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除了父皇,何曾求过人?姜焕之心软了,再次把她推向书架,吻住了她。他的手,好似在抚一把琴,在她身体上缓缓划过,最终停下,是在弹一曲高山流水,清远的泪滴在他的肩上,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有那一瞬,自她喉间传出一声呢喃。她倒在了姜焕之的怀中,听姜焕之说道:“清远,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头脑中那点自毁的念头打这一刻起消了吧,人活一世,谁会一番坦途?总有人无法得偿所愿。想明白这个,你就会庆幸你拥有的,远比别人多。”
清远没有说话,她推开姜焕之,缓缓的将自己的衣裳穿上。他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清远懂。清远对他是抱着必赢的决心的,而今却满盘皆输。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院子里的花在夜里散发出馥郁馨香,清远用力闻了闻,这些花是为谁种的呢?然而那些都与自己无关了。她缓缓走出那个院子那家医院,走上自己轿子,抬起轿帘看了最后一眼,姜焕之没有出来。清远笑了笑,颓然的说了句:“走吧!”
自此,这几千里路云和月,山和水,花和人,在清远心中生了根,终其一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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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在户部上职,高中后官居四品,皇上赐了他一处宅子,他喜清净,诺大的宅子中只养了两个男丁。他不喜坐轿,每日天还未亮,就起身,收拾妥当后走着去上朝,傍晚下了职,再走回府中。生活依旧简朴,因他不喜在无谓的事情上花心思。他花银子最多的地方就是买纸买墨。而今在京城上职,倒是那样没有功夫自制墨块儿了。
心里还念着春归,但却无法回去了。朝廷规定,像他这样新上职的大人,必须上职满三年才可告假。
有时会给春归写信,但转念一想,自己回不去,她来不了,信写给她又有何意义呢?于是将信锁在了抽屉里,不曾寄出。
京城的十一月,说来就来了。这一日上朝,远远的见着二人排在武将前头,这二人,他在无盐镇都见过,站在前头的是穆将军,站在他后面的,是宋为。他与宋为尚有一些私交,于是走上前去朝宋为拱了拱手:“宋将军,好久不见。”
他态度和煦有礼,又没有拜师,也不多话,是以朝廷上的大人们都不讨厌他。这会儿见他与宋为说话,心道他倒是会投靠,谁不知宋为是太傅之子。
宋为回身看到欧阳,十分惊喜:“欧阳先生,听闻你高中,尚未恭喜你。今儿下了职,咱们小酌一杯罢!”
宴溪听到宋为唤欧阳先生,回过身看了看欧阳,而后对宋为道:“该唤欧阳大人了。”
欧阳朝宴溪笑了笑。
这是宴溪第一次与欧阳这样近,这才发现,欧阳与自己,是截然不同两种人。欧阳一张脸,春风和煦,像极了青丘岭的春暮,带着一丝暖意,又不觉炽热。看人的眼神也平和,没有杀气。宴溪不讨厌欧阳,他讨厌的是欧阳与春归曾有的那段情。
亦朝欧阳笑了笑,而后转过身去。
宴溪与宋为,前日夜里抵京,各自在家中休整了一天一夜,今儿才来上朝。想来宴溪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上一次上朝,训斥了赵大人。
皇上看到宴溪十分开心,这次无盐镇瘟疫,戍边军有功,自上而下赏了个遍,这会儿再看宴溪,觉着什么赏赐都不如让他做清远的驸马来的实在。然而清远的信已到他跟前,心中与他说此次去无盐镇,发觉穆将军不是她心中良人,请父皇为她另觅夫君。这就难办了....
眼神在文武百官中扫过,最后落在了欧阳身上...
第80章 千里寄相思(一)
皇上亦喜欢欧阳, 你看欧阳站在那, 不卑不亢, 气度卓然, 几乎不说话,但他说话之时,一字一句, 字字珠玑。倒是也可以为清远留意着, 何况这欧阳, 是清远命人快马加鞭将名字送至他眼前的,他二人,多少算有一点缘分。这样想着,看欧阳的眼神又和煦了几分。
丞相是有眼力的, 他抬眼看到皇上的眼神从宴溪身上跳到欧阳身上, 又从欧阳身上转回到宴溪身上,不知皇上又在打什么主意。
今儿因着知晓宴溪归朝, 大人们奏的本极少, 挑拣了又挑拣, 遣词造句亦是十分小心。而今他风头更劲, 与他在朝堂上闹起来, 不会有什么胜算,惹不起,便躲着吧!
宴溪大抵有几年未上朝了,今儿这一上朝,更觉繁冗, 兴许是自己在外面浪荡惯了,又兴许自己的心根本不在这。
神思飘远,被一个和煦的声音拉回。宴溪不消回头便知是欧阳。
“皇上,臣,有本奏。”欧阳向前跨了一步,身子微微弯着。
“准。”
“近日有十万战士卸甲归田,对于这十万将士的出路..臣有一些看法...”欧阳见今日奏本的大人少,终于能把近日来自己监工的事拿出探讨。宴溪听到将士二字,回头看了眼欧阳。
其他大人,看了看欧阳,又看了看宴溪,低下了头。
“奏。”
“从前的做法是每人赐地十亩,黄金百两,但臣觉得这略显粗糙,很多战士只知打仗不懂种田,那田,荒在那里,战士花光了抚恤日子也拮据。臣以为,应根据战士的情况,来区分是赐良田还是赐编制,或是依照情况来对其安置,所谓因地制宜..”欧阳说到这里停下了,见无人说话,便继续说:“只是若是这样做,会耗费一些人力,不若就在我朝各地专设一个衙门,来监督执行此事..”
所有人都看着宴溪和穆老将军,等他们说话。穆老将军沉着眼没有说话,欧阳曾私下与他说过此事,他认为可行,但可能会损害一些大人的利益。那些良田,未必会落到归田战士的手中,在谁手中呢?在而今这些大人的手中,若是改措,怕是会激怒他们。穆老将军不想让欧阳成为众矢之的,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丞相看了眼赵大人,赵大人心想欧阳大人你可真是会惹麻烦,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
“若是在各地单设司职管理此事,会耗大量国库的银子....并且众所周知,良田是对战士最好的赏赐...”
“是谁告诉赵大人良田是对战士最好的赏赐的?”一直一言不发的宴溪突然出了声,他两步跨了出来,面向赵大人:“是谁这样说的?”
“.......难道不是吗?有十亩良田,是多少大齐百姓梦寐已求之事...”
“赵大人所言极是,那请赵大人告诉我,有多少归田战士亲自拿到了朝廷的赏赐?他们每年收成如何?是否娶妻生子?赵大人掌管这些,想必十分清楚。”宴溪看着这些渣滓,恨不能斩了他们的狗头。他心中对欧阳有隔阂,但不得不承认,欧阳是对的。
“.......”在赵大人心中,穆宴溪是该认同为归田战士赏赐良田和黄金的,然而他此刻忽然跳了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退了回去,不再说话。
“欧阳大人能有此深思,实属朝廷之幸。臣以为,此事可下了朝再议。”丞相站了出来,来一出缓兵之计。
欧阳刚想开口,却听宴溪说道:“为何要下朝再议?末将几年未上朝,竟不知而今早朝,竟要着急下朝了。”
丞相极少在早朝上与宴溪杠,他看了看宴溪和他那个爹,若是今日顺了他们,他日便会变本加厉。“穆将军常年征战,大体不了解,在各地设司职是需要多少筹备,这种大事岂是今日可议完的?何况皇上近日来连日辛劳...”
“朕不累。”皇上的脸色忽明忽暗,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宴溪明白,他想看热闹。
于是又向前跨一步:“欧阳大人,你既是奏了这个本,可有进一步举措?”不知怎的,宴溪就是相信欧阳。
“有的。”欧阳从袖间抽出一本薄册:“都在这里。”
皇帝手挥了挥,让大太监呈上了那本薄册,翻了翻,果然字字珠玑,唇角动了动。
宴溪看皇上的神情,知晓他允诺了。是以说道:“既是欧阳大人已写了举措,眼下先定做还是不做。末将以为,可行。”
宋为看了许久,亦想了许久,欧阳说的对,于是向前迈了一步:“末将以为,可行。”宋为是太傅之子,很多人默认宋为的态度代表了太傅的,是以纷纷表态:“臣以为,可行。”太傅站在一旁,心里骂了宋为一句逆子!
皇上笑了笑:“众爱卿心系百姓,朕甚感欣慰。既是欧阳澜沧提出的,便由他督办。着令朝廷各部全力配合欧阳澜沧。无本便退朝吧!”
欧阳没想到这件事会这样办成,毕竟有损很多大人的利益。但宴溪的雷霆之势帮了他,至少要谢他。于是下了朝走向宴溪和宋为:“二位将军请留步,今日下了职想请二位将军小酌..不知..”欧阳不大懂官场上的迂回,只是觉得该谢他一谢,但这话又不知开口如何说,竟梗在了那里。
宋为忙说:“欧阳大人,我可以。但必须我做东,你高中我连份薄礼都未来得及备。”
“我做东吧!皇上近日赐了好些银两,不知该如何花。”宴溪突然开口道,他这一开口,让人没法拒绝,于是欧阳和宋为都笑着点点头。正说着话,大太监跑了来:“穆将军,皇上传了。”
宴溪点点头,而后看向欧阳:“待下了职,我和宋将军去找你,咱们小酌几杯,左右明日休朝。”
欧阳点点头:“多谢穆将军。”
宴溪与欧阳分开,随着大太监向里走,这回真正认识了欧阳,宴溪心底的不安更加深刻,欧阳像那清风明月,正直良善有韬略,是个顶好的男子。他始终介意那么些晚上,欧阳与春归站在街边话家常,他的手会拍在春归头上,春归看他,就像小鹿看春归一般,充满依赖。
皇上下了朝换了衣裳,正坐在窗前喝茶,看到宴溪进来,指了指对面:“省了那些繁文缛节,坐下喝茶吧!”
宴溪道了谢,坐在皇上对面,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时至秋末,京城已买不到好龙井,明前雨前都成了陈茶,有一些奇怪的味道。但皇上这里,竟是顶尖的龙井,喝起来口感一点不变,清新香甜。
“好茶。”宴溪赞了句。
“比你在北地喝的砖茶如何?”皇帝逗他,宴溪上一次归朝,对他说过,打的那么狠,就为了少喝几口砖茶。
宴溪笑出了声。
“清远再有几日也该到了,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公主觉着与我和宋将军一起不够自在。”宴溪这样说,可以保全大家的体面。
“清远在信中说,和你的婚事作罢。你如何想?”
“听公主的。”
皇上看了看宴溪,想了想,问他:“若是不娶清远,可看上了哪家女子?你年纪不小了,眼看着而立之年了。当立则立,不宜耽搁。”
“皇上,末将有一事恳请皇上成全。”宴溪突然站起身,跪了下去:“末将与一女子私定了终身,求皇上赐婚。”
这回皇上明白了,为何清远要放弃与宴溪的婚事,感情是宴溪有了人。
“看上了哪位大人的女儿?”
“回皇上,是无盐镇上的普通商户。”
“胡闹!!”宴溪话音刚落,皇上的手掌就拍在了桌子上,他的震怒吓跪了一屋子人。“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份?你是大齐国第一大将军!”
宴溪低着头不说话,他打定的主意就不会改,皇上眼下这样生气,他不宜开口。
桌上的倒流香关了三次,皇上才说话:“我问你,此事可与你父亲说了?”
“尚未。”
“那你先与你父亲说,他同意,朕自然不会拦着。”皇上想清楚了,这事,让他跟他老子去说,自己生什么气,让他老子把他训一顿他就老实了。摆了摆手:“朕头疼,下去吧!”
宴溪得令出门,看到宋为在宫外等他。
“震怒了?”宋为问他。
宴溪点点头,转而问宋为:“人找到了吗?”
宋为摇摇头:“还得等等,那女子也是有一些本事,眼见着有了眉目,转眼又消失了。我估摸着皇上今日震怒,多半也是因着她的事心情不好。听闻皇上对她动了真情,后宫娘娘们人人岌岌可危。”
“.....”
“还是先找见再说,一切都有缓,你也甭着急。”宋为劝解宴溪,宴溪想抱得美人归,还不知要经历什么痛彻心扉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嗯。有时候想起春归恨的牙痒痒,这些日子我给她写了那么多信,她一封都没回,走之前明明答应我要给我回信。若不是有张士舟每日给我写信,我甚至以为春归是不是他嫁了。你说这女子的心究竟是红是黑,她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宴溪想她一日胜过一日,走之前那样好,他一走,她就断了。宴溪从前觉着自己心狠,这会儿才知晓与春归比起来,自己的狠算什么?她前脚哭的梨花带雨不许他走,后脚就音信全无。
“你整日胡思乱想什么?她不给你写信,兴许是怕你担忧呢。”
“给你写了吗?”
“写了三封。”
“.......”宴溪以为春归没给任何人写信,然而她只是没给自己写。心瞬间就沉了下去,转脸走了。你这个女人,等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都说了结发夫妻,她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结发夫妻!难道还不如其他人了吗?
这样想着又觉着有几分委屈,自己在这里准备豁出命去为了二人搏一搏,她呢!倒是不当回事!
宴溪沉着脸回到穆府,眼下他还未正式复职,下了朝便没什么事。到了府中与母亲打了照面就睡去了,这会儿终于有精神与母亲说话了。
穆夫人看他进来,起身关上门,示意他坐下:“我儿快坐下。”按着宴溪坐到椅子上,看他脸色似乎不好,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他:“怎么啦?”
宴溪低着头不说话。
“你这次回来母亲还没顾上与你仔细说话,这会儿得空了,你与为娘说说,你与那女子如何了?”穆夫人心里隐隐觉得宴溪与清远大概就是因着那女子没有成事。
宴溪抬起头,他不想隐瞒母亲:“母亲,儿子与她,私定了终身。”
“..........”穆夫人意识到了严重性,宴溪不是玩笑话,是当动了真情。“私定了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