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妙人——子姮
时间:2020-06-06 09:33:19

  袁婕落地时没能站稳,跌在台阶上,顺着台阶滚落下来!
  萧妙磬瞧见这一幕,倒吸一口气,“颂姬!”
  此刻离台阶最近的是姜叙和萧银瓶。
  姜叙忙上前去接下袁婕,袁婕在滚动中不慎被自己的匕首割伤,肩头血流如注。她不得已丢下匕首,被姜叙接住时已是浑身凌乱,气喘吁吁。
  除却上次虐杀袁繇后,在雨中茫然无措的模样,这是第二次,姜叙见到这般狼狈的袁婕。
  姜叙心里没来由就是一拧,他连忙把袁婕抱起,退回到越军将士的保护圈中。
  他喊了声:“袁婕?”
  袁婕艰难的吊起一口气,气若游丝道:“死不了……姜太守,要谢谢你了……”她又向萧钰喊道:“王上!齐膺要逃……!”
  萧钰自是已看出齐膺要逃。在袁婕滚路下来时,萧钰就向越军下令,剿灭齐膺和徐贵姬。
  眼下黄衣人们刚要为齐膺开路,便有暗箭从两个方向射来,精准夺命!
  齐膺面目大骇,一抬眼,竟看见吴琪和夏侯阕不知何时,到了两侧偏殿的二楼。一人在东,一人在西,齐齐向高台射箭。
  天狼吞日如炽热的日轮烈焰,月神穿云如坚定的幽蓝月光,日月合璧,光辉耀目。
  而这样的光辉耀目,对凤嗣来说,却是无法摆脱的死亡恶梦。
  黄衣人们一个个中箭倒下,袁婕部里的红衣人们联合越军,攻得更猛。
  齐膺和剩下的残兵们步步艰难,捉襟见肘。
  忽然间,一支箭擦着齐膺身侧而过,射中他侧后方的徐贵姬,正中心口!
  “母亲!”
  随着齐膺的悲呼声,徐贵姬再也支持不住,倒地而亡。
  吴琪射死徐贵姬后,面不改色再搭上一箭,这回她瞄准得是齐膺。
  然而,一箭出去,却被齐膺扫飞。她对面夏侯阕立刻向齐膺补了一箭,却又被一名飞扑而来的黄衣人以自身挡箭,救下齐膺一命。
  “啧,难缠。”夏侯阕骂了一句,再度搭箭。
  徐贵姬一死,齐膺没了拖累,反倒行动迅速起来。加之他受到刺激爆发,变得异常凶狠能打,竟是连连扫飞夏侯阕和吴琪的箭,在黄衣人的掩护下不断撤退!
  眼看就要撤到一处狭窄的道路,可齐膺做梦都没想到,萧钰和萧妙磬竟出现在他面前。
  萧钰率一众武官,长身玉立,眼神漠然望着齐膺。
  他身后是萧妙磬,她被他护着,手里持百珑,眼神冰冷。
  这一刻,齐膺忽然被一种狂暴而来的绝望感贯穿全身,千络百骸都传来细密颤抖。不知为何,眼前的萧钰,给他一种无比压迫的感觉。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明明他看似是浩然的气度,但这一方天地里的一切喧嚣都被他牢牢压制。
  仿佛他是上位者,而自己这流着齐家血脉的龙子凤孙,却是不得翻身的阶下囚。
  齐膺霍然怒了,他狂吼一声,挥剑朝萧钰冲去。
  而萧钰不动如山,只手上飞出一道暗器,便将齐膺的佩剑击飞!
  齐膺大惊,他飞出去的佩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萧钰拿过萧妙磬的百珑,反手一掷!
  所有人屏住呼吸。
  齐膺的佩剑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响。他胸口传上来一阵狂猎的剧痛,痛得令他恍惚。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刺.进一把秀丽的短剑,是百珑。
  而他的正前方,一名替他挡剑的黄衣人,背后有一个血洞,是被百珑穿心而过。
  砰的一声,黄衣人倒地。齐膺捂着伤处,想要拔.出百珑,却终是力竭跪地。
  齐膺仰头,看向萧钰,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开来。
  “萧钰,你……”
  终究是合上眼睛。
  愤怒和不甘,是齐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
  众人眼见萧钰以飞剑,连杀二人,均有片刻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王上,到底是比那么多叱咤风云的人物,更要强大。
  看着齐膺的尸体,萧妙磬本以为自己会没什么感觉,但突然的,她感受到一点空落。
  不论如何,这人都是与她流着同样血脉的兄长。
  “音音,怨吗?”萧钰背对萧妙磬,低低问道。
  怨吗?怨我用你的剑,抹去你血亲的生命吗?
  萧妙磬定定道:“我不怨的。”她拉住萧钰的手,一字字说:“都结束了,钰哥哥。这个乱世,那么多水深火热,那些生死离别,都可以结束了。”
  “音音。”萧钰转过身,拥抱住萧妙磬,紧紧的,像是要将她嵌到身体里去。
  是啊,都结束了。
  那些曾敌对的,尘归尘土归土。
  那些曾失去的,足以告慰和瞑目。
  而往后,残垣断壁会变作高楼广厦,野草荒冢会开遍绵绵桃花。
  此刻夕阳西下,天边红红的太阳,如火般的温暖,将一天一地都染作震撼的橘红。
  而他怀里拥抱的,是属于他的太阳。
  ……
  凤嗣之乱,以越军大获全胜告终。
  余下的凤嗣成员被俘虏。顺着他们,越军一路挖到凤嗣的老巢,将凤嗣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越军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名从凤嗣解救出的老妇人。
  萧妙磬一见那老妇人的长相,就知道这定是阿春的妹妹阿秋,姐妹两个长得很是像。
  果然,当老妇人看见阿春和酒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
  “姐姐!酒儿!”
  她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尽是团聚的喜悦和脱离苦海的庆幸。
  萧妙磬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她和萧钰这也算是报答阿春与酒儿的恩情了。
  齐膺之死,萧妙磬真的不怨萧钰。
  她和齐膺毫无感情,还被对方挟持来当人质要挟萧钰,甚至要在她身上一刀一刀的抹。
  她怎么可能对齐膺有什么兄妹之情?
  只是,她和齐膺的确是手足血亲。她不怨萧钰分毫,却怨极了她的父皇灵帝。
  灵帝为保徐贵姬和齐膺母子,便把她和甄夫人母女当作棋子。
  不单如此,他还将一手培植的凤嗣交给徐贵姬和齐膺,让那对母子把萧家、把众诸侯,当工具似的玩弄!
  在那对母子领着凤嗣现身之前,阿娘还傻傻的以为,父皇深爱她,不遗余力的保护她。
  阿娘相信着父皇,也感恩于萧绎的保全,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随着萧氏回到洛阳宫,再回到和父皇曾经生活的地方。
  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
  那一家三口相亲相爱,情比金坚,却还要装出深情的样子哄骗阿娘,只为耗干她们母女的利用价值!
  萧妙磬更不能原谅的是,凤嗣害萧钰囿于轮椅那么多年。
  这其中的苦楚与屈辱,无法想象。
  纵是萧钰亲手要了齐膺性命,也不过一报还一报。
  萧妙磬来到甄夫人身边坐下,轻轻牵住甄夫人的手。
  因获悉真相,甄夫人备受打击,这几日一直以泪洗面。
  “添音……”见女儿到来,甄夫人忍不住落泪。
  这么多年她始终深爱之人,她全心相信的爱人,竟是为她布下彻头彻尾的骗局。
  齐祜啊,你如此利用我,我无话可说。但添音,是你我的骨肉啊!
  甄夫人恍惚望着萧妙磬,抬手触摸她的脸。
  人人都说她的女儿有萧家护着,有萧钰宠着,无比幸福。可萧家对她的好,何尝不是她用真心和付出换来的?
  而她所承担的,所失去的,又有谁能知道。
  “添音,阿娘在想,这是不是报应……”甄夫人自嘲的低笑,“从前甘孟蕤总说,是我和萧绎毁了她一生,我对她是愧疚的,却不能体会她的痛苦和绝望。但如今,我都明白了,她的痛报应在我身上了……”
  “阿娘不要这么说,这不是什么报应。”萧妙磬道,“我知道阿娘很伤心,但以后日子还长,我们总要向前看的。仔细想想,父皇也好,徐贵姬和齐膺也好,他们苦心孤诣设计那么多,到最后也不过一场空。事已至此,阿娘,还有我陪着您。钰哥哥、小织,我们都在您身边,以后的路还长呢。”
  甄夫人抿唇笑着,流着泪水,拥抱住萧妙磬。
  是啊,以后的路还长呢。
  能笑着走下去,就不要哭。
  ……
  一切尘埃落定。
  纷乱几十年的时代终于结束。
  整个山河大地都好像沐浴上新的阳光,吹来新的暖风。
  被战火烧毁的房屋重新建起来,被硝烟弥漫的荒野又是郁郁葱葱。
  流离失所的人们迁回家园,和亲人重逢。
  失去亲人的人们安定下来,继续向前行。
  萧妙磬和萧钰住在洛阳宫中,每天都有要处理的事务,也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一起散步,一起赏花。
  日子过得甜蜜充实,和在建业的时候差不多。每天清晨萧妙磬自梦中醒来,都能第一眼看到萧钰,或是看见他为她叠好的衣服,和留给她的早膳。
  章晔的伤势也在好转,人已经恢复清醒。
  萧妙磬记得太医刚通知她章晔清醒时,她冲到章晔床前,看见章晔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满眼茫然的问:“你是谁?”
  “我叫萧妙磬,是你的……朋友。”萧妙磬这样说,“你先前不小心跌下楼,忘记许多事情。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太医们会治好你的。”
  章晔眼神懵懂,像是在思考什么。她想了许久,依旧觉得一切是空白的。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做过一场漫长的梦,梦醒之后,所见所闻皆如庄生晓梦,分不清究竟现在是真实,还是那片寻不到的空白才是真实。
  但潜意识里,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诉章晔,面前这个姐姐是她信任的人。
  章晔在萧妙磬真诚温暖的笑容下,也安心的笑了。
  “我相信你。”章晔说,“那你可以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吗?”
  “你叫小晔,晔兮如华的晔。”
  “晔兮如华,温乎如莹……”章晔喃喃,“我的名字还挺好的。”
  “是啊,很好的名字。”
  萧妙磬宁和笑着,把一切安抚和温暖都给了章晔。
  而当她离开章晔的房间,背过身去时,她脸上的笑意散去,凝结为茕茕苦笑。
  小晔真的把什么都忘了。
  重回天真,重回懵懂,重回空白,没什么不好,可萧妙磬心里就是酸得厉害,忍不住泪眼婆娑。
  往后的路还长,就让小晔作为一个全新的人,这么走下去吧。
  萧妙磬抬袖拭泪,张目对日,眯起眼睛,又缓缓闭上。
  她睁开眼眸,对随行的侍婢与太医道:“传我命令下去,日后谁都不许在小晔面前提她曾经受过的苦,更不要提到章诏、晏先生和鲁安公。要是谁多嘴一个字,我定不饶恕。”她停了停,又问:“鲁安公已迁走了么?”
  一个侍婢道:“回公主的话,王上已将鲁安公和他的母妃迁去河间,在那里立府,供他们居住。”
  那便好,只要小晔以后不去河间,便不会遇到鲁安公母子。
  萧妙磬道:“河间也算富庶之地,鲁安公与他母妃在那里安身立命,也是好的。”
  自己唯一的哥哥,往后便能与世无争的活下去。
  春去夏来,鸟语蝉鸣。
  萧钰将留在建业的萧家家眷接来洛阳。
  萧家人到洛阳那天,正好是夏至日,萧妙磬和萧钰见到久违的萧织。
  小孩子身体长得快,近一年未见,萧织变化很多。
  她激动的跑向萧钰,被萧钰抱进怀里。萧织趴在萧钰肩头,埋怨道:“哥哥终于回家了……”
  稚童不那么懂事,还以为是哥哥离家出走,并不知其实是自己被哥哥接到新家。
  萧妙磬从萧钰怀里抱过萧织,觉得重了不少,抱久了都会吃力。
  她哄着萧织道:“小织放心,以后哥哥和嫂嫂都不出门,都在家里陪着小织好不好?”
  萧织高兴坏了,抱着萧妙磬的脖子,在萧妙磬脸上亲了一口,说:“嫂嫂真好!”
  萧织的到来,让萧妙磬忙碌不少。她会花许多时间和萧织在一起,陪萧织玩耍,给萧织念话本,教萧织认些简单的字。
  这样的日子,平静中充满美好,萧妙磬很喜欢。
  但很快,就有人来打扰她的生活。
  打扰萧妙磬生活之人,是洛阳的一些大臣。这些大臣不是江东的,而是先前就在洛阳为官的。他们有的经历过先帝时期,有的则是鲁安公在位时任命的大臣。
  他们一直以来效忠的都是齐氏。
  如今章诏已死,鲁安公又离开洛阳,国不可一日无君。萧钰虽总揽大权,也无甚诟病之处,但在这些大邺老臣看来,能为君者只能是萧妙磬生下的儿子,不能是萧钰。
  为此,他们进宫求见萧妙磬,要她拿捏住萧钰,延续大邺,不要让列祖列宗蒙羞。
  萧妙磬听言,只是淡淡道:“我明白诸位的好意,大邺能有你们这样忠心的臣子,是大邺之幸,是百姓之福。”她语重心长道:“只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大邺纷乱已久,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时候需要一个有魄力又怀柔的君主,方能让百废待兴,还百姓盛世安宁。放眼天下,唯有越王可担此重任,我不能在这种时候与他争夺什么。太平之世,已来得太不容易。”
  有大臣说道:“以越王对公主的宠爱,或许公主不必争夺,越王也愿意成全您和齐氏。”
  萧妙磬摇摇头道:“正因他视我为珍宝,我更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诸位大人也都看到了,越王南征北战,方一统天下。他付出的,他得来的,凭什么要拱手让我?哪怕他愿意,我也不能受。若列祖列宗真要怪我,那待我百年之后,自会去列祖列宗面前磕头认罪。”
  “公主……”
  “我自认问心无愧,亦对得起百姓。诸位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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