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一副努力逃避现实的模样,义勇忍不住笑出了声。低沉的笑声落进五月的耳里,让她更觉丢人了。
“您……您别笑啊!”
她急急地说着,羞耻感让她连脑袋都不敢探出来了。她暗戳戳地在心里想着,如果义勇再继续笑下去,她就把他前天晚上念叨了一夜萝卜炖鲑鱼的事情给说出去!
谢天谢地,义勇仅仅只是笑了一声而已。
“你没说梦话——我没骗你。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把枕头拿开吧,你不觉得热吗?”
说着,义勇微微伏低身子,试图把压在五月脑袋上的枕头给拿走,然而五月却挪了挪身子,往边上靠了靠,像是不想让他拿掉枕头似的。
这番鸵鸟式逃避行为持续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鼓起勇气,小声问说:“既然我没说梦话,那您刚才笑什么?”
“因为你的样子挺好笑的。”
整张脸都红扑扑的,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急切和不安。分明是一副急切到极点的表情,但落在义勇的眼里,不知为何却变成了可爱到极点的模样。
所以他才笑出声来了。
然而义勇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似乎略微有那么一些差别。总之听了这话的五月,心情相当复杂。她试图想出些什么来,可惜不行;试图说点什么,可惜也不行。
支支吾吾了半天,她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好无奈地探出头来,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
说她好笑那就好笑吧,起码这也不算是一个贬义的词汇嘛。
她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乖乖整理好被子,再拍了拍皱巴巴的枕头,把褶皱统统抚平,这才慢吞吞地趿着步子走进厨房,慢吞吞地打开冰箱。
她下意识地想问义勇早餐想吃点什么,然而映入眼中的只有一片空荡荡。她默默地收起了这句还没问出口的话,换上冰箱门,转而去翻找橱柜了。
然而橱柜里也一样是空荡荡。昨天犯懒不买菜的弊端这会儿总算是显现出来了,家里出了零食和生米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有米的话,倒是可以煮粥。可问题是现在连可以用来下粥的小菜都没有啊。总不能把零食当做早饭吃吧……”
五月念叨着,拆开一包薯片,抓起一大把丢进了嘴里。
义勇被她这飞快的倒戈速度震惊到了,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薯片看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五月只以为他那热切的目光是对薯片的渴望,虽然心里略微有一点不舍得,但她还是把薯片袋子递到了义勇的面前。
“吃吗?”
“不用。”顿了顿,义勇小声地补充一句,“谢谢。”
五月把薯片嚼得咔嚓咔嚓响,所以没怎么听到义勇的声音。她正为早饭苦恼着呢,眼下实在是没办法多分心到其他事情上。
“我该烧什么啊……”
她瘫倒在矮桌上,袋子里的薯片已经快见底了,但饱腹感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想必什么都还没有吃且醒得比她还早的义勇肯定比现在的她更饿。
想到这里,她莫名来了斗志。
“有了!”她用力一拍桌子,眼里闪烁着光,“把粥煮成甜的不就可以了吗!”
清粥需要佐以小菜才行,但是甜粥不需要呀!
她越想越觉得这念头实在绝妙。一刻也不想多磨蹭,她立刻冲进厨房,往锅里加水加米再加了三大勺白砂糖,开中火。
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五月重新坐回到矮桌旁,把调好的闹钟摆在桌上,和义勇一起看着很无聊的大河剧。
“这次别把锅子烧穿了。”
义勇很突然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五月一愣,又一次很不争气地红了脸。她很不服气地别开脑袋,慌忙为自己辩解:“才……才不会!上次只是意外而已!”
而且为了防止意外重现,她这一次还特地设定了一个闹钟呢!
听她这般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义勇就放心了。他颔了颔首,也不再多念叨别的什么,继续盯着电视。
甜粥不用煮很久,况且饥饿感也不允许五月在煮粥这种小事上浪费太多时间。闹钟一响,她就立刻冲进了厨房。
等义勇反应过来的时候,甜粥已经摆在桌上了,热气腾腾的,带着淡薄的米香。因为没有煮太久的缘故,米粒看起来依旧是粒粒分明的模样。义勇用勺子搅和了几下,藏在碗底的更多热气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热气消散一些,义勇才轻轻抿了一口粥,却还是被烫到了舌尖,让他不得不把碗推远了一些。
不过,倒是尝到了清淡的甜味。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呢。”五月忽然说,“要是下雨了,那就没办法看烟花了吧。”
听着这话,义勇莫名有些慌张。
“这可不好。”
五月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漫不经心似的说:“就是啊,下雨什么的可麻烦了……啊,趁着现在天气还成,我们出去逛一逛吧。”
她扭头看着义勇,一脸认真。
“我想带你去横滨。”
第49章 横滨
喝完粥, 走下楼,扬手招揽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先生此行的目的地是横滨, 然后在司机先生诧异的目光下坐到后排。
“砰”一声。关上车门。
直到这时候,司机先生的惊讶情绪都还没有完全消散,不过他倒也没有说什么, 一脚踩下油门,像是生怕这次的肥客会飞走似的, 无比急切。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义勇和五月已经疾驰向横滨了。
义勇不知道五月为什么想要带自己去横滨,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横滨……吗?
他忽然想起,最初与她相遇, 就是在名为横滨的城市。
这么一想, 义勇的心里居然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丝没由来的怀念感。
分明这就只是一件再微小不过的小事罢了,也没有什么怀念的价值, 可义勇却怎么也忘不了, 心底也隐隐地在叫嚣着, 让他绝不可以忘掉。
不过, 义勇知道,对于五月来说, 横滨是一座充满了痛苦与悲伤回忆的城市。再度重新回到这里, 会让她感到不愉快吗?她会回忆起沉重的过去吗?
而且, 从坐上出租车开始, 五月就没有再吱声过了。分明她平时是很喜欢说话的, 这反差未免有些太过鲜明了一点……
想到这里,义勇忽然担心起来了,急忙看向五月,却见五月正望着窗外,一手依靠在窗框,吹来的风把她的短发吹得很是凌乱,可她看起来却好像没有任何想要整理一下头发的念头。
浅水色的眸子里漾着义勇看不真切的情绪。义勇收回目光。
她果然是被横滨的回忆牵绊住了,所以才会不言不语吧。他隐约能感觉到那份从心里透出的伤感。
不。义勇完全猜错了。
五月沉默的原因是因为可怕的出租车费,别开脑袋的原因也是因为不想去看计价表上疯狂上涨的车费数字。
毕竟,这是一个出租车费高得能把天灵盖都吓飞的国家啊。
五月有在很努力地不让自己想太多,但她实在忍不住在想,出门的时候,她到底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不然她为什么要选择出租车啊!
难道坐电车去横滨不够方便吗!难道更便宜的公交车不行吗!为什么偏偏是出租车呢!
呼——呼——
冷静。快点冷静下来。
现在他们已经坐上了出租车,车轮也已经碾过了东京和横滨的表姐,所以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在这么多个“已经”之下,她彻底没有了让司机停车的念头。
况且,她的手里有足够的钱呢。虽然从东京到横滨的出租车费确实是一笔相当吓人的费用,但她还不至于连钱都拿不出来。
再者说了,这次回到横滨也是挺难得的机会,选择更舒坦一点的出行方式也没有哪里不对。人生嘛,总还是要难得享受这么几次了。
没错……就是这样……享受一下而已……她一点也不后悔!
在对自己进行了疯狂的洗脑后,五月的心情似乎略微晴朗了那么一点。然而当司机笑眯眯地一指计价表上的数字,再笑眯眯地向她伸出手时,五月还是差点晕了过去。勉强维持着清醒的神智,她颤颤巍巍地拿出钱包,颤颤巍巍地探出厚厚一沓纸币,数了好几遍,这才闭紧眼睛,一伸手,把钱交给了司机。
短短几十分钟的车程而已,竟然让钱包瞬间变瘦,这样的打击实在是让五月受不了。
“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打车居然会这么贵……唉……”五月连连叹气,一边重新数着钱包里剩下的钱,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回去还是坐电车吧,我实在付不出回程的打车钱了……”
听着她的碎碎念,义勇才忽然意识了她究竟是在为了什么在烦恼,也总算意识到自己刚才脑补过多了。他悻悻然收起安慰的心思,心里倒是为此感到庆幸。
他四下环视了一圈。对于横滨,他其实并不陌生——不过这个横滨,他倒是觉得很陌生。毕竟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就算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足为奇。
“唔……这条路我以前倒是很常走呢。”五月也在东张西望着,“不过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好,总之还是先到处走走吧。可以吗,义勇先生?”
“嗯。听你的。”
义勇的配合让五月浮起了一丝毫无由来的小小骄傲,得意地笑着,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她蹦跶在人行道上,义勇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步履轻快。
只蹦跶了一小段路,五月就放弃了这种过于嘚瑟的走路方式,乖乖地一步一步前进——主要是因为一直蹦跶实在是太累了。
经过一间学校时,五月告诉义勇,这里是她以前的初中。校门口的文具店是她常去的地方,街对面的洋食店的咖喱便宜又好吃。
再譬如跨过河面的桥在前几年重建了,因为施工工程的缘故,那时她每天上下学都要绕好多路才行。
好像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有值得诉说的回忆,各处的印刻着过去。不自觉的,五月竟也感觉到了几分怀念。
沿着这条路走到底,穿过十字路口,再拐进小巷,尽头所连接的主路,瞬间变得冷清了很多。看不到多少人,就连枯黄的行道树都透着萧瑟。
在那纷繁落叶中孤单地矗立着一栋建筑物,像是西式教堂的模样。这是义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高楼,可却感觉到了几分熟悉感。他忍不住多投去几眼目光。
“那里就是我以前生活的孤儿院了。”她轻声说着,“光是看着就觉得吓人呢。”
义勇扭头看她:“你想进去吗?”
“不!”五月否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果断,“虽然敦告诉我那位凶巴巴的院长已经去世了,但我还是……而且,我也没有回孤儿院看看的理由。那里又没有任何愉快的记忆。”
义勇把手放进上衣口袋里,像是笑了一下。
“嗯。那也好。”他说。
向着背离孤儿院的方向走,再前方的地方就更热闹一些了。
可分明已经走远,无论是落叶还是孤儿院都已经被抛在了远远的身后,可五月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当然了,她什么都看不到。
心情倏地轻松了不少。五月撇了撇嘴角,略微加快了些脚步,以免被走得太快的义勇抛下。
“那个少年——那个会变成白虎的少年。”毫无理由的,义勇忽然提起了中岛敦,“他看起来不像是一只老虎,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
实不相瞒,先前义勇把中岛敦脑补成了一个爪子尖尖脸颊毛茸茸身上还满是黑色条纹的小孩。但当真亲眼见到了,才发现他的外表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总而言之,在他看来,中岛敦丝毫不像白虎,浑身上下可能也就只有银白色的头发可以和“白虎”的元素匹配起来吧。
听着义勇的话,五月困惑地眨了眨眼。
“是呀。我好像之前有说过吧,他平时的和普通人差不多,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变成白虎而已,比我们昨天在动物园看到的老虎还要更大呢。不过,为什么突然说起敦的事情呢?”
关于中岛敦的话题开始得未免太过唐突了一点。
“因为刚好从孤儿院附近经过了,所以我也就想起了这件事。”
不过这份困惑倒不是突然出现的。要说起来的话,其实义勇很早就想要说出这个困惑了——在牛丼店门口见到中岛敦的时候想说,在动物园看到白虎的时候也想说。
然而都忘记了。
不过现在总算是能解答这份困惑,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踏在繁闹的街道上,五月却是一副很心不在焉的模样,总是在东张西望,手里捏着钱包,心里惴惴不安地念想着剩下的余额,还要费心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用这笔钱吃一顿好的。
她越想越觉得苦恼。一不小心,差点从人行道走到非机动车道上去了。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一抬头,落入眼中的街景,好像变得有些陌生了。
“呃……”
她好像没怎么来过这里啊……
她慌忙四下张望了一下。斜前方远一点的地方是未来港21的巨大摩天轮,路边还有地铁站的指示标志。
虽然一不小心走到了陌生的街区,不过看起来暂时似乎不会迷路。这下五月就放心了。
要是真迷路了,大不了就跟着路标走。轨道交通路线四通八达,难道还能找不到回家的办法吗?
这么一想,五月莫名嘚瑟了起来,心情也轻飘飘的,顺便在路边的饮品店买了两杯珍珠奶茶。
把吸管戳进了杯子里,她才把奶茶递给义勇。
“呶,给你。这一次千万不要一口气喝光了,好吗?”
五百毫升一口闷,且不说是否会被撑得难受,单是一次性把这么多的珍珠全部吃下去,被噎住的风险也是高得可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