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什么白莲花——斐妩
时间:2020-06-08 08:58:07

  小公主却很显然还没有到她应有的盛艳之期。
  而如今, 她这般美好的光景却都只能有他独自欣赏。
  倘若是从前的景玉, 必然也不怎么稀罕。
  换句话说,他也是无心去理会。
  只是自他孤苦长大以来, 小公主是唯一一个主动投到他怀里的一件珍宝,如此意义便又有所不同。
  哪怕她的别有意图每每都表现的那般明显, 明显到叫他想要忽视都很难。
  早上云嫣用过了早膳, 才慢悠悠地去看望苏嬷嬷, 那位六皇子的亲外祖母。
  苏嬷嬷被她怠慢了半日, 今早看见了她,脸色说不出好坏, 笑中带着冷,冷中还带着笑,是这老嬷嬷一惯的脸孔。
  云嫣却对这般姿态的人并不陌生,笑着与宫中刘太后相处那般,待苏嬷嬷一副毫无嫌隙亲昵至极的态度。
  听到这启国公主喊自己一声外祖母, 苏嬷嬷便缓声道:“公主还是叫我苏嬷嬷罢,这几十年来,我还是更习惯旁人叫我苏嬷嬷。”
  她这态度仿佛就是在告诉旁人,她对做六皇子外祖母这事儿并不稀罕,也看不上眼,她倒是宁愿做个“苏嬷嬷”,以显得她清高傲慢。
  若换了旁人来听这话,心里怎么也要膈应一些,可偏偏云嫣不觉得,仍笑着上前去给苏嬷嬷揉着肩,奉着茶,嘴巴甜得宛若抹了香蜜,软声道:“真要叫您一声苏嬷嬷,只怕我也对不起我这一身的礼教,殿下回来必然也要怨我薄待了外祖母,您一口一个我是公主您是奴婢,可我如今已经嫁给了六皇子,便是六皇子妃,您要非说自己是奴婢,那我也该是奴婢的孙媳,焉能有不认之理呢?”
  她话说到了这个地方,苏嬷嬷心里总算顺心了许多,这才勉勉强强的模样,一副喊她一声外祖母是委屈了她的姿态。
  晌午时云嫣又亲自伺候苏嬷嬷用膳奉汤,乖觉地哪里像个高高在上的启国公主,分明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媳妇。
  好不容易等到苏嬷嬷午睡去了,云嫣才有些疲软地倒在软榻上,随手捡了个团扇轻扇。
  浅草见她手背上还有被热汤溅到的红点子,心里难免有些心疼,“见公主这般委曲求全,奴婢倒是宁愿公主如从前一般刁滑了……”
  云嫣用那美人团扇遮住了半张脸,露出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满满纯良。
  “那老嬷嬷是个老油条了,单单是刁滑又怎能叫她在意我呢。”
  浅草愣了愣,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她先前觉得我是启国公主,怕我拿捏架子高高在上,一心防着,如今发觉我是个怂软的货色,她这种嬷嬷自然更喜欢待我刻薄一些了。”云嫣分析的头头是道,倒是将苏嬷嬷看得极是通透。
  她愈是这样说,浅草就愈发疑惑了。
  “那公主想怎么样?”
  云嫣道:“她也是个老嬷嬷了,我往日里尊老爱幼,哪里舍得害她呢,只是我家夫君喜欢我乖巧些,我总是要叫他看见些成效了。”
  成效……这还要看什么成效?
  浅草发觉云嫣愈发难叫人理解了。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往日皇子府的后院都是由着云嫣放养式的打理,管事的挑重担,她身边两个丫鬟再辅佐辅佐,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云嫣才会懒洋洋地去解决。
  可以说,云嫣这个甩手掌柜做得相当痛快。
  可苏嬷嬷显然不能忍受。
  是以没隔几日苏嬷嬷便蹙着眉尖去见了云嫣。
  云嫣见她时身上穿着件淡粉色流光裙来,瞧着又粉又嫩,软绵得像是天边的绵云一般,半点主母的气势都拿不出,看得苏嬷嬷眉心几乎都要夹死个苍蝇。
  “皇子妃往日里对这后院之事往往都过于疏忽懒散,如此为人妇简直失德失贤,更遑论你进府至今都尚未身怀有孕,你嫁进六皇子府后一事无成,全都是些败坏至极的习惯,叫我这老婆子实在难以忍受。”
  苏嬷嬷仿佛在指责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般,对着云嫣唾沫横飞。
  云嫣惴惴地替她奉茶,面上极是不安。
  “可是发生了什么?”
  苏嬷嬷冷嘲道:“府上有个婆子负责打理书房,近日却被我知晓她一直在借机偷走书房里的纸张回去给她儿子作文章用,这等道德败坏之事,着实是影响府上的风气。”
  云嫣疑心道:“府上竟还有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么……那就叫人将她杖毙算了。”
  苏嬷嬷立马皱起眉心道:“你怎好如此草率?!”
  云嫣被她这呵斥的语气吓了一跳,颇是无辜道:“那……那就打一百个板子可好?您觉得几个板子合适?”
  苏嬷嬷愈发觉得她跟没长脑子一般,目光里又是不屑又是冷沉,“皇子妃应当有自己的意见,我不过就是个嬷嬷,难道皇子妃从前在启国时启国皇室便也这般教导你畏畏缩缩?”
  云嫣抿了抿唇,转头看向浅草,瞧见浅草一副安抚的眼神偷偷望着自己。
  云嫣轻声道:“那就打五十个板子然后叫来牙婆发卖出去?”
  浅草小声提醒道:“那婆子没卖身给咱们府呢。”
  云嫣点了点头说,“那就给她家几两卖身钱叫她签了卖身契后再卖给别的府去做仆人,这样一来我便也算是罚过她了。”
  浅草还未开口,苏嬷嬷就气坏了。
  她还没见过有人是这样管事儿的呢!
  岂料云嫣转头还与她说:“方才我险些就误会了您的好意,您提醒得极对,我既是启国公主,可从来没有听别人的道理,本看在您是我外祖母的份上才低声下气,没想到您是以景国嬷嬷身份来引导,那我自然也该以启国公主身份处事儿,不然哪里能压得住下人,您说是吗?”
  这苏嬷嬷本就自恃身份,对这“六皇子外祖母”的身份颇是嫌弃,以“苏嬷嬷”的身份为荣,云嫣这么一句话正是将她堵得不上不下,还叫她觉得对方就是在暗指她是个下人。
  偏偏云嫣面容纯澈,找不出一丝的邪气叫她去捉住把柄。
  苏嬷嬷原是要发作,但想了想目光却还是沉了下来。
  她到底不是吃素的,这会儿气得内伤了还能及时忍住。
  等到晚上,景玉陪同家人用晚膳后,苏嬷嬷才缓声道:“皇子妃如今年纪尚轻,如今民间又奉行女诫之风,该叫皇子妃抄写百遍来修身养性。”
  苏嬷嬷白日里隐忍着便是要晚上给云嫣个下马威。
  不论是儿媳还是孙媳,这下马威在刚入府时便该给她一顿,遑论她犯错还是没有犯错,那都是她做人媳妇该受的。
  是以苏嬷嬷转念一想,便到晚上说给了景玉听去,一来方便敲打景玉,二来也好叫这天真的皇子妃日后在她面前懂得夹起尾巴做人。
  云嫣听到这话,小脸果真就颓了下来,转头颇是委屈地看着景玉。
  却不曾想六皇子殿下听了苏嬷嬷的话后,也只是淡声应了个“也好”。
  云嫣顿时愣住了。
  他怎么还帮着他外祖母欺负她呢?
  人家不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吗?
  他连养母都掐死了,怎么连外祖母都还没忘?
  苏嬷嬷心满意足离开,云嫣却越想越气。
  待浅草催她回去睡觉时,她便气恼着去了书房要去罚抄。
  待夜色再深些时候,云嫣还透过窗户缝往外张望。
  “外面乌漆墨黑有什么值当看的?”
  身后响起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她转头便瞧见景玉不知何时进了屋来。
  云嫣一手戳着干了的毛笔,一手揉着眉心娇弱道:“殿下,我头晕得很,想来是前阵子身体还没好透呢……”
  景玉垂眸望着她道:“想不抄也可以。”
  云嫣立马头不晕了,杏眼儿也不迷瞪了。
  景玉本想直接叫她回去睡觉,见她变脸跟翻书似的快,抿了抿唇,却转了心思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答上来了才行。”
  云嫣心说莫不是他想趁这个机会来打探自己的秘密?
  云嫣顿时信心满满,他就算问的秘密再不能讲,她也还是能编些瞎话去骗他的。
  景玉将她脸上的狡黠纳入眼底,随即接过她手里的毛笔淡声道:“女诫有几章?”
  云嫣:“???”
  这种事儿显然就不是她想瞎编就能瞎编得了的了……
  她迟疑了片刻,轻声道:“十章?”
  景玉摇头。
  云嫣低头想要去看原本,却发觉她这夫君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盖了个手掌在上头,恰好叫她什么都瞧不清……
  云嫣为难地颦起眉来,又听他问:“妇行是什么?”
  云嫣闷声道:“这答案定然很难。”
  景玉扫了她一眼,却替她答出:“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四样。”
  “原是如此,我正有些印象,只一时没想起罢了……”云嫣立马恬不知耻道。
  景玉倒也不拆穿她,“敬慎说的又是什么?”
  云嫣支吾了两声说:“是要做事小心,不能被人捉住把柄……”
  景玉长睫轻颤,像是被逗笑了一下,声线冷清道:“是要妇人婚后温柔懂礼,静贞娴顺。”
  他的回答倒活像个大巴掌般啪啪地打在小公主的脸上。
  “殿下问我个简单的行吗?”
  云嫣眨着大眼睛,揪着他袖子扯了几下,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
  景玉没有阻她动作,迟疑片刻道:“妇行是什么?”
  云嫣怔了怔,觉得这问题好生耳熟。
  她一点都没想起来,这就是景玉方才问她的头一个问题。
  云嫣一边心里头埋怨,一边又暗暗腹诽这六皇子怎就能将一本女诫知道的这样熟悉了?
  她晓得他是什么杂书都看,但却不懂他将这种书也看得烂熟是什么意图了……
  景玉见她面有倦态,才指出她的不是,“你今日不该顶撞外祖母,因你初犯,便小诫一番作罢了。”
  云嫣扁着嘴儿道:“殿下不怕伤了嫣嫣的心吗?”
  景玉忍不住抚了抚她的脸颊,若有所指道:“你又何至于在她才进府的时候就给她一个没脸呢?”
  云嫣见他好似又知道了,只装傻道:“殿下叫我如何我便如何就是了,只是倘若日后旁人欺负了我,殿下也会护着我吗?”
 
 
第46章 
  “倘若旁人欺负了你,我必然也会护着你。”
  景玉给出的答案既在她的意料之中, 又却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便像是个刻板的人, 做的事儿说的话,件件都刻板至极。
  云嫣软软地倚在他怀里, 漆黑的眸子里似乎还蒙着一层叫人看不透的虚影。
  夜里楚吉将那苏嬷嬷与云嫣之间的矛盾也弄了清楚,又细细讲来。
  “公主买下了那婆子的卖身契后, 叫来的牙婆也嫌那婆子年纪大不肯要了,公主便又让人将这婆子赶去庄子上做事儿去了。”
  景玉静静得听着, 不置喙一词。
  楚吉犹豫了片刻, 道:“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说完见景玉也神色也无一丝不豫, 便轻声将自己分析的想法说出,“奴才也查过那婆子的事情, 那婆子家中贫穷,儿子与儿媳早年都相依去世, 家里只有个十来岁的孙子与她相依为命, 她不去偷窃那架子上能比纸更贵百倍的摆件, 反而单单窃纸, 显然也是个心思怯怕的老妇,行为不端, 可也算是为了孙儿而非利己。”
  他说完这话又去打量景玉脸色,景玉便淡声道:“继续。”
  楚吉松了口气,说:“公主看似像在胡闹,可她最后却将却花钱将这婆子买了下来赶去庄子上做事,这婆子看似受罚, 在府上无地自容,但其实是得了一笔钱财可以拿回家去,她去了那庄子上,也不至于真的无处可去了。”
  楚吉倒也不是多管闲事才特意说了这些长篇大论。
  只是他深谙身为奴才,想要叫主子信任,便必然要在主子不解的时候替主子解惑,倘若主子心里一早就有了数,那么楚吉这番话若能与对方应和,也正能叫对方感应到自己这个奴才是个可用之人。
  而这回他显然又料中了。
  这皇子妃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有时候看起来是个好的,但她其实是个坏的,有时候看起来是个坏的,但她却还是个心软的,真真叫人意外却又难免要在她身上花费更多的心神。
  景玉垂眸,心思都在心里,脸上却还是那副平静的神色。
  楚吉习惯他这样,便静静地陪着。
  这府上人人复杂,倘若真叫这两个主子将那深沉的心思来比较一番,楚吉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还是会给自家主子先投上一票。
  隔天云嫣便恍若无事人般,早上又乖乖地早起去给苏嬷嬷奉茶。
  苏嬷嬷冷着脸有心要她站规矩,云嫣便声音甜软道:“今日便只能陪您这会儿了,景婳公主约了我今日进宫去,我还得早些过去。”
  苏嬷嬷连她奉的茶都还没喝到嘴呢,她就要走了。
  偏偏这理由还不能叫人拦着。
  苏嬷嬷将手里的茶又放回原位,目光沉沉地望着云嫣,“那你便早去早回吧。”
  云嫣笑着应了,转身便飘飘然走了,全然没有半点负担。
  待云嫣走后,小丫鬟才捧来了云嫣昨儿连夜罚抄的《女诫》百遍。
  苏嬷嬷拿起了看了两眼,眉头蹙得更深。
  “昨儿晚上就皇子妃一人在书房里?”
  小丫鬟道:“先前是这样的,后来兴许是殿下不放心,他便也过去了。”
  苏嬷嬷便立马将那些罚抄的东西丢回了桌上去,心里颇是惊疑不定。
  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不像是个女子娟秀清丽的字体。
  可思来想去,又不大相信景玉这么个一家之主会特意去给皇子妃代抄了这一百遍女诫……
  苏嬷嬷发觉自打进了这六皇子府后,这夫妻俩个对她分明都客客气气,尊重有加,可越是如此,她偏偏就越是不能舒心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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