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迟哐当把包里的书本全倒了出来,有些郁闷:“我就上回一次忘交作业了,其他时候可都认认真真听先生的课,老老实实完成作业呢!”
裴青临瞧见一个有些泛黄的小册,随手拿起来翻了翻,表情由错愕到犹疑,最后变成了一脸古怪。他沉默片刻,把小册转过来给她看:“大娘子就是这么听我课的?我跟你讲的是这些?”
册子上的画面...画面就不描述了,反正都是得打马赛克的,上面还有首诗‘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
沈语迟在脑海里飞快地打出了一堆问号???
第12章
裴青临表情已经调整过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语迟的脸慢慢从绿色变成红色,最后又紫胀了。她一蹦三尺高:“这这这,这可不是我放的啊!哪个的缺德的放在我书包里?”尴尬,太尴尬了!
裴青临信手翻了翻:“你自己的书包,问我?”他揶揄地笑笑:“不过大娘子快要定亲,看本这个倒算不得什么。”
沈语迟死鸭子嘴硬,明明面红耳赤,看见他的嘲讽脸还想着找场子:“是啊,圣人都说周公之礼人伦大欲呢。”
裴青临本也觉着尴尬,但瞧她嘴硬,伸手翻了一页,声音泠然:“那就不知大娘子喜欢哪种周公之礼?”他手指点了点:“是这种?”又翻过一页:“还是这种?”他冷淡的音色配着此时的情景,无端惑人。
沈语迟瞄了一眼,脸上快冒烟了,不禁怒道:“这话也是你为人师表该说的?”
裴青临觉着她神态极有意思,低声嘲弄:“我的学生带了本春宫来上课,你指望我说什么?难道教导你房中术的学名?”
沈语迟彻底给他噎死,别让她查出来这书是谁给她偷放的,她非杀人不可!
裴青临见她鼓着脸颊想骂人又不敢的样子,不由挑唇,又很快淡了神色:“这本书没收了,把《心经》抄写十遍,此事我暂当没有发生。”
沈语迟刚想叫屈,被裴青临扫了一眼就蔫了,有气无力地道:“是...”
她终于老实了,取来笔墨纸砚低头抄撰。裴青临也无意追究,本想把书烧了,无意间却扫到书页的一行字,他心头一动,低头翻着书上的文字,越看表情越古怪。
沈语迟心不在焉地抄了几笔,目光就被他的动作吸引过去,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裴青临跟头顶长眼睛似的,冷淡道:“走神?”
沈语迟心说小样你还跟我装,她哼了声,故意问:“先生,这书好看吗?讲什么的啊?”
裴青临没理会她的挑衅,竟合上书页走到她身边:“讲的是一个书生为了躲避灾祸,乔装成女子,进入官宦人家做起了女先生,最后和府中千金终成眷侣的故事。”他一字一字缓缓地复述,又流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
这故事倒不算特稀奇,但配合眼下场景就格外逗。沈语迟噗就乐了:“没想到春.宫图还有剧情。”她别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傻笑着调侃:“幸亏您不是男的,不然我岂不就危险了哈哈哈哈哈。”
这时窗下溜进一小撮细风,将她的长发拂起一缕,轻轻柔柔勾勾缠缠地缠在他的手腕上。
他眼底闪过异色,缓缓道:“是啊。”
......
裴青临没拿着那本小黄书请家长,沈语迟也没受罚,于是又理直气壮地回来骚扰楚姜。
楚姜被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恨不能穿回去掐死那个提出要人侍疾的自己。难得她今早上吃粥的时候沈语迟没过来,她端着粥碗阴阳怪气:“今可是稀奇了,那死丫头竟然没来折腾我?”她平时说话真不这样,不过最近被那死丫头整的内分泌快失调了。
钟媪端上粥碗,遣退下人,低声道:“夫人,白氏这胎怀的不大稳当,大夫说让她多去园子走动,大娘子原来屡次顶撞兄嫂,公爷正好趁此机会,今早强令大娘子陪白氏去园子里散步。”
楚姜眼睛一亮,轻笑:“公爷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她扶着钟媪的手起身:“好戏要开锣,咱们也得上场了。”
钟媪犹豫了下:“夫人何必趟这趟浑水?咱们晚些去也可避嫌。”
楚姜慢慢摇头:“避嫌太过反而可疑,再说白氏的孩子没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老爷头一个要责难的就是这个当家夫人,我须得抢在他之前,把这麻烦甩给那死丫头,到时候祸全是她惹的,老爷至多斥几句罢了。”
钟媪由衷佩服,扶着她往园子走去。
园子里,沈语迟扶着白氏慢慢走动,她一边和白氏闲聊:“嫂嫂怀孕很辛苦吧?”怀孕在现代都是苦差事,更别说医疗条件贫瘠的古代了。
白氏一脸温柔地抚了抚小腹:“若怀了心仪之人的骨肉,再苦也是值得的。”她说完才反应过来,面上微窘,笑笑:“瞧我,倒跟你个未出嫁的姑娘说起这个来了,真是该打。”
沈语迟看书的时候就挺磕沈白cp的,被塞了狗粮也乐呵呵的,正要打趣,老远的假山石里突然走出个丫鬟,丫鬟手里抱着一只长相颇为凶悍,体型极大的黑猫。她见着沈语迟,忙福身行礼:“见过大娘子,见过少夫人。”
沈语迟问她:“你是那个养猫的丫头啊?怎么在这?”
丫鬟答:“虽然您让奴养了猫,但奴总觉着不妥,就把它们都带到这儿来放生了。”
沈语迟和白氏对视了一眼,她还要说话,就听那丫鬟尖叫了声,手里的黑猫竟直接挣脱了她的怀抱,向着白氏老远扑了过来。
这猫是她院子里下人养的,方才这丫鬟又说了那番话,若白氏真出什么问题,沈语迟头一个跑不了
沈语迟早有反应,立刻挡在白氏身前,将白氏死死护在身后,白氏的侍女也有所准备,立即挡住两位主子,用石子恐吓驱逐。
那黑猫眼看着要扑上站在最前面的侍女,那侍女掏出绢子正要把它兜住,黑猫鼻子却动了动,凄厉地叫了声,半途转了道,朝着众人身后扑过去。
楚姜本是来瞧好戏的,她离得老远,还没等走近,突然天降横祸,那黑猫炮.弹般冲进人堆,对着她又抓又挠,极为凶狠,转眼她手臂和脖颈就多了几道血痕。
在她的设想里,白氏被猫扑咬受惊流产之后,养猫的沈语迟肯定脱不了干系,她再过来惩罚斥责沈语迟,甩锅给这蠢货,自己轻易就能脱身。可万万没想到,被猫扑咬的居然是自己!
她被挠出血才有反应,顾不得形象地尖叫起来。
驯猫的丫鬟都看傻了,一时都忘了唤猫儿停住。
白氏却不惊异,扶着沈语迟缓缓摇头,轻声道:“也算自食恶果了。”
沈语迟钦佩地看白氏一眼。
她察觉那丫鬟不对之后,悄悄去丫鬟房里搜了一圈,居然搜出了一包驯猫用的药粉,这药粉用到人身上,不但能吸引猫扑咬,还能激发猫的凶性,这么看来,想必白氏身边也有楚姜的人,不然谁来给白氏用这药粉?她找到证据之后,立刻告诉了白氏。
她本是想让白氏提防一二,没想到白氏颇有决断,立刻设下这么个局,不光引得楚姜自食恶果,还能设计钓出楚姜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至于那药粉,自是给楚姜用了。她本以为白氏是柔弱小白花那一挂的,没想到也有这般厉害的时候。不过大抵也只有白氏这样温柔又果断的女子,才能引得眼高于顶的沈南念倾心了。
作为cp粉的粉头,她心里无脑吹了一波,钦佩之余又有些迷惑:“嫂嫂怎么料定夫人会来?”若楚姜今日不来,白氏的布置也落空了。
白氏苦笑了下:“我嫁给你兄长近八年,若再不了解夫人,那真是白过了。”她不知觉又抚上小腹,神色渐冷:“再如何的刁难我都能忍,但她若要动我的孩子,我绝不甘休!”
沈语迟光想想楚姜那德行,就能猜到她这些年过的何等不易,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
沈正德指着沈语迟,愤然训斥:“你怎么管教下人的?竟敢伤了你母亲?!”楚姜脸上都挨了几下狠的,本想让人捶杀了那猫,结果那猫哧溜一下不见影了,楚姜几乎是半昏着给下人扶了回去,沈正德闻讯,先安抚了楚姜一番,转头又赶来训斥她。
沈语迟老实地当缩头鹌鹑。
白氏在旁劝道:“父亲,这也不干妹妹的事,原就是那丫鬟没看好猫,妹妹也受了惊,伤了母亲妹妹亦是惊慌愧疚得紧。父亲要责,就责罚儿媳吧,都是儿媳不该去那园子的。”说完便要向沈正德行大礼。
沈南念亦是在旁帮着说话:“语迟也是一时疏忽,这回曼华还多亏了她救护,儿子愿代她受罚。”
沈正德看重长子,再说沈语迟前些日子悉心照料楚姜也是有目共睹,今儿这事想必不是故意的,功过相抵,他便又怒斥了几句,罚她禁足十日罢了。至于那养猫的丫鬟,自是拖出去发卖了。
沈南念先让白氏回去,一转头却对沈语迟沉了脸,语气严厉地问:“你们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沈语迟被唬了一跳,刚想说几句和缓气氛,话也被生生吓回去了。她迟疑了一下,..低声把和白氏的筹谋都交代了,不过她比较够意思,没把白氏抖落出来。
“哼,你若是能一人布下这局,我就该管你叫哥了。”沈南念冷哼了声,媳妇妹妹都不省心。
沈语迟:“...”
他又有些讶然,继母心怀不轨他早就是知道的,他惊讶的是亲妹竟不似以往那样信重继母。他缓了口气,又叹息一声:“我原来跟你说继母包藏祸心,你总是听不进去,幸好,如今懂事也不算晚...”他又沉下脸:“以后再遇到这等事记得来寻我,你还有个兄长能顶事呢,别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自作主张。”
沈语迟自打穿越以来头回听见这么贴心的话,当即给感动的抽了一鼻子:“哥,我还真有件事要求你帮帮我...”
沈南念缓了神色:“什么事?”
沈语迟斟酌片刻,还是直说了:“和楚淇那桩亲事,我不想结了。”趁现在气氛正好,兄妹俩又能说得上话,她干脆提了,说完又小心瞧他神色。
沈南念微微皱眉,这次倒不见怒色:“理由。”
当初兄妹俩为此事大闹了一场,关系直到今天才算有些和缓。虽然妹妹不嫁楚家他只有高兴的,但该问的该得问,免得她转头又犯浑。
沈语迟道:“他不识抬举,我当初能看上他已是给他脸了,他还敢当着我的面对裴先生意图不轨!”她又嬉笑:“再说何必为了一根烂草放弃整片森林,外面还有那么多美男子等着我疼爱呢。”
沈南念斥她:“小姑娘家家,这话说的像什么样子!”不过这话倒也像沈语迟能说出来的,他沉吟片刻,应的很干脆:“此事我会跟父亲去提,你别再管了,以后也别和楚家走太近...”他顿了下,又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沈语迟想到终于能摆脱楚家那一家极品,心下雀跃不已,沈南念又细细叮嘱她几句,这才一路思量着去寻了沈正德。
也不知沈南念说了什么,竟真把铁了心和楚家结亲的沈正德说的有些动摇,只是沈正德暂时拿不定主意,便使人请来自己最信任的先生,裴青临裴先生是也。
沈正德先把沈南念的理由复述一遍,又问:“依先生所见,我到底该不该和楚家结这门亲事?”
第13章
其实沈正德和裴青临的关系真没内宅女眷想的那么复杂,当初裴青临受伤被沈正德所救,他一开始确实是惊艳于美貌,存了收房的心思,但后来沈正德差事上出了岔子,多亏裴青临出主意力挽狂澜,他有裴青临襄助,不但没被问责,还受到圣上几次下旨褒奖,从此对他越发信重。
沈正德没查出来裴青临的身份,只当他是哪个没落贵族的后裔,见识才这般不凡。所以才请他做了先生,想让他帮着好生调理一下后辈。
裴青临往常跟他对答总会做出个思量模样,再给出答案,这次却直接:“不该。”
沈正德反倒犹豫:“先生这般笃定?”
裴青临扫了扫他身后的下人,他会意,把众人都打发出去,紧闭好门窗:“先生同我详细说说。”
沈正德以为他会说楚家人品行如何,楚家整个出身如何,毕竟沈南念也是从这个角度入手劝的,不想裴青临却说了个截然不同的点:“公爷可还记得...逆王顾朔?”
沈正德轻轻倒抽了口气,也跟着肃了神色:“自然记得。”
五年前可以说是国朝最混乱黑暗的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齐隋宗病危,当时齐隋宗的唯一太子,因为不受齐隋宗的待见,被打发到了边疆,齐隋宗的亲弟顾朔借此机会,率兵谋逆攻入京城,一举逼死了齐隋宗,自己称帝。而那个太子也从此没了踪影,至今生死不知。
不过这顾朔也是个没能耐的,昏庸无道不亚于齐隋宗,在京城称帝不到半年,政绩没多少,美人却强收了不下百个,很快又被其他藩王发病讨伐,最后蜀王顾瑜一剑斩杀,蜀王也终于问鼎,成为如今的景仁帝。
裴青临淡淡道:“顾朔麾下有一员大将刘越,为他称帝立下汗马功劳,当初楚淇一家曾想把长女许给刘越的第五子,只是刘越后面身死,此事才未能成行。”
沈正德神色一慌:“这,这么说?楚家和那逆王还有勾连?这可是大罪过啊。”
裴青临摇头,安抚他:“那倒不至于,此事知道的人极少,况且亲事又未结成,料也无妨。公爷心里有数便是,以后还和楚家正常来往。只是这儿女亲家是再做不得了,毕竟大人以后总得回京城,若真让大娘子嫁给楚淇,恐皇上知道了后心下会有计较。”
沈正德松了口气,此时已经决心断了这桩婚事了,又连连感激裴青临:“多亏了先生提点。”要说这沈正德别的好处没有,心大倒是真的,像楚家曾和叛臣结亲的事儿楚家捂的极严实,连本家楚姜那一房都不知道,裴青临却能了若指掌,他却也半点不疑他的身份,委实奇人了。
裴青临一招致命,却只淡然一笑,又想到沈语迟,面上渐有几分思量。
......
沈语迟跟沈南念谈过话之后,就被婆子领去禁足了,三天之后才知道成功和楚家退亲的消息,楚家自然不愿,但如今一无婚书二无定帖,沈家要退亲也就是说话的功夫,楚家不乐意也没法子,她知道后高兴的多吃了一大碗饭。她平日里凶名在外,哪怕是受罚禁足,却也没人敢苛待她,只是长日闷着实在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