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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确实都是姜桃嘴里说出去的,但是因为这种场面话说的太多,她印象很是浅淡。
但被人问起了也没办法,她只能唇边噙着笑,换着花样接着夸。
后头还有弹琴的,写书法的……
沈时恩正陪着萧珏在营帐的另一头练字,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些个贵女的侧面。
他自然是不会去瞧其他人的,只是看到自家媳妇儿明明尴尬地想喊救命、却不得不端着假笑的模样,他越瞧越可爱,怎么都瞧不够似的。
萧珏见他三五不时往营帐那头瞧,就也搁了笔抬头瞧了一眼。
“舅母还在呢。”萧珏好心提醒道。
沈时恩还在看姜桃,没来由地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愣了一下,而后才担心过来萧珏以为他是在看其他姑娘呢!
“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沈时恩笑骂他,“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
萧珏方才不过是在打趣他。自家舅舅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但凡他舅舅知道点风花雪月,也不会到了这会儿连个子嗣也没有。
他抿唇笑起来,道:“我又没说什么,舅舅为何这般恼羞成怒?”
沈时恩也跟着笑,骂他说:“你好的不学,偏学小南调皮捣蛋,这种促狭的话也会说了。”
萧珏垂下眼睛笑了笑。
他身穿藏青色绣着龙纹的圆领常服,厚重的颜色加上其他配饰,给人一种很稳重的感觉。但当他这样狡黠的笑起来的时候,整张面容便又有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沈时恩见了,心头不由一软。
他们甥舅两个相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开始在县城的时候,因为记挂着回京后要办的事,两人急匆匆地赶路,单独相处的时候并不多。
后头回了京,沈时恩又隐隐觉得沈家的案子有些不对劲。
心里存了对皇室的猜疑,他对着萧珏便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是故意要疏远他,只是许多时候旁的人和事,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萧珏的皇帝身份,让他无法只把萧珏当成自家外甥来看。
如今看他这样,沈时恩忽然就不想想那么多了。沈家的旧案他肯定是要接着查的,但结果尚未可知,没得因为未知的结果就伤了亲人的情谊。
“你这个字……”他嘴角噙着笑,看着书案上萧珏练的字,笑道:“怎么还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
大多数男子练字,追求的都是颜筋柳骨,气势磅礴。但萧珏不同,他小时候喜欢卫夫人小楷,偷摸着练了几年,字迹就格外娟秀。
等到他大一些的时候,才觉得这样的字迹不适合了,连忙学起别的字体。但那会儿也有些晚了,以至于现在萧珏日常写字的时候还好,写大字的时候就凸显出不足了,半点没有龙飞凤舞的气势。
偏当了皇帝之后,他的字还就珍贵起来。有脸面的大臣都会瞅着机会让他题字,最多的就是写匾额之类的。能放皇帝亲自题写的匾额,那真是蓬荜生辉了!
萧珏可不得抓紧时间练字,要是让外人看出来他字迹像女子一般娟秀有余,气势不足,那真是没有面子!
萧珏被他说得脸上一臊,埋怨道:“舅舅还好意思说?当时我鬼迷心窍非要学卫夫人小楷,父皇和母后让人把那小楷字帖都收起来了,我本是没机会学的,还是你从外头给我夹带进来的外头的字帖,我才偷偷练了好些时候,后头虽然改学旁的,那也只是半路出家了。”
“那也怪我?我冒着欺君的风险给你带你想要的东西,那是对你的爱护关怀。”
“可算了吧。我还冒着欺君的风险帮你从国库里拿宝刀宝剑呢。看着那些刀剑的面子上,舅舅才给我带的字帖。如今想想真是不值,那字帖才值几个钱?便是让得用的小太监出去采买也是一样的。”
沈时恩摸了摸鼻子,虽然有些对十来岁做的浑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反驳道:“小太监买的和亲舅舅给你捎带的那能一样?再说咱们的情分怎么都能用银钱来衡量呢?我发现你如今长大了,就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小时候的萧珏和萧世南是一样的,蜜罐里泡大,不懂人间险恶和黑暗,整天都乐得没心没肺的。不同的是,萧珏后来飞快地成长了,于是没心没肺的便只有萧世南一个了。
萧珏弯了弯唇,“是我长大了,就没有小时候好骗了吧。”
“家人之间那能叫骗吗?”沈时恩佯装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礼轻情意重啊,小珏。”
萧珏连忙摇手,说:“行行行,你是我亲舅舅,你怎么说都有道理。”
他们甥舅两个说得高兴,营帐另一头的姜桃脸都笑僵了。
要不是有外人在,她都想去提留沈时恩的耳朵了!好歹来搭救她一把啊!怎么光顾着自己聊天,把她晾一边了?!
无奈那边厢沈时恩已经提笔开始教萧珏写字了,半点儿都没注意到她的眼色。
沈时恩的字算不上太好,但他练武之人,十几岁就在军营里操练的,那种压倒一切的气势,他的字里却是有的,而那气势正是萧珏欠缺的,正好趁机提点他一番。
姜桃打眼色打的眼睛都快抽筋了,其他贵女看萧珏一直没看她们这边也急了,有胆子大的就提出要跳舞给姜桃看。
“跳舞好。”姜桃和她们聊的脑瓜子嗡嗡的,就想耳根子清净一点。于是干脆就让会弹琴的贵女接着弹琴,会跳舞的就按着音律来跳舞。
不多时,轻快的曲子响起,几个擅长舞蹈的年轻姑娘翩翩起舞。
其中有个胆子格外大的,居然踩着节拍跳起了胡旋舞。
然后她转啊转的,就一直从营帐这头转到了营帐中央,到了距离萧珏只有几步开外的地方,只见她忽然轻呼一声,然后腰肢如柳枝儿一般一晃,摇摇欲坠地摔在了地上。
那一摔真的是摔的好看极了,弱风扶柳,我见犹怜,别有一番风姿。
沈时恩和萧珏都被声响惊动,都下意识地抬眼看她。
年轻的美人撑着身子勉力坐起,半垂着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两只振翅的蝴蝶。她轻咬着嘴唇,秀美白皙的脸上带着惊恐和羞臊,低如蚊呐地道:“惊扰圣驾,臣女罪该万死。”
“你很会跳。”同样年轻的帝王弯起唇对她笑了笑。
这画面实在太过美好,姜桃在旁边都看呆了,她认出那摔倒的姑娘就是方才提出要表演跳舞的那个,原来竟存着的是这份心思。
不过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能有这样的胆色,这姑娘也委实是个人物。
而就在姜桃要接着像看古装偶像剧一样冒粉色泡泡的时候,萧珏低头看了看自己练了好些天最满意的、却因为眼前人那一摔而写坏了最后一笔的大字,抬头又接着对那美人道:“你不当个陀螺真是可惜了。”
第175章
萧珏的话音刚落,刚才还静的落针可闻的殿内突然响起了好些嗤笑声。
之前姜桃是看呆了,其他贵女则是酸的不成了,都或羡慕或妒忌地看着场中那跪坐在地上的姑娘,可惜自己没想到这一招在萧珏面前露脸。
如今听到萧珏这句话,她们才放心大胆地笑了出来。
而营帐中间那贵女先是愕然,而后羞得满脸通红,捂着脸就跑出去了。
姜桃只能硬着头皮帮着打圆场,“这姑娘的胡旋舞跳起来是挺好看的,像个陀螺似的匀速,一般人可做不到。”
“是啊,那可是人家的家传绝学,我们这些普通女孩儿自然是比不上的。”
姜桃听得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人本就是竞争关系,之前还能维持着面上的和平。
如今这表面的平静被那擅舞的安毅伯府庶女打破了,也得亏是萧珏没有对她假以辞色,不然怕是不止说两句酸话那么简单。
那安毅伯府的庶女虽然举动大胆,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家,姜桃也不能顺着众人的话说人坏话,只能端起茶盏假装喝茶。
但是喝完了茶,她还是得继续尴尬地应对其他人。
不过一众贵女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她身上了,而是都或多或少地在拿余光偷看终于正眼瞧她们、不在把她们当空气的萧珏。
萧珏面色不变地以眼神在众人身上逡巡,而后淡笑道:“难不成你们还有人想学那个陀螺?”
众人忙道不敢,而后赶紧福身行礼告退。
等人都退出去了,姜桃那绷得笔直的背板垮了下来,靠着椅背无奈道:“早知道你一两句话就能一力降十会,我也就不用这样硬着头皮上了。”
萧珏忍不住抿了抿唇,他也是看到那跳胡旋舞特地转到自己眼前的,才反应过来这些人的真正意向。
“苦了舅母了。”他搁下笔,对着姜桃作了个揖,“之前只想着是舅母人缘好,没想到是我牵连了您。”
姜桃连忙摆手,说不用这么客气。
其实她对那些贵女小心翼翼,轻不得重不得的,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搞不好里面真的就有未来的大人物,另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因为心疼萧珏——他母亲和母族里的人都没了,不然也轮不上她这舅母来充大头。
不过既然萧珏喊她一声舅母,这种事情她自然该搭把手、出分力,好歹帮着他把把关,回头等他真的要充裕后宫的时候,她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经过那些贵女的一打岔,时辰就已经快到中午了。
萧珏让人去喊来萧世南他们一道用了午饭,饭后姜桃觉着累了,就回了自己营帐午睡。
沈时恩继续陪着萧珏练字,舅甥俩终于有了独处机会,都十分高兴,没怎么注意就已经天黑了。
因为翌日一大早就要启程回京,沈时恩也没多待,天黑前回去了。
此时姜桃也起了身,下人摆起了夕食。
萧世南和姜杨、小阿霖围坐在她身边,好奇地问她上午都做什么了,怎么累成这样了,都歇了一下午还没缓过来的样子。
姜桃软绵绵地瞪了一眼正好迈进营帐的沈时恩,而后才接着把这两天自己的遭遇解释给大家听。
除了小姜霖听得迷迷糊糊的,萧世南和姜杨都听明白了,两人都发笑不已。
萧世南还忍不住笑道:“小珏那也太不解风情了,怎么就说人像个陀螺?那姑娘不得伤心死了?嫂子放心,我肯定不会学他,往后找媳妇的事肯定不让你操心。”
姜杨挑眉笑看他,说:“怎么的?你现在就考虑这个事了?”
萧世南面上一臊,连忙摆手说没有,“我是不急的,但是之前听我娘提了一嘴。说我都十六七了,再不说亲也不像话。你也别笑话我,咱们差不多大,左右也就两年……你也快了。”
姜杨比他还害羞这些,刚还调笑他,眼下却是满脸通红,但还是嘴硬道:“没有功名如何成家?反正我是不急的。”
姜桃听了这话就抬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两人。
是啊,她把萧世南和姜杨当孩子看,但其实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和萧珏一样,婚事也要相看起来了。
也得亏他们虽然年纪相仿,到底还是有些差别。
不然要是都挤在一起说亲,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用过夕食后,几个小子回去自己营帐了,沈时恩立刻殷勤地让人端来热水,再屏退了下人,亲自给姜桃洗脚。
姜桃之前对他还有些怨怼的,怪他之前明明说好帮着她应对,后头却只顾着和萧珏一起说话,全然把她忘了。甚至还不讲义气地想要溜走。
当然她还是知道这种和女子的交际沈时恩是真不好插手的,所以等洗完了脚,她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怨气也就消下去了。
后头等沈时恩洗漱好了,两人又躺在一起说话。
“之前我还庆幸小珏一力降十会,帮我把人都打发走了,后头听了小南和阿杨说话觉得不对劲了。不都说宫里的人这方面都挺早熟吗?小珏这么不解风情的,也不知道像了谁。”
姜桃侧躺着看他,光笑不吭声。
沈时恩都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而后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揽,“你也不用太过操心,反正明天就回京了。不用和人住在一个营地里,有人上门你不想见直接推了就好。”
姜桃闻着他身上的草本味道就觉得格外安心,这几日她都休息的不好,虽然下午睡了一两个时辰,但是说着说着她还是泛起困来。
一夜好梦。
第176章
翌日又是一大早,姜桃梳妆打扮之后,接上苏如是,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苏如是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态就是一阵心疼,说:“昨儿个陪了我一天,今儿个又起这么早。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今遭从宫里回来你哪也不许去,给我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再说。”
姜桃打了呵欠,又对她笑了笑,“我还年轻嘛,而且现在身子好得很。师父也不用像从前那样担心我。”
苏如是给她抿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想到从前的事又是一阵叹息,“你别怪师父啰嗦,你是师父失而复得的宝贝。自然会要紧一些。”
后头苏如是也不和她说话了,让她靠着引枕再眯一会儿。
两三刻钟后,沈家的马车刚在宫门口停稳,姜桃和苏如是刚下了马车,便有大宫女立刻迎了上来。
姜桃见她有些眼熟,就听她边福身边道:“奴婢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碧桃,天不亮奉命在这等国舅夫人和苏师傅了。”
姜桃也就回想起来眼前的是太皇太后身边得脸的大宫女,虽然名为宫女,但打小在她老人家跟前长大的,在寿宴的时候,便是那些夫人太太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能让这样的半个主子天不亮就在宫门口等着,那绝对是一项殊荣了!
姜桃心里有数,她和太皇太后不过见了一面,也谈不上什么情谊,这殊荣怕还是因为她师父。
果然她就见碧桃行完礼后就走到了苏如是一侧,扶着她一只胳膊给她引路。
未几,她们就到了慈和宫。
太皇太后避世许多年了,日常宫门都只开一半,也就是寿宴那日来的人多,宫门才大开了。听说那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的盛况。
如今不过才过辰时,太皇太后的宫门就已经大开,显然是一副郑重迎客的态度。
姜桃心里是真的对太皇太后和自家师父之间发生的事挺好奇的,前一日她见苏如是不想多说就没问,回去后越咂摸越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