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事关姜杨身体的大事,老太太说着就郑重起来,说早前你娘生你弟弟的时候,含了几片参片就挺过来了,那人参肯定是好东西,正好现在你买点备在家里。不过那东西好像挺贵,这百两怕是不够,不然奶再给你拿点吧。
姜杨忙说不用,“现下我好好的吃啥人参啊?奶别操心了,我自己有数的。”
老太太这才没唠叨什么,目送他离开了。
而他们却不知道,因为前头的事,赵氏和周氏已经警醒起来了,生怕二老再私下做些旁的事。妯娌两个看到老太太牵着姜杨出屋,就放了手里的活计,伸长耳朵听着呢。
虽然她们没敢上前仔细听,但也依稀听到了什么‘百两’‘人参’之类的字眼。
两人的脸都垮了,赵氏酸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那种宝贝的东西,这小病秧子吃了支竟还不够!我上回拿的那片参片,放了四五年了,到现在还没舍得入口呢!”
周氏只想着姜杨手里的双份年礼愣愣地出神。这年礼是他看着姜杨从老太爷屋里拿出来的,果然如他想的样,姜霖拜到举人名下,全是老太爷手安排的!
“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赵氏拉了她把,“你素来有主意的,你来说,咱们真就看着爹娘明里暗贴补?他们纵是有再多的老本,这么今年累月下去,咱们后头还能落着什么?”
周氏同样也恨老太爷的偏心,也是真的想给自家儿子找个好老师。可是年十两,她真的拿不出啊!
其实倒也不是他们挣得就少了,毕竟家里的田地本就不少,后头姜桃他爹挣得多了,还给家里添了些。分田的时候他也没要,便宜了其他两房。
田地的出产不算,姜大和姜二都有把子力气,也又肯吃苦,农闲的时候都做些例如上山烧炭,打些小野物去卖这样的活计。年算下来,两房年到头也各有十几两的进项。
但是他们还得往公交大半,剩下的肯定是不够支持他们送自家孩子去交那年十两的束脩的。
赵氏埋怨她像个锯嘴葫芦不吭声,自顾自地道:“难不成真要像那丧门星说的,不分家就只能等着任他们吃我们的肉,喝我的血?”
分家!
这下子提醒了周氏,她开口道:“嫂子说的不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分家,趁着现下爹娘还没贴补过头,有些盈余,咱们把家分了!”
赵氏吓了跳,说你疯了吧!说爹娘还在分什么家?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周氏凉凉地道:“不是你提的分家吗?现在又翻脸不认了?总之我是想分家的,嫂子若是和我想在处,咱们就还和从前样劲儿往处使。”
赵氏装鹌鹑没吭声。她当然想分家了,分开了就不用管三房两个小子死活了,但是他也知道自家儿子想着三房那屋子书呢。老太爷现在还气着她家柏哥儿,真要这档口分家,那肯定本书也不会给他的!
妯娌两个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赵氏心里纠结的很,和姜大说不上,就还去找姜柏,想问问他的意见。
姜柏刚从老太爷的屋里出来,正拉着个脸看书。
赵氏看他面色白的跟什么似的,心疼坏了,没说分家的想法,先问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姜柏不肯说,但是无奈赵氏直追着问,会儿问他还拉不拉了,会儿问他是不是老太爷又骂他了。
姜柏被骂的不耐烦了,摔了书说:“娘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昨天把什么认了?爷爷怎么会这般恼我?我说二月就是县试,想去小叔的书房里看会儿书,爷爷就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姜柏越说越气,眼前又发起了花,差点又头栽倒。
他今天本是想在姜老太爷面前表现番,将功补过的——因为老太爷素来喜欢勤勉上进之人,他就想表现出来自己这面,好让老太爷息怒。
没想到老太爷听了他的话直接气笑了,说书房的钥匙我已经给了杨哥儿,凭你这样书读到狗肚子里去的人,也配碰你小叔的书?你也别镇日里酸杨哥儿是举人的学生,你小叔从前的先生也是个老秀才,但是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考上童生了。既然没那个命就歇了心思,只当个好人吧!
老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姜老太爷的番话可谓是既打了姜柏的脸,又揭了他的短。
姜柏听了就血气上涌,难得地顶撞了老太爷,说我是没有小叔那么有本事,但是我这次也是做足了功夫,肯定能考上童生的!阿杨是聪明,又是举人的学生?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身上带孝,科考可不像她姐姐的婚事那样能让爷爷做主,那必然得再等三年!爷爷指望三年后的他从童生考起,怎么不指望我呢?
这给老太爷气的,抬起手边的茶碗就砸向了他。
姜柏说完就后悔了,也顾不上道歉,狼狈地跑走了。
赵氏见他气的坐都坐不稳了,赶紧扶着他躺下休息,再不敢说旁的烦他。
…………
下午晌,姜杨从城里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
他没给自己买,而是给姜桃买了些成婚时会用到的。虽然爷奶说这些他们来准备,但是以他们对他姐姐的感情,想来是不会准备什么好的。他姐姐的婚事本就仓促,又是辈子只次的大事,她能不在意,他却是很在意的。所以他就想着先从那百两挪点出来用着,等过完年他抄书也好,写信也好,总能补上的。且也没有多花,就花了十来两,买了大红的嫁衣料子还有其他些琐碎的东西。
赵氏和周氏正把他盯得跟什么似的,他前脚刚进家门,她们两个就跟狗闻到了肉味似的凑了上去,酸笑着说:“杨哥儿好大手笔,怎么进城趟买了这么些东西,让我看看都买的什么?”
若是平时,他自己的东西让两个伯娘看了也就看了,但是今天这些都是给姜桃的,有些还是很私房的东西,姜杨就躲开了她们的手,说:“没什么,只是些姐姐成婚时要用的东西罢了!”
赵氏和周氏哪里相信啊,说什么都要亲自翻检。
他们正拉扯着,屋里的姜柏听到动静也出来了,拉着脸和姜杨说:“爷爷说书房的钥匙在你这里?我想进去看看书,你把钥匙给我。”
没错,姜柏到现在还不死心,他就想着老太爷更恼他了,估计他道歉讨好都不顶用了。还是得年后考上童生,才能让老太爷另眼相看,所以就直接来和姜杨讨要钥匙。
姜杨见着他那更是没个好脸了,硬邦邦地说:“钥匙在我这里没错,可我不想给你。你看自己的书就是了!”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怎么也是你的兄长!”姜柏把方才在老太爷那里吃的肚子气发了出来,伸手就要去搜姜杨的钥匙。
可怜姜杨下子被三个人拉扯着,也不知道谁用力过大推搡了他把,直接把他推到了地上。
赵氏惊呼声,再看姜杨倒下之后就闭上了眼,更是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青天白日的吵嚷什么?!”姜老太爷不悦地从屋里走出来。
跟在他后头的是老太太,她本是想劝劝老太爷的火气的,没想到出来她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姜杨。
“我可怜的杨哥儿啊!”
老太太惊叫声,拨开赵氏他们几个,把姜杨拉着靠坐在自己怀里,边轻轻拍他的脸边急道:“你别吓奶奶啊!你睁眼看看奶!”
姜杨依旧闭着眼没反应,老太太立刻就哭喊起来,说快去请大夫!
这时候姜桃也跟出来了,看到这景象也是心惊,上去探姜杨的脉。她虽然不会诊脉,但是脉象平和有力,就猜想着应该没什么大事,就安心了些。
后来她放下姜杨的手的时候,感觉到他偷偷勾了下她的手掌,才知道这小子原来是假装的。
大家七手脚地把姜杨抬进屋里,老太太让姜大赶紧去城里请大夫,姜杨就适时地睁开了眼,说:“奶别担心,我没事儿呢。就是方才不知道被谁推了把,栽下去的时候眼前黑了下,现在已经好了。”
老太太急的眼泪都出来了,看他脸色还成总算放心些,然后就指着赵氏和周氏骂,说你们的心肠比毒蛇还毒,我和你们爹还在呢,你们就敢这么对杨哥儿!你们就想要他的命是不是?!
周氏赶紧道:“娘,我们也不是成心的,我只是想看看他给阿桃买了什么东西。是后头柏哥儿来了要和他讨书房钥匙,才把他推了的。”
赵氏立刻说你别胡说,咱们起拉扯的,你凭什么怪到我柏哥儿头上?他是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怎么会推自己弟弟?你说他推的,你有什么证据,我还说是你推的呢!
正争论着,二房的姜杰插嘴道:“你不许诬赖我娘,我当时在院子里玩,我看到了的!就是大堂兄推的!”
赵氏脸红脖子粗地啐了他口,说你这不学好的东西,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镇日里就爱听壁角,学大人说话,难怪你爷爷喜欢姜霖比你多!
姜杰被骂地哇哇大哭起来。再被扎了次心的周氏边哄儿子,边毫不示弱地回应道:“我家杰哥儿怎么了?那是他聪明伶俐乖巧,才会听什么都记得住!总好过你家柏哥儿,还读书人,还考功名呢?对着家里兄弟都能做出下药的事情,捅出去怕是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
赵氏冲上去就要撕周氏的嘴,周氏放了姜杰就去薅她的头发。
这通闹得鸡飞狗跳的,孩子的哭声、妇人的骂声、尖叫声,各种吵嚷的声音让姜老太爷额头青筋狂跳。
“够了!”他大喝声,“既然你们都恨毒了彼此,今日就把家分了!往后你们各过各的去!”
“老头子!”老太太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些,忙劝道:“你疯了?!”
姜老太爷揉着眉心没说话,只喊了木愣愣站在旁的姜二去请里正。
老太太连忙又对两个儿媳妇道:“你们惯是能言会道的,还不劝劝你们爹?”
赵氏和周氏把对方的头发放,都没吭声,心道分家才好呢,分了家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第34章
姜二被姜老太爷催促着去请里正。
在年关前,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都不会搞出事端,里正正在家里闲着呢,冷不防听说姜家这档口要分家,到了姜家还劝姜老太爷呢,说老话说的父母在不分家,你和老嫂子都身体康健着,又眼瞅着要过年了,咋现在突然要分家呢?
姜老太爷说没什么,就是分家而已。
里正又去问旁人,说你们也没意见?
其他人就更别提了,连最不甘心分家的姜柏都没吭声。
因为在里正到来之前,姜柏已经在老太爷说了好长段劝谏的话。
这要搁以前,姜柏这长孙的话在老太爷面前还是挺顶用的,但是就这么两天里,姜柏先是伙同他娘意图给姜杨下药,后又是还想抢书房的钥匙,把姜杨推着摔倒了。
姜老太爷根本不理会他,只沉着脸警告他,说这么多人在,我给你留了面子,你不要不知好歹。我知道你心里未必就舍不得家里人,想的怕还是你小叔留下的家当。你再说下去,我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
姜柏还是有些人的清高脾性的,之前私下里被老太爷说了那么通,到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觉得脸上烧得慌。现下屋子里聚满了家子,他更是不想在人前丢脸。
里正眼看劝不动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问姜老太爷准备怎么分。
姜老太爷就让急红了眼眶的老太太去拿田契和银钱。
老太太是最不想分家的那个,但辈子听从老太爷的话也成了习惯,只得去回屋开了柜子去取。
姜家是耕读人家,虽然早先在姜桃他爹之前没出过什么有出息的读书人,但童生却是出过不少的。童生虽然不如秀才那么抢手,更不能和举人相提并论,但在乡间的学塾里也是很有名望,不愁没学生的。
姜老太爷是几代单传,这么祖祖辈辈地积攒下来,到了他这代,又出了姜桃他爹这么个有出息的秀才,给家里又添了些,到如今已经共有了二三十亩田地。
当然这些田也有肥有瘦,毕竟这时候的田地价格还是很昂贵的,尤其是农家人重视田地,不真到了山穷水尽,根本不会卖田卖地。所以这二三十亩地里有些是买来的肥田,还有些是祖辈响应朝廷号召,在荒山边上开垦的瘦田。
姜老太爷清点了下资产,说:“田地就分成四份,要是有零头就我和你们娘拿着。家里另外还这些年攒下的现银,除去阿桃马上要出嫁的花费,共还有四十多两,也分作四份。还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的,你们都看看,想要的都道分分。老大、老二,你们怎么说?”
姜大姜二能怎么说?他们连在婆娘面前都说不上话,更别说在老太爷面前了。兄弟两个低着头,都说听爹的意思。
他们是没有意见了,可是赵氏和周氏却是不愿意的。
赵氏讪笑着道:“爹怎么能这么分呢?您和娘多分点我们也不说什么,但是如今小叔又不在了,杨哥儿和霖哥儿都要到城里进学,又年纪小,怎么还得分他们份?”
姜老太爷的脸黑的堪比锅底。
周氏比赵氏聪明些,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上赶着再触老太爷的眉头,但是家都要分了,田地又是家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她就也跟着道:“嫂子说的没错,杨哥儿和霖哥儿以后都是有大出息的,哪里看的上这么点田地?”
老太爷说够了,说老三确实是没了,可他两个儿子还在呢!他们要走读书的路子怎么了?你们就能侵占本属于他们房的田地了?你们这是把他们房当绝户吃?我还没死呢!
周氏立刻不敢吱声了,老太爷是铁了心心要给姜杨份的,再说下去她怕自己能分得的更少了。
赵氏嘀嘀咕咕地说:“往常也是我们分成三份来耕种,分给他们难不成他们还自己下地去?”
姜老太爷说这你就别管了,既然是分给他们的,随便他们是找佃户来种,还是留在那儿荒废,都跟你们没有点关系。
后头他也不想再和她们掰扯了,立刻就让里正写下书凭证。
但不得不说姜老太爷到底也不是无情的人,他把最肥沃的田分给了姜杨,但是数量不多,其他两房分的田虽然瘦,但数量多些。总的来说就是看起来还算公允,没有明显的偏心。
分完田地再分银钱和散碎的东西,这些都在明面上,也没有什么好争,依旧还是分作四份。
至于姜桃他爹留下的那屋子书,其他两房虽然都馋的跟什么似的,却也都没敢再提,只问老太爷说分了家以后他们的孩子还能不能去看书,老太爷没正面回答,说以后那些书都让杨哥儿管,你们以后同他打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