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花房里拔了几朵大红色的徘徊花(玫瑰),去马厩里挑了一匹最快的马,快马加鞭地赶往裴青临的住处。
裴青临没打算在登州多留,所以就住在驿馆里,沈语迟一手举着花,‘砰砰’敲门,差点把驿馆的人吓出个好歹来,问清了原委,这才敢请出襄王。
裴青临见她披星戴月干活来,身上还带着寒露,不由诧异:“你这是做什么?”
沈语迟突然递出藏在背后的花,差点怼他脸上。
她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嫁给我吧。”
她本来想说娶我吧,但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自动拐弯了。
按理来说,裴青临应该很感动的,但此情此景,他只能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沈语迟也意识到自己毫无铺垫的求婚太过突兀,她想了想:“方才江同知来寻我,他说他对当初的事儿很后悔,所以想要弥补过失,然后他向我提亲。”
裴青临:“?”
沈语迟两辈子头一回求婚,有些紧张:“江同知正派良善,为人又颇有学识,到现在这种性子都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裴青临:“...”
她继续道:“但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却是你。”
她说到这里,不由停顿了下,抬眼直直地瞧着他:“咱们...回京以后就成婚吧?”
第111章
裴青临一双美眸微微睁大,他站在原处怔愣了半晌, 眉眼微弯, 唇畔是压抑不住的柔情和惊喜。
沈语迟见他站在原地不语, 不由戳了戳他的肩膀, 眨巴着眼睛瞅他:“你同意不?”
她偏头琢磨片刻,郑重补充:“本人相貌端正,无不良嗜好,不喝酒不赌博,家里有车有房, 收入尚可, 如今正值婚龄...先生, 你觉着我可以不?”
裴青临:“...”他被这套直男介绍搞得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裴青临除了绿茶这一鲜明特性之外, 还附带了作精这一感人属性。
哪怕他心里已经盘算着回京之后的婚礼了,这时候却仍旧想逗逗她,他慢慢拖长了腔调:“大娘子怎么这时候想起来要和我回京成婚了?昨日我问你回京之后有什么计划, 你可是半句都没有提到我,大半夜的突然这么向我提亲, 倒让我不知所措啊...”
沈语迟愣了下,当初和楚淇和江渥丹定亲, 都是赶鸭子上架正撞上了, 她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裴青临暗示的时候,她压根没往结婚的事情上想,要不是江渥丹今天过来说那番话, 她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
她低头想了想,也觉着自己太突兀了,一边皱眉一边道:“我就是突然热血上头就过来了,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今天没来过,求婚的事儿就此作废...唔...”
玩脱了的裴青临:“...”
他一把捏住她的嘴,阻止她后半段冒出来,哼笑了声:“大娘子大半夜的这般折腾我,一会儿求婚一会儿作废的,感情是在戏耍我?”
沈语迟都给他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绕晕了,稀里糊涂地请教他:“求婚也不行,作废你也不同意,那你想怎么样啊?”
裴青临手里还握着把檀香扇,大概方才还在乘凉。他用扇面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大娘子既然想求婚,总得拿出些诚意来。”
沈语迟怔了下,随即一脸恍然,她在身上乱摸了几把,从小荷包里摸出五百两银票来:“这诚意,够不?”
裴青临:“...”
她又补了句:“我家里还有些银子,到时候全给你当聘礼。”
裴青临给她气笑,扇子抵着她的下颔:“大娘子少给我装傻充愣,你见谁追求人是直接砸银子的?我难道会缺这几两银子?”他一挑眉:“凭大娘子这般态度,就怕你一辈子打光棍。”
“你咋这么损呢...”沈语迟被他咒了一句,神色郁郁,不过她天生没有浪漫细胞 :“你是让我追你?”她十分苦恼地道:“好难哦。”
裴青临手上加了几分力道,眯着眼睛威胁:“你敢半道放弃试试?”
沈语迟不禁又想到了上辈子的亲哥,他那时候还老哭天抹泪地吐槽女朋友太作,她当时还不明白什么作法能把一大老爷们逼成这样——见识了裴青临之后,她深深地想向她哥道个歉。
她苦着脸道:“那我回去想想。”
裴青临显然心情极好,上手捏了捏她的脸:“回去好好想。”
沈语迟兴冲冲地来,幽幽怨怨地去。
裴青临派了护卫送她回去,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他这才慢慢收回目光,两边唇角向上扬起,宛若冬雪初融,眉目间尽是融融暖意。
沈语迟这两天除了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返京,然后就是琢磨怎么追求人了,好容易挨到动身那天,裴青临笑悠悠地问她:“想好怎么让我答应你的提亲了吗?”
沈语迟清了清嗓子:“先生,我最近一直头疼,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裴青临:“...哦?”
沈语迟接上背熟的土味情话,声情并茂地道:“因为我想你想的头疼啊!”
裴青临:“...哦。”
一旁的车夫都忍不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沈语迟见他反应平平,不觉有些失望,还想再来一波土味情话,裴青临当即开了车门,及时打断她的发挥:“上马车再说。”
沈语迟跳上马车这才想起正事:“太子什么时候能抵达登州?你确定不和他一道走了?”
裴青临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你倒是对太子上心得很。”他沉吟道:“根据脚程测算,太子大约还有三四日才能到登州,不知他打算何时动身返京。”他把玩着果盘里的佛手柑:“他自有护卫护送接驾,我的任务已是成了。”
沈语迟剥了个橘子,分一半给他:“哦对了,长义郡王再过几日怕是也要返京。”她往嘴里塞了两瓣橘子,很是看不惯裴青临挑着橘瓣经络的精细吃法:“我听说登州达官显贵打算给你办个送别宴,你也不打算参加?”
裴青临这一来一走着实低调,除了总督巡抚几个高官只怕都没人知道他来过,更别说让人送行了。
他不以为意:“我来登州本就是为了接你,若不是你在,我根本不会在登州停下,更没必要跟他们应酬。”
这时候马车经过一处闹市,车帘被东风撩起一角,他看见窗外一串卖小吃的摊子,他存心想要逗她,笑吟吟地开始作妖:“大娘子,我饿了。”
沈语迟给他倒了盏热开水:“你再忍忍,现在没吃的,你多喝点热水,上了船就能开火了。”
裴青临:“...”
他往外瞟了眼:“外面不就有现成的?”他笑悠悠补了句:“提亲的事儿...”
沈语迟简直怄死,这亲提的,他没答应倒也罢了,关键还死活不准她放弃。她头疼地看了眼裴.作精.青临一眼,揣上小钱包跳下了马车,把鱼羹灌肺羊饭甘豆汤花炊鹌鹑各买了一样,这才折返回来。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裴青临个不要脸的,出门从来不带钱,女装的时候出门花她的也就罢了,后来都混成王爷了,出门还是她掏钱!
裴青临对这些小吃兴致乏乏,不过就着她的脸也能吃下好些,他笑悠悠地拈起一片酥琼叶喂到她嘴边:“大娘子买来的东西,美味更胜那些珍馐佳肴。”
沈语迟鼓了鼓嘴,幽幽地道:“我现在不想吃这些。”
裴青临挑眉:“那你想吃什么?”
沈语迟真情实感地雷他:“我想要痴痴地望着你。”
裴青临:“...”
沈语迟见他一副被雷劈的表情,很不给面子地狂笑起来,总算是出口气了。
她用土味情话狂轰滥炸了一路,裴青临好容易熬到了码头,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见码头上已经站着一批身着官服的人,不光如此,码头里还多停了一艘富丽堂皇的四层楼船,瞬间把裴青临为了低调着意准备的两层客船比的没了排面。
他不觉眯了眯眼,手指轻轻敲了敲车围子:“去问问那边出什么事儿了。”
卫令领命而去,没多久便回来报道:“王爷,那是太子的船。”他不无讽刺地笑了下:“太子今儿早上才到的登州,一来就命总督给他准备了这么一艘楼船,还颁了旨意下去,让登州四品以上官员前来送行。”
沈语迟听的直皱眉:“太子搞出这么大排场,又特意跟你选同一时间返京,这不是明摆着要弄出对比的阵仗来,让你脸上不好看吗?”
卫令满面讥讽:“太子如今也就剩下个面儿了,现在登州上下还有谁不知道他为了个女人差点性命不保,还险些丢了山东一省的事儿?我若是他,就该乖乖夹起尾巴做人,还搞这些面儿上文章,这是生怕不够丢人?”
裴青临悠然道:“他是想告诉我,他到底是太子,是君主,不管我做了什么,他这个当太子的,永远大过我这个亲王。”
太子被救下之后,他和太子匆匆见过几面,他分明看到了太子眼里的警惕。他回忆片刻,不禁笑了下,似乎觉着很有趣,手指轻轻敲着车辕:“走吧,既然太子排场都摆出来了,也不好让他干等着。”
马车很快驶进了码头,众臣瞧见他的车架,再瞧瞧太子那艘富丽堂皇的楼船,面色都有些奇异。这时太子身边的一个近臣走过来,恭敬询问:“王爷,太子如今已经登船,他说江上风大浪急,他心中记挂您的安危,便让微臣来问问,您可要和他同乘一船?”
裴青临在马车内微微欠身:“太子的心意本王领了。”
简简单单九个字,码头上重臣心下一叹,这位襄王的段数可不低啊。
裴青临神色从容地下了马车,太子那边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任由他带着人上了船。
太子这般打脸,沈语迟一上船就气得不行:“呸,谁稀罕他那艘破船!坐个船而已,他搞得跟什么仙宫琼楼一样!”
裴青临一脸悠然地劝慰了她几句,卫令有事唤他,他便上了二楼。
就听外面有人报道:“王爷,和柔公主求见。”
和柔公主?沈语迟不由怔了下,见裴青临不在,想都没想就擅自替他答应了:“请公主进来。”
她也挺好奇这位公主和自己有多像的,不由理了理衣裳,全神贯注地等着。
沈语迟的身份,瞒瞒随行的官员还可以,瞒太子和柔公主一流,是绝对瞒不过的,遮遮掩掩反而让旁人非议,裴青临就干脆把沈南念收编在麾下,这样对外就能解释沈语迟是随兄长出行。
随着一阵环佩之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门口逐渐显出了一道高挑曼妙的身影。
沈语迟抬眸看向她的脸,不由轻轻吸了口气。
裴青临说的略有几分相似绝对是少说了,她除了身量比沈语迟高挑些,五官几乎和她有七八成相仿,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岁月赋予的魅力,肌肤也不是那么白皙,但丝毫无损她的美貌。
赵梵也是一眼瞧见了裴青临身畔坐着的女子,目光稍稍一顿,盈盈笑问:“王爷不在?”
“王爷有事出去了,”沈语迟行了个礼:“见过公主。”
赵梵笑的温和优雅:“当初王爷走得匆忙,我还未曾好好谢过王爷,再说如今咱们要一道返京,我不来向王爷打声招呼,倒显得是我无礼了。”
她说完这句,目光定在沈语迟身上:“我还听闻沈国公家的长女也来了登州,还听说相貌生的和我极相似,我心下纳罕,今日一见,果真是极似的。”
沈语迟没听出她话里的意味来,老实说着场面话:“臣女姿容鄙陋,怎敢和公主相提并论?”
她笑的亲切温柔:“沈姑娘切勿多礼,我今日一见你这般模样,便觉着异常亲切,我心下甚喜姑娘,姑娘若是不嫌,也不必叫我公主,倒不妨换个亲近些的称呼。”
赵梵本是想让沈语迟唤一声‘阿姐’,沈语迟愣是没get到她的点。
她脑回路瞬间走了岔道,说来沈家和赵家也算有些渊源,沈语迟的生母,正是赵家的旁系的亲戚,按照辈分算下来,赵梵还是沈语迟生母一表三千里的表妹。
她脑子急转了一圈,终于把这段复杂的亲戚关系梳理清楚,胸有成竹地道:“既然公主抬爱,臣女便不推辞了。”
她恭恭敬敬地道:“赵家表姨。”
第112章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平白被抬上一辈,更何况赵梵年纪本就比沈语迟大几岁, 这话简直是照着她心窝子戳, 她脸上的笑意一凝。
没想到这位沈姑娘的口齿这般伶俐, 她还真是小瞧她了, 不过,口齿再泼辣又如何?这般急着露出锋芒,只会显出她心里的慌张。
赵梵在心里给沈语迟强行做了一番理解,神色又重新温柔下来 :“我对妹妹一见倾心,妹妹若不介意, 倒可唤我一声阿姐。叫什么表姨, 倒把我无端叫老了似的。”
沈语迟忙道:“您怕是不知道, 您和我母亲是表姐妹, 我如何能对长辈不敬?”
她又恭维一句:“我一见您就觉着,这一声‘表姨’只有您这般才担待得起。”
赵梵:“...”
她深吸了口气:“由得你吧,我也只管唤你一声妹妹了。”她忽问了句:“妹妹有所不知, 我和王爷算是旧识,王爷性子冷清, 又时常忙于公务,脱不开身, 我心下着实挂念, 如今见有妹妹这般周全人,近身照料王爷,我心下也是大安了。”
她今儿本没想和这个沈姑娘打口舌官司,不过她既然先出言挑衅, 就别怪她不讲情面了。
沈语迟具体没听出哪儿不对,就是觉着她这话怪怪的,不由蹙了下眉,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赵梵温雅地叹了声:“我见到妹妹是既怜且爱,可王爷到底是个男人,在有些事上难免粗心了些,妹妹平白侍奉这么久,王爷怎么也不说给妹妹一个名分呢?难道还在记恨昔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