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楚鹤荣在外面风风光光的,但打小在家里就是几个堂兄的欺负对象,在他们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也得亏他和他爹都是家里最小的,受楚家老太太喜欢,不然早让其他几房挤兑得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越想越难受,想着有血缘的堂兄弟都那样,这几个素未谋面、连眼神都懒得给他的同窗,多半也不会和他好好相处吧?
他好可怜,陪着苏如是出来一趟就把自己赔进来不算,以后还得和陌生人当同窗。他们一早上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一看就是不喜欢他。
他又想到曾经在家里时听大堂兄说过,说别看那些读书人表面上文质彬彬的,其实肚子里坏水都多着呢,一不小心就会让他们算计了。
春日里的风很暖,但是小可怜楚鹤荣的心拔凉拔凉的。
心里受伤的楚鹤荣更无心学习了,浑浑噩噩地混了一早上,书没翻过一页,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卫常谦并不让他们出书房,只让人把饭菜都送了过来。
他们用饭的时候,姜桃也提着篮子从茶壶巷过来了。
家里的窑烧了一上午已经差不多能用了,她就去包子铺买了面肥,又买了一袋小麦粉,尝试着发了面,整出了面包。
不过她从来没有实践过,所以一开始并不顺利,头两次都烤焦了失败了,后来还是之前和她搭过话、报了姓名的两家邻居看姜桃家门开着,过来串门,凭着多年下厨的经验给她指导,才做出了成功的。
这时候的小麦粉没有后世的那么细,面包口感吃起来还是比较粗粝的,有点类似粗粮面包的口感,蘸着白糖吃口感也算可以。
这时代普通人能吃饱就不错了,点心什么的都是奢侈品,一个月能吃上一两回就不错了。多了面包,以后就能给家里人换着花样弄些吃的。
所以姜桃还是很高兴,提着篮子放上面包就送到卫家来了。
卫家的下人都和她算相熟,就把他引到了书房,但姜桃没想着进去,只说自己来送东西的,让对方帮自己送进去就好。
楚鹤荣坐在最靠门的前排,隔着窗户见到了她就立刻站起来迎出去,说:“姑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来瞧我的?”
姜桃也不好说不是,她虽然是来送东西的,但是也是来看看弟弟们和楚鹤荣这大侄子相处的如何。
姜桃就问他第一天习不习惯啊,有没有好好看书?
楚鹤荣不说这个,只拉着她嘀咕道:“先生今天又收了别的学生,他们都不理我,我看他们,他们一个眼神都不带给我的。姑,我不想学了,你去和苏师傅说说,让我回京城好不好?”
姜桃一听就不乐意了。她和楚鹤荣这便宜大侄子谈不上有感情,但怎么也算是沾亲带故的,自家的几个小子来了一早上就敢给人开始冷暴力了?
姜桃推门就进了书房。
楚鹤荣跟在后头劝,“姑姑不用这样的,我受点委屈也没啥。”
心里却在偷笑,想着姜桃肯帮他出头,先不管能不能把这几个同窗治服,反正是来给他撑腰的!
“你们为什么欺负小荣?”屋里都是自家人,姜桃就直接问了。
姜杨他们正在用饭,听了这话都茫然了,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们知道姜桃被楚家长辈认为义女,也知道楚鹤荣的身份,虽然不算熟稔,但是怎么也不会欺负他啊。
“姐姐你说啥呢?”小姜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们一上午都在读书,什么时候欺负人了?”
这一声‘姐姐’直接把楚鹤荣喊懵了,窃笑僵在了唇边。
姜桃又去看姜杨和萧世南,姜杨蹙眉道:“阿霖没说谎,早上先生让我们朗读,后又分批为我们讲解。一上午就这么过来了,我们彼此之间连话都没说上,怎么会去欺负他?”
姜桃再去瞧楚鹤荣,楚鹤荣委屈巴巴地说:“对啊,他们连话都不和我说,摆明了不喜欢我。”
萧世南听了他这话都忍不住扶额道:“阿杨和小阿霖是亲兄弟,和我是姻亲,我们一家子三个坐在一间屋子里,都没顾得上说话,也没有理睬彼此。按着你的说法,难道我们彼此也不合?”
楚鹤荣算是听明白了,屋里三个同窗和他姑都是一家。
姜桃听出来是误会一场了,但是到底亲疏有别,她不好说楚鹤荣,只再叮嘱姜杨他们,“小荣一个人在外乡求学本就不容易。他喊我一声‘姑姑’,和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你们要多照顾他一些知道不?”
姜杨他们都说知道了,小姜霖还特地背着双手走到楚鹤荣身边,作小大人状语重心长道:“大侄子你放心,有你小叔叔我在,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楚鹤荣能说啥呢?本来以为苏如是认了个干女儿,自己突然多了一对姑姑、姑父就很尴尬了,没成想后头还牵出了一串。眼前的小胖墩还没他腰高呢,按着辈分还真是他叔叔!
恨啊,你说他没事告啥状呢!
第69章
姜桃都看不过眼了,楚鹤荣和她差不多大,喊她姑姑已经够委屈了,真让他喊小姜霖作叔叔,也太欺负人了。
“去。你们是同窗,日常上课不按干亲的辈分来,就是平辈人。”
小姜霖挺直的背板立刻就垮了。
打小他就是家里最小的,连二房的姜杰都比他大几个月,好不容易他当了回叔叔,结果没当了两息工夫呢,又落空了。
楚鹤荣的神情这才恢复正常。
姜桃既然进了书房了,就把篮子里的面包给他们分了。
因为是第一炉烤好的,所以数量也不多,姜桃就只带了四个,给他们一人一个。
姜杨他们知道是今早砌好的砖窑烤出来的,因此虽然觉得这个面包长得和平时见过的那些都不同,奇形怪状的,但还是吃的特别香。
楚鹤荣就不成了,打小就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家里面食用的面粉都得筛好几遍,这样的粗粝的东西,他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觉得拉嗓子。
不过到底是姜桃特地送来的,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不喜欢。
姜桃看他们都吃上了,也没多留,叮嘱他们要好好相处后,提着空篮子就回去了。
等她走了,小姜霖就笑着和楚鹤荣说:“大侄子,你是不是不喜欢吃?”
楚鹤荣一听这称呼就背后发寒,不过好在姜杨横了他一眼,小姜霖就立刻改口了,说:“小荣哥哥你不爱吃别勉强,我帮你吃吧。”
楚鹤荣心中一暖,想着这小家伙虽然嘴上占自己的便宜,没想到却是一副热心肠。
“谢谢”两个字刚到嘴边,萧世南在后面拍了他一下,说:“你别上他的当,他是自己嘴馋没吃够,想吃你的。”
小姜霖被戳穿了也不恼,嘿嘿笑着说:“那反正不能浪费粮食,而且烤这个面包的窑是我们早上辛苦搭的,总不能浪费大家的辛苦吧?”
“这个奇怪的东西叫面包?”楚鹤荣来了兴致,“你们自己家做出来的?”
这个说起来就长了,小姜霖说不清楚,就由萧世南给他说。
听到这长得奇怪、口感也不咋地的面包要做出来还有那么多讲究,楚鹤荣也不不好意思挑嘴了,就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在适应了这种粗粝的口感之后,楚鹤荣发现这面包带着淡淡的麦香,还挺有嚼劲,别有一番滋味。
而且面包上撒了白糖,他不是很喜欢白糖的甜味,就着茶水中和了甜味,就显得越发好吃了。
小姜霖看他吃的欢,眼神那叫一个失落啊,连姜杨都看不过眼了,拍了他脑袋一下,说:“家里也缺你一口吃的,这面包姐姐也肯定会再做,你至于这样吗?”
楚鹤荣也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就把一整个面包吃完了,歉然地对着小姜霖说:“不然等下了学,我带你去吃别的?”
小姜霖的眼睛立刻亮了,不过也没立刻答应,扭头去看他哥。
姜杨想着姜桃交代他们和楚鹤荣好好相处,多些来往总是好的,便点了头,示意他可以去。
小姜霖就嘿嘿笑着,竖起两根肉乎乎的手指,说想吃糖葫芦,要两根!
楚鹤荣喊着金汤匙出身,打小就没缺过银钱,日常出门没少请客,但只让他请吃两根糖葫芦的要求,还真没有过。
他忍不住笑道:“这有什么,我给你买一整个糖葫芦摊子都没问题。”
两根糖葫芦不过几文钱,包一个糖葫芦摊子要花费的银钱可就不少了。姜杨去看小姜霖,想着自家弟弟应该还不至于这么没分寸。
果然小姜霖连忙摇头,“不成不成。”
姜杨弯了弯唇角,又听小家伙接着说:“太多了我吃不完啊。不然你先把摊子买了,我每天下学去领一根。”
姜杨的微笑僵在唇边,楚鹤荣哈哈大笑,说:“可以可以。”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几人之间的氛围就好了起来。
尤其是萧世南和楚鹤荣年岁相当,性情也是偏跳脱的类型,很快就说上了话。
萧世南说:“早上看你一直盯着一页书看,你也太认真了。”
楚鹤荣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确认卫常谦没过来,才接口道:“我哪里是看的认真,我压根没看进去。”
萧世南说你这样不成啊,又告诉他:“你甭管会不会,先生让你看啥,你起码得装作认真在看的样子。等个三五息工夫你翻一页,然后每翻两页都得皱起眉作苦恼状。”
楚鹤荣搔了搔头,说这样能顶用吗?先生一问不是还得穿帮?
“这你就不懂了,一看你就没跟过先生念书。”萧世南小声地教授着自己早些年在家里时的蒙混经验,“你会不会是一码事,但是你态度认不认真是另一码事。等先生发问,就算你真的不会,作出一副虚心挨罚的模样,先生一想你学的认真,学不会是因为天资有限,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楚鹤荣听得将信将疑,没多会儿卫常谦过来了,几人又老实坐回书桌前。
等下人把他们吃完的膳食撤走,下午的课业便开始了。
读书的基础是背诵,卫常谦就让他们再把上午看的书再看几遍,一会儿抽背。
楚鹤荣已经走神了一上午,卫常谦对他的忍耐也已经逼近极限,所以下午开课以后,他就不错眼地盯着楚鹤荣。
楚鹤荣在卫常谦的眼皮子低下也不敢再分心,但是这些个字吧,他一看到就眼晕,脑子里一团浆糊。
然后他就想到萧世南说的‘态度’,也不管有没有用,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依旧记不进脑子,但还是数着几息的工夫就翻一页,然后做出思考状态。
卫常谦盯了他一会儿,看他总算认真起来了,脸色倒是没那么难看了——做老师的,虽然都会不自觉地更喜欢聪明、有天赋的学生,但最不喜欢的,还是学生吊儿郎当的态度。
所以后来卫常谦抽背楚鹤荣的时候,楚鹤荣虽然背的磕磕巴巴的,但卫常谦也没过多责怪,怕说重了直接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积极性给磨灭了。
而且后头他抽背了姜杨和小姜霖,两兄弟都是一字不错地背了出来,就让他心情越发好了,连带着看楚鹤荣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慈爱。
下午卫常谦还让他们练了会儿字,楚鹤荣的字是真的难看,没比刚学会提笔的小姜霖好多少,萧世南的字倒是不算丑,好歹下过几年苦工的,只是字如其人,他的字也飘忽的很,前后可以写出两种风格。
卫常谦挨个指点了他们,很快就日落下山,到了下学的时间了。
楚鹤荣心情大好,本以为会很难捱的课业,没想到其实也没那么辛苦。而且有了萧世南教授他的歪招,还真让卫常谦对他没那么严肃了。
萧世南是个自来熟,下了课就勾上了楚鹤荣的脖子,说:“小荣哥,有好吃的也带我一个呗。”
小姜霖也很自觉地走到了他们身边,催促着快一些,又说再晚的话卖糖葫芦的要收摊了。
楚鹤荣不是没有被人这么簇拥过,只是那些人要么是家里奉承他的下人,要么就是指望着他的钱袋子的狐朋狗友,像这种彼此平等的又像兄弟、又像朋友的相处模式,他还真没有过。
“阿杨,你去不去啊?”乐呵呵的楚鹤荣去喊姜杨。
姜杨轻轻‘嗯’了一声,也收拾好了东西。
萧世南知道楚鹤荣有些敏感,就和他解释:“阿杨这人面冷心热,不是不想和你说话。”
小姜霖附议,“他不和你说话就是对你最大的好了,我姐姐都说他有时候说话可难听了。”
楚鹤荣听了先笑了笑,但随即想到姜杨可不就在旁边,让他听见了肯定是要生气的。就像小时候他那几个堂兄欺负他,他不过和人提了一嘴,几个堂兄知道了就把他收拾得可惨了。
他连忙去看姜杨,姜杨面色无虞,已经走到了门口,看楚鹤荣愣愣地盯着自己瞧,只是问:“不是说要快点出发吗?”
“走了走了。”萧世南和小姜霖推着楚鹤荣就往外走。
楚鹤荣被他们的欢乐感染了,他乐呵呵地想,难道这就是别人家兄弟之间的相处模式吗?
还让人怪喜欢的。
第70章
姜桃回家之后就接着烤面包。
两个邻居——脸圆圆的王氏和高瘦的李氏,给她帮了很大的忙,所以姜桃在烤出新的之后就又给她们都送了一点。
虽然也不是多好的东西,但小麦粉已经算是精细粮食了,而且也是吃个新鲜,所以王氏和李氏都挺高兴,又过来来串门子和她聊了起来。
她们很好奇为啥姜桃之前都不在家。
因为城里不比乡下,乡下是男女都要下地做活的,城里人都是做工讨生活。
女人不容易找到活计,所以都是男人在外做工,女人在家做家务带孩子。
姜桃也不隐瞒,告诉她们道:“我不在家是因为我也找了一份工,去了人家家里当绣娘。之前主家要出门会客,我就赶了五六天的工做出了新衣,这几日没事了,主家就给我放了一旬的假。”
两个邻居听了立刻惊道:“还有这种好事?你主家人也太好了。”
女人找活计本就难,而且她们在城里住了这么些年,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做五天活,能休十天的。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打听一下你的月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