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努力地不想让自己的手腕再颤抖着,可是却仿佛不由她一般,不仅手腕发软,双腿也微微地打着颤。
她越努力地控制,气息便愈发不均匀,最后竟微微有些喘息,额前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出了汗,身上的体香又隐隐绰绰飘出来,逸进他鼻腔里,引得他深嗅了一下:
“好香。”
楚禾不敢回头,垂着头一笔一划地写着他要的字,可一封诏书的起笔还没写好,手中的狼毫却忽然被人抽走。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下巴却忽然被人捏住。
楚禾紧张地闭上眼睛,双手无处安放,只能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赫绍煊将她的娇唇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垂眸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遍,只见她那长长的眼睫轻轻抖动着,想也不想便覆上上去噙住她的娇唇。
楚禾深深吸了口气,生怕又被他吻得喘不上气,谁知他却只浅尝一口便又挪开几寸,一双凤眸仿若在笑,舌尖在薄唇四周转了一圈,意味深长道:
“真甜。”
忽然外面有脚步声走近,楚禾紧张地想要从他膝上下去,腰上却被牢牢地钳住,动也不动不得。
听着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禾急的快哭了,嗓音娇娇软软带着哭腔:
“人来了…”
看着楚禾面若桃花的模样,他低笑一声,忽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地上一放:
“行了,左不过又是那些人来聊政务了,你且回去数你的珠子吧。”
楚禾见他终于肯放走自己,连忙往后躲了两步,却忘记了赫绍煊书房里摆着一只半人高的花瓷净瓶,一个没留神便将那瓶子撞了一下。
只见那脆弱的瓷瓶在地上剧烈地摇晃了两下,眼看着那瓷瓶要倒地,她吓得登时便抬起手来要捂住耳朵,赫绍煊却抢先了一步将她耳朵捂上。
下一刻,那瓷瓶便应声倒在地上,碎了半截,倒是将可怜的九元吓了一大跳。
赫绍煊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红着眼,抿着嘴唇说不出话,不由地哑然失笑:
“就一个花瓶,你怕什么。九元,让人进来将碎瓷片挪走。”
九元利落地应了一声,又接话道:
“王上,北朝书院几位大人在外请见,已经递了名帖进来,您见是不见?”
赫绍煊偏头看了楚禾一眼,挥了挥手道:
“让他们候着,左不过就那么一两件事。”
九元得了这么个回答,不由地有些瞠目,只是他瞥见楚禾垂着头的模样,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连忙识时务地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片刻时间。
等他走了,楚禾有些愧疚地说:
“这只净瓶在这儿摆了好久,我都不记得它的位置…”
她声音越来越低,赫绍煊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低下头来看了她几眼,伸手将她的脸轻轻抬起来:
“楚禾,我发现自从你从猎山回来以后,胆子好像比以前小了不少?”
楚禾经他这么一提醒,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咬了咬唇从他怀里钻出来,闷声说:
“我没有…”
说着说着,脑袋便耷拉下去,眼睛里蓄起泪珠儿来。
赫绍煊伸出手来将她的脸托起来,轻轻用指腹揉了揉她的眼睛:
“行了,在我身边,胆小一点也没什么的。”
楚禾怔怔地看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点了点头。
她忽然想起来方才九元说的话,忙不迭开口道:
“外面日头正晒,那些老臣年纪都一大把了,别让他们站外面候着,我这就去告诉九元,请他们进来。”
赫绍煊端详了她一会儿,确定她已经没事了,这才放她走。
楚禾从书房里出去,刚好瞧见九元带着几个宫人站在外面候着,便让他们进去打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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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一个人回了寝宫歇着,没一会儿便听见立夏走进来,手里还捧了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
立夏一边给她剥葡萄一边笑着说:
“娘娘是没看见,方才那些老大人们进去的时候都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出来的时候却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也不知道王上跟他们说了什么。”
楚禾接过一颗葡萄送进嘴里,一抿嘴便化了,淡淡道:
“还能因为什么,一拳头砸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呗。”
立夏轻声说:
“娘娘说的可是温羽姑娘拔得头名的事么?”
楚禾微微挑眉:
“怎么,宫人们都传开了?”
立夏笑道:
“何止宫人们传开了,怕是现在连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大伙都等着看这最终殿试是不是会由她夺魁呢。”
楚禾却叹道:
“只是她这条路走得恐怕不易。若是让那些老顽固们心服口服,就势必要从他们几个里面多选几位副考官,可这样一来,今年的题肯定比往常要难上不少。”
立夏一听,也有些忿忿不平:
“奴婢只是在宫里听说了温羽姑娘夺下第一名,就觉得心里畅快。这北朝书院是什么地方?那是东尧才子们汇集之所,她一个弱女子能在这里面脱颖而出,那得多不容易?以前那琼善郡主在的时候,朝中也无人说她不是,怎么一落到温羽姑娘身上,事情就变了味呢?”
楚禾想起那个已经落入大狱的女子,冷冷笑道:
“军中不像朝堂,人们心思单纯许多,只要你实力足够强,或是掌兵足够多,自然容易得到敬重。可是温羽不一样,她凭着自己一个人在北朝书院杀出一条路来,已经惹得太多人忌惮,也挡住了许多人的锋芒,不针对她针对谁?”
提到此处,立夏也不再言语,只低头剥着葡萄,脸上染上些淡淡的忧愁。
楚禾瞧着她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立夏,你这路见不平的脾气还真是没改。行了,给你一件好差事,要不要?”
立夏连忙低头道:
“娘娘有什么差事吩咐便是了。”
楚禾想了想,板着指头数了几件东西:
“我记得我从玉京带来些上好的金素宣纸,还有一盒上等狼毫,并一些诗词古籍,都是稀罕的玩意;你再挑一柄玉如意,一起送到桐文馆,赏赐给温羽,就说让她放心读书,外面的事情不用管。”
立夏脸上浮起一层笑:
“还是娘娘宽仁,奴婢这就去办。”
楚禾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走了,又一个人边吃着葡萄边看闲书。
这是一本民间的鬼怪杂谈,算是入不得主流的闲话本子,偏偏是她的最爱。
她正看到精彩处,故事里的主角儿是个一户人家的大小姐,大半夜提了灯偷跑到花园里,等着翻墙来见她的情人。书里讲到那大小姐方才远远地看了那人一眼,便欣喜地奔过去从他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姑娘的羸弱的力气一碰到那人的后背,那结实宽厚的肩膀便凹下去一块!再一阵夜风吹过来…那情人竟然变成了一副人皮架子,歪歪斜斜地倒了…!
楚禾正看得入迷处,一颗心也不由地悬起来,正是又惊又怕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只长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她已经送到嘴边的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捻了过去。
楚禾猛地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一撒手便将书扔到地上,整个人全蒙进了被子里瑟瑟发抖。
忽然她的被子被掀开一个角,只见赫绍煊弯着腰探进头来,脸上挂着一丝嗤笑:
“你是被我吓着了,还是被书吓着了。”
楚禾看见他,总算松了口气,刚要从被子里爬出来,却见他竟忽然将被子掀开,跟她钻到了一起。
被子顶在两人的头顶,在外面看起来像是两座奇怪的山包。
楚禾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挪了挪:
“你进来做什么?”
被子里光线暗,赫绍煊却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怎么,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床,我就不能进来?”
被子里的气氛逐渐升温,楚禾愈发觉得被子里闷得慌,刚准备往出逃,却忽然被挡住了去路。
她整个人都被包在被子里,感觉到他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拂过她脸颊上。
赫绍煊忽然抱住她的腰,在床榻上翻滚了两下,那柔软的被子便将他们严丝合缝地裹在一起,饶是她想挣扎也挣扎不动。
楚禾两只手臂撑在他怀里,有点喘不上来气,于是只能小声地开口:
“被子里好闷…”
刚一说完,她的唇齿便让人封上,楚禾慌忙挣扎了两下,却都是无力地挣扎,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
因为闷在被子里,气息比起平常还要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可那人却并没有要轻易放开她的想法,吻得愈发肆意。
趁着他的唇瓣吻到她脸颊上的时候,楚禾憋的一口气终于释放了出来,瓮声瓮气开口:
“热…”
赫绍煊稍稍抬起头来。
黑暗中,楚禾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忽然感觉有一只手在解她的衣带,楚禾晕晕乎乎地,下意识地想抬手阻止,无意之间竟将他的大手按在了胸前。
她明显地感觉到那人的身子忽然变得滚烫了起来,于是抿着唇轻声说了句什么,那人却忽然轻笑了一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只是零星在她脸上吻了两下,便将被子掀开来。
楚禾总算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方才有些迷乱的神识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转头一看,赫绍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净室里去,一阵水声也随之传来。
恰逢这时候,立夏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了。
楚禾见她来了,有些慌忙地敛了敛额前的散发,故作镇定地抬头问道: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东西送了么?”
立夏点了点头,将一封素笺送到她面前:
“温羽姑娘很是感谢娘娘在这紧要关头给她撑腰,亲手写了一封信谢恩。说是现在没有品衔在身,不能写奏上表,只能私下给娘娘递一封信了…”
说完,立夏见周围没人,却低头附耳与她说了一句:
“娘娘,奴婢方才从外面回来,正赶上值守的侍卫换岗,不经意听他们说起,这几日琼善愈发疯癫,说了好多大逆不道的话。”
楚禾皱了皱眉:
“天牢里的人都这么不懂事的么?人犯都快问斩了还让那些闲言碎语传出来?”
立夏忧心忡忡地说道:
“若是旁的疯言疯语,估计他们也不敢编排…只不过琼善一直在牢中喊冤,所述的几件事还都有头有尾,听起来不像是个疯子能说出来的…”
楚禾皱了皱眉:
“到底说了什么,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立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见赫绍煊沐浴出来,便立刻噤声退到了一边去。
楚禾见他胸口敞开些许,于是便迎上去替他将身上的衣带束好,将衣襟也整理好。
赫绍煊一把握住她葱白细嫩的手,送到唇边眷恋地嗅了片刻,这才迎上她的目光道:
“稍后我要去一趟翰澜宫,刑部有些事很是棘手,怕是要说到晚间了。”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道:
“你自己乖乖吃饭,要是不敢睡就一个人看书,等我回来陪你睡。”
楚禾脸上烧起来,头也不敢抬,点点头应了。
赫绍煊捏了捏她的脸,拿起外袍便离开了朱雀宫。
等他走了,楚禾这才转身问立夏:
“你方才想说什么?”
立夏抿了抿唇,颇为慎重地开口道:
“奴婢听闻,琼善说的事,怕是与谢相有关。具体的奴婢没有听清,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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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沉,本该是歇息的时候,楚禾却乘着轿辇出了宫,一路直奔天牢而去。
那看守天牢的狱卒有许多都是第一次见她,于是便诚惶诚恐地垂首道:
“王后娘娘此番来是看哪位钦犯的?小的这就命人去将牢房打扫干净…”
楚禾冷声道:
“不必了,我去看看琼善。”
那狱卒听闻她的话,脸上立刻便露出一副惊慌万状的表情,接着又快速地收敛了下去,却还是哆嗦着引路:
“娘娘请随我来,庶人琼善就关押在女牢第一间…”
楚禾见状,蹙眉道:
“等等。你先去将天牢问名册取来,给我看一看。”
那狱卒踌躇了片刻道:
“娘娘,这问名册非刑部官员不可取…娘娘还是别让小的为难了…”
楚禾还未吭声,立夏便在旁边冷声道:
“娘娘要看就快些去取来,为这一点小事,你难道还想惊了王上亲自前来么?”
那狱卒闻言震了一下,心里掂量了片刻,还是不敢得罪楚禾,于是连忙小跑着去将问名册取了过来,供楚禾一观。
楚禾寻了一间僻静干净的地方,点起灯来细细翻看着。
这问名册是每一座牢房里都会有的,主要记录一些关于牢犯的日常表现。
只是在天牢这样的地方,关押的都是朝廷钦犯,里面几乎都是犯了死罪的人。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这问名册多是为了记录他们在临死之前吐露的真相,所以逐渐就成为了刑部复核重案的重要参考。
楚禾直接翻到最近关于琼善的记录,入目便令她心惊胆战——
当日在猎山的时候,上尧领主被谢照衡从狱中提出,不等诏令,也不告知刑部,便直接将人枭首。
后来这消息被一些嘴碎的狱卒传进了女牢,琼善一听这件事就疯了,整日都在破口大骂谢照衡。一开始狱卒们还以为她只是疯了,说些胡话,可后来这些话却越听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从出云川战术外泄,到昆阳城琼善刺杀失败,似乎都跟这位丞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连楚禾看完,亦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感觉这间牢房愈发阴森可怖。
她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思索了一遍,将立在身后的立夏召过来,低声对她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