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无论再如何挣扎也无用了。真时子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于海风之中化作灰烬。
周围的鬼——以及被血鬼术所影响的鬼化的人,已经被尽数解决了。
只剩下唯一的一只鬼了。
支撑着离人阁的梁柱与装饰木板,此刻已尽数剥落了,露出肉色的内里,即鬼的躯体。他们在鬼的包裹之中。
由肉聚成的厚实肉壁高不可及。身处其中,难以窥见到外面,这让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鬼藏在水下的躯体已经全部从水中离开了,此刻正如悬浮般停留在水面之上。
因为水下有不知火操控着的火在灼烧着它,它是为了逃离才浮出水面的。但就算是惨烈地逃出水底,那些火也依旧没有消失,直到此刻仍然附着在它的身躯上,一刻不停地释放出热量。
疼痛感迫使着它收拢身躯。敞开的天顶闭合了,他们完全被笼罩其中。
它不作攻击,仅仅只是在收缩着肉壁罢了。
情况好像并不危机,但那厚而坚实的肉壁却根本无法斩开,连这划痕都无法留下。这甚至都不是一只人形的鬼,根本寻不到它的脖颈究竟在何处。
无谓的攻击根本无用,就连他们所仰仗的水柱大人都没办法破除眼下的劣势。肉壁收缩的速度变得更快,有人开始灰心了。
“要死在这里了吗……”
“别说傻话!”石川睦似是有些生气了,“不会这样的!”
尽管她满怀希冀地这么说着,但眼前的满目阴暗却也让她不自觉的沉下了心。
更可怕的是,她感觉到肉壁碰触到了她的脚尖——速度又变得更快了。
她不禁开始自我怀疑,担心是否这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人而已了。
黑暗之中,流过了明黄的电光。
“雷之呼吸·二之型·改——稻魂·广域。”
连续不断的五次斩击在空中留下闪电型的轨迹,触及到了前所未有的宽度,蕴含其中的巨大能量阻断了肉壁的收缩。
缓缓的,肉壁被推开了。
五月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现在她的左手臂已经不是疑似脱臼或是疑似骨裂了——该把疑似撇去,是切实的脱臼以及骨裂。
没办法好好地用双手握住刀,让五月很担心自己是否还能够发挥出正常的实力。
不,这种时候不应该想无聊的问题。
雷电的电光还未消散,五月便又使出了水之呼吸六之型,试图继续阻断肉壁的收缩。
之前义勇也是这么做的。
肉壁再度被推开了。义勇的刀尖忽然震动了一下,内心变得浑然透彻。
义勇感觉到了,牵扯在刀尖的空隙之线。
斩断——
肉壁裂开了,露出的是清澈的天,星与月的光辉仿佛近在眼前。
鬼的躯体开始剧烈晃动,逐渐分崩离析。
在义勇斩开的那道裂口外,恰有一条小船停着。那是不知火为他们留下的“逃生路径”。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义勇一把拽住五月,拉着她一路奔向小船。
一时情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拉住的是五月伤得厉害的左手。
没关系,五月也没有注意到左手臂的疼痛。
当踏上小船时,鬼已彻底消散。水面漂浮着零散的木块,伫立海上的高楼不再存在。
盘踞着恶鬼与恶欲的楼阁,于此彻底倾覆——正如百年以前背负着同样名称的离人阁一般。
远远的,在离岛附近的水面,五月看到了不知火。
一如初次相遇时那般,她站在潮汐之上,被万千星火环绕。
她似乎是笑着——她一定是笑着的。
扶着左臂,五月急忙站起来了。
“阿离小姐……”她喃喃着。
“离人阁的一切都终结了。”
火光骤起。五月听到不知火对她说。
“我们也就此告别吧。或许,以后我们还能再遇到彼此。”
没有人知道这句“或许”之中究竟蕴含了多大的可能性。
五月愿意相信,不知火所说的“或许”,会是“未来的某一天”。
她用力地挥动着手,向不知火大喊:“一定能够再见的——一定!”
小船渐渐远去,火光中不知火的身影变得逐渐恍惚。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了水与天的边界。
海上的风带着微寒。五月蜷起身子,她把刀架在腿上,继续保持着先前的右手托左臂的姿势。
又冷又疼,这感觉可真是糟透了。五月好几次眺望海岸线,期待着能够快些到岸上。
说实话,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很难相信离人阁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虽然开端有点糟糕,过程也有点糟糕,结束时也似乎略微有些糟糕,但终于走到了尽头,她真的无比庆幸。
如果能快点上岸的话,她一定会更加高兴的。
大约在她第六次看向海岸线的时候——也有可能才第五次而已——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肩膀上。
低头一看,原是一件羽织。半边是红色的,另一半边是……
五月猛然一抬头,视线不自觉飘到了义勇身上。
啊,义勇先生现在只穿了一件队服而已。
就是说……
五月很不争气地脸红了,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敢说,甚至心虚地收回了目光——却很诚实地拢紧了义勇的羽织。
义勇也不出声。
没有人知道,在“是否该把羽织给五月”的这件事上,义勇真的思量了很久。
当然了,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和她直说“你穿的太少了”,或者是询问“你为什么只穿这么一点”。但说出这种话,总有点意味不明似的。
还是不动神色地给她披上衣服吧。
义勇这么想着。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带你回家。”
这还是击破离人阁后,他对五月说的第一句话。
呼……他真的好想摸摸五月的头。
实不相瞒,五月也想被摸摸头。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今夜的月色很美。
第88章 Extra-新春初诣
“快——!起——!床——!啦——!”
五月一把掀开义勇的被子。
这番粗暴的唤醒服务让义勇瞬间醒过来了。
他腾一下坐起身子, 快被冻得神志不清了。默默地把被子重新搭回到肩上,他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五月就坐在自己的床边。
明明时间还早,她却已经把自己打理好了,穿着浅粉色的和服,还围上了毛茸茸的围脖,衬得她的脸圆乎乎的, 让义勇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软软的脸。
“快起床,别乱动!”五月板着脸, 拍落了他的手, 像是抱怨似的说, “昨天明明都说好了嘛, 今天要去神社参拜的,结果你居然在睡懒觉。真是的……别不重视新春初诣这么重要的事情呀!”
“对不起……”
义勇讷讷的点了下头。
天地可鉴,他怎么会不重视新春初诣呢——他只是把这件事忘记了而已啊!
“快点快点, 别磨蹭啦。”
拉着他的手,五月用力把他给拉了起来,整理好被子, 把一本正经的深色纹付羽织袴丢给了他。
“你先把衣服换上, 头发我帮你梳。”
“哦……”
睡意依旧朦胧。义勇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动作也慢慢吞吞的。幸好五月自己也有正在忙活的事情, 便也就没有多催促他。
一手拿着桃木梳, 一手缠绕着发带。将义勇的长发梳顺了, 五月这才将发丝拢在手中。
正准备用发带束住, 五月却莫名地冒出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义勇呀义勇,我可不可以给你梳个高马尾啊?”
“嗯。随你吧,怎样都可以。”
正在和腰带纠缠着的义勇现在可不要太好说话。就算是五月甩手不干,害得他一整天披头散发,他都没有意见。
“好!”
得了他的准许,五月便就放肆起来了。
既然说的是怎样都可以,那她就怎样都试试吧!
她先是梳了个高马尾,然而义勇粗糙的发质导致马尾完全炸了开来,虽然显得他确实很有少年气没错,但是效果极差。否决。
她又编了个低低的三股辫,从正面看好像和平时没差。否决。
唔……盘起来会怎么样呢?或者是剪短点?
五月甚至想给义勇梳个双马尾,可惜发带只有一根,双马尾变成了梦。
但就算不能梳,也是可以稍微比划一下双马尾的嘛!
五月兴冲冲地绕到义勇身前。见他依旧和腰带斗智斗勇,顺便帮手笨的他系好了腰带。
“你别动哦。”
她一本正经地警告着,伸出了魔爪。
一手抓住一侧的头发,双马尾这不就出现了吗?
五月战术后仰,认真盯着义勇的脸看了一会儿。
然后,不小心笑出声来了。
“噗……一点也不好看啊……”
“什么不好看?”义勇困惑地问。
五月怎么敢说自己给他捣鼓出了个双马尾。她不停地摇着头,笑意却怎么都憋不住。
她笑得左摇右晃,一不小心还扑进了义勇的怀里,笑到直捶他的大腿。
没错,捶的是义勇的,而不是她自己的。
义勇被她捶得腿疼,也很莫名——说真的,他也好想和五月一起笑。
笑到一度缺氧,五月总算是缓过劲来了。她飞快地收拾好情绪,飞快地绕回到义勇背后,飞快地帮他梳好了头发,飞快地带他出门了。
“呶,早饭。”五月把白糖糕塞在义勇手里,满怀歉意地说,“委屈你一下,边走边吃吧。”
不过义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歉意的——毕竟白糖糕这么好吃嘛!
走在通往神社的路上,五月莫名兴奋到了极点。
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和义勇一起新年参拜,她就更兴奋了。她忍不住唠叨了好多。
“啊啊啊,我突然想起来了!”她很兴奋似的说,“我之前看的一个侦探悬疑类动画片里有一集说的就是参拜。有个人在神社旁被人用钝器砸中脑袋,死掉了。警方立刻封锁了现场,但怎么也没能在案发现场及周围找到凶器。其实啊,……”
义勇揉了揉她的脑袋:“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事情。”
五月瞬间颓了。
“哦……知道了……”
不说就不说嘛。
但当他们又走了一段路,义勇却忍不住问:“所以呢,凶手究竟是怎么下手的。”
“真是的,还说别让我继续讲下去呢,原来你自己也想听嘛!”五月气鼓鼓地戳着义勇的肩膀,“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嘛?你这叫假正经!”
好吧好吧,就当是假正经。
五月好好地把凶手的作案手法说了一遍,把义勇的好奇心抚得妥妥帖帖。义勇心安了。
一路走到神社,略带寒意的风把五月的手吹得冰冷。她很坏心地把自己的两只手统统伸进了义勇的衣袖里。
呼——暖和啦!
“我把奉纳钱掏出来咯。”
五月一边问着,一边已经开始在义勇袖子里摸索起来了。
“要先摇响铃铛吧?”义勇提醒着。
“对对对,我忘记了。你来摇吧。”
义勇拽着垂铃的一端,用力摇响。刚好五月也已经把零钱掏出来了。
而后是许愿。向神明大人说出愿望后,再把零钱丢进奉纳箱里。
不过,该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呢?
愿望这东西是不能说出来的,一说出口便就不灵了——虽说灵不灵这种事本身就很玄乎。
义勇和五月想了很久很久。
还是祝这一年顺丰顺遂吧。他们想。
他们不约而同地同时合掌,这份默契让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咔嗒——零钱掉入奉纳箱里。
且等神明大人为他们实现愿望吧。
第89章 羽织
说着要把五月带回家的义勇, 刚一带着她离开杏原,转头就把五月送去蝶屋了。
五月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每次都以一副伤得可怜巴巴的模样来到蝶屋,五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骨裂的手腕被缠上了厚厚一层绷带,用两块木板固定住,变得前所未有的僵硬。总有那么几个瞬间, 五月会把自己这难以活动的左手臂脑补成机械手臂。
她就是觉得这么想能够稍微给予她一点自我安慰而已。
身上其余地方都只是些挫伤和撞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本以为可以就这么回家去了, 蝴蝶忍却让她在蝶屋再多待些日子。
“我要和富冈先生马上就要启程去那田蜘蛛山了, 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家的话, 会很不方便吧?”蝴蝶忍淡淡笑着, 劝说道,“还是在这里住几天吧,让手臂休息一会儿也好。”
“又有任务了吗?”五月困惑地眨了眨眼, 言语中难免多了几分忧虑,“可是离人阁的事情这才刚刚结束啊……”
都不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吗?柱也未免太辛苦了些吧。
蝴蝶忍摇晃着手中的药剂,同五月解释道:“没办法呀, 那田蜘蛛山的情况很危急。已经有不少的剑士失去下落了, 柱必须尽快赶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