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妻——骨生迷
时间:2020-06-05 09:51:22

  而苏如是后头要说的,才是故事的结局。
  “萍姐姐定亲到成婚的那一年,她再也没有和我们有过交集。兄姐也并不在意,只可着法儿地给她送去他们准备的嫁妆。而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兄姐也按着家里的意思先后成婚了。
  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萍姐姐成婚半年后的一个深夜里,突然满脸泪痕、形容狼狈地到了我家。她说她怀的孩子被人害死了,而且不是六皇子府里的人做的。可惜他们夫妻在皇室中无权无势,连仇人是谁都追查不到。
  我兄姐把她当家人,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恶气,便问如何才能帮到她。
  后来,便是我那已经继承了家业的哥哥和嫁到富户人家的姐姐倾囊相助,一年数十万两的银子往六皇子府送。
  更没想到的是,六皇子委实有手段,有了钱财支撑之后步步为营,收买人心……最终一步登天。
  那时候我们家的人真是高兴啊。那几年在兄姐的操持下,家中生意比前朝时也不逊色,银钱于我们而言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但到底是自家人挣得银钱,爹娘并不支持兄姐暗中资助毫不起眼的六皇子。那会儿终于才解开了心结,夸赞兄姐有眼光。
  其实我兄姐哪里就想要什么好前程呢?只是真的把萍姐姐当家人看,为的还是少年时的那份情谊。
  后头萍姐姐成了皇后,召我和我姐姐进宫,问我们要什么赏赐。
  我姐姐那会儿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特地跑去宫里也不是为了赏赐,只是想确认一下新帝对萍姐姐好不好。
  见萍姐姐稳坐中宫,她便也放心了,只笑着说什么都不要,若是要赏赐,那就赏赐她肚中孩子一个好名字吧……可谁能想到我姐姐的孩子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呢?
  就在新帝登基后没多久的一个寒冷雨夜,一伙儿凶狠的强盗破门而入,屠杀了我家满门。而我身形瘦小,被姐姐藏在佛龛里,侥幸逃过一劫。
  我清楚地记得那些人摘下了面罩,整齐划一地对着门口行礼,而后便是新登基的皇帝踩着我家人鲜血进屋查看尸体。
  我以前见过他很多次,他总是笑得很和气,很温柔,温温吞吞的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一般。
  但那夜的他神情阴冷地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嫌恶地用帕子捂着鼻子,问那‘土匪头子’是不是都杀干净了?
  ‘土匪头子’说还差一个最小的。
  接着便是萍姐姐跌跌撞撞地进了来,口中道;‘如是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她知道什么?就算她知道了,有谁会相信她这么个半大孩子的话?’
  皇帝见她那样忽然冷笑起来,说:‘也罢,半大孩子放了也就放了。只你如今失魂落魄给谁看呢?苏家人的下场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苏如是扭头看向姜桃,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中滚出,“她没有反驳。她说‘对啊,我早就知道的’。”
 
 
第178章 
  苏家灭门的事不算秘闻,还流传甚广。不过天下人都不知道苏家曾经资助过高祖夺嫡,更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都以为是苏家敛了巨富,才被贼人惦记上了。
  到姜桃上辈子的拜如是为师的时候,还听过下人在背后唏嘘说苏家从前朝到今朝,延续了百年的巨贾之家,若是没有当年遭了那一场横祸,怕是现已富可敌国。而苏如是虽然因为绣技高超受人推崇,但她孤家寡人一个,和从前苏家那兴旺的样子对比,还是显得可怜孤清了一些。
  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姜桃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了心境,苏如是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姜桃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跟着落泪了。
  姜桃和苏如是互相把对方的眼泪拭去,苏如是又缓慢地接着道:“我在佛龛里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有官兵上门来调查。我被吓坏了,谁都不敢相信,哪里也不愿意去。后头萍姐姐过来了,她还像从前那样关心我,操持我们家的丧事,督促着衙门把屠杀我们满门的‘土匪’都给抓起来问斩,随后又安排人把我送回家乡。我在家乡待了数年,到及笄的时候实在是守不住我家的产业了,便把产业尽数变卖,回到了京城,只想着做个普通的绣娘。就那样一直到高祖驾崩,先帝继位,当时是太后的萍姐姐突然开始在人前表现出对我绣品的赞赏,我也一跃成为了世家大族热捧的对象,达官贵人见了我,也要尊称我一声‘苏师傅’。”
  “其实我也算是得了她的照拂才活到了现在,”苏如是无力地笑了笑,“师父没用,没本事给家人报仇,只能把自己龟缩起来,连面对这份仇恨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后头你出事了,我才越发自责。”
  姜桃连忙道:“我是被沈家牵连的,和师父有什么关系?您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苏如是说怎么没有呢?
  “当时我把你的绣品送进宫,却没想到那绣品被送到了她面前,还让慈和宫里的人特地来了侯府,我因为不愿意面对她,才离开了京城,去了楚家的江南别院。却没想到后头你和沈家定了亲,沈家还在其后不久就倒了。我那时候人在江南只听闻沈家有事,却不知道你后头定亲的人家换成了他家,等我得到确切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宁北侯府那家子只说你一心苦修,不愿见人,怎么也不肯把你的去向告诉我。等我找到那偏僻庵堂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后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早就知道你再容氏的手底下处境艰难,若我早一些去求一求她,你也不会受那么多苦,更不会那么年轻就……”
  苏如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时隔经年,她终于把愧疚的心声吐露。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之前是在容氏的手底下吃过苦头,但您来了以后,我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而且因为我是您的徒弟,上辈子如果不是被和沈二哥定了亲,也可以寻到旁的好亲事。后头那更不能怪您了,是我知道自己被未婚夫家牵连,不愿连累您,想等风头过了再和您联系……退一万步说,为了我的事,让您去求灭门仇人,我哪里还有颜面苟活在这世上?”
  苏如是还要再致歉,姜桃连忙截住她的话头,“好了咱们不说那些过去的事了,我眼下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虽然同样是做沈二哥的妻子,但我眼下脱离了宁北侯府那糟心的一家子,可比顶着他家姑娘的身份,受到孝道束缚过得舒服多了!”
  苏如是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道:“是啊,天可怜见让你重活一回,如今的你比从前过得更好了。”
  师父二人说了一路的话,马车停到了沈家门口,临下车前,姜桃保证道:“师父今天和我说的我肯定不会再告诉旁人。”
  苏如是摇了摇头,“你若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眼下这个身份,我不会和你说这些。如今高祖皇帝都过世几十年了,当权的皇帝又很敬重你这个舅母,苏家的事虽不好外传,但也没必要瞒着时恩。我知道你们夫妻之间没有秘密的,你连自己重活的事都能和他分享,没得因为我而和他生分了。而且他早晚会察觉到我和太皇太后的关系,总能查到那些。没得让他再费那些工夫,他也是个稳重人,若问起来,你告诉他便是。”
  两人说着话就下了马车,人前便不再接着论下去。
  后头姜桃看苏如是有些疲惫,便把她送回去休息。
  姜桃回了自己院子后屏退了人,想到自家师父那悲惨的境遇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等傍晚沈时恩下值的时候,就发现姜桃的眼睛肿了,正自己拿着个鸡蛋在揉眼睛。
  她身边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如今姜杨和萧世南几个小子都不在,显然是被她刻意打发走了。
  “谁惹你不悦了?”沈时恩洗了手坐到她身边,接了她手里的鸡蛋帮她揉起来。
  他手劲儿大,虽然这样用力一些揉眼睛消肿快,但姜桃还是痛得‘嘶’了一声,随后才嘟囔道:“没谁,我就是下午看话本子看到感人的故事了,一个没注意就把眼睛哭肿了。”
  “哦?”沈时恩手上不停,看向她另一只眼睛询问道:“哪个话本子?又是哪个故事?”
  姜桃有些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所幸把眼睛闭了起来,“问这么具体做什么?你又不看那些,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没关系,你把话本子找出来,我自己看了不就知道了?”
  姜桃继续死鸭子嘴硬,“话本子让我哭得太伤心,我一生气就给撕了。”
  “那撕碎的纸屑……”
  “纸屑也让人收走扔了。”
  “那也没关系,反正府里的话本子都是下人在外头买的。让你哭成这样的话本子,想来你肯定印象深刻,不会忘了名字。你说出话本子的名字,我再让人去买。不仅要买,我还得找出这话本子的作者,连带他一起收拾。让我媳妇儿哭成这样,没他的好果子吃!”
  姜桃败下阵来,睁开眼蔫蔫哒哒地说:“好吧,没有什么话本子,纯粹是我瞎编的。”
  沈时恩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方才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姜桃双眼放空、木然地在揉眼睛,神情凝重又悲切,了无生气。如今她这发蔫服软的,总算是又鲜活起来。
  “我也不逗你了,是不是今天进宫出了事?”
  苏家的往事确实是进宫后才牵连出来的,所以姜桃也没否认。
  “我以为太皇太后算是喜欢你才没拦着。如今进宫一遭既让你难受了,往后再传唤你,你称病不去就是了。”
  姜桃听了他这话忍不住笑起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当我是小阿霖,遇到麻烦还让我装病,传出去要笑死人了。再说对方是太皇太后啊,小珏都要敬重的祖母,我若是驳了她的颜面,小珏也要难做的。”
  沈时恩点点头,道:“你说的我也知道。但若是你进宫去每回都要受委屈,哭成这样……我觉得还是让小珏难做吧。”
  姜桃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真要让萧珏难做,沈时恩这舅舅夹在中间肯定也会难办。也难怪她师父说可以直接同沈时恩解释内情,不然要生出一些波折来。
  姜桃复又屏退了下人,同沈时恩说起了苏家的事。
  一席话听完,沈时恩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沈家灭门一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但好歹他没有亲眼见到亲人丧命的场景。而苏如是是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亲人被人屠戮,而且是被如同亲人一般的人背叛所致,又因为对方身份贵重,那份仇恨只能深埋在心底多年。
  沈时恩不敢设身处地地想那些,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胸中压抑难当。
  “和你说这些是师父说没必要瞒着你,这些事她都不愿意回想的,往后咱们也不用再提。只远着太皇太后就好。”姜桃猜着他是联想到自家的事了,便安抚地捋上他的后背。
  沈时恩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抓住姜桃温热的手,感受到了她掌心的暖意,而后才开口道:“苏师傅比我们都坚强。也难怪你哭得那般厉害,连我听了心里都十分不忍。”
  眼下情绪低落的成了沈时恩,调解气氛的就成了姜桃。
  她主动坐到他怀里,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还在他两边脸颊重重地亲了两口。
  见他神情终于松快了一些,她才低低地道:“高祖皇帝死了一了百了,太皇太后身份也是顶顶贵重。萧家的皇位传承到现在也是稳固的很。她的仇眼看着是报不成了,但收取一点利息总不为过吧?”
  “你想怎么样?”
  姜桃凑到他耳边滴入蚊呐地说了一句。
  简短的一句话,沈时恩听了之后却惊讶到忘记了言语。
  半晌之后他才失神地讷讷道:“你……你想掘了高祖的坟?”
  姜桃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胆大妄为了一些,心虚道:“想……想想也犯法吗?”
 
 
第179章 
  沈时恩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拧了她的嘴,“这话也就你敢说。”
  姜桃被他捏着嘴,口齿不清道:“这不是在你面前,在咱们自己家,而且以你的耳力,也能确定没人偷听,我这才敢说的嘛。”
  沈时恩又拧了拧她的鼻子,“你啊,人前教小南、阿杨他们教的像模像样,其实最皮的就是你了。”
  两人正说着话,丫鬟在门外说萧珏过来了。
  沈时恩让丫鬟把人请进来,而后和姜桃道:“小珏担心小南的伤势,今天我正好有事进宫,他和我一起回来的。”
  姜桃人还坐在沈时恩腿上,闻言立刻站起身。
  她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萧世南就一蹦一跳地进来了。
  他脚伤已经好了大半,但大夫说保险起见短时间内还是静养为佳。偏他是个闲不住的,需要静养的腿干脆不用,只用那条好腿蹦着走,走路就变成了一蹦一跳的滑稽样子。
  “嫂子和二哥说啥悄悄话呢?”萧世南说着话就要往屋里蹦。
  萧珏从他后头追上来扶住他,“瘸了一条腿还跑这么快?怎么好丫鬟刚通传完就往里跑?”
  萧世南奇怪道:“这有啥?在自己家讲究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萧珏的无奈直接写在了脸上,在自己家确实可以松快点,但是姜桃和沈时恩一对小夫妻屏退了下人单独在一处,肯定有不方便的地方,怎么也不该这么直接进来,让他们多尴尬啊!
  姜桃还真是挺尴尬的,不是因为独处时光被他们突然打断,而是她刚才还说要掘高祖皇帝的坟,现在人孙子就站到了自己面前。
  “没事,”她干巴巴地笑了两下,“本来就只是说话而已。”
  萧世南扭过脸对着萧珏笑了笑,说:“你看吧,我说没关系的,偏你讲究。”
  有些东西萧珏素来和他说不通的,索性也就放弃了和他说道理。
  没多会儿姜杨和小姜霖也过来了,姜桃让人张罗了夕食端过来。
  几个小子都在一起都发现了她眼睛有些肿,而后就纷纷谴责地看向沈时恩。
  沈时恩忙道:“都别看我,我和小珏一起回来的,坐下来还没有一刻钟。”
  几人这才收回视线,姜桃便只好拿出那套瞎编的看话本的借口糊弄。
  他们看姜桃神情轻松,又想着沈时恩在家也没有大男人做派,这个家的话事人俨然就是姜桃,便也没再探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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