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自己跑出来的。”梁靖川懒洋洋地朝雾色中唤了声,“来,二哈,过来。”
一条萨摩耶犬从大雾中蹿了过来,抖了抖雪白的绒毛,乖巧可爱地围在梁靖川的脚边,愉快地打转转。
“……哥你能不能有点常识?”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半晌,“这明明是条萨摩耶犬。”
“我知道。”梁靖川懒懒散散地解释道,“它有点缺心眼儿,所以名字叫二哈,以毒攻毒。”
许昭意唇角微微抽动了下,“你怎么不干脆叫它六个核桃?”
“二哈很乖,不跟你抢。”梁靖川勾了勾唇,摸了摸那条萨摩耶犬的头,丢出一颗羊奶酪。
意识到他拐弯抹角骂自己,许昭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才缺心眼,你全家都缺心眼!”
“别闹,”梁靖川跟拎小鸡仔儿似的将她带到身前,“走了,核桃。”
“撒手,”许昭意反手拍他捏着自己后颈的手,“梁靖川你就是欠揍吧你,什么习惯?”
“地方在哪儿?”梁靖川也没躲,淡声问道。
“不远了,就前面那家。”
清吧长得像个中药铺子,店门招牌就叫“药到病除”,店门是一格一格的药柜小机关,里面别有洞天。
许昭意翻了翻背包,递给他一沓材料,“哦对了,这是我整理的知识点,你今天背一背。”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翻了翻,是她手写打印的。
从政史地生知识点到语文字词整理和阅读模板,再到数理化公式和预测题型,甚至英语单词和范文——一应俱全。
“你还挺敬业。”他微微一哂。
“我平时记笔记,费不了多少时间。”许昭意摆摆手,“虽然我一直管这玩意儿叫傻子速成法,不过拿来临时抱佛脚够用了。”
等到人来齐,许昭意半分时间都没耽搁,直奔主题。
文科类内容不着急背,默完公式后,她挨着讲预测题型,翻了几道例题让他俩练习。粗略地浏览了遍交上来的答案,她揉了揉太阳穴。
“梁同学,有没有人说你想象力和创造力不错?”
“嗯?”
“我在夸你物理学得好,要不然你怎么有本事自己造呢?”许昭意指尖点了点卷面,“计算题公式全写错了。”
赵观良扫了眼卷子,轻咳了声,面色有些复杂。
“不用替他说话,考试前的毒打总比发卷时的迎头痛击温柔。”许昭意看着卷面,很有挫败感,“反正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算记忆上有漏洞,还是漏洞上有记忆?”
“这是我的卷子。”赵观良心痛地捂住心口。
“……”许昭意沉默了几秒,“不是,你别灰心,其实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按照这种水平,别人考试叫重在参与,你那叫重在掺和。”梁靖川懒洋洋地补了一刀。
“太过分了,”被双杀的赵观良心痛地按住心口,“我觉得我跟你们俩分分钟待不下去。”
“你别对他那么凶残,能不能委婉点。”许昭意看了梁靖川一眼。
“那你对你同桌是不是过于凶残?”梁靖川对她双标的态度很不满。
“因材施教,你这种缺少来自社会的毒打。”许昭意堆出假笑看着他,“不过老师很有耐心,你还有问题尽管问。”
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抬。
他挑了道步骤繁琐到能讲很长时间,且问起来不侮辱智商的题,手指点了点,“这题怎么算?”
“我看看,”许昭意快速地看了遍他的步骤,连贯又细致地理了遍思路,“你第一步的向心力就算错了,受力分析不对,小球在斜面上应该……”
梁靖川的视线抬了抬,落在她的面颊上,她垂眸的样子总是温柔又漂亮,弯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下巴很尖,唇很红。
就这么牵引着他的注意力,无声无息。
许昭意并未注意,讲完一遍后偏头看向他,“你还有没有听不懂地地方,我可以再给你捋一遍?”
无意间抬眸,她的视线撞入他湛黑的眸底,深邃如望不到底的寒潭。
许昭意稍稍怔住。
她蓦地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挨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咫尺之间。
似乎只要微微仰颈,他们就会唇齿相触。
第20章 长岛冰茶
周遭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光线穿透稀薄的空气从他身后劈落, 他清俊的眉眼埋在阴影里,难以言明的情绪覆盖了周身。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 慢慢地挪开了视线,还算平静地开口, “你能不能认真点, 别……”
别看我, 只看题。
“嗯?”梁靖川懒洋洋地抬了抬视线, 嗓音低缓勾耳,“怎么了?”
要命。
许昭意捏笔的手微顿,状似不在意地撇开了视线, 心尖跟着颤了颤。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想起黑暗的角落里, 仰首擦过他唇角的瞬间。
也是这样, 呼吸绞缠。
一旁的赵观良沉浸在悲痛中,半晌没听到动静,才抬头诧异地看了眼,“欸, 你脸怎么那么红?”
许昭意薄唇微动。
还没想好说得过去的措辞,梁靖川垂了垂视线, 懒懒散散地朝后靠去,微微一哂。
“热得。”
许昭意毫不客气地在桌底踹了下他, 无声地剜了他一眼。
“热得?现在才三月底, 很热吗?”赵观良莫名其妙地逡巡了一圈, “好像也没开空调啊……”
“你再把这道题做一遍,我去点杯饮料。”许昭意忽地截断了他的话头,撂下手中的笔,起了身。
“扫个码就能下-单,不用跑一趟,”赵观良扭过头来,莫名其妙,“不是,她怎么跑得那么快?”
能感觉到许昭意身形明显的僵了,梁靖川唇角翘了翘,薄唇再次掉落两个字。
“渴得。”
许昭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脚下像生了风,片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
“跑慢点,”梁靖川看着她的背影,骨节分明的手将手机调转了个方向,语调一贯的散漫,“帮我带杯伏尔加河。”
许昭意回眸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问道,“伏什么?”
“伏尔加河。”梁靖川耐心地重复了遍。
“什么河?”她眨了眨眼。
“伏尔加河。”他耐着性子。
“伏什么河?”她继续茫然。
“许昭意。”梁靖川抬了抬视线,微微眯了下眼。
许昭意面上堆了标准的假笑,转身朝柜台走去,“听到没,给他来杯伏地魔。”
新开的小店白天客人寥寥,足够冷清而安静。店员正趴在柜台追剧,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竟然真顺着她的话走。
“我们好像没有这种,有配方吗?”她下意识地想要搜索,“可以现场为您调。”
“哦,我也不会,”许昭意不太在意地弯了弯唇,“要不你拿瓶杀虫剂,兑上两片耗子药吧。”
“啊?”店员茫然地抬眸。
“开个玩笑,”许昭意面不改色地点了点菜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长岛冰茶、芒果班戟,还有一杯伏尔加河。”
吃瓜群众赵观良一直忍着没出声,用余光瞄了眼梁靖川。
后者眸色淡淡的,即便听到那声“耗子药”,也没什么反应,只无声勾了勾唇。
赵观良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捞起课本遮住了脸,戳开“爷爷和七个小矮人”群。
“我靠,哪位大哥行行好,过来一起复习?他俩又开始了,又他妈开始了,我太难了。”
一片死寂的企鹅群瞬间复苏,消息刷地飞快。
“谁让你当电灯泡啊,早说了这是送人头行为,劝你吾日三省吾身,傻否,蠢否,笨否?”
“老赵有难,八方点赞!”
“该,人家孤男寡女,你非得怵在粉红泡泡里发光发亮,报应啊!”
“狗屁粉红泡泡,这两人的走向太变态了,”赵观良视线晃了两个来回,无语地边摇头边打字,“反正不是浪漫爱情片,应该是恐怖悬疑剧。”
还他妈是那种时时刻刻想搞死对方的桥段,标题赵观良都想好了,就叫《谁比谁更狠之无人生还》。
好在这俩人互怼五分钟,能安生两小时。
话题无疾而终,难得都消停下来,安静地继续复习。赵观良本来闲不住,可惜梁靖川和许昭意认真专注于一件事时话都不多,看着态度就挺冷。他刚冒出点放松的念头,就被强大的求生欲按了回去。
效率史无前例的高,再加上内容不多,他又脑子活络,一天下来确实有成果。
“我觉得我的银行卡有救了,甚至能提提额。”基本解决重点题型后,赵观良激动到千恩万谢,就差没三叩九拜了。
“那就为了你的钱途,这两天多用点功。”许昭意很有成就感,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你现在要走啊?要不让梁哥送你吧,”赵观良怡然自得地转了转手机,卖力地制造机会,“这几天不算安生,不是说晚上有尾随的嘛,都上了社会新闻了,我觉得还是小心点好。”
许昭意无语地抬眸看他。
就他阴魂不散的特质,她还真有点分不清,社会新闻是真的还是他随口瞎扯的。
“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真的不完全,”赵观良挡住了许昭意的去路,“你们不是家近吗?顺路啊。”
“用不着。”许昭意压了下唇角,“你挡道了。”
赵观良没挪开,趁着梁靖川出去的空挡,他忍不住问了句,“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看梁哥挺不顺眼啊?”
“想多了,算不上,我们相处得其实挺好的。”
许昭意干脆利落地否认三连,似真似假地轻笑了声。
“别的不提,就为你梁哥,我成功地预防了好几起谋杀案。”
“我操,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赵观良还以为有什么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传奇经历,“这么牛逼是怎么做到的?”
“通过自我克制。”许昭意皮笑肉不笑。
“……”
赵观良一点都没勉强,左右人走了也不是他最着急。他看着许昭意的背影,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怡然自得地等着梁靖川进来。
“人呢?”梁靖川晃了眼空掉的座位。
赵观良敲了敲烟蒂,耸耸肩,“刚走。”
梁靖川掀起眼皮淡淡睨了眼,挺平静的,难以捉摸的平静。
“我可拦了啊,”赵观良举手作投降状,“不过应该没走远,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梁靖川清淡地应了声,拎起外套,抬腿就走。
赵观良啧一声,坏笑道,“欸,梁老板,您还真去追啊?人家避你跟避瘟神似的,您可得——”
梁靖川突然扭过头,不温不凉地看了他一眼。
“成,当我没说,”赵观良无可奈何地顿住,作势在自己脸上掴了下,“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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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灯火璀璨。
距离不算太远,许昭意打包了盒热腾腾的关东煮,捧着小纸盒,慢悠悠地踱回去。
街道上川流不息,橱窗玻璃上映出虚影,许昭意视线微微顿住。
也不知道是赵观良的乌鸦嘴显灵,一语成谶了,还是她今晚太过敏感——她总觉得身后似乎真的有人跟着自己。
她微微蹙眉,加快了脚步。
路过街角时,突然横过一只手。有人框住了她的脖颈,在她出声前,猛然捂住了她。
关东煮的纸盒从手中掉落,许昭意心底咯噔一下。
她根本没注意这人什么时候绕过来的。几乎没有思索,她屈起手肘,狠狠向后击向他的腹部。
可惜身后的人思维快上一步,料到了她的反应,紧紧裹住了她的手肘。
力道太大,她挣脱不开。
许昭意当即狠狠朝后跺去,在对方侧身闪避、手劲略松时,她旋身一个侧踢,又准又狠地击向对方的太阳穴。
下一秒,许昭意稍稍怔住。
梁靖川就站在她面前,长身玉立,骨节分明的手卡着她的脚踝,稳稳当当地钳制住。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清冷而凛冽。
许昭意大脑瞬间宕机,直勾勾地盯了他半晌。
大眼瞪小眼。
“你下手还挺狠。”梁靖川半垂眸掠过她,率先出声,尾音里勾着点笑。
她刚才的动作可真标准呐!
“我操。”许昭意没忍住骂了句,心悸感还未完全消散,“梁靖川你无不无聊啊?”
她脑子里的恐怖小故事疯狂滚动,“歹徒深夜挟持”都快飙出几千字了。她甚至有认真考虑,孤身一人手刃歹徒。
“还行。”梁靖川敛了敛视线,勾唇笑了笑,“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
“不放心你大爷!不放心我你还吓唬我?”许昭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卯足了劲儿骂他,“你简直是愚蠢的土拨鼠,破了皮的虾饺,被门夹过的核桃,你故意的吧你!”
不过几句,麻意从脚心钻上来,细细密密地让人抓狂,许昭意倒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