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就算脑残了也不会再心存侥幸,以为一起吃顿饭就能缓和关系。
一顿饭吃得无比坎坷。
许昭意十分怀疑,自己以前并不够了解这两个人,居然能把氛围搞僵到这份上,过完两招还要呛对方两句。现在终于没什么反应了,就冷着脸垂着眼,周身上下笼罩着股难以言说的气场,沉郁的,不耐的,冷淡的。
挺压迫人。
许昭意有生之年是不打算再跟他俩共处一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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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风疏夜浓。
熬到分开后,时间也折腾到不早了。沈嘉彦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口头检讨了一路。
“我真不是故意的老大,氢气球玫瑰花和喷泉那是附加服务,我就租了个led屏,用了个广播。”沈嘉彦话题越扯越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你要是不喜欢玫瑰花,不喜欢氢气球,咱们下回换一种。”
下回?居然还敢想下回。
他是觉得这一连串骚操作和掀起的轩然大波还不够吗?
“行行行,别说了。”许昭意听得脑仁疼,转了话题,“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我周末要复习,下周前两天考试,最近没时间搭理你。”
“我这不是想你吗?”沈嘉彦懒洋洋地把手臂搭在许昭意身上,“反正学校放假早,我可以多待一段时间。”
“有住的地方吗?”
沈嘉彦本来想说不用你操心,但他突然改了口,“没呢,我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你家还有空客房吗?”
空客房的确有,钟女士一回来,许昭意就回家住了。但她一点都不想跟沈嘉彦处在一个屋檐下,太折腾了,他是时时刻刻能让人过的“多姿多彩”。
“一下飞机就过来,那你的行李呢?”许昭意轻嗤,不遗余力地拆穿他的谎言,“跟脑子一起落在飞机场了是吗?”
不等沈嘉彦辩解,她面无表情道,“没地方就滚去睡酒店,没钱就滚去睡长椅。”
“我操,说好不记仇的,你这么绝情啊许小意?”
“你今天不是创意挺多吗?完全可以给无家可归的自己,搞搞创意。”许昭意反唇相讥。
“……”
沈嘉彦不爽了足足半分钟,拨过许昭意的脑袋,“我看你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今下午那人怎么回事儿啊?你是不是跟人家好上了?”
“想太多。”
“我想太多?”沈嘉彦微微眯了下眼,轻笑了声,勾着许昭意脖颈拉近,“我想太多了,那我跟那哥们打起来之前,你着急澄清什么,想太多还怕误会?”
“我是说,新欢随时可以有,”许昭意面不改色地拨开他的手,“你什么时候是我旧爱了?”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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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当天,第一考场的氛围很糟糕。
第一考场汇聚着各班名列前茅的同学。他们刚一进考场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然后在未来几场考试中,莫名感觉到不爽——算不上被羞辱,也算不上打击,但的的确确被冒犯到了。
因为他们的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他俩似乎不满足于成绩拖开距离了,开始在考场在线battle做题时间了。
当晚论坛里就有人愤而开帖了,《整天开帖屠版舞cp的出来看看,是谁说大佬和昭姐关系好的?眼睛不要就他妈捐了吧。》
【zl】我都不想描述情况了,今天第一考场的火-药味超标了,我真信了你们的邪,才会相信他俩有一腿。请问哪来的粉红泡泡?他俩今天的架势恨不能秒杀全场,置对方于死地好吗?
【1l】woc,活的第一考场?
【2l】woc,话说具体点行不行?
【3l】lz,话别说一半,小心逼急了大家把帖子转给大佬,到时候他俩有没有一腿不好说,你得先断腿。
……
【65l】我替楼主说,今天他俩考场上跟吃了枪子似的,一句话都没跟对方说,完全没有你们描述的运动会相亲相爱。
这还不算什么,可能他俩是无聊,等不到出成绩,非要跟对方在时间上一决高下。理化生考试都是90分钟的题,刚过半这俩人就检查交卷了。
底下一水的nb。
【96l】45l说得太绝对了,数学考试他俩就挺正常的,跟着大家一起交卷的。
【97l】他俩正常?那是因为数学卷不正常好吗!!!
【98l】本来就是做不完啊,今年的题是备课组组长出的,大题出的要多变态有多变态,我同桌第二考场都写不到附加题,时间不够了。
【99l】我第一考场的,也没写完卷子,有被冒犯到。
……
【195l】所以运动会是谁带的节奏?这分明是死对头好吗?
【327l】弱弱说一句,你区最开始舞的就是死对头,后来拆惊艳cp才违反版规舞bg,这种造谣传出去就是早恋。
许昭意刷到帖子的时候,正泡着牛奶浴生闷气。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她今晚对着聊天框输完了删,删完了再输,反反复复好几次,绞尽脑汁才发送了一条不那么在意、像是随口一问的话:
[你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然后过去半个小时了,梁靖川没回复。
理智告诉许昭意不该在意,毕竟他可能没看到,可能有急事,可能心情不好暂时不想回,再说她干嘛那么在意。
可事实是,她现在就是莫名其妙堵得慌,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情绪席卷了全身,也不知道失落个什么劲儿。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反正就是特矫情、特别扭、特神经病,怎么都不如意似的。
烦,很烦。
放假的愉悦分毫不剩,许昭意郁闷地扑腾了两下,牛奶卷着花瓣往外溅,泛起一小片涟漪,在下巴处漾了漾。
她还是觉得委屈,非常、非常委屈。
胡思乱想间,手机滴地想了一声,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没有字,没有语音,也没有表情包。
是一个定位。 .
第46章 他唇之上
梁靖川其实没看到消息。
暮色四合,车子一路开进西城区,穿过重檐卷棚歇山顶的抬梁式建筑,上面细致地勾绘着彩画,覆盖着绿琉璃瓦和明黄的剪边,金龙和玺。湖水在暮色里静静流淌,像一块上好的天然璞玉。
这个点儿家里很安静。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抱着游戏机在沙发上玩得兴起,听到有动静,警惕又敏锐地关掉了屏幕,装腔作势地拿着书本学习。他偷偷瞄了一眼门厅,稍稍怔住,然后化成了欣喜,“哥,你回来了。”
“嗯。”梁靖川淡淡地应了声,半垂着视线回了房间。
梁博撂下了书,紧跟着他到了门口,似乎很想跟他说什么,最后站在卧室前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收拾东西,眼底的欣喜一点点褪去。
“哥,”在梁靖川准备下楼时,梁博才拽住了他,迟疑了好半晌,“你能不能不走?”
梁靖川微微蹙眉,刚要说什么,梁博攥着他不撒手,似乎很着急,“哥你不该走的,是我们该走的。”他磕磕绊绊地说着,声音低了低,“你是不是……还讨厌我跟妈妈?”
说话间,楼下传来一声断喝,“你还有脸回来?”
梁定远刚进来,手里正拿着文件翻看,锐利的眸子扫过他,嗓音里透着几分威严。他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更像是在看一个做错事的下属。
本来只有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闹不出什么动静,但这时候撞上他父亲,注定不愉快。
梁靖川没搭腔,面色冷淡又平静,拎起行李箱向下走。
“你现在跟我是什么态度!”梁定远脸色瞬间沉下来了。
他那位继母也不知道是真心劝解,还是想煽风点火,温温柔柔地说了句,“靖川难得回来一趟,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话一说完,梁定远彻底被激怒了,捞起手边的杯子掷了过来。
“荒唐!”
梁靖川侧了下身,青花描金茶杯擦着他的脸掠过,在身后摔得支离破碎,滚水溅了一地。
“爸,你们能不能要不这样!”梁博脸上血色全无,着急又气恼地往前一步,“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这本来就是哥哥的家……”
梁靖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指责声、劝解声、砸碎东西的声音全都搅和在一起,被一扇门隔绝得彻底。
朋友正在外面等着,手肘搭在车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的。见梁靖川面色沉郁地拎着行李箱出来,他笑得有点幸灾乐祸,“呦,您还真跟家里闹翻了,放假第一天就给赶出来了?”
梁靖川抬手擦了下脸颊上的茶渍,心烦意乱,“你少说两句能死?”
“那你这两天住哪儿?要回阿姨那儿吗?”朋友掐断了香烟,将熄未熄的火星掉落。
“不去。”梁靖川轻嘲,“我妈更能让人不安生。”
“要我说何必呢,反正我觉得阿姨说得对,”朋友笑笑,“梁叔就是那个脾性,你就学个乖服个软,只要老爷子还属意你,谁能跟你争?”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面上没多少情绪,“你今晚非得跟我讲道理当说客是吧?”
“成,您洒脱您牛逼您不稀罕,算哥们我多嘴。”朋友笑骂了句,“换个场子玩总可以吧。”
他一踩油门,车子滑了出去。
荣公馆里乌泱泱的一堆人,都是游手好闲的各种二代,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地下赛车场上两辆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上面观景台在下注、摸牌、玩桌球。梁靖川其实不太想跟这帮人厮混,很烦也很吵,但他这会儿也没想去的地方,任由酒水浇灌了一晚上。
嗡嗡——
隐约间听到手里震动了下,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腾不开手。
朋友就在低矮的茶几旁边,捞起他的手机后低头扫了眼。也没递给他,点了两下,勾唇笑了笑,“垃圾信息,删了。”
梁靖川也没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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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公馆的景致奇绝独到,假山重叠,流水淙淙,环绕着民-国风格建筑的是茂密葱茏的树影。脚下是松软的草地,人工湖里豢养着一尾尾色泽艳丽的锦鲤,不时跃出水面。
许昭意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因为一个连只言片语都没附赠的定位,大晚上跑到这里。
不过见到她时,梁靖川明显怔了下,推开手边的酒杯,拎起外套起身。
“这是谁啊?”有人偏头看了眼,似笑非笑地问了句。
“我朋友。”梁靖川淡声道,微冷的语气阻绝了所有的猜想和调侃,反手关上了包间门。
一切探究的视线和喧杂的声音都隔绝在身后。
长廊里冷气开得十足,各种香水味和花香酒香混杂,飘荡在空气里。许昭意穿得单薄,只有一条及踝的湖蓝色长裙。
她肩上一沉,梁靖川将外套裹在了她身上,在领口处微微一拢。
“你怎么在这里?”他微微蹙眉,“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怎么出来乱跑?”
他担心太过,口吻反而有些疏冷,像是在训斥小孩子。
“不是你给我发的定位吗?”许昭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她觉得他语气太冲,那种郁闷的感觉跟柠檬气泡水似的,发酵得微酸,那点小委屈就跟泡泡似的炸开,她恨不能直接将手机怼在他脸上。
梁靖川蓦地想起之前那条所谓的“垃圾短信”,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也是凑巧,结果刚刚好。
其实来之前,许昭意考虑得清清楚楚,她这人不爱拖泥带水。放在往日里,只要没有想法她就会拒绝得彻底,不给对方留任何念想,这样对谁都好。唯独在梁靖川这儿,她迟疑了。
可能有些人,遇见了就不想错过。她回绝不了,在任何一个方面他都超出了她的预想,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心动多一点,还是欣赏多一点。但就算她对喜欢这种事不确然,也不愿意就此推开他。
但是现在见到他,她又忽然生了怯意。她最近恐怕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这么冲动。
看他有些走神,许昭意也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下去,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梁靖川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眸色暗了暗,“第三次了,许昭意。”
没头没脑的一句,许昭意根本没反应过来。
“什么第三次?”
梁靖川没回答她,湛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攫住她,朝她靠近了一步。
“你干嘛?”许昭意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冷杉的气息凛冽,压制着丝丝缕缕的酒气,覆盖在她身上,侵略性极重。她退一步,他进一步,直到她的后背抵在冰凉的墙面上,无路可退。
“我上次都放过你了。”梁靖川深深地凝视着她,唇角泛起柔软的弧度。
他牵她的手,贴着她手背淡青色的血管划向尾指的指尖,动作很轻,也很挠人。
“你喝酒了?”许昭意不太自在地偏开脸,心跳得飞快,她其实不太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不太走心,甚至轻佻。
但她并没推开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唤他了一声,然后轻轻抱了上去,“梁靖川。”
梁靖川身形微顿。
他以为这是个关系更进一步的拥抱,甚至想同样伸手拥住她。但许昭意靠在他怀里,垂了垂眼睑,拥抱着他的手忽然上挪,从他身后搭上他的肩。
砰的一声——
许昭意把他按在了墙上。
“你没什么实战经验吧?壁咚是怎么玩的。”许昭意淡淡地看着他。
她其实就是不爽,特看不惯这种调-戏的态度,而且壁咚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很幼稚,上次遇到时就挺想教他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