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这女子管用?”另一个声音开口问道。
“有没有用,试试便知。”说话的人冷笑出声。
春归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感觉到天亮了,晨曦透过斑驳树影照了下来,她被从马上扛了下来,扔到了地上。扔的很重,屁股摔的很疼,但她忍住没发出声音。
“药性还没过?”
“还有一两个时辰。”
“嗯。那咱们先出去看一看。”
春归听到那两人走了出了出去,她微微睁开眼,看到不远的地方,张士舟也瘫在那里。
“张士舟…张士舟…”轻轻出声唤他,看到张士舟的眼皮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嘘…”
春归连忙闭上眼睛,又过了片刻,听到张士舟对她说:“真没想到会跟你死在一起。”而后轻笑了声,都这个时候了,他倒是生出了一股子壮士扼腕的悲凉。
“那是你的荣幸。”春归已解开了自己的双手,她去走镖,学的第一个本领是用毒解毒,第二个本领是解绳索。爬到张士舟身旁,帮他解开了绳索。
“你这镖没白走,江湖本领倒是学了不少。”张士舟白了春归一眼,而后问她:“知道是谁抓了我们吗?”
春归点点头:“那声音我认得,西凉“贵客”。”
“嗯。你还记得来时路吗?”张士舟不想让春归死在这里,他一个男人,什么都受得住,若是再让春归遭受青烟一样的痛苦,于他来说,生不如死。
“月黑风高,依稀记得。”春归是在青丘山长大的,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认得。
“你听我说,一会儿你我假死。待人走近,我弄死他们,你跑。”
“你为什么不跑?”春归小声问他。
你是不是傻?你觉得我们两个都能跑吗?难道不需要一个人拖住他们吗?张士舟要被春归气死了。二人听到有响动,立即分开了。
春归其实有一点感动,她跟张士舟拌了几年嘴,紧要关头,他竟然让自己先跑。说到底她心中是有一些怕的,青烟说过,那个人,喜欢折磨女子,尤其是绝色女子。春归觉得自己不算绝色女子。
脚步声近了,一只脚踢了踢春归的身子:“睡的倒是死。”
春归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眼睛站着那个男子,他在看到春归后眼眸中的猩红闪了一闪。随即蹲下身子,伸手握住了春归的下巴:“那一日没仔细看你,今日再看,果然绝色。”
你瞎了吗?春归心里嗤他,笑了一声。
“笑什么?”
“笑你相貌堂堂,却魔鬼心肠。”
“你不怕我?”
“怕你作甚?你有山间的老虎厉害吗?”春归坐起身子,他说她绝色,春归心中觉得今日在劫难逃了。但她不想在这个畜生面前显出胆怯,那会让她瞧不起自己。
“稍后别求我,记住,咬紧牙关,别求我。”那人突然用力捏住春归的下巴,他目光中的狠厉划破春归的皮肤。而后猛然甩开春归,大笑出声。
“你也记得,别求我。”春归不想在言语上输给他,她缓缓向一旁移了移身子,目视前方。春归曾随猎户一起去山上打过大兽,她深知一旦你怯懦了,野兽便会迅速撕碎你。只要你还有斗志,野兽就不敢轻易上前,因为它还有与你周旋的兴致。
张士舟也睁开了眼,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无法判断这里到底有多少人,因此不敢轻举妄动。那个“贵人”他们探了几年,贵人的父亲几十年前曾败在穆老将军的手下。而今他们卷土重来,大抵是为了雪耻。
赫连家族是西凉国的名门望族,即便赫连老将军多年前败了,亦不影响他们在西凉国的声望。赫连云飞是赫连老将军的次子,他打小就有怪癖。西凉人盛传他在五岁时,用刀划一个下人,直至毙命。西凉国女子谈赫连云飞色变。
赫连云飞向外摆了摆手,三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指着其中一人,又指指春归:“喏,开始吧!”说罢慢慢向后坐在椅子上,眼中的猩红更深。
那人听到后点了下头,而后缓缓向春归走去。他手中捏着一把极小的刀,春归看了看,这是当初划青烟那把吗?她心中涌起无限的厌恶和憎恨。春归的眼直直的看向赫连云兰:“这把刀划在女子的身上,让你觉得痛快吗?”她突然笑出了声:“所以你不能人道是吗?”春归说完这话,看到赫连云飞的眼睛忽然变红,他猛然站起身冲到春归面前,一个巴掌打在了春归的脸上!春归被他打的头晕目眩,她晃了晃自己的头:“所以你当真不能人道?”
“婊子!”他痛骂出声,夺过下人手中的刀向春归冲去,正在此时张士舟跳了起来冲向了那个黑衣人,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短刀扎在了那个人的脖颈上,那人瞬间倒地。
赫连云飞并未听到后面动静,他眼中只有春归,他的短刀划过春归的胳膊,看到里面渗出了血,他发出了一阵阴冷的笑声。春归突然向赫连云飞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赫连云飞捂住自己的眼睛发出哀嚎。
“杀了她!杀了这个婊子!”赫连云飞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还有一更哈,穆将军要暴走了
第33章 无盐镇惊魂(二)
赫连云飞的惨叫声让门外的守卫一拥而入, 团团围住了张士舟和春归。
张士舟紧紧护在春归面前, 他对春归说:“咱们也算过命的兄弟了, 今儿不管谁活着出去, 记得好好活着。”他跟着穆宴溪十余年,还是黄毛小子流鼻涕的时候就与他上战场了,死倒是不可怕, 但得看怎么个死法。
“咱们谁都不会死。”春归悄悄塞了一团粉末到张士舟手中:“我数三个数, 扬起来, 捂住口鼻。”她定了定神色:“一,二..”
三还未出口,一支暗箭便射了进来,紧接着一个人破窗而入, 冲到了赫连云飞面前, 一拳正中他面门,赫连云飞防备不及倒在了地上。
“将军!”张士舟认出穆宴溪, 唤了一声, 穆宴溪回身看了眼春归的胳膊, 再一次冲到赫连云飞面前, 照着他的脸连出几拳。春归胳膊上的血还有她肿着的脸刺痛了穆宴溪, 他完全不管别人,屋内乱成了一团。
“住手!”一个衰老而威严的声音传来,宴溪嘴角动了动,赫连老将军来了,宴溪装作没听到, 突然抓起赫连云飞的手用力折断,赫连云飞惨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宴溪站起身来,看着一个老者缓缓走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赫连云飞,眉头隐隐皱起。宴溪扯起衣角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而后把春归拉往自己身后。
“来者何人?”他装作不知,看着老者问道。
“你果然与你父亲很像。”老者紧紧盯着穆宴溪,大齐的穆家是他心头的刺,他纵横沙场一辈子,却在大齐屡屡碰壁。
“来者何人?”宴溪的手抬了抬,他心头的火气还没有消,只要他的手动一动,今日屋内的西凉狗全都命丧于此。
“赫连宇。”老者缓缓报出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赫连老将军,幸会。赫连老将军来西凉,可有通关文书?”宴溪直指要害,有通关文书算名正言顺,没有便是窃国之罪。
赫连宇的嘴角动了动,朝下人点了点头。下人上前递给宴溪一道通关文书,宴溪的眉毛挑了挑。
“既是有通关文书,那便是我大齐的客人,赫连将军,得罪了。”宴溪抬了抬手,而后用脚踢了踢地上昏死的赫连云飞:“这位,也是赫连将军的随行吗?”他惯会装糊涂,赫连云飞的手怕是接不上了。他来大齐的地界撒野,总该给他一点教训,何况他刚刚骂春归的话那般不堪入耳,又用那只脏手伤了春归。
赫连宇漂了一眼赫连云飞,这个儿子是他的心病,他不知他这次为何要来大齐,为何要在无盐河投毒。“是老朽的儿子。还望穆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春归听说要放了赫连云飞,想开口说话,却被宴溪拉住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好。既然赫连将军开口,晚辈自然会放了他,但他此生,不得踏进大齐一步,否则,杀无赦。”宴溪说完,拉着春归向外走,外面,两伙人站的齐齐整整。
是夜深之时,穆宴溪突然心生不详的预感。他率队上山,看到躺了一地的人,没有春归和张士舟,心里轰的一声,是自己要春归带他们上山的。慌乱之中,看到春归洒在地上的银粉,顺着银粉一路走到了这里。听到春归说话的声音,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春归甩开宴溪的手,他把赫连云飞当做筹码送给了赫连宇,他根本没想过赫连云飞这种人还会卷土重来。再来之时,一旦得手,便会变本加厉的折磨她和青烟。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把她和青烟放在心上。穆宴溪永远是穆宴溪,家国利益高于一切。
“你受伤了,要包扎。”宴溪从身上扯下一块料子,递给春归。
春归并没有接,而是看向张士舟:“有劳了。”自身上扯下一块衣料,递给了他。张士舟心里叹了一声,这两人…走上前去,为春归包扎。
宴溪感觉到春归对他的抗拒,却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指了指前面那匹马:“你骑那匹回去。”
春归没有回应他,翻身上了那匹马,独自离去。
宴溪紧紧跟在她身后,赫连云飞不能死在大齐。若他死在大齐,双方难免会交战。届时定会生灵涂炭,但这些他不能对春归说。他与春归立场不同,他想的是大齐,春归想的是青烟。她纤细的背影写满了生气和拒绝,折腾了这两日,头发已经蓬乱,索性拆开了辫子,用手指顺了头发。她披散头发的样子让宴溪想起三年前,在青丘岭,她的发尾常常扫过他的脸庞。
就这样默然无声到了兵营,宴溪对张士舟说:“你带人送春归回去,快去快回。”一个人打马进了校场。
“春归,将军是如何找到咱们的?”张士舟不解,问春归。
“他如何找到咱们的,你为何不去问他?”
“好歹也是过了命的兄弟…你以后别噎着我说话了啊!”张士舟听出了春归的怒气,小声告饶。
春归想了想,的确不能迁怒于张士舟。刚刚若不是穆宴溪冲了进来,她会趁乱夺过赫连云飞的刀杀了他。春归是与猎户打过大兽的人,有些兽一旦卷土重来,就会加倍的报复你。她看了张士舟一眼,他嬉皮笑脸的,正在哄着自己。
春归扑哧笑出了声:“太丑了。”
“你说谁丑呢?”
“说你呢,张士舟!你这样,在京城是不是讨不到媳妇?”春归说完咯咯咯笑了起来。
“胡说八道!小爷走哪儿都有人追着!”张士舟一听春归质疑他的魅力,有些急了。
“好好好。那无盐镇怎么没有女子追你?”春归一句话问的张士舟哑口无言,他恨恨的瞪了一眼春归,打马在前头走了。
春归真的有些累了,她到了医馆,直奔后院,进了卧房便睡了,这一睡睡的昏天暗地,再睁眼,已是第二日傍晚。醒了便觉着肚子饿,直奔面铺,看到青烟正在帮阿婆忙,连忙跑过去:“你快进去!”
青烟笑了笑:“我的高热退了,神清气爽,也要出来透透气呀!”眼睛向下,看到春归的伤口,连忙把春归拉到一旁:“这是怎么了?”
春归把她拉到一旁,对她说:“青烟,那个人短时间内不会来了。”而后把前晚发生的事与青烟仔细说了,青烟的眼角渗出了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春归:“你怎么知道他不能人道?”
春归脸红了红:“走镖的时候,听那些人说,有一类人,因着不能人道,惯会折磨别人,折磨的越狠,他们越舒心。”
青烟点了点头,她是卖艺不卖身的,那人折磨得她那样惨,却从未让手下动过其他的,兴许真的是不能人道。
二人这样说了会儿话,便都觉得好一些。春归吃了两碗面才觉得自己缓过了精神,支着胳膊对着街上发呆,看到一个人目不斜视的牵着马过去,不是穆宴溪是谁?连忙把头转过去,不想见他。
宴溪远远的看见春归坐在那里发呆,前日分开的时候她是带着气的,这会儿倒是看不出生气了,但是小嘴嘟着,显然不那么开心。他有心上前与她解释为什么不杀赫连云飞,猛然想起她说的他前脚踏进面铺她后脚就关了它的话。那一日在那间山间小屋里,是见识了她的狠绝的,她一定会说话算话。
宴溪不想再闹不愉快,来无盐镇这些日子,每一次见她都要缓几日心里才会舒坦,到了后来,能躲着就躲着,能不见不见。想来还是不见她的时候最好。
装作没有看到她,牵着马打面铺前过,脚步特地快了一些,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堂堂大将军,竟这样怕一个小女子,话说出去是要糟人耻笑的。
到了将军府,净了身,披着衣服上了屋顶。这些日子他夜里常在屋顶坐一会儿,无盐镇与北地不一样,北地荒无人烟,北地的夜晚,只有天上群星作伴,而无盐镇的夜晚,除了天上的群星,还有街巷上熙攘的人群。坐在这个屋顶,可以看到西面一点的院子里,一对老夫妇正在举杯邀明月,老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逗的老妪哈哈大笑;向前一点的地方,卖糖葫芦的商贩周围围了一群小孩子,他们跳着嚷着要糖葫芦;向东一点的地方看,面铺炊烟袅袅,那个小人正在忙碌,她看人顺眼的时候,会转身再端一碗面汤。
宴溪定睛看了看,一个身材颀长身着长褂的人走进了面铺,与春归说话。他从怀中不知掏出了什么高高举起,春归似是很喜欢,跳着脚想拿到。穿着长褂的人笑了起来,他的手在春归头上拍了拍,把那个小物件递到她手中。
后来二人走出面铺,站在街边说话。那人总是担心春归会被人撞到,不时的伸手把春归向里侧拉。
宴溪晚上常在这里看,那个人常常会在傍晚找春归,他们一说话就是一两个时辰,他们说一两个时辰,宴溪就看一两个时辰。他甚至觉得那画面很美。这趟无盐镇来对了,自己的心魔消了。张士舟说的对,既是不会有结果,就不要往一起凑,若是哪一天真有哪个人动了情,都是消不了的疼。
宴溪算了算,还有十个半月,自己便可以回京了。回去真的可以娶妻了。
与春归说话的人,临走前又拍了拍春归的头,春归目送他很远,才回到面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