氏的话,柳棠溪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怕李氏看出来端倪,徒惹悲伤,柳棠溪垂眸,吸了吸鼻子,说“多谢娘费心,都收拾好了。”
说完,缓了缓情绪,说“这顿饭还是我来做吧。今日我跟相公就要离开了,下次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让我再好好孝敬您一次。”
官员虽然平时有假期,可卫家村离京城远,一来一回得十来日功夫,哪有这么长的假期。
所以,即便是过年,恐怕卫寒舟也回不来了。
“哎。”李氏叹了叹气,转身,拿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说,“也罢,你做吧,我去看看老三。”
李氏出去后,柳棠溪拿着袖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张氏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挺难受的。虽然跟柳棠溪只相处了两年左右的时间,但柳棠溪性子好,又勤快,两个人从来没吵过嘴,关系很好。
可她嘴笨,也不知说什么好。
纠结了许久,张氏道“三弟去京城是喜事,三弟妹快别难过了。”
柳棠溪抽咽了一下,说“嗯,大嫂,咱们做饭吧。”
“好。”
柳棠溪这顿饭做得很丰盛,有六个菜,一个汤,还有饺子。
虽然丰盛,可大家吃得却不太多,卫老三倒是喝了几杯酒,看起来很是开心,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层。
“一转眼,你都要进京去做官了。想想十年前咱们家的情况,再看看如今,就像是一场梦。如今你有出息了,也不枉我跟你娘,还有你兄嫂供给你这么多年。爹是个没本事的,大字都不识一个。除了会种地、种果树,啥也不会。爹知道你书读得多,你是个文化人,但是,有几句话爹得跟你说一说。”
听到这话,卫寒舟连忙站了起来,弯腰拱手站在卫老三面前。
“你既已被朝廷封了官,那就得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多做些事儿。你做了官,朝廷就会给你俸禄,你总不至于吃不饱饭,但你也别生出来不该有的心思。你小时候吃过苦,知道吃不饱饭有多难受,那你以后就不能跟之前那个县令似的,收刮老百姓的钱,胡乱征税。听说那胡县令还去做了大官?哎,可见上面也不干净。爹也不指望你去收拾那个县令,你孤身一人,也没那个本事。但你至少可以做到不要去学他。朝廷封你做官,是信任你,你要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做个正直的好官。爹可不想以后被人戳脊梁骨,不想被人挖了祖坟……”
柳棠溪低头扒饭,但心中不住在想。如果按照中所写,如果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的话,那么,卫寒舟家的祖坟怕是不知道被挖了多少回,尸首也不知被鞭了多少次吧。
一想到这一点,暮春时节,她竟感觉到一丝冷飕飕的风吹到了背上。顿时,不敢再想,连忙摇了摇头。
接下来,卫老三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要不是李氏见他醉了,拉住了他,他还得继续说下去。
“哈哈,想到老三要去做官了,我这心头高兴啊。我如今出门,人人都叫我状元父亲,状元爹,谁都敬着我。”卫老三笑着说。
李氏见他喝得脸都红了,啐了一口“你也好意思说,看把你得意的,你只知道教训儿子,咋不知道说说自己,你可别得意忘形,给儿子惹麻烦。”
卫老三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说“对对,你娘说得对,我差点就犯了错。”
“多谢爹娘教诲。”卫寒舟郑重地说。
“好了,老三,快吃饭吧,一会儿饭就凉了,别听你爹瞎叨叨,他懂啥,就会种个地,啥也不懂。”李氏继续补刀。
“爹说得虽然浅显,但却是大道理,儿子受教。”卫寒舟为卫老三正名,说完,又对李氏说,“娘的养育之恩儿子也断然不敢忘,定会牢记于心。”
有了卫寒舟这一番话,李氏也不说卫老三了,连忙让儿子多吃些菜。
饭总有吃完的时候,时间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不舍而放慢脚步。
吃过饭约摸过了两刻钟,隔壁村那个每日去县城送菜的叔,驾着他的板车来了。
他们要先做着板车去镇上,然后再从镇上的码头坐船直接去府城,从府城租一辆马车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