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宿:你还挺有原则。
蒲桃: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可以先去问它同不同意。如果它同意,我再来告诉你。
云间宿:它?
蒲桃危机意识满满:对啊,我不能轻易透露它性别,好让你缩小范围搜查出罪犯本人。
云间宿:你多大了。
蒲桃警惕:干什么?
云间宿:好奇。
蒲桃:你多大,我们可以等价交换。
云间宿:身高能直接报,年龄就不行?
蒲桃:嗯,你就当身高是附赠品,拿来吸引消费。
云间宿:我猜你最多五岁。
蒲桃:谁五岁就有162,339投胎吗?
书桌前的男人轻笑一声,短短三两分钟,他已经是第二次笑了,就因为对面这姑娘讲话过于有梗,趣味横生。
她思维跳脱,讲话似琴键乱弹,谱出的曲子杂乱无章,但胜在独特率真。
所以,他会下意识询问她年纪。
都市中人都喜欢戴着毫无瑕疵的面具游弋生存,谨慎,体面,如履薄冰。
而这位不同,她把所有心思都搬出来摆摊,好的坏的,诚实的投机的,等顾客被这种怪诞吸引,停下来询价,她又露出绝不吃亏的奸商嘴脸。
不知道她具体岁数,但心理年纪绝对高不到哪去。
可他却感受到,意料之外的松弛,很……
解压。
对,解压,跟她聊天很解压。
他找到了确切的形容词。
他不介意再在她摊位前多待会,所以也继续回复她:339?
蓉城的电视塔,高达339米,他猜她是当地人。
这么想着,程宿点进她资料,果不其然,上面填写着川省-蓉城。
对方显然步入他圈套:你一个山城人不知道电视塔?
程宿轻叹一声:你又知道我是哪里人了?
蒲桃:挂在资料上谁都能看到呀。
程宿:乱填的。
蒲桃:啊?真的?
蒲桃:那你到底是哪里人?
程宿:你多大。
她的招式,他原封不动奉还。
行吧,又绕回原处了。
蒲桃的原则变成对云间宿没有原则:我24,所以你哪里人。
程宿:山城人。
蒲桃:……
蒲桃迎来了她的首次无语,心头小人在对空气拳打脚踢:不是乱填的?
程宿:乱填也能填真实地址。
诡辩。
不折不扣的诡辩。
蒲桃半信半疑:可你普通话很标准,没有LN不分。
程宿:别地域歧视。
蒲桃:我不是,我没有,我们也好不到哪去,歧视你们山城人等于自取其辱,五十步笑百步。
刚要再多点辩白,她们主管来巡视,眼看就要游荡到她这边。
蒲桃只能忍痛告辞,再虚情假意投身事业。
蒲桃:我们主管来了,我先匿五分钟,你可不可以等下我?
她在心里双手合十,祈祷,再祈祷。
云间宿可真是个无情男子:我也要去忙了。
蒲桃如考场作弊女学生,边抬眼,便抓紧时间敲字:您要忙多久呢,我等您也可以,我六点下班,之后时间都归您。
云间宿言简意赅:不知道。
什么人呐。
蒲桃差点掀手机。
还以为通过这段毫无障碍的闲谈,他们已经加深了解,积攒了一定程度上的兴趣,彼此都会对下一次聊天有所期待。
她誓不罢休:我可以加你微信吗,因为我用微信比较多。
云间宿没回复。
蒲桃争分夺秒,手指快戳出残影:我们主管要来了!我在等你二维码!我还没放下手机!还双手紧握!你再不给我!我就要被扣工资了!我一个人在大城市单打独斗!扣钱如同割肉!我现在是冒着被千刀万剐的风险跟你要微信!你就可怜一下我吧!
反正感叹号不要钱,务必突出她的十万火急。
啪。
按下发送,蒲桃迅速反扣手机,面无表情望向显示器。
主管似一座大山,缓慢从背后移行过去。
蒲桃神色淡漠,似心无旁骛,其实耳朵在不漏分毫地留意桌面动静。
须臾,手机震了一下。
蒲桃偷偷翘起唇角,高兴归高兴,她不甚自信,说不定只是软件推送呢。
不过,还是不会减淡她的窃喜,她的自作多情。
—
之后,主管长留他们办公间,一直在跟一个同事低声谈心。
蒲桃不敢动弹,心不在焉熬到下班,她马上捞起手机,点开扣扣。
下一刻,她血压升高,心动过速。
云间宿聊天栏里,显示的是[图片]。
要怎么做才能抑制住自己要冲泄出来的惊喜。
蒲桃都想躲到桌肚里去了,不然以她往常在公司的低调表现,她此时刻意镇压又完全不见效的扭曲神情,估计会震慑到在场大半同事。
她果断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装作不经意把它丢到地上。
蒲桃真的藏到了桌肚里。
趁着躬身间隙,她摁进去看到底是什么。
……
她要落泪了!就是他的二维码!
咣。
蒲桃的工位传来重响。
走道里的憧憧人影停顿下来,不少同事冲她看过来。
蒲桃过于兴奋,后脑勺不当心撞击到桌板。她疼得龇牙咧嘴,可人飘飘然,笑意喷薄,她心里住了支狂舞的花洒,捉都捉不住。
她重新压低脑袋,保存图片,切回微信,火速扫码。
云间宿的微信,比微博扣扣多了人间烟火气。
头像不再是水景高塔,而是一只虎斑猫,名字也不叫云间宿,仅一个emoji的猫头。
她忽然觉得,她好像离他更近了。
到了好友验证,蒲桃又开始犯难。
要怎么微信上的云间宿打招呼呢。自报家门?那多老套,多无趣,多没有个人魅力。
蒲桃瞥了眼先前的聊天记录,灵机一动,有了想法。
—
同一时段,超市里,收银员扫完所有商品,麻木疲倦地报出金额,“三百四十二,扫码支付么?”
“嗯,对,麻烦给我个袋子。”
收银员下意望向来人,因为这喧嚣嘈杂间,清水一样涤荡的声线。
只一眼,便再未收回。
这位顾客的外形,也很对得起他的嗓音。
程宿点开微信,刚要扫码,瞥见通讯录那多了个红色提醒。
不消想都知道是谁。
程宿付完钱,顺手点开,下一刻,他唇角勾起。
手机屏幕上,是对方惹人发笑的好友认证消息,就五个字:
「您忙完了吗?」
第7章 第七句话
蒲桃在公司逗留了一会,也没等来云间宿的通过。
兴许还在忙。
她这般想着,摘掉发圈,挎上小皮包,走出写字楼。
地铁站内喧喧嚷嚷,整排两旁闪烁的广告位,是这座不夜城一字排开的魔法卡牌。
被人流挟裹着涌入车厢,蒲桃环顾四下,已经没有空座。
周遭乘客面色各异,或疲惫,或新鲜,有家长狠捂住怪叫的小孩,用方言嗔他话多。
蒲桃弯了下唇,在这对母子面前前站定。
她一手举高握住吊环,一手取出手机,想看看云间宿有没有同意。
下一秒,蒲桃手指微微拢紧。
她跟他一定是心有灵犀,不然为什么在她点进微信的一瞬间,蹦入眼帘的就是他的放行提醒。
环境不再如鱼籽罐头一般窒闷,她被隔离进自如的氧气瓶。
蒲桃单手打字:忙完啦?
云间宿:嗯。
就一个字,像锁孔嘎哒一下,有点要闭门谢客的意思。
又像是抽掉门闩,只等她推开走进。蒲桃一时有些摸不准。
她抓紧时间逛了下云间宿的后花园——朋友圈。
她发现,这位老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猫奴,这一月内,他五条状态里有四条都是猫的“日常写真”,没错,就是他头像那只,还拍的很考究,应该是用了不错的相机,有手机镜头望尘莫及的景深效果。
猫的名字叫大条。
蒲桃宣布:我下班啦。
蒲桃说:你呢。
云间宿没有回复。
蒲桃焦灼地等了会,从表情包里选了个“戳你一下”发过去。
这是她从辛甜那保存的,QQ有这功能,但微信没有,她拿来用,通常是因为朋友没及时回复,她就会用“戳你一下”刷屏轰炸,并将此称作夺命连环千年杀。
但面对云间宿,她只发了一个。
她觉得,这有一点小心翼翼,怯生生求回复的效果。
少晌,对面猝不及防传来一条语音。
蒲桃顿时热血沸腾,内心尖啸,心痛道:我在地铁上。
云间宿言简意赅:转文字。
蒲桃:暴殄天物会遭报应的,要吃斋念佛,沐浴焚香,双手合十,独自一人,再点开你的语音。
好死不死的,云间宿又发来一条。
还是语音消息。
有些挑衅,又好像勾引。
嗯???
温水涨上脸蛋,蒲桃整个人都被端进热锅里,变得火急火燎。今天回家的路是要横跨大西洋?竟如此漫长,最要命的是,她的手机耳机还丢在公寓里。
她只能回:我回家再听。
聊天框里再次动静全无。
狗男人。终于到站,蒲桃心底唾骂一句,踩着中跟,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公寓。
微喘着气停在书桌前,她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
她缓缓坐定,双手捧着手机,鉴赏珍品前的神秘仪式即将开启。
蒲桃深吸口气,又徐徐吐出,而后一指禅戳开云间宿的语音。
第一条:“我在开车啊。”
第二条跟在后面:“没办法打字。”
呜。
靠!
晕!
要命!
是他的原音。
很随意,很日常,可就是好听得要死。
蒲桃霎时捂住嘴,身体前后晃成失灵的大摆钟。
多国语言在她脑子里大串烧,哦莫哦莫,sugoi,ohmygod,妈妈妈妈,她坠入爱河了。耳朵里也应该安排一个房间,她好把这个声音裱起来,挂墙上,收藏至死,这可是声音界价值连城的宇宙名画。
她回味了不知道多少遍,人才稍微缓和了一点,能稳住自己回复他消息。
蒲桃:我到家了。
她扫了眼上面的记录,感觉自己就像个自报行程的人工智能。
她赶忙补充:听完你语音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又叭叭道:你还在开车吗?
云间宿这一次回的蛮快:我刚到家。
蒲桃说:你可以假装还在开车吗?
云间宿:……
蒲桃搬出依据: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云间宿:开车发语音也很危险。
蒲桃赶紧说:对,还是不要了。
生怕把天聊死,她找别的话题:你也刚下班吗?
云间宿:去了趟超市。
蒲桃不想当一个问话机器:我本来也想去超市的,但急着听你语音,就先回来了。
云间宿:要买什么?
蒲桃:随便逛逛。
云间宿:买茶叶?
蒲桃:啊?
云间宿指出:你名字。
蒲桃才意识到自己微信名,茶艺大师。
她内心再度地动山摇。
这是她上个月刚换的网名,因为她跟辛甜控诉为什么她还找不到男朋友,辛甜说,因为你还不够绿茶。
于是她把微信名换成了茶艺大师,果然有人主动找她了,找她买茶叶……
但她不清楚,云间宿知不知道背后的含义。
她决定如实承认:这是我梦想成为的样子,之前我叫了半年富婆,可惜也没有实现。
云间宿:哈哈。
他居然笑了。
哈、哈、欸。
两个字,仿佛有响动,玉石相击,短促清沉,她自动脑补出声音。
蒲桃顺着聊下去,小心发问:你要买茶叶吗?
云间宿回绝得很果断:不了。
蒲桃当即开演:爸爸希望我继承家业,但来到爷爷的茶园度假后,我发现自己对采茶炒茶爱得更深,现实与梦想,我不知道要如何选择,爸爸说,如果你能卖茶上做出成绩,我就不强迫你继承家里的公司。我的茶叶是目前的市场最低价,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帮我圆梦,让我证明自己,哥哥,好不好。
……
看完这段小作文,程宿笑意更深了。
他甚至真想去问,多少钱。
但他及时止住这种想法。
而此时,他也才发现,自己换完拖鞋,就把袋子随手搁玄关后的吧台上,站这跟她聊了半天。
程宿摸了下将购物袋嗅得窸窣响的猫,而后从里面摸出一条妙鲜包,拆封喂给它。
他垂着眼睫,一点点,慢条斯理地挤干净。
油光水滑的短毛猫变得愉悦,使劲蹭他白净的手背。
陪大条玩了会,程宿重新拿起手机,那边似乎等不来他的及时回复,又眼巴巴问:您又去忙了吗?
男人敛目,注意到她的个人信息有了变化。
他顿了下,敲了个问号过去。
对面不懂装懂:怎么了?
程宿眉梢微挑:你的头像跟名字,怎么回事。
蒲桃:不可爱吗?
程宿:我能怎么说。
是啊,头像是他的猫,网名照搬猫的名字,他能怎么说,违心地说他家猫不可爱吗?
那边居然还开始委屈:我刷朋友圈看到了这只猫,觉得它长得好可爱,名字也好可爱,就拿来当头像了。既然主人找上门来问责了,我就不用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