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似笑非笑看着妻子,王珞端着脸正经的说:“你闭眼休息一会,我给您念几本。”要真让他在紫宸殿里得逞了,王珞觉得自己也不用见人了。
郑玄本来也没在这里对妻子动手动脚,他只是担心娇娇这两天会胡思乱想,才把她带到紫宸殿来,既然妻子乐意给自己念奏章,他也乐得轻松,他往后一仰,“嗯,你念吧。”
王珞翻开奏章,语气缓和的念了起来,她这效果跟催眠也差不多,郑玄觉得自己都快被她念睡着了,但王珞念着念着就不念了,郑玄诧异的睁开眼睛,就见王珞居然自己捧着奏章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了。郑玄无奈,“不是说给我念奏章吗?怎么自己看起来了?”
第151章 夫妻谈心
王珞看了半天奏章, 仰头狐疑的问郑玄:“郎君, 朝廷有这么穷吗?”从奏章的描述来说, 大夏简直千疮百孔,地方这样的情况,郑玄怎么能如此淡定?
娇娇满脸疑惑的模样太过可爱,郑玄心痒难耐,起身走到王珞身边,将她抱到膝上,莞尔解释说:“这些地方官员总要夸大其实,你若真信了他们的话,那么圣人恐怕几十年来寝食难安。”
郑玄还是第一次跟人解释朝堂之事,感觉十分新奇, 要说以前有人会跟自己说, 他有给女子政事的一天,他肯定觉得那人是胡说八道,但现在他却乐在其中, 教妻的妙处,实在妙不可言。
王珞不解继续问:“就算他们夸大其实,但肯定也是存在这种问题的, 郎君为何不想法子解决?”虽然郑玄从来没有明说,但王珞已经很确定郑玄是想夺位了。以郑玄的聪明, 肯定能想到自己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走不走最后一步,在外人看来都没区别, 不走只是坐以待毙而已。
郑玄没想娇娇居然说这话,他暗暗好笑,难道在娇娇心目中自己无所不能吗?大夏缺钱,郑玄如何不愁?但饶他天纵之资,一时也想不出应该从何处筹钱。他心里倒是有个大致想法,只是这想法还需慢慢完善。
而且他想的那些手段,来钱还是慢了些……他上回清缴益州、镇压太原,倒是得了一大批钱财,但这批钱财目前在皇帝私库,谁都无权动用。郑玄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私开陛下私库。
要在前世,圣人这时已经驾崩,郑玄手握大权,倒是可以开私库、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可现在圣人还活着,郑玄也暂时不可能代圣人变法行事。圣人行事向来稳妥,从来不赞同变法。
王珞低头看着手头的奏章,这是镇国公世子送来的奏折,他只是简略几笔说了战争的消耗,但上面的几笔数字让王珞心惊,马匹、伤亡的人数……王珞看到世子俘虏的那些突厥战俘,她又问郑玄:“郎君,为什么我们要如此善待战俘?”
王珞觉得自己今天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可她真对世子问朝廷要粮食,养战俘的事无语,为什么战俘抓来还要负责他们粮食?这样打仗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把粮食送过去和解算了。
王珞的话让郑玄一怔,他见妻子一脸疑惑,他轻咳一声,“娇娇,我们是礼仪之邦,我大兄是不可能用战俘叠京观的。”上回他嫌弃战俘碍事,叠了一个小京观,结果参他的奏折跟雪片一样,他大哥跟父亲是如出一辙的古板,又怎么跟他一样?
“京观?”王珞歪了歪头,郑玄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鬓发,柔声说:“不重要的东西,我随口说的。”郑玄忍不住后悔自己带妻子来紫宸殿了,他就应该在家处理公务的。不过他这段时间陪娇娇时间太久了,不能再躲懒了……
郑玄以为妻子不知道京观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解释,不然吓到她就不好了。结果王珞语出惊人的说:“战俘叠京观多浪费,既然打仗消耗那么多,卖了这些战俘多好。”
卖了?郑玄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她这是做生意做上瘾了?
王珞也抬头看着郑玄,眼底满满的都是不解,她真不理解古人的想法。或者不是古人,而是华夏一脉传承的优待战俘的思路。在她看来,既然是战俘,就应该充分利用他们的价值,不说关进集中营,起码也要干活吧?
就连武帝都曾善待过匈奴数万俘虏,那么穷的都卖爵了,还要供给那些俘虏吃喝,这太不符合武帝在自己心目中霸道皇帝的形象,差评!郑玄也是大夏统治阶层,他能理解那些人的想法吗?
她对郑玄说:“这么伤亡的战士、这么多耗损,朝廷都这么穷,养战俘做什么?卖了他们就能补贴不少了。”身强力壮的奴隶在那里都是受欢迎。
郑玄被妻子逗得发笑,他大哥只是惯例哭穷,他也不太在意,不然他也不会把这种不重要的奏章给娇娇念了,“毕竟我们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怎么能为这么点蝇头小利卖战俘?”
郑玄也觉得战俘烦心,可他也做不出卖战俘的事,杀光倒是可以,可若杀光这些战俘,朝臣肯定会骂上他大兄好几年,大兄也不是那样的人。
王珞“哦”了一声,也没继续这话题,连郑玄都这么想,难怪有这么一个优良传统。说来这传统也不错,挺厚道的。
她不说话,郑玄反而好奇了,他捏捏妻子滑嫩的腮帮:“娇娇跟我说说,要怎么卖这些战俘?”他想知道这丫头想什么。
王珞如实说:“分阶层卖,如果是高层突厥贵族,就让家人花钱赎人,不肯花钱的——”王珞想说杀了,但又觉得这些贵族是可用的,她改口道:“不肯花钱就带回来。要是普通突厥可以卖给大食的商人当奴隶啊。”
“即使不卖,也可以押回来当奴隶啊。与其对普通百姓征徭役,不如用这些战俘啊,至少各个身强力壮。”就像当年毛熊把六十多万某岛国的战俘带回国干苦力,在西伯利亚干了十多年才放回去。
郑玄这下真诧异的看着王珞,他不敢相信这是娇娇说出来的话,以战俘取代徭役,这提议——郑玄有些心动了,“用战俘服役也不是不行,就是管理起来有些麻烦。”
王珞不负责任的说:“我就随口一说,我也觉得麻烦,卖了最省事。”还能赚钱。
郑玄失笑,卖是不可能卖的,大夏还要脸,但用来当奴隶这提议不错,正好他想找人挖河沟,娇娇真是自己的珍宝,每次都给自己惊喜,他低头对王珞说:“娇娇要不要去御花园散散心?”郑玄得了妻子的提示,现在要给大兄写信,跟他商量如何处理这批战俘。
王珞摇头,圣人病重,她去逛什么御花园?她乖巧的说:“我给郎君磨墨。”她还挺喜欢陪郑玄处理公务的,这让她有种自己也在工作的感觉,而且看着奏章,她觉得自己眼界都开了不少,以前在家都养傻了。
郑玄觉得娇娇真惹人疼爱,他给王珞换了一块不大的墨条,“慢点磨,我也不急。”免得磨了手疼。
郑玄处理公务,王珞就在一旁磨墨,替他整理批阅好的奏章。长乐进来时,就见王珞正在给郑玄倒水,而郑玄头也不抬的写着公文,拿起茶盏随手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长乐忍不住扶额,她这阿弟是没药救了,都把妻子当丫鬟了。
王珞见长乐进来,刚想要唤郑玄,却被长乐阻止,两人走到外间后,长乐才说:“伺候了阿弟一天累吗?”
王珞说:“不累。”宫里那么多宫侍又不是摆设,她哪里会累?她关心的问长乐:“阿姐,你怎么来了?”
长乐轻叹一声:“阿耶睡了,我出来走走。”
王珞看到长乐憔悴的模样,想起外祖母去世前,她也慌乱的仿佛天塌了一样,可后来还是慢慢熬过来的,她低声说:“阿姐辛苦了。”
长乐说:“我不怕辛苦,就怕阿耶——”长乐说着哽咽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她对王珞说:“我听说你母亲再嫁赵翀了?”
王珞道:“本来阿娘觉得赵将军官职太高,她配不上,只是赵将军诚意求娶,我们都劝她应了。”
长乐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赵将军是好人。”那会赵翀跟他妻子闹得最厉害的时候,长乐还代替父亲出面调解过,只是他那夫人冥顽不灵,长乐见了就头疼,“赵将军幼时还教过我骑马,跟我有半师之谊,一会你把我的贺礼带给赵将军。”
王珞点头应了。
自王珞在紫宸殿给郑玄红袖添香后,郑玄便开发了新爱好,只要办公务,都会带着妻子,无论是紫宸殿还是禁龙司。幸好郑玄行事不算张扬,而王珞每次跟郑玄出门都是穿着男装,大部分是时候又都避着外人,众人只当郑玄身边来了一个脸嫩新人,不知这人是郑玄的妻子。大家都想,指挥使忍了十年,总算忍到了妻子育有嫡子,终于可以本性毕露了,就知道他是喜欢走旱道的人。
王珞还不知自己被人当成了郑玄的新宠,她正满心期待的跟郑玄一起回崔家,今天是阿娘回门的日子,她肯定要回崔家见见阿娘的。王珞到崔家时候,正巧赵翀也带着崔氏回门,郑玄主动跟赵翀见礼:“将军。”
赵翀下了马车对郑玄拱手:“指挥使。”他是武将,几乎一生都没坐过马车,也是今天陪崔氏回门才乘坐马车的。
王珞见崔氏几天不见,容光焕发,神情娇媚,就知道阿娘被赵翀滋润的很好,她不由瞄了赵翀一眼,希望他能一直对阿娘好,她屈身对赵翀行礼:“赵将军。”王珞喊赵翀官职,不是因为她还念着亲爹,纯粹是为了避嫌,她毕竟已是郑玄妻子了。
赵翀也客气的喊道:“王夫人。”
四人一起入府,自然有人分别招待他们,赵翀和郑玄去了前院,崔氏和王珞在后院跟女眷说话。
王珞陪了阿娘一会,见二娘对自己使眼色,她找了个机会,跟二娘、四娘一起去了花园里,她见四娘低着头,二娘一脸无奈,她眉头微挑:“你们这是怎么了?”
第152章 四娘的亲事(上)
二娘轻叹一声:“她这是跟我怄气呢。”
王珞奇道:“你做了什么让她跟你怄气?”四娘性子柔顺, 比三郎都听话, 怎么会跟二娘怄气?
二娘说:“郎君嫌她之前许的人家不好, 想给她换一个,今天把人带来了,想让她去相看,她不愿意去,正为了这个跟我怄气呢。”
四娘委屈道:“我才没有跟你怄气。”
二娘说:“你是跟姊夫怄气?”
“没有!”四娘连忙摇头,她可怜兮兮的说:“我就是心里难受。”
王珞问二娘:“六郎怎么不好了?他在外面有人了?”六郎就是四娘的未婚夫,他姓何,家中排行第六,他跟四娘定亲时,他也才九岁, 半大的孩子, 是故王珞和二娘也习惯叫他六郎,她记得四娘跟何六郎相处很和睦。
二娘摇头:“郎君嫌六郎门第低微,人也没什么出息, 觉得四娘嫁过去受委屈了。”何家是寒门,门第是低微,但家境很不错, 不然当初二娘也不会给妹妹定下这户人家。二娘对六郎印象挺好,这孩子性子斯文, 对四娘也当妹妹一样疼爱,两人年纪还小的时候,时常带着四娘一起去玩, 真要退亲,二娘也舍不得。
王珞讶然问:“为什么说他没出息?难道那孩子这几年沾染了什么不好习气?”六郎是她们几个一起挑出来的,当时大家都觉得这那孩子不错,读书也用功,怎么才过去几年就没出息了?
四娘忍不住小声辩解:“他不是没出息,他只是不喜入仕。”
王珞见四娘如此,柔声问:“那他喜欢什么呢?”
四娘说:“他喜欢画画,还要喜欢游山玩水。”四娘说着小脸微红,她知道自己跟未婚夫婿私下往来,不合规矩,可她还是想为未婚夫辩解:“他说以后他就在翰林院专心画画,他会努力赚俸禄的,还说要带我出去玩儿呢——”说起情郎的许诺,四娘满目憧憬。
王珞见状就知道四娘这是把未婚夫放心上了,不喜官场,喜欢画画、游山玩水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画画、玩也可以出人才。他能说出以后靠俸禄养家,就说明是有成算的孩子,至少不是那种单纯为艺术不顾一切的人。温柔又有情趣,对四娘又好,这样的夫婿去哪儿找?她问二娘:“你觉得何六这样不好?”
二娘无奈的对王珞说:“你不知道夫婿这几年脾气变了好多,我都不怎么敢违背他的意愿。”崔大郎这些年跟跟二娘感情渐入佳境,他本来性子就好,夫妻感情变好之后,对二娘更是温柔体贴,从来不对她大声说话。
可随着他官职渐渐提拔,他整个人从里到外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外表看着还是一派温柔,实则行事越发强势,二娘以前就顺着丈夫,现在更是绝少违背他的意愿,她心里隐隐有些怕现在的丈夫。
她略一迟疑,又对王珞说起了自己的担忧,“而且我也觉得夫婿说的不是没道理,四娘现在年纪还小,觉得有情饮水饱,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毕竟她们几个姐妹嫁的都不错,万一将来四娘见自己日子过得最不好,她心里难受怎么办?
王珞无言以对,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而四娘又不是阿娘,她能插手阿娘的婚事,却不好干预四娘的,她也不知道怎么给四娘选择。她娘是再婚,人选讲实惠,可四娘才多大,初婚又是青春年少,感情也很重要啊。将心比心,王珞要在十几岁的时候,知道要自己嫁个大十岁的老男人,她早跑了。
“再说去相看一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没人知道,你又何必拧着呢?”二娘有些头疼的说着阿妹,她真不知道这丫头脾气怎么突然这么犟了。
四娘低头卷着衣带说:“我就想如何何郎也瞒着我偷偷去相看别人,我心里肯定难受,所以我不愿意让他难受。”
四娘这话让王珞和二娘不禁动容,王珞微微轻叹:“何家家境富裕,四娘嫁妆也多,她跟六郎的日子未必不好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美好的感情,更难得四娘还是一片赤子之心,为什么要将这一切打碎?她跟二娘是一早就没了少女心,成亲那会身边又没有心动的对象,才会做最明智的选择,四娘完全不必如此。
四娘小声补充道:“我本来就是个没出息的人,何郎配我都是委屈了,我哪会嫌弃何郎没出息?”四娘很有自知之明,她比不上几个姐姐那么优秀,她的夫婿比不上姊夫也是理所当然,她没那么大的野心。她顿了顿继续说:“再说姊夫说那人才华好,才华好的人哪有可能看上我这样的?我才不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