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过于省心,以至于父母基本不过问她的生活。不像是别人家,会关心下成绩怎么样、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闯祸等等琐事,毕竟她从来都能自己处理好。
事实上,许昭意也没觉出来过,直到某次打电话,舍友咬着苹果说,“听你们打电话这么平和,真的好奇妙欸,换成我妈能絮叨很久。”
她当时怔了会儿,后来还偷偷听过别人家长数落人,莫名有点失落和羡慕。
那时候她还是小学,说白了再聪明也是个敏感的小女生。等到她再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又是短暂两分钟就要结束,她突然开始掉眼泪,吧嗒吧嗒地没完。一开始没声,后来她边哭边问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然后许崇礼和钟文秀两夫妇停掉了手头工作,连夜赶回来,陪她玩了一个星期。因为这事,她母亲丢了个奖项,而她父亲当时还没有团队,实验是有周期性的,三个月多的数据付诸东流。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父母也是爱她的,尽管没有长久的陪伴。
所以说,尽管许昭意总在心底抱怨两个人忙,她要求其实也不高:只要家里安稳和睦就好。
但她的接受范围,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等许昭意继续刨根究底似的猜测现状,许崇礼不疾不徐道,“你不是一直对生科感兴趣吗?我替你提前留意了伯克莱和麻省理工,你妈嫌我自作主张。就这么点事,跟我闹了一路。”
“什么?”许昭意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钟女士自然而然地接了话茬,“你之前不是跟着你爸学过写论文吗?再加上你平时成绩和各种比赛奖项,挺符合相关国外院校标准。所以你爸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替你规划好了未来。”她冷笑了声,“你一个女孩子,不能考虑点轻松的行业,非得学你爸搞科研吗!”
“许太太,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许崇礼眉头止不住地蹙起来,“我好像从没侮辱过你的兴趣和专业。”
眼见两人语气不太好,许昭意心底却松了下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许昭意顿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算了,你们没事就行。”
也不知道是她最近太敏感,还是突如其来的陪伴让她不适应、也不敢相信,她差点以为,她父母感情出问题了。
钟女士语气软了下来,“你别胡思乱想,替我们瞎操心。再说了,不管爸爸妈妈关系怎么样,也不会影响到你。”
“会影响。”许昭意忍不住小声反驳。
“行了。”许崇礼看了妻子一眼,淡淡地转了话锋,“应试教育在论文方面滞后,你现在水个二流期刊没问题,但达不到招考要求的含金量,你要是还感兴趣,就早点下功夫。不过你妈妈的意思是,不希望你现在那么累,你自己好好考量一下。”
“我知道,我自己有分寸,”许昭意点点头,“如果有余力,我并不想浪费好几年功夫在学业研修上。”
许崇礼不置可否,只是突然提了句,“家里阿姨做饭了吗?你妈刚刚置气,出门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
“我去看看。”许昭意笑了声,拎起秋千架上的小风扇,朝别墅后门门厅跑了回去。
许崇礼和钟文秀就在她身后,沉默而平静地对视了眼,什么也没再说。
周遭的空气闷热而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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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段插曲彻底搅散了困意,许昭意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趴在桌子上刷了两套卷子。
嗡嗡——
屏幕突然亮起,手机震动着在桌面打了个旋儿。
许昭意实在是好奇梁靖川半夜三更打来,边读题边接通电话,“你是梦游了,还是被人绑架了?需要我来救你就吱个声。”
对面没回应,长久的沉默。
许昭意填了个选项,笑着继续问道,“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真梦游了?”
就在她认真考虑是否报个警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静,却是在倒数。
相较于平时音色更为喑哑沉缓的嗓音传过来,从十七开始,卡着秒针走过的速度,不疾不徐,“十七、十六——”
“你在做什么?”许昭意稍怔,“失眠了就直播数羊吗?”
梁靖川没有中断,低沉的嗓音温温淡淡地钻入她的耳朵里,直到“三、二、一”,他的尾音落下,“生日快乐,许昭意。”
不偏不倚,在钟表的指针走过零点的瞬间,在十六岁的最后一秒,和十七岁的第一秒。
无措间,许昭意失手掐断了电话。
其实有点幼稚,不管是自己偏执地要送第一块蛋糕,还是他倒数后送第一个生日祝福。但她心里发软,有点被哄到了。
没再拨回去,许昭意拉着薄毯边缘盖到头顶,感觉耳朵有些发烫。她躲在薄毯里编辑消息,写了又删删了又改,倒腾了半天,才发出条语音。
“晚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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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已经是三天后了。
根本等不到下周的野营,梁靖川就想跟许昭意约会,不过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那边的状态明显不太对,“我在职高附近,目前可能走不开,要不半个小时后见吧?”
对面有些吵,隐约能听到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她发小平静地解释,“事情其实很简单,我前两天见义勇了个为,这可能是后续。”
“见义勇为?见义勇为也没让你一挑——”许昭意粗略地数了数,罕见地骂了脏字,“你大爷的,这得一挑三四十,你牛逼啊沈嘉彦。”
数落完沈嘉彦,她跟梁靖川交代了声“过会儿联系”,就挂断了电话。
照沈嘉彦的说法,他前些日子撞上个骚-扰妹子的流氓,就顺手教对方做了个人。耍完帅他外套丢下了,本来也不缺一件衣服,但里面有身份证,这才折回来。
结果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直接撞上了上次的小流氓,对方还成群结队,把沈嘉彦连带许昭意一起堵在了附近的废旧工厂里。
这片地正在拆迁重新规划,连带附近的职高也在盖新校区。往东往西都繁华得纸醉金迷,只有这里看着像上世纪末八-九十年代。
梁靖川本来是从老宅回来,这地方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好巧不巧地在附近。
挂断电话后几分钟,梁靖川就摸到地儿了。
轰地一声,破旧的铁门被踹开,掀起了满地的灰尘,迅速地混着铁锈味和**味,铺天盖地地蔓延开。
“哇哦,”沈嘉彦吹了声口哨,内勾外翘的桃花眼带着笑意,“你同桌英雄救美来了?”
“他跟我不都是来救你的吗,沈大美人?”许昭意睨了他一眼,轻声嗤他,“你没点AC数。”
“……”
平心而论,沈嘉彦偶尔也会想掐死她。
梁靖川看了许昭意一眼,单手把跃跃欲试的她拎到身后,嗓音疏冷低沉,“你找个地方老实待着。”
“嗯。”许昭意应了声,这次非常乖。
本来穿着水手服就不方便打架,她也不想动手。许昭意就近找了个水泥管坐下,她反手撑着冰冷的管道,悬空的小腿在半空中荡了荡。
“嘿,下面的朋友,”安静地观了会儿战,她支着下巴扬声道,“需要小许同学给你们喊个加油吗?需要为你们记个数吗?”
梁靖川:……
沈嘉彦:……
“需要你闭个嘴。”
“我他妈还以为有多少号救兵,居然就来一个。”刺着纹身膀大腰圆的那哥们狠狠抽了口烟,不屑地笑道,“你们今天给我兄弟跪下,好好磕头赔个礼,这事儿咱们就算——啊!”
放狠话环节才刚开始,就被迫结束了。
“少他妈废话,”梁靖川阴鸷地按着他的脖颈,踩着他腿弯把人压下来,“要打赶紧,我还赶着约会。”
他眉眼间拢着丝丝缕缕的阴翳,不耐又沉冷。本来想跟许昭意约会的好心情,被搅得一干二净,他平时那点好耐性也分毫不剩了。
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惊恐又复杂地对视了眼,一拥而上。
水泥管上的视角非常好,下面的战况一览无余。许昭意没摸到耳机,索性开了外放,调到最大音量。
【就这样被你征服~
切断了所有退路……】
歇斯底里的《征服》男声版本瞬间响彻废旧工厂上空,在这种情况下,如同魔音贯耳。
“嘿朋友,你打架动作挺酷啊,有机会再过两招?”沈嘉彦擦了下脸上的灰尘,还有心情跟梁靖川开玩笑,“咱们不打不相识,也算兄弟了吧?”
梁靖川挑了下眉,膝盖撞上别人腹部时,冷淡地撂下几个字,“我不缺兄弟,只收儿子。”
他把人撩-拨上火的本事向来好,不管是对敌人,还是自己人。
“算了,看你这么仗义,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沈嘉彦侧身握住对方袭来的拳头,锁腕抓肩,摔向地面,“不过是什么让你孤身犯险?是爱吗?”
“是对人民公仆的信任。”梁靖川卡着一个人的脖颈,狠狠抡向墙面,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懒懒散散又漫不经心。
沈嘉彦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漂亮的桃花眼茫然地眯起。
灰白而破旧的墙壁上,斑斑驳驳的,露出水泥后的砖块,上面用油漆刷着鲜红的字体:
【有困难,找警察。】
“我刚来进来的时候,外面就有人报警了,”梁靖川反拧了对方手臂,在对方的痛呼声里,冷淡地掀了掀眼皮,“顶多再打三分钟,直接跑吧。”
“……”
这两人在打架方面是真天赋异禀,出手又狠又利索。
许昭意在水泥管上看得酣畅淋漓,十分捧场地给他俩鼓了个掌,“场上比分14-15,第N位倒霉选手冲了过来,沈嘉彦你看看我同桌,你没我同桌硬气啊!”
“别他妈说硬这个字,许小意你换个词。”沈嘉彦微微蹙眉,解决掉了第十五号倒霉选手。
“沈嘉彦你不行,”许昭意从善如流地改口,“你没我同桌行!”
“……”
沈嘉彦想骂人。
隐约听到了警笛声,梁靖川无可奈何地晃了她一眼,“别胡闹了,赶紧下来,该——”
该跑了,再不跑就他妈进局子了。
话音未落,原本冲向梁靖川和沈嘉彦的锡纸烫学乖了,突然刹住脚步拐了个弯儿。他抡起棍子,冲向许昭意,看意图是想搞挟持人质那一套。
“操。”
梁靖川踢开袭来的东西,烦躁地低骂了声。
“别,千万别!”沈嘉彦同样变了脸色,“那位拎棍子的朋友,想开点儿,别他妈做傻事!”
锡纸烫听到这两人紧张又暴躁的嗓音,再看一眼身段纤瘦、弱不禁风的许昭意,心底一喜,疾步朝许昭意冲了过去。 .
第53章 招惹钩吻
许昭意抬了抬眼, 还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 眸色平静, 气定神闲, 似乎没多少触动。
锡纸烫大喜过望, 以为自己盯上的未来人质惊恐到没反应了, 他几步冲过去,就要扣住她的肩膀抓过来做要挟。
刚要搭上她的肩膀, 许昭意侧身闪避,以手作刃击向他的手腕,寸劲震得对方整条胳膊都在颤抖, 从肌肉疼到骨头。棍子掉落的瞬间, 她从水泥管上跃下,牢牢锁住了他的肩膀, 反向一扭。
咔嚓一下, 骨骼脱臼。
许昭意没多少同情心,向来痛打落水狗,直接撞上他的腹部。饶是对方看着身强力壮,翻江倒海的感觉还是从胃部传来。
锡纸烫闷哼了声, 跪在地上缓疼, 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许昭意脚尖踩了下木棍顶端,轻轻一撬,卡在地面缝隙里的木棍弹起来, 顺势落入她手中。
大约怕她继续下死手, 锡纸烫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捂着肩轴嗷嗷直叫,“姐,姐姐,我胳膊断了!胳膊断了,打不了了!”
“8秒13。”沈嘉彦掐掉了手机秒表,摇了摇头,“看你奋不顾身,还以为你挺牛逼,没想到是废物啊,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没有。”
锡纸烫为了让许昭意适可而止,只顾着喊疼了,哪还有心情管面子问题,“啊,我是不是得去医院?我胳膊断了!”
“就你这样居然敢出来欺负人,脱臼而已,叫你妈呢叫,”许昭意晃了眼蜷缩在地上的锡纸烫,无语又不耐,“又不是接不回去,你还想讹医药费?”
她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别逼我穿着短裙踹你。”
梁靖川踩着刚刚偷袭的人,掀了掀眼皮,晃了眼不堪一击的锡纸烫,冷淡地挪开了视线。
“怎么,不忍心看了?”沈嘉彦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许小意下手太黑了,担心跟她在一起后有生命安全?”
“闭嘴吧沈嘉彦,”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你别逼我连你一起揍。”
梁靖川勾了勾唇,安抚性地握住许昭意手腕,嗓音清冷而寡淡,“不是,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会心一击。
“……”
锡纸烫悲愤地将捂着肩膀的手,挪向受伤的心口。
沈嘉彦有点服气。不得不承认,梁靖川和许昭意有种独到的默契和诡异的般配:
比如搞事和坑人。
初中时有个女生看不惯许昭意,经常造谣诋毁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许昭意也不好逮着人揍一顿,所以她当晚飙了1000多字损人小论文,扔在了对方桌面上。内容犀利到一针见血,不留余地——
“有些人的脸,丑得像一桩冤案。那张脸,就像十九世纪没卖出去,二十世纪又砸在手里的赔钱货。即使潮流总是多变,宽脸都无法迎来春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