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梁气得不行,回头吩咐她:“唤儿你先带弟弟回家,晚上我把她送回来。”
孟真在他手下使劲儿挣扎大叫,简梁毫不手软,拖着她就上了车,一脚油门开到澜宇公寓。
上楼后,简梁把孟真丢进屋,就去拽她背上的书包。孟真大急,抱着书包不撒手,但简梁的力气她哪里能敌,孟真抢不过,干脆上嘴咬,一口咬在简梁手背上。简梁吃痛,推了她一把,孟真就摔在了地上,书包也被简梁抢到手里。
“你还咬人?!你是狗吗?”简梁怒气冲冲掏出孟真的作业本,孟真爬起来又去抢,简梁干脆把本子举高看,孟真跳着也够不着。
先是一本数学作业,口算题答案全部乱写,却又每一道都打着红色的勾,右下角还有“孟添福”的签名。再看语文作业,大片大片的空白,莫老师打了无数个红问号,订正也没做。
简梁气得把书包和作业本都扔到地上,指着孟真问:“你告诉我!你在学校里到底在干什么?!”
孟真仰头瞪他:“关你什么事啊!”
“你都会的!”简梁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480除以30,等于10啊?!你上个学期就会了的!你自己说,你为什么要乱写!还冒充家长签名?!”
孟真掸掸自己衣服,冷哼:“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关你的事!”
简梁气结:“不关我的事?你上学的学费还是我交的呢!不关我的事?你身上穿的校服!鞋子!背的书包!吃的午饭!哪样不是我买的?啊?不关我的事?!”
孟真二话不说就脱衣服,外套脱下来丢在地上,鞋子脱下来直接甩到他身上:“还给你啊!全部都还给你!我不要你管!欠你的钱,我打工赚钱了全部都还给你!”
“我问你要钱了吗?我要你还东西了吗?!”
“那你要怎么样啊?!”孟真比他还大声,“你是谁啊!你又不是我爸爸妈妈,你凭什么管我啊?!我不要你管!”
啊啊啊啊啊——
简梁突然体会到自己幼年时调皮捣蛋,简齐放面对他时的崩溃心情。他一把捞起孟真在椅子上坐下,让她趴在他大腿上,左手卡着她的背,右手直接朝着屁股挥了下去。
啪啪啪啪啪!
连着五下,没有收力,打得还挺重的。
孟真颠簸,哭闹:“你放开我!你是个坏蛋!你放开我!!”
“知道错了吗?”简梁问。
“不知道!我没错!你是坏蛋!”
啪啪啪啪啪!又是五下。
孟真两条腿想去踢他,但人被制着,踢不着,只能原地蹦跶。
“我再问你一次,知道错了吗?!”简梁从未对她这么凶过,孟真却倔得像头驴,依旧喊:“我没错!你打人!我要去报警!”
啪啪啪啪啪!
“知道错了吗?!”
“我!没!错!”
啪啪啪啪啪!
“知道错了吗?!”
“呜呜呜呜呜呜……”
孟真不喊了,她被打哭了,疼倒是其次的,最关键是,她是被简梁打了。
不能再打了,简梁松开了她,抓着头发喘粗气,想去厨房倒两杯水。没想到趁他不注意,孟真溜向大门,一下子就开门跑了。
简梁:“……”
十一月了,傍晚已经很冷,孟真都没穿外套和鞋子。简梁叹气,拿上钥匙抓起孟真的外套就追了出去。
跑到澜宇公寓大门口,简梁想往文兴桥那边去,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转头望向夕阳笼罩中的澜宇花园,当即就调转了方向。
走到凉亭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瘦弱的身影,她穿着浅黄色的毛衣,靠在石椅上,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
简梁走到孟真面前。
孟真看到他,就像见了鬼,因为她跑到这里才不过三分钟,想着自己如此可怜,情绪都还未酝酿起来。
“不怕感冒吗?”简梁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孟真低下头,又呜呜咽咽地哭了。
“……”简梁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了,摸摸她的脑袋,想把她拉起来。孟真扭捏着不肯动,简梁干脆在她身边坐下了。
“真真,你自己说,我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
孟真:“……”
“我对不起的,是你二姐。”简梁摸出一根烟来,点燃。
他几乎不在孟真面前抽烟的,但这个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
说到招娣,孟真哭得更伤心了。
简梁尽量耐心:“我叫你好好学习,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啊。哎,你别不耐烦。”
孟真扭过头不想理他。
简梁眯起眼睛吸一口烟:“我小时候也调皮,不爱学习,我爸也揍我。他说他是为了我好,但我那个时候不懂,我就觉得,你都揍我了,你根本就不爱我。”
“……”
“但后来,我就发现,学习挺有意思的啊。一道道题把它做出来,一个个英文单词把它背出来,等到用的时候,你什么都会,心里多高兴。”
“……”
“我还后悔语文基础打得不好,现在做记者,天天要写稿,采访回来的内容,要整理好写成稿子。这一段新闻两分半,那一段新闻三分钟,稿子都得扣着时间写,内容要写得精准,有吸引力,不能是大白话,也不能太晦涩。我就知道,我写作基础还是不够扎实。”
“……”
“所以我现在一有空就看书,阅读多了,能提高写作水平。我妈妈不是也说了么,学无止境。”
对于一个厌学的十岁孩子,简梁不知自己这样的剖析是否有用。他又没当过爸爸,只当了人家二十多年的儿子,回忆自己幼时的心情,到底是怎么被简齐放说服的呢?
正在绞尽脑汁想说辞,孟真开口了:“但是我和你不一样的,你学得不好,你爸爸打你,在我们家,反而是我学得好,我爸爸要打我。他会说,女娃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能认字,能算数,就行了,反正长大了是要嫁人的。他会让我初中毕业就去打工,或者像我大姐那样,小学毕业就去打工。你看,我二姐书读得那么好,又有什么用?以后我要是读得很好,又不让我读了,还不如现在就乱读算了,也不用再去想什么考大学。”
简梁想起自己十岁的时候,似乎从不用关心这些。成天疯玩,玩弹珠、洋片儿,下军棋下象棋……那时他是学校里创造发明小组的组员,课余时间,只关心能有什么新的创造发明,做出了诸如自动挤牙膏机、自动剥毛豆机那样毫无用处的破烂玩意儿。
他的确从来没有忧心过自己的未来。
简梁忍不住摸了摸孟真的脑袋,说:“但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说不定到你初中毕业的时候,你爸爸就改变主意了。”
“不会的。”孟真摇头,咬牙切齿道,“我爸妈永远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你相信我吗?”简梁说,“我会帮你的。”
孟真转头看看他,平静地说:“我相信过你一次了。”
鸡飞狗跳地闹了半个晚上,两个人都冷静下来。简梁领孟真回去拿书包。她没穿鞋,简梁就背着她走。
孟真很轻,只有五十多斤,简梁背着她,都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忍不住说:“你要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孟真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默默不语。
简梁突然说:“真真,我来和你做一个约定吧。”
孟真问:“什么约定?”
“等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就帮你实现一个梦想。当然,得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梦想。”简梁望望夜空,“摘星星这种,不能算啊。”
孟真没回答,简梁心想,咦?诱惑力不够吗?
孟真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说话算数吗?”
简梁正色道:“当然算数。”
回到澜宇公寓的房子里,孟真下了地,对简梁说:“咱俩拉钩。”
简梁微笑,向她伸出小拇指。
两人的小指便勾在一起,摇摇荡荡,简梁的手宽厚温暖,手指修长,孟真的手小巧纤细,皮肤却并不光滑细嫩,因为常年做家务而有些粗糙。
简梁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就一句话,孟真的脸色就变了,变得煞白,冷冷地说:“不许说上吊。”
简梁恨不得拿块砖头敲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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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酒后真言
三岁的孟招财独自一人在房子门口玩,没一会儿就搞得自己满身满脸的泥沙。唤儿买菜回来看到他,又心疼又生气,把招财抱到水龙头前为他冲洗。
招财重度耳聋,一点儿也听不到声音,自然是不会说话。冰冷刺骨的水流冲过他的手臂,他挣扎着发出了嗷嗷的叫声。那是种令人很不舒服的声音,但不是招财能控制的,这只是做人的本能。
孟耀祖从屋里冲出来,朝着他们喊:“别吵啦!烦死人啦!”
招财毫无反应,依旧在嗷嗷嚎叫。唤儿看了耀祖一眼,说:“我不是让你管着弟弟,不要让他一个人出来吗?”
耀祖叉着腰说:“我跟他说话,他是个聋子又听不懂!老是吵我!烦都烦死了!”
耀祖六岁半,招财三岁,正是男孩们调皮好动的年纪。但因为招财耳聋,耀祖与他玩不到一起,相反,耀祖还时常欺负弟弟,所以只要唤儿不上学,招财都是由她带。
唤儿不善言辞,招财也不会说话,两个人待在一起倒也和谐。唤儿知道招财心里苦,便经常抱抱他,亲亲他,还自创手语与他沟通。时间久了,招财便对她最亲,看见唤儿就乐呵呵地扑上去,比手画脚地对她“说话”。
孟添福、蔡金花和孟铃兰三人每天早出晚归。这几年打工下来,存了一些钱,孟添福就计划在老家造一幢新房子,以后给耀祖娶媳妇用。另外,因为招娣的事,他手头又多了几万块,孟添福就寻思着在钱塘换一个住所。
棚户区的房子其实挺好的,是别人废弃的,房租都不要,只要花一点电费水费即可。但铃兰一直说这里太阴暗破旧,耀祖也嚷嚷着房子又臭又小,再加上招娣是在这里没了的,孟真总说能看到招娣,孟添福就有点瘆得慌,心想的确应该搬家了。
反正文兴桥这块马上就要拆迁,附近的空房出租有很多,孟添福很快就找了一栋农民自建房的三楼出租屋,两室一厅,带一个狭小的洗手间,厨房公用。面积虽然不大,但住宿条件比起之前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2000年底,孟家一大家子人就搬进了新的出租房。
两个房间,孟添福和蔡金花睡一间,两张高低铺放另一间。本来孩子们都可以进这间睡,但因为招财还小,比较吵,会影响耀祖做作业,所以孟添福就把第三张高低铺放在了客厅,让唤儿带着招财在客厅睡。
孟真不愿与铃兰、耀祖一个屋,自愿睡在客厅上铺。
搬家以后,因为没有了那骇人的房梁,孟真就正常了许多,不再疑神疑鬼,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学业也进步了一些,但距离巅峰时期还相差甚远。
唤儿勉勉强强跟着学校的进度,但她居然不是家里最差的那个,孟添福做梦都没想到,耀祖上了小学一年级,却完全没有上学的心思。
他时常闯祸,欺负班里同学,上课时屁股像抹了油,一刻也坐不住。孟添福原本以为招娣和孟真学习好,是能遗传给耀祖的。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相当不给他省心,才一个学期,光是打架被叫家长就发生了三、四回。
孟添福懒得去管,就叫铃兰去学校,铃兰去了两回就不乐意了,干脆找到唤儿,让唤儿叫简梁去管管耀祖的事。
唤儿:“?”
为什么要找简梁去学校帮耀祖擦屁股呢?她想不通。
铃兰理直气壮地说:“你和五妹在学校有什么事,不都是你那简梁哥哥去出面的吗?他还帮你们开过家长会,耀祖的事自然是由他去啦。”
唤儿硬着头皮去找简梁。
简梁听了唤儿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让唤儿回去告诉爸妈,他只管孟真和唤儿的事,其他人的事,他不会去管。
孟添福知道以后在家里把简梁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完了就对耀祖说:“你小子争点气啊!老子花钱供你上学的,你那两个姐姐那么能读书,你倒是也读给我看看啊!”
可事实证明,阿斗就是阿斗,是扶不起来的。
新的出租屋有热水器了,孟真不用再去澜宇公寓洗澡,但她依旧隔一、两个星期就去见一次简梁,让他检查她的功课,聊聊最近的学习情况,并且一起吃个饭。
简梁不太会做饭,孟真也不会做,简梁要么就带她出去吃,要么就在家随便做一些蒸蛋、炒青菜这样的家常菜。孟真也不挑,只要和简梁一起吃饭,吃什么都是好的。
简梁很欣慰,想想自己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总算是把孟真带到正轨上来了。他有时会给孟真买衣服文具,一买就是双份,孟真一份,唤儿一份。简梁时常对孟真说,唤儿以后就是她最亲密的姐妹了,要对唤儿好一些。
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了几个月,2001年四月初,正值清明。
孟真等了整整一年了,终于可以去祭拜招娣,可她对父亲说了几次后,孟添福只是一次次地敷衍她,敷衍不过了就打一顿完事。孟真渐渐察觉不对劲,找到唤儿问:“你知道二姐葬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