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脸上一红,忙不迭地要从他手上夺过小勺:
“我…我自己能喝…”
谁知赫绍煊神色一凛,她立刻便乖顺了下来,顺从地张开了小口,任由他把玉米甜粥送进自己口中。
只不过赫绍煊虽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可喂人吃东西这一样却是极不熟练的。
才喂了两口,楚禾便忍不住开口道: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喂的时候勺子老是歪的…都洒到衣服上了。”
赫绍煊这才瞧见她衣襟上沾着零星几点儿掉下来的玉米碴,脸上顿时便有些尴尬,这才将小碗递到了她手中。
可就算是这样,他却还是不放心,手中漫不经心地吃着自己的饭,而一双眼睛却一直盯在她身上,生怕她少吃一口。
用完晚膳之后,赫绍煊将她抱回了床榻上,转身正要去净室沐浴,谁知却被楚禾唤住脚步:
“你要去哪儿?”
听着她嗓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害怕和紧张,赫绍煊又走回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颇有耐心地回道:
“我去净室沐浴,不走远。你在床榻上看会儿书,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经过他的安慰,楚禾似乎情绪有些低落,脑袋耷拉下来,用蚊子般的声音问道:
“可不可以让我跟你一起去…?”
赫绍煊愣怔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想起上一回在朱雀宫沐浴的时候,她连给自己送件衣袍都羞得不行,现在怎么还上赶着要看自己洗澡了?
他弯下腰,平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怎么今天这么黏人?”
楚禾小声地辩解道:
“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外面…”
赫绍煊挑了挑眉:
“是不想还是不敢?”
楚禾轻轻抿了抿嘴唇,伸手环住他的腰,主动将小脸埋进他怀里。
她没用力气,却不像是要轻易放手的样子。
赫绍煊心头一软,轻声叹了口气,旋即便伸出长臂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托起来抱在怀里往净室走去。
楚禾扭了脚,站不了太久,于是赫绍煊便搬了一把软椅进来让她坐着,自己则径自走到木桶旁边开始宽衣解带。
楚禾小脸一红,忙不迭地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赫绍煊余光瞥见,揶揄道:
“该看的都让你看过了,害羞个什么劲?”
话虽如此,可她到底还是个含羞的少女,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盯着他没穿衣裳的时候看,便也没将手放下来,等他走进了木桶才小心翼翼地往回瞥了两眼。
赫绍煊半倚在木桶里,凤眸微微瞥向楚禾,见她抱着腿蜷缩在软椅上,似是有了些倦意,时不时地有些目光呆滞,却又不敢闭眼,显然是白日受的惊吓太大所致。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试图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便开口轻声道:
“你记不记得你刚来东尧的时候,碰也不让碰,给你带个护腕都要踢我一脚?”
净室里的雾气温暖湿润,让楚禾有些犯困了。
她迷迷糊糊地听见这一句问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胡乱地答了两句,眼皮便沉地抬不起来了。
赫绍煊听见背后没了声音,转眸瞧见她已经浅浅睡去了,于是便从木桶里站起身来,随意裹了一件睡袍,将她抱回到了床榻上。
一落到他怀中,楚禾便循着那淡淡的气息环住他的脖颈,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一般,睡得愈发安然。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楚禾睁眼一看,外面已是一片天光大亮,可环抱着她的赫绍煊却还在酣睡。
楚禾翻身趴在他身上,轻轻推了推他,小声伏在他耳边问:
“时辰不早了,今日你不去云霄阁议政么?”
赫绍煊连眼睛也没睁,顺手便将她揽进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摩挲着她嫩白的肩头,哑着嗓音笑道:
“昨天晚上也不知是谁,睡到半夜又是哭又要闹。好不容易哄好了,又要往人怀里钻,折腾得别人一晚上没睡好不说,早上要起床的时候非要扯着我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让走…”
楚禾闻言,忽然将小脑袋从他怀中冒出来,满脸窘迫地说道:
“我…我不记得了…”
赫绍煊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开,眼中带着些慵懒,低眉挑起她的下巴,逐渐凑近她问:
“不记得就可以耍赖了?你知不知道不让我上朝会是什么后果?”
楚禾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怯生生地开口道:
“朝臣们会…骂你是个昏君。”
赫绍煊一滞,手上力气加重了些,看着她疼得皱起眉来,唇边才染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他们不敢说我是昏君,只敢说你是个祸水,勾着我不理政事,成天沉迷美色。”
楚禾有些委屈地睁大眼睛:
“我…我不是故意的…”
赫绍煊将她重新按回怀中,阖上双眼道:
“反正已经误了时辰,今日就不去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听见立夏在殿外通禀道:
“王上,娘娘,少将军和孟大小姐前来探望娘娘。”
楚禾连忙回道:
“你请他们去侧殿稍等片刻,我这就起来了。”
说着,她又伏在赫绍煊身上轻笑道:
“有哥哥和泣云陪我说话了,你可以放心去上朝了,现在去也误不了多久…”
赫绍煊忽地睁开眼睛,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低头用力咬了她的唇一下以示惩罚,这才起身洗漱上朝去了。
等他走后,楚禾这才红着脸起身,简单地梳洗之后,让立夏和敛秋扶着走到前殿去见哥哥和孟泣云。
她才刚刚在软垫上坐定,便瞧见孟泣云火急火燎地奔进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检查了一遍,焦急地问:
“阿禾伤到哪里了?我昨日听说了事情便赶来了,谁知东尧王封闭了寝宫,谁也不让见你,我和楚大哥都急坏了。”
楚禾想起昨日自己失态的模样,心里暗自庆幸没被泣云他们瞧见。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只是扭了脚踝,不是什么大事…”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楚贞和楚兴也迈进了殿门,楚兴更是跑到她面前,蹙着眉头问:
“姐姐,疼不疼?”
楚禾笑着摇头:
“早就不疼了,养几日就能走路了。”
孟泣云忿忿道:
“阿禾,你还不知道罢,这回你们围困猎山,全是楚贵妃滥用代凤诏惹下的祸端,这会儿正跪在宫外请罪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这一章稍微过渡一下,脑壳又有点不够用了...
那什么,周末安排三更哈~
第五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
==
楚贞闻言, 眼底登时便冒出怒火:
“楚家怎么出了楚明依这么一个东西?她借着楚家的身份嫁入皇宫, 如今竟又反过来帮别人对付楚家?”
不用他说, 楚禾自然知道楚明依是个什么货色,心中反倒波澜不惊,只是垂下眸子拨弄着手里的茶碗, 淡然道:
“后宫的女人,但凡沾了嫉恨, 便容易被蒙蔽心智, 还谈何立场?”
楚贞有些微微讶然, 转头问道:
“我只当她是被人利用,难不成是因为她嫉恨你, 所以才…”
听到这儿,孟泣云忍不住皱起眉道:
“原本就是她夺走了你的婚事,如今她都已经如愿嫁入了皇宫,而你又远嫁东尧, 她还有什么可嫉恨的?”
楚禾默默不语。
她心里清楚, 楚明依对她的嫉恨不止是婚事这一件。
若不是经历过前世, 她也不会知道, 原来她从小到大因为嫡女的身份所获得的所有殊荣,都一直被楚明依长久地嫉恨着。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开口道:
“此番她咎由自取, 还请哥哥写信告诉爹娘,请爹爹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要因为同情她而上表陈情。这件事,就当与我们楚家无关便是。”
楚贞应了一声, 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阿禾,我听闻此次楚明依所犯之事,与赵家也有所牵连?”
楚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心知哥哥是在担心他与赵家七娘的婚约。
而孟泣云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开口道:
“天子并未受人胁迫或病重,单凭一个贵妃,就算持有代凤诏,又凭什么能调得动赵良骥的重兵?此间必然有赵家的手笔。”
楚禾听到她言语之间对赵家多有贬损,便轻轻朝孟泣云摇了摇头,转而向哥哥道:
“哥哥应当知道,朝堂之上,只有同僚而无密友,只有立场不同而无对错之分。就算这次围困猎山的事情有赵家的手笔,他们目前针对的,也只会是东尧,而不是楚家。只是…”
看着楚贞眼里隐隐升起一丝光亮,楚禾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暂缓了片刻开口道:
“哥哥与赵家七娘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在身,无需顾虑太多。即便日后楚家和赵家真的走到了敌对的那一步,我想七娘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她能说这样的话,就是知道前世里赵七娘自从嫁进楚家之后,便始终都站在楚家这一边。甚至在楚家军罹难之后,也没有接纳赵家的庇护,竟只身一人前往北境寻找夫君的遗骸,带回故里安葬。
对于这样的烈女子,楚禾是敬佩的。因为她即便出身赵家那样的泥淖,也并没有丢失心中的纯良。
楚贞似乎低头思索了片刻,慎重地开口道:
“我明白了。”
嘱咐明白之后,楚禾安下心来,转而却注意到身边的孟泣云脸上带着淡淡的失落,明白自己的好友心中郁结。
于是她轻声哄着楚兴道:
“我从东尧王那里要来一匹小马驹,是北尧的雪驹,就养在马场里。让哥哥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楚兴连忙点头道:
“好!”
楚禾便抬头向楚贞道:
“哥哥,带着楚兴去骑马吧,我与泣云还有悄悄话要说呢。”
楚贞并未注意到这之中微妙的气氛,于是便点头应允,带着弟弟正欲往出走,却见楚兴并不去牵他的手,而是扯着他的衣角道:
“大哥又忘了,娘亲给姐姐写了信!”
楚贞一拍脑袋,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精致的信笺出来递给楚禾:
“三日前信笺就送来了,我每次来看你都忘了交给你,这回可算让小兴逮着了。”
楚禾笑着接过信笺来:
“有劳哥哥了。”
楚贞笑着摆了摆手,带着小弟走出了宫门。
楚禾将信随手放在一旁,转头握着孟泣云的手,轻声问:
“方才我提起赵七娘,你是不是生气了?”
孟泣云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落:
“赵七娘与楚大哥本来就有婚约,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她日后是你嫂嫂,你为她说话也是应该的。”
楚禾瞧见平日最是张扬大气的孟泣云竟也有这样沮丧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忍,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泣云,我知道你喜欢我哥哥,只是他与赵家七娘的婚约是先帝定下的襁褓婚约,实在不能违抗…”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忍心说得出口,只是轻抚着孟泣云的手背以示安慰。
孟泣云脸上少有地出现这样沉寂的神情:
“我知道,楚大哥与赵七娘是两情相悦。赵家七娘我是见过的,是个很温柔可人的女子,我见了尚且忍不住怜惜,更何况你哥哥呢。”
楚禾有些心疼她,轻声道:
“泣云,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孟伯父和孟大哥都对你宽纵,从不拘束你的自由,至今也尚未给你婚配,就是不希望你跟寻常的女子一样被束缚。你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而战场之中多少青年才俊,英雄豪杰,你总会遇见更好的人选……”
她正说着,立夏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通禀道:
“娘娘,子兰将军来送东西了。”
楚禾颌首道:
“快请进来。”
立夏应了一声,便忙出去请人了。
楚禾轻轻低眉一笑,说:
“你看,这不是就来了一个?”
孟泣云本来还好好听她说话,一听见赫子兰的名号,脸上便浮起一层极为复杂的神情:
“谁乐意见那个傻大个…”
嘴上虽然不情不愿,眼中却分明带着些许期待的光芒。
楚禾不语,抿嘴笑了笑,抬眼便看见赫子兰穿着一身蓝色劲装,腰佩炽月宝剑走入殿中。
见到孟泣云也在,赫子兰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却很快平复下来,将手中的小盒呈上:
“见过王后娘娘。臣弟奉王兄之命,特来送了膳房新制的点心。”
说完,便将木盒放在桌案上。
楚禾打开一看,却见是一盒碧绿色的豆糕,不由地稍有些讶然,转头望着桌案上已经摆了好一会儿的瓷盘,竟是一模一样的点心。
赫子兰见状,有些窘然地辩解道:
“王兄觉得新做的点心味道不错,便差我给娘娘送来了,大约也不知道膳房已送了寝宫一趟。”
楚禾笑了笑:
“无妨。立夏,给子兰将军上一盏茶。”
赫子兰闻言却躬身道:
“多谢娘娘,只是茶就不喝了,王兄还等着臣弟回去商讨政事,这边告辞了。”
楚禾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泣云笑道:
“听说子兰将军昨日和泣云一并拔得春猎头筹,只是这彩头我只准备了一份,看来要再另外备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