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淡淡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贵不可言的凤命,他的意思是娇娇是皇后命?她是自己妻子,她若是皇后,那他是什么?
道人神态越发恭敬:“大都督请恕贫道大胆。”
郑玄扫了道人一眼,心中起了杀意,他把这道人叫来,是替娇娇治病的,不是来听他妖言惑众的,郑玄心中越怒,面上神色越是放松:“但说无妨。”
但道人接下来的话,却让郑玄神色凝重,道人款款而言:“夫人容貌举止皆非常人也,乃九天仙女下凡。”
道人这话让郑玄联想到了娇娇前世的来历,她从来没说过自己来自何方,但偶尔听她提及前世的事,她总说他们所在地方不是天圆地方,而是地是圆的。
郑玄曾好奇的问,她为何会这么说,她说她那边有人站在地球之外,看到过地球的样子。能站在九天之外看地面,可不就是九天仙女吗?
“而大都督规度恢远,乃蛟龙之相。”
蛟龙?郑玄目光微沉,皇帝是真龙,他是蛟龙,也就是说他没有帝命?
道人见郑玄神色沉凝,连忙解释说:“大夏龙脉已断,当世已无真龙,大都督虽是蛟龙,可夫人是实打实的凤命,这得凤命者——”得天下,这三个字道人没继续说下去,他相信郑玄肯定能理解。
道人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那人恐怕欣喜若狂了,但郑玄依然面沉如水:“既然如此,夫人为何夜不能寝?”
道人说:“郎君乃蛟龙,蛟龙必须要经历一番磨砺,方能成就真龙,而夫人凤命,她恐怕是感应到了郎君的危险,方才如此。”
郑玄问:“既然是我有危险,为何落在夫人身上?”
“上苍要给郎君磨砺,自然平时便会派外魔作祟,郎君血气充足,自然不惧,夫人身体娇弱,难免被鬼怪所惊。”
果然还是有妖孽作祟!郑玄问:“既然如此,该如何让夫人安睡?”
道人不假思索道:“郎君为何不把夫人带在身边?郎君气势宏辉、鬼神莫近,由您在夫人身边,定没有鬼怪再敢惊扰夫人。且我观夫人目光清正、方圆饱满,乃大善之相,夫人身上一定带了大功德,有这等功德庇护,郎君身上的劫数必定能逢凶化吉。”
郑玄否决道:“不行,我若用了她的功德,她将来若是遇险——”郑玄没继续说下去,他不想娇娇遇险,即便是假设都不行。
道人说:“待郎君应劫,蜕成真龙之后,多行善事,庇佑苍生,又何愁没有功德?”
郑玄一想也是,“那夫人现在要如何?”
道人从袖中奉上一方木匣:“此乃贫道游历时偶尔的奇楠香,郎君可派人将此制成安神香助眠。”
郑玄将木匣随手放在书案上,让陈敬送走道人,陈敬回来后,郑玄让陈敬打开木匣。
陈敬打开后禀告道:“郎君,的确是奇楠香。”
郑玄随口吩咐说:“送到太医院,让太医制成安神香。”郑玄也想用安神香,但极品奇楠不易得,镇国公府上的奇楠上回都被临海用完了,只留了些品相稍次的,这道人奉上的奇楠倒是最极品,“你好好赏他。”
陈敬知道郎君说的“他”是道人,他心中暗忖,那牛鼻子要的恐怕不是赏赐,而是从龙之功吧。
王珞跟儿子在农庄里散步回来,母子两人脸都红扑扑的,郑玄笑问:“去哪里了?”
王珞说:“我带虎儿在农庄上走了一圈。”
郑玄对王珞招手,王珞缓步走进,“郎君?”
郑玄低头细看爱妻,还是熟悉的眉眼,跟她初次跟自己相见时相差不大,只比之前成熟了些,毕竟那时还是尚未长成的小姑娘,现在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不过天生凤命?
郑玄哑然失笑,他从来不信这些东西,难道他不娶娇娇就登不上那个位置了?当然不可能。郑玄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那位道人这么说,是想借此机会投诚,想为道家博个出路吧?
毕竟先帝信佛,几个皇子也都奉行佛教,道教在民间远远不及佛教那么盛行,如果他能在佛家之前相助自己,自己将来肯定对更崇道。当然此人终究是高真,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至少他看出来了娇娇来历不凡,郑玄摸着妻子的面颊,“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我身边吧。”
王珞闻言双目一亮:“好。”王珞这段时间认真的回忆自己浅薄的历史常识,她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近阶段可能是历史上“郑太师”暴毙的时间。
而自己的梦可能是某种提示,只可惜自己无法得知梦中的内容,不然她就能知道历史上“郑太师”的死因了。王珞从来没有把郑玄跟历史上的“郑太师”划等号。
郑玄是郑玄,他迄今都没有册封太师,而且历史上他肯定不会娶自己,所以一切都不同了,如果不是涉及郑玄生死,王珞肯定不会执着于历史了,毕竟她自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王珞这段时间借着生病的机会,也让太医给郑玄诊脉,太医很确定的说郑玄很健康,那就代表历史上的“郑太师”很有可能是死于意外的。
毕竟一个身体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死了?现在郑玄肯把自己带在身边,王珞就放松了。她不觉得自己能保护郑玄,但是以郑玄对自己的重视,只要自己在他身边,他就会分外关注自己安危。他们身边有人保护,她就不信郑玄会遇到什么危险。
虎儿听说阿耶要让阿娘一直陪着自己,连忙凑到王珞面前:“阿娘我呢?我怎么办?”虎儿可怜兮兮的看着阿娘,阿娘不会把他丢了吧?
郑玄正想说话,确听妻子说:“当然是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他默然,这个臭小子有什么好带在身边的,就算有人想要刺杀自己,他们也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一个孩子身上,刺杀自己不是更好吗?
当时王珞却不放心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家里再有什么死士怎么办?
虎儿得了阿娘的许诺心满意足,郑玄也只能无奈的带着儿子进出府衙,而王珞依然是女扮男装,装成他的随从。众人见郑玄进出都带着儿子,猜他可能是在培养儿子,毕竟他现在只有一个嫡子。
郑玄属下也借着机会,趁机仔细观察小郎君,他们越看越是惊讶,郎君智绝无双,小郎君同样聪慧过人,虎父果然无犬子。也幸好这些人只是心里说说而已,并未真正说出来,不然王珞肯定不服气。
因为男孩子的智商是继承母亲的基因,而女儿的智商则是父母各一半,虎儿聪明分明是自己的功劳,怎么就成了郑玄的了?
郑玄携妻儿出入府衙,亲近的心腹早见惯不惯了,外人也见惯不惯了,毕竟郑大都督喜欢娈童早不是秘密了,只不过大都督可真长情,那个娈童待在他身边也好几年了吧?
孟继宗以前甚少来郑玄府衙,从来不曾见过随郑玄进出的王珞,他第一次看到穿着男装的王珞时候都愣住了,他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诧异。
王珞有些尴尬的对上他惊讶的目光,她轻叫了一声:“孟将军。”
孟继宗有礼的避让,让王珞先行,等王珞离开后,他脸色才微微泛白,因为他刚刚又看到幻想了,这一次他看到自己也是这么带着王珞出入府衙的。
带妻儿府衙,这是需要底气的,就算孟继宗现在跟王琼感情好,他也不可能带王琼和孩子出入府衙,因为他不是郑玄。孟继宗若有所思,说来自己幻境中从来没出现过郑玄,唯一跟郑玄有点联系的就是,当初那个可能是他儿子的青年男子说过的“郑太师”。
可是郑玄迄今都只是大都督,不是郑太师,所以这还是幻境?孟继宗自嘲一笑,果然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厌恶王琼,心有不甘,才会有幻象吗?
这段时间,不止王珞紧绷了精神,担心郑玄会出事,王琼也是数着日子等郑玄的死讯,只是现在跟前世有些不同的是,前世郑玄是死在战场的,而这世他一直待在京城,他还会遇险吗?
王琼又想到前世有人说,郑玄会死在战场上,是因为他被人刺杀,既然是刺杀,他留在京城和去外面打仗也没区别,总会有人刺杀的,她现在要做的是,随时做好准备,一旦郑玄出事,她就一定要让孟郎出面,将京城局势稳固。
王琼一辈子养在深闺,对前世的了解,只来源于家人的只言片语和外界的传言,她根本不懂,也不会明白,这辈子即使郑玄死了,孟继宗也没有上位的可能,因为镇国公、世子和郑亶都在。
前一世郑玄对大房不像这世那么手下留情,他将长房大部分都杀光了,跟镇国公反复成仇,镇国公抑郁而终、临海也随镇国公一起走了。
后来郑玄出事,世子为稳定风雨飘摇的镇国公府,战死沙场,郑亶也身受重伤,甚至瘸了一条腿。
不过郑亶也是有决断的人,他自知郑家大势已去,自己独木难支,便选择跟孟继宗合作,孟继宗有了郑亶相助,收拢了郑玄大半势力,最后一朝登顶。
那一世萧相和裴相虽出名,但孟继宗最倚重的宰相却是郑亶,只是郑玄那时已经是举世皆知的孽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因此郑亶行事比萧长之还低调。这也是王琼从未听过郑相之名,只知道郑家在新朝依然是大世家。
第191章 圣人千秋(上)
郑玄还不知有人心心念念的等着自己死期, 他正欣喜于娇娇晚上终于不再做噩梦了, 果然还是因为这丫头还是黏人吗?自己因公务繁忙,稍稍疏忽她,她就给自己出幺蛾子。
郑玄一面沾沾自喜,一面问妻子道:“让你早点把虎儿送到外院去你不听, 还说什么舍不得虎儿,现在你是舍不得他?还是舍不得我?”
这种三五不时会出现的问题, 答案王珞想都不用想都能直接回答,“肯定是舍不得郎君的多。”
郑玄捏捏她小鼻子:“巧言令色。”
王珞笑着偎依在他怀里:“那也要郎君给我这机会, 要是换了别人, 郎君恐怕早让人拖走了。”
郑玄被妻子哄得眉目含笑, 他低头轻吻妻子的贝壳般的玉耳, 轻笑道:“今天小嘴怎么这么甜?是想要什么东西?”
王珞不悦的说:“难道在郎君的眼中, 我就只有想要好东西了, 才会讨好你?”
郑玄闻言立刻改口道:“娇娇是我的解语花, 怎么会如此势利?”
王珞皱皱鼻子, 挑刺郑玄说:“你说我巧言令色,我看你才巧言令色, 我一问你就改口, 怎么立场如此不坚定?”
她这无理取闹的模样,让郑玄莞尔, 小丫头初嫁自己时,对自己小心谨慎,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过上几遍才开口, 现在倒是好,都开始给自己挑刺了。
妻子语笑嫣然,神采飞扬,一改之前的倦色,让郑玄一点气都生不出来,心里只有欢喜,他微微而笑道:“娇娇是我掌上明珠,只要能哄得你开心,我再巧言令色又如何?”
王珞见郑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要不是他恨不得连睡觉都到自己梦里,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她头靠在郑玄胸前,“虎儿现在还小,等他大了,我才不会管他,我才是郎君要照顾一辈子的人。”
王珞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成亲这么多年,基本都是郑玄在照顾自己,即使将来两人都老了,郑玄年纪又比自己大,恐怕也是他照顾自己的时间更多。
郑玄轻拍她的背:“你是我妻子,我自然会照顾你一辈子。”
王珞暗忖,刚才还想他会说甜言蜜语,现在又不会了,说什么是他妻子才会照顾自己一辈子,难道自己不是了,他就不照顾了?
郑玄诧异的看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妻子?”她想当谁的妻子?
王珞没想自己这么轻的嘀咕他都能听到,“我就是随口一说。”
“胡说也不许。”郑玄惩罚的轻咬了她耳垂,“你这是想我教你读女诫了?”
王珞愕然的看着郑玄,满怀敬意的问:“女诫您都能读出花来?”他歪曲古籍就算了,班大家写的女诫他都能曲解?他也太厉害了!王珞都不觉得他流氓了,流氓到一定程度就是高人!
郑玄一怔,随即明白妻子这是误解了自己意思,他不由啼笑皆非,都怪自己平时逗她太过,害的她什么都想想歪,他轻咳一声:“别胡思乱想,不然我真让你抄女诫了。”
王珞这才明白过来,郑玄说这话是字面意思,她忍不住羞恼道:“既然您这么好为人师,我看您也别做什么大都督,干脆让圣人封你当太傅算了!”郑玄迟早要封三公的,封太师绝对不行,太不吉利!还是当太傅比较好。
郑玄哈哈大笑,搂着妻子哄了好一会,才把她哄得转嗔为笑,他看着怀里粉腮晕红的娇娇,轻笑一声:“娇娇说得对,正好过段时间圣人千秋,就让他册封我为太傅,正好也能让我与君同乐。”
王珞腹诽,还与君同乐呢?恐怕乐得人只有你吧?
王珞猜的一点都没错,圣人听到郑玄要求时,差一点就绷不住脸上的假笑,他说什么?要自己在千秋的时候,册封他为太傅,说什么好让他跟自己“与君同乐?”
他这算与君同乐?他这是要让自己千秋都过不开心吧?不过自登基之后,自己没一个生辰是过的开心的,圣人也知道按照现在的趋势,他迟早要册封郑玄为三公,只是就这么轻易的给郑玄册封,他到底不甘心……
圣人沉吟了一会,满脸忧伤的对郑玄说:“玉郎,我年纪也大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去见先帝,我现在最大的指望,也就是跟儿女团圆,不如你让二郎回来如何?”二皇子已经贬为庶人,圣人不能称呼儿子封号,只能唤他二郎。
让老二回来?郑玄淡淡一笑:“圣人说的极是,二皇子是金枝玉叶,纵然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这么多年流放岭南,吃得苦也够多了,该让他回来了。”
圣人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郑玄,他都做好了长期跟郑玄讨价还价的准备,可他居然一口答应了?郑玄答应的太容易,让圣人反而有有种不真实感,他迟疑的问:“你这是答应了?”
“臣爱子如命,走到哪里都爱带着儿子,想来陛下也是如此疼爱太子和皇子们的。”郑玄眼睛都不眨的一下的说着违心之论,即使他是只有一个儿子,让他爱子如命,也还是太为难他了。
圣人附和道:“玉郎所言甚是,我这些年每每想起二郎,就夜不能寐,泪沾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