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过山车下来,简梁灵魂出窍,孟真倒是神采奕奕,问:“还能再坐一次吗?”
简梁讨饶:“能的,你自己去坐吧,我在底下等你……”
孟真就屁颠屁颠去排队了,没想到快排到时,她冲简梁大喊:“简梁!简梁!他们说儿童票的必须要大人陪!”
简梁:“!”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上一次,失重感似乎对孟真毫无影响,在过山车上,她兴奋地啊啊大叫。简梁却在边上闭着眼睛缩着身子,每一次下坡都能让他去掉半条命。
从过山车上下来,简梁脚都是软的。孟真放过了他,去坐了几个温和点的项目,等简梁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孟真指着一项游艺设施说:“简梁哥哥,我想坐这个。”
简梁抬头一看,大摆锤!他脸都白了。
温柔地摸摸孟真的小脑袋,他问:“这个会不会太危险了?”
孟真说:“不危险啊,你是不是不敢坐?”
不可以在小女孩面前丢人!简梁立刻否认:“我怎么会不敢坐?我是怕吓着你。”
视死如归地就上了,下来后,简梁吐了。
孟真呆呆站在边上,看简梁抱着垃圾桶不撒手。孟真给他递水,递纸巾,简梁吐完后,觉得老脸已经没地儿搁,说:“咱们休息一下吧,去吃个午饭先。”
他带孟真去了游乐场自带的餐厅,给她点了披萨、炸翅和可乐,自己要了一份清淡的菜肉大馄饨。孟真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研究乐园地图,说:“下午我们玩什么?哦,这还有个大项目,叫什么来着,飞出地球?”
听名字就不是一个正经项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飞出地球?简梁拿过地图一看——跳楼机!还是弹射上去50米再自由落体的那种!
简梁决定不要面子了:“真真,这个我真吃不消,玩好下来我得死过去,这碗馄饨又要白吃了。”
孟真噘嘴:“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我的极限是激流勇进。”简梁比划了一下,“就一次过那种,不要反复折腾我,我受不住。”
“好吧。”孟真说,“等我再长高一点儿,就不用人陪我坐了,我就能把所有刺激的项目都坐个遍!”
简梁感动得想哭:“是的是的,等你过了1米4,我立刻带你再来一次!”
玩完激流勇进,孟真又坐了一遍旋转木马。
简梁没坐,站在外头看她,孟真手里举着个冰淇淋甜筒,一边舔,一边笑。她坐的那匹马是粉紫色的,是她排队时就挑好了的,抢到以后特别开心,爬到马上就抱住了它的脖子。
简梁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孟真笑得这么开心了。
招娣离开两年,孟真的性格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人变得压抑许多,还爱走极端。有时候简梁和她对话,都会被她的成熟惊呆,忽视掉她还是一个孩子。但其实,孟真的确就是一个孩子,开学后才念小学六年级。
回家的路上,孟真抱着一个毛绒玩具小马坐在副驾驶座。小马是粉红色的,之前简梁看乐园里很多小孩手里都有玩具和气球,就带着孟真也去商店挑了一个。
简梁开着车,突然问:“真真,你是不是属马?”
“嗯。”孟真点头,“我属马,今年是我本命年。”
简梁笑起来:“巧了,我也属马,今年也是我本命年。我以前都没仔细算过,原来,我正好大了你一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我很喜欢的一章,写的时候一直在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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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天造地设
两个月后, 产婆郑婆婆又在记事本上记下了一笔:
孟家九妹,2002年, 农历九月十一。
新生的小宝宝有一张皱巴巴的小脸, 头发浓密,大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偶尔睁开, 能看到她的眼睛像招娣,双眼皮,大瞳仁儿, 非常可爱。
这是孟真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家里的新生儿。六妹和耀祖出生时,她还太小,没了印象。招财出生在老家,等他们赶回去过年,招财已经快满月了。
这也是孟真第一回 有了一个亲妹妹, 趴在床边看着这小婴儿, 她就没来由地想起招娣。招娣比孟真大了六岁, 从孟真记事起,她都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招娣满街跑的。
想到这儿,孟真小声地对宝宝说:“小倒霉蛋, 你怎么这么倒霉投胎到我们家呢?这个家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 还要经常挨打。你连个户口都没得上, 以后可能都没办法上学。”
小九妹动着小手小脚,对着孟真咧开没牙的小嘴巴,“咯咯”地笑出了声。
孟真也笑了, 说:“行吧,既然你都来了,那么现在,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了。咱俩要是有缘,爸爸不把你给卖了,我就会像二姐待我那样,去好好地待你的。”
孟添福原本的确是想把九妹给卖了的,他觉得这真是一笔好买卖,基本算是无本生意。孟添福甚至美滋滋地想,等卖掉女儿拿了钱,家里的房子就能造得更好一些。
不过,就在九妹出生后一个月,孟添福的想法就有了变化。
因为王贵强向孟家提亲了。
王贵强老家很穷,这些年来一直在外打工,没房没车,但钱还是攒了一些的。他和孟铃兰处了好几年对象了,两人也算是有真感情。
所以,王贵强就掏出了打工七年来存的所有积蓄四万块,加上爹妈又帮了两万,一共是六万块钱,当做是娶铃兰的聘礼。
孟添福起先嫌少,不答应,铃兰就在蔡金花面前掉眼泪。蔡金花劝孟添福,难得两个孩子互相看对眼,就这样吧。
六万块聘礼,孟家只需回五千块嫁妆。办酒钱、喜糖喜烟都由男方家掏,多出的整整五万五千块钱全进了孟添福口袋。
他突然觉得,卖女儿,似乎不如嫁女儿来得划算。
蔡金花不同意:“可是养小孩要钱的呀,吃饭,穿衣,上学,哪样不要钱?”
“是个女儿啊,你懂什么?”孟添福躺在床上,咧着大黄牙乐,“这世上好心人多啊!你看老四老五,都十几岁了,花了我们几个钱?”
蔡金花心想,这倒也是。从孟真、唤儿上小学开始,用钱的大头,都让简梁给掏了。连着孟真有时感冒发烧去医院,都是简梁陪着去的。
孟真和唤儿即将小学毕业,升入初中。简梁开始思考关于她俩的一件要紧事,就是如何能搞定她们的户口。
两个孩子至今都是黑户,生活中有诸多不便。简梁到处咨询了许久,发现能办成这事儿,就不能走正规途径。
好在工作几年下来,简梁已经积累了一些人脉,经过中间人牵线搭桥,他搞定了一个落户名额,但需要有个落户地址。
简梁想当然地要把孟真的户口落到自己房子里,梁淑芬知道后,劝阻了他。她说简梁迟早要结婚,那个房子是婚房,如果孟真落户进去,未来的妻子心中肯定不舒服,要影响家庭和谐。再说了,孟真该以什么名义落户在简梁家呢?
后来经过全家讨论,由简齐放出面,搞定了一个落户地址。
那是简齐放的小姑姑简佩娥的家,简梁要叫她一声姑奶奶。
简佩娥这年七十三,孤身一人,从未结过婚,住着一套九十年代造的小二居楼房。简佩娥同意孟真落户她家,户口本上与户主关系写为:养女。
简梁知道以后就有些不淡定了,追着自己老爸喊:“这怎么能写养女呢?真真要是姑奶奶的养女,那不就是您妹妹了!您妹妹,我不得喊一声姑姑啊!这不都乱套了嘛!”
既定事实,谁都没办法改了,简梁搞定这本户口本足足用了半年,终于在孟真小学毕业前,把户口本拿到了她面前。
看着这本暗红色的小本本上清晰印着的“孟真”二字,籍贯变成了“钱塘市”,还有出生年月日,孟真像是做梦一样。
她念道:“1990年九月二十六日,这是我的生日吗?”
“是啊,是你的生日,是接生你的产婆记录下来的。”简梁笑着说,“说起来,我还没帮你过过生日呢。”
“我们家没人过生日。”孟真想了想,又说,“好像只有耀祖过过生日,不过没有蛋糕,妈妈会给他煮一碗面吃。”
说完,她又去摸户口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问简梁:“唤儿没有吗?”
“得一个一个来,你不要急。”简梁收起户口本,道,“这个,会存在我姑奶奶那儿,以后你升学要用时,我去给你拿。”
2003年六月,孟真与孟唤儿从金紫荆小学毕业,即将升入对口的文兴桥中学。
文兴桥板块正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建,原本的棚户区早就拆了,现在轮到了本地居民的自建房。孟家被迫再次搬家,因为三个小孩都在附近读书,孟添福也没打算搬太远,就租了一套八十年代建造的单位宿舍房,依旧是两室一厅,孟真和唤儿也依旧睡客厅。
铃兰嫁人后就搬出去了,十四岁的唤儿成了家里最大的孩子。耀祖九岁,招财五岁半,小妹妹进宝还没满一岁。
唤儿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做全家人的早饭,洗全家人的衣服,干几乎所有的家务。耀祖是指望不上的,唯一能帮她的就是孟真。
但是孟真最近几个月时常出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不知跑去哪里。唤儿问过她,她不肯说。在家的时候,孟真就帮着带小妹妹进宝。
她似乎很喜欢进宝,会给她唱歌,逗她开心,给她做米粉糊糊拌菜泥。进宝也很喜欢孟真,有时候哭闹不止、谁哄都没用时,孟真一抱,她就安静下来了,还会对着她咯咯笑。
孟真的动向,连简梁也没说。
简梁也没空去管她课余时间的事,他的工作越来越忙,连着回父母家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这一天,是简梁二十五岁的生日,梁淑芬早早给他打了电话,喊他回家吃饭。简学文已经博士毕业,回到钱塘市工作,即将进入一所大学任教,算是继承了母亲的衣钵。
简梁很久未与姐姐见面,心中也挺挂念的,下班后就早早地回了父母家。一进门,简梁就发现气氛有点诡异,简学文看着他的表情很古怪,简梁问:“姐,你老挤眉弄眼干吗?”
简学文飞快地在他耳边说:“家里有客人,你一会儿别吓着啊。”
简梁:“?”
厨房里就母亲一人在忙碌,父亲依旧在客厅看电视。简学文偷偷地指简梁房间。简梁也不怵,径直过去就把门打开了。
他的房间里有一个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他。高高的个子,长长的波浪卷发,红色上衣,牛仔热裤,底下是两条修长匀称的美腿。
简梁楞在那里。
应栩栩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指指墙上林熙蕾的海报,说:“原来,你喜欢这一型的啊?”
她走到简梁面前,咬着嘴唇看他,风情万种。简梁大脑宕机片刻,问:“你毕业了?”
“对啊,我毕业了。”
“栩栩,你怎么会在……我家?”
“我给你妈妈打的电话呀,本来是想问问你现在住哪,结果她说今天你生日,会回家吃饭。不好意思,不请自来了。”
应栩栩伸手环住了简梁的脖子,吐气如兰,“简梁,我可一直都记得你说过的话呀。”
简梁心道:哪一句啊??
应栩栩告诉了他:“你说过的,你会等我,等我毕业了来到钱塘,你会和我结婚。”
简梁:“……”
“我知道你一直单身。”应栩栩笑得妩媚,“我也单身,一直单身。”
“……”
“简梁,我还爱着你,你爱我吗?”
未等简梁回答,应栩栩已经吻住了他的唇,简梁的心小小地漏跳一拍,一会儿后,他也抱住了她,回应起来。
应栩栩的家人也在钱塘市给她买了一套房子,比简梁的房子更大,更豪华,地段也更近市中心商业区。应栩栩进入一家外资日化品公司,成为董事长助理,时常跟着老板进出高端场合,着华服,品美酒,拿高薪,简直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不可否认,他们皆是对方完美的结婚对象。
简梁带应栩栩参加朋友聚会,介绍说这是他的女朋友,所有人都觉得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省台里暗恋简梁的几个小女生集体失恋,还有人偷偷地哭了好几天。
这一切,孟真毫不知情。
升入初中这一年来,她和简梁见面很少,简梁更多的是成为了她出门的借口。
她说去找简梁,父母都不会起疑,蔡金花甚至还让孟真托话给简梁,不要只给两个女孩买衣服,也帮两个男孩子买几套新衣服呀。孟真左耳进右耳出,懒得和母亲废话。
没人知道孟真去了哪里,见了何人,做了何事。
也没人知道在每一个深夜,孟真都会在日历上划掉一笔,并且在脑海里把幻想的事情都执行一遍。
这是她的秘密,她筹谋三年的计划。
在这三年里,她一点一滴地摸清了事实真相。知道得越多,她就越恨!听到那些细节,她简直是恨极!
这仇恨已经刻在了她的骨髓里,孟真一日一日地等待。终于,等到孟招娣去世四周年忌日的那一天。
孟真想,二姐,你一定会保佑我的。
2004年六月十七日下午,在文兴桥某老式居民楼的二楼房间里,骤然响起一个少女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啊——救命啊——”
随后,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衣衫不整地从楼上冲下。她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赤着脚,每走一步,地上就是一个血脚印。
她手足无措地跑到街上,路过的行人看到她都吓坏了,有人远远躲开,有人打电话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