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厉鸢知道他怕蛇,是因为她拿蛇吓过她,却没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不自然。
他一直以为在落仙沼泽喝到的酒,是别人不小心拿错,但却忘记了厉鸢也会偷偷地喝酒。
他错过了太多,次次都以为是上天的眷顾,却没有想过那是另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关心。
宁逐的眼角猩红,胸膛起伏不定。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女人?
看着她靠在石板上睡得正香,看着她搭在石板上,沾着雨水的指尖,宁逐的嘴唇颤抖。
她明明按着你的脑袋把你侮辱到泥里,却将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你的胸膛,安抚你几欲要冰凉的心脏。
如果说今晚他们没有相遇,是不是他就永远都不会发现真相?
厉鸢……
小凤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刚想凑到厉鸢的身边睡觉,就看到宁逐靠近厉鸢,缓缓低下头。
小凤不由得瞪大了绿豆大的眼,屏住呼吸看着宁逐凑到厉鸢的指尖,隔着空无声地落下一吻。
眉目低垂,带着无限的虔诚。
厉鸢似有所觉,指尖一颤。
小凤猛地用翅膀捂住自己的鸟喙。
宁逐缓缓回头,看了它一眼。
那一眼,带着猩红,也带着欲碎的晶莹。
小凤不由得呆了。
接着,它猛地回过神,赶紧发誓自己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宁逐这才垂下长睫。
他将外套盖在厉鸢的身上,转身走到门口。
风雨被他挡在洞外,他微微回头:
“我知道你听得懂话。告诉她,一个月后如果我活着回来,我就回来找她。”
小凤一凛,赶紧点头。
宁逐背负长枪,瞬间消失在风雨里。
————
第二天一早,厉鸢一醒来身上的外套就掉了下来,她捡起来不由得一愣。
昨天晚上她已经把衣服借给宁逐了,什么时候还回来了?
她一抬头,发现宁逐并不在这里,不由得站了起来。
小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鸢鸢别找了,小帅哥昨天晚上就走了。”
“走了?”
小凤点头:“他还说让你等他一个月,如果他没死的话就回来找你。”
厉鸢纳闷,找她干嘛啊,如今脸也打了,挽回也拒绝了,她这个未婚妻有什么可找的……
她叹了口气,暗道这些男主的心思太难猜。
小凤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半晌还是忍住了想要告诉她的话。
小帅哥只是一个月后回来找鸢鸢而已,到时候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
第34章
一早, 厉鸢和师姐几个在饭堂扒饭。
小凤背着翅膀, 对桌山的饭菜挑挑捡捡, 最后屈尊降贵地在厉鸢的碗里挑出两粒米, 勉强吞下。
方白看了一眼, 不由得一笑:“师姐,你这鸟还挺挑食啊。”
小凤拿绿豆小眼夹方白。
它是天上的神鸟,它吃的是仙米, 喝的是仙露,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进它的肚子?
头一次看见鸟瞪人, 方白一愣,小声地问厉鸢:“师姐, 你这鸟是不是成精了?”
厉鸢道:“它没有成精,是快成仙了。”
方白以为她在说笑, 没有在意。
苏婉让两人不要闹, 刚安静一点,就听到隔壁在讲话:
“你们听说了吗?宁逐独闯冯家的事。”
“独闯冯家?那小子疯了吧!?”
苏婉和方白对视一眼, 皆选择用内力偷听。
“人家没疯,还清醒得很呢。他本来就因为冯子杰和冯家有怨,冯家后来又不断派人追杀他,这是怨上加恨。这小子有血性, 只拎着一杆长.枪就单枪匹马闯到冯家,重挫了冯家过半的弟子后,当场提出要见冯家老祖。”
“那冯家老祖实力接近天阶满级,哪里是他这个毛头小子能见的?只是这宁逐脾气也倔, 冯远之不出来,他就逼对方出来。
后来眼看冯家的弟子被他杀得所剩无几,冯远之不得不出来。宁逐当场对冯远之说,和冯家的恩怨只需要在这一战解决,生死由天,以后再纠缠就不要怪他斩草除根。”
“冯远之是谁?冯家老祖、武道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可能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一交手,就吃了亏。两人大战了三天三夜,几乎毁了整个冯家,这才分出胜负。宁逐重伤吐血,冯远之直接昏迷,被抬回去后重伤不治,昨天刚刚仙去……”
“听说冯远之在死之前,还下了死命令,不可向宁逐寻仇。一是对对手的尊敬,二是忌惮宁逐的实力,保住冯家最后一点血脉。”
苏婉和方白听得唏嘘,忍不住摇头。
一是叹冯家屡次作死,做后落得快要被灭门的下场。
二是叹宁逐居然这么厉害,现在恐怕是武道第一人了。
苏婉一回头,见厉鸢一味地只知道扒饭,恨铁不成钢地抢下她的碗:
“吃!就知道吃!发生大事了知不知道?!”
"不就是宁逐杀了冯远之的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厉鸢早就猜出来剧情,因此并不意外。
“这还不算大?那可是冯远之啊!”方白忍不住道:“冯远之宁逐都能打败,他到底有多厉害啊。”
苏婉想了想:“最起码接近天阶满级了吧。”
方白叹口气:“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天阶。”
厉鸢摸着小凤的头,但笑不语。
吃过了饭,正值半年一次的武道院弟子试炼。
说是试炼,其实也是走一个过场。武道院根据每个弟子实力的不同分发不同的任务。
厉鸢位于地阶三品,领到的任务,是去西界捕杀一只人阶九品的苍兽.
这任务不难,丰陵城也就是她的家也在西界,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回家看一趟,因此接下了任务。
一早,和师姐们分别后,她带着小凤又踏上了旅途。
小凤对于这些天憋在北域颇有怨言,刚一出了武道院的大门,就急匆匆地往前冲。
厉鸢不由得一笑:“只是出趟门就能让你这么开心?”
小凤飞回她的头顶:“小凤当然开心,只要和鸢鸢在一起去哪里都开心。”
只是如果……元衡也在这里就更好了。
小凤虽然先认的厉鸢是主人,但毕竟也和元衡一起生活了三百年,乍一分别还能被新鲜和兴奋冲淡了思念,等是时间一长,它就有些不习惯起来。
厉鸢明白了小凤的沉默,她摸了摸它的羽毛,低声道:
“今晚就是时空裂缝开启之日,你若是想家了,可暂且回去。”
小凤蹭了蹭她的手指,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小凤还是想在这里陪着鸢鸢。”
小凤是怕自己回去后,那个什么时空裂缝出现问题,那么它就再也回不来了。
厉鸢叹了一口气,将它抱在怀里。
小凤看了看天色,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鸢鸢,今天就是一个月之期,你不怕小帅哥找不到你吗?”
厉鸢这才想起来,宁逐托小凤带给她一句话,说如果他不死,那他就会回来找她,今天正是一月之期。
她道:“我反而害怕他找到我。”
宁逐既然已经拒绝过她,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两个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现在的剧情一时半刻没有她,她可不想主动去掺和。
万一再扰乱剧情,这个世界早晚会崩溃不可。
小凤歪着头看向厉鸢,似乎有点弄不懂人类的这些弯弯绕绕。
鸢鸢明明在元衡面前表现对宁逐情根深种,为什么在无人的时候反而对他很冷淡?
人类的感情真难懂。
想到这里,这只满脑子只有吃和玩的鹦鹉,终于想到了自己“间谍”的身份,于是试探地问厉鸢:
“鸢鸢,如果元衡和小帅哥都站在你面前,你会选谁啊?”
厉鸢不由得一愣。
元衡和宁逐站在一起让她选?
且不说这个画面对于她来说有多惊悚,就说这件事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
她一笑:“哪个我都不会选,他们都是天之骄子,我只是个绊脚石,以后他们过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互不干涉。”
小凤忍不住和她脸贴脸,小声问:“那小凤是什么呀。”
厉鸢勾了一下它的鸟嘴:“你是我的小可爱。”
晚上,突降大雨,厉鸢带着小凤下榻了一间客栈。
小凤钻进棉被里,疯狂地用软布擦自己的羽毛。
厉鸢擦干了头发,刚想吹灭蜡烛睡觉,却没想到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不由得一愣:“是谁?”
“宁逐。”
声音低沉,却不冷冽。
在夜色里如同无形的一道清风。
是宁逐?
厉鸢披上衣服,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她打开门,冷气混着雨水瞬间冲了进来。
宁逐长身玉立,缓缓抬眸。一袭黑衣,眸光似乎比烛光还要晶亮。
他的额角缓缓掉下一滴雨水,顺着脸颊流到唇瓣:
“我可以进来吗?”
厉鸢刚有些为难地张了张口,宁逐就抬眼看她:
“我有话要对你说。”
厉鸢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来,心脏剧烈一跳。
正巧小凤从被角下探出头,看见宁逐真找过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本以为对方只是说说,没想到还真这么准时。
所以宁逐到底要对鸢鸢说什么?
它把仙米拿出来,蹦到窗台上准备看好戏。
厉鸢让宁逐进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垂下眸子不说话。
宁逐看着她在烛光下的眉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微微启唇:
“厉鸢,我……”
“咔哧”。
小凤看得激动,不小心咬碎了一粒仙米。
桌前的两人默默地回头看它。
小凤:“……”
干嘛!就不许鹦鹉吃瓜了吗?!
这么想着,它看出了厉鸢脸上的羞窘,然后主动道:“鸢鸢,小凤出去找鱼儿吃啦。”
厉鸢道:“小心点。”
“知道啦!”
小凤从窗缝里钻出去,从墙角衔下一枚叶子,当做小伞,蹦跳着走到河边。
也不知道这样的雨天,能不能再看到小鱼。
正当它看水里的小鱼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感觉整个桥梁一震,雨滴瞬间被冻成冰凌。
小凤惊讶地抬头一看,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桥头之上,周身冷冽,连空气都凝滞了不少。
是元衡!?
小凤懵了。
元衡怎么会来,他不是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吗?
元衡眉目紧缩,先是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看见了小凤,脸色一变,猛地瞬移了过来。
小凤兴奋一叫:“元衡想小凤了……”
“小凤,师妹呢?”
小凤:“……”
原来是为了鸢鸢来的。
它刚想告诉元衡鸢鸢的位置,但却发现元衡的异样。
对方的指尖微微颤抖,眼角发红,和平时端正清冷的神君完全不同。
如果……小凤猜得不错的话,元衡找鸢鸢应该是和小帅哥同一个原因。
……鸢鸢,你要完蛋了。
第35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窗棂上, 发出噼啪的声音。
室内安静得可怕, 灯花闪烁了一下。
厉鸢坐在桌前, 看着桌上的木纹, 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明明淋过雨的是宁逐,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往下冒冷汗。
她知道宁逐是一个沉默内敛的人,如此古板的人会在深夜敲开她的门,深沉地看着她, 用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那样的想法太过夸张, 她不到最后一刻实在不想自作多情, 于是只能僵硬地问:
“你要说什么?”
宁逐坐在厉鸢的对面,他的长睫在脸颊投下暗影。
以往他面对厉鸢, 都是垂眸说话,这一次他直视她的眼睛:
“我知道深夜前来会打扰你, 但我今日去北域找你, 知道你外出去做任务,于是一路寻着踪迹找到这里。”
说着, 他一瞬不落地看着她的眉眼:“如果今夜不说的话,明日你可能又不知往哪里去了。”
厉鸢不由得有些尴尬。
确实如宁逐想的那样,她在有意无意地在躲着他,却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了。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 她可以嗅得到他身上风霜的气息,也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按日子来算的话,他才和冯远之刚刚决斗不久。冯家离北域不近,如果骑马日夜奔袭还要两三日, 更别说他身上带着伤。
可能刚到北域,就又听见她外出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又追到这里……
她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厉鸢道:“我明日不走,你先休息一下明早再说吧。”
宁逐摇了摇头:“今天是一月之期最后一天,我不想食言。”
厉鸢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手指:“如果是要炫耀你打败冯远之的那件事的话,那就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宁逐知道她是顾左右而言他,他没有戳穿,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轻轻地放在桌面,然后缓缓地向她推去。
“不知道这个你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