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青铜穗
时间:2020-06-08 09:03:54

  李南风听到这儿都忍不住要为他叫一声好了!
  胡宗元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认为李夫人还应该对胡氏感恩戴德回报他们了,此刻被李存睿这么一绕,他立刻懵了!
  这事跟胡氏以及永王府是没有直接关系,可是他挑明了来历,那么谁都知道他背后撑腰的有永王府,这要是把胡氏扯进来,那还了得?
  想到永王跟皇帝乃是共爷爷的堂兄弟,他们俩的亲奶奶如今还就在寿宁宫里头,当下他心一横,起身道:“下官有冤,我要求见太皇太后,请她老人家作主!”
  李挚也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到此时两眼里寒光一射,转头与李存睿道:“这厮胡搅蛮缠,让人想说他是无辜的都不能了,今年生丝收成不好,杭州织造局竟还敢玩这些花样,不如让内务府禀公办理,奏明皇上,请皇上圣裁!”
  内务府的人生怕要担干系,见着李挚给了这台阶,当下附和:“半个月前本府收到杭州织造局亲手下发的公函,言明所有丝绸都经过严格审核,并且附有清单,结果到方才却发现货不对版,此事若非杭州织造局弄鬼,就是这胡宗元使诈了,下官也赞成即刻禀明圣上!”
  李存睿道:“那函呢?”
  内务府官员取过来。
  李存睿仔细核对了几匹,合上信纸道:“去写折子吧。”
  “太师!”
  胡宗元一听要扑过来,被户部下的官员上前拖开,护着李存睿走了。
  李挚走到胡宗元跟前,深深睨了他一会儿,也青着脸走了。
  李南风望了会儿那边厢急到抱头痛哭的胡家兄弟,松开攀着窗的手,方才稳住了气息。
  如人所料,胡宗元如同毡板上待宰的鸡鸭,完全没有任何翻盘的本钱——自然他还可以求见太皇太后,但后宫不得干政,英明如皇帝是不可能会因为太皇太后几句话就会罔顾法令的。
  而皇帝这边,年底下丝绸空缺那么大,只要胡宗元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是被陷害,他又怎么可能会轻饶这桩“欺君之罪”?
  胡宗元唯一的办法是把锅扣回杭州织造局,但是,货是他自己验的,船工也都是他自己挑的,可以说这坑都是他自己帮着李夫人挖下的,他哪里还有什么反转之机?
  李南风不是惋惜他,而是惊讶于李夫人的沉着周密。
  能把一切做得这么果断利索,她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吧?
  “走了。”
  晏衡拍拍她肩膀。
  她踮脚又看了看窗户那头,只见已来人将胡宗元兄弟及所有船工尽皆看住,而内务府衙门里也有官员匆匆拿着折子往正宫那边去,这才心思纷乱地跟着晏衡出宫来。
 
 
第246章 
  晏衡只是来带李南风一探究竟的,出了宫他就得回营。
  李南风想着虽然事情的起因是胡宗元坑了她的绸缎,他也不能说全无干系,但是眼下的确是用不着他帮忙了,便与他分了道,先回了府。
  进门先往正院一看,李夫人刚送走常夫人,丫鬟端着铜盆毛巾进出,看模样她正准备午歇!
  李舒在廊下看到李南风,快步过来道:“你先前上哪儿去了?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李南风无暇寒暄,匆匆敷衍两句便就回房,着袁缜去打听消息。
  李夫人对付胡家这招虽然做得狠绝,但李南风竟有些期盼事情尽快落成了,从先前胡宗元对李存睿的说话完全可以看出来,胡家乃至永王府至今都认为胡氏有恩于李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面对李夫人这个被胡氏欺压过的高家姑太太。
  纵然再多次地跟自己说李夫人是李夫人,她是她,此时此刻她也没办法抑制住心中的怒火中烧,看来胡氏不光是觉得李夫人得任她拿捏,就连李存睿这个太师也得恭恭敬敬当她是丈母娘呢!
  再想想前番在郡王府姓胡的那番态度,她这心肠也立刻硬实起来。
  “世子!”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她转身回头,正看到李挚进来。
  “哥哥!”她起身。
  李挚进了门,先回身让丫鬟们出去,然后把宫里的事给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速战速决了。朝上这边我会跟进,你设法留意留意母亲动向,一旦她再有动作,切记告诉我,免得回头出了岔子!”
  这些不必他交代,李南风自然已经想到。
  李存睿方才既然已经有了态度,对胡宗元的下场她更有了信心,她眼下只惦记一件事:“被换走的那批丝绸在哪里?如今内务府紧缺丝绸,倘若交不上货,那回头得杭州织造局背锅,我们得如何把这首尾摆平?”
  当然,既然丝绸是李夫人换下来,那么只要从她手上把真货拿出来就行了。但又怎么能交上去呢?这一交上去,岂不就不打自招了吗?就是他们答应,李夫人也根本不会打算交出来。
  李南风不了解李夫人与胡家的恩怨,她既然恨他们恨到了让人绝后的地步,那么一定不会是什么小事,她当然不会插手她的决定,但她必须帮着善后,如何让被此事牵连的人不被牵连问罪,这是他们必须考虑的事情。
  虽说各方证据指证胡宗元指证的相当干净,但是织造局那边接下来在筹集绸缎这件事上,一定是会有压力的,他们得找到一批丝绸帮织造局填上来。
  “世子,谭护卫回来了!”
  小厮在门口道。
  “让他进来!”李挚当即起身。
  李南风猜想谭峻是去了打听消息,果然才起身,谭峻就匆匆进来了:“禀世子,方才大理寺的人已经押着胡宗元兄弟进天牢了,传言皇上大怒,降旨称若三日内胡宗元交不出来那批绸缎,便着刑部处以极刑!”
  “胡宗亚呢?”
  “圣上没说饶他,但是也没说斩他!”
  李南风看了眼李挚:“不出所料,接下来胡宗元应该还是会提出求见太皇太后。胡宗元也许能争取到永王来京,消息传到永王府一去一回也得大半个月,也就是说未来半个月他还有机会死不了。”
  但他若死不了,李夫人就得出事。
  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一个是作恶多端的恶人帮凶,一个是自己的母亲,当然是无条件站李夫人。
  李挚前行两步,倏然转身:“你可能联系到洛咏?”
  李南风凝眉:“是要让洛咏前来插一脚?”
  李挚拢手:“胡宗元不是在杭州把绸商们弄得怨声载道吗?他定然很希望看到胡宗元倒霉。”
  李南风稍顿,点头道:“也好!”
  洛咏被胡宗元害得连买卖都做不成了,他怎么可能会不盼着胡宗元倒霉?
  况且除去洛咏之外,还有其余被祸害过的商家,若是能联系到洛咏把胡宗元在杭州打着替朝廷办事的旗号为非作歹的事情上告朝廷,那胡家兄弟则别想翻身了!
  如此,更连永王府都要被拖下水,祸害百姓外加欺君,别说是太皇太后,就是太上皇跳出来都没用了!
  “可以联络到,只是从京城快马至杭州得多久?”
  “最快十日,稍快十五日。”谭峻说。
  李南风算算时间,洛咏收到消息是半个月后,联络其余商家得有个两三日,再返回来又得半个月,这就一个多月了,又能顶什么用?
  “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母亲那边疏忽了”
  。但既然是个机会当然就不能错过,她看看外面天象,写了同样的两封信,分别交给两名护卫,命他们一个走水路,一个走陆路,总之尽量争取时间。
  护卫走后兄妹俩一度陷入静默,事情都让李夫人都安排好了,他们实在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后招,除去暗中查漏补缺之外,也只能等她的动作了。
  李南风送走常夫人,如常午歇。
  但当然是睡不着的,哪怕昨夜里也缺眠。
  内务府有消息出来后她就踏实了,胡宗元一定会死的,胡宗亚也会死的,胡家会绝后,胡氏会被她的亲兄弟索命,有什么比看着他们狗咬狗更解恨的呢?
  “老爷进宫了吗?”她问道。
  金嬷嬷上前:“老爷不但进了宫,且还没给胡宗元留一点面子。他让内务府公事公办。”
  李存睿身边的长随之一就是她的儿子,这些消息她自然能掌握。她接着道:“但是据称胡宗元坚持要求叩见太皇太后。奴婢担心寿宁宫那边会不会出岔子?”
  李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她不会不管的,但皇上不一定会由她干涉。三日时间也足够发生许多变故了,还是要速战速决,以防夜长梦多。”说到这儿她道:“把前些日子苏溢寄来的那些胡家兄弟在杭州作恶的诉状拿出来。”
  金嬷嬷拿出来了。
  李夫人一本一本慢吞吞翻过,说道:“找个人,递到都察院去。”
 
 
第247章 谁敢欺负?
  金嬷嬷去往前院李南风就知道了,但这风口浪尖上她不敢把金嬷嬷传到房里来,免得李夫人发觉后连金嬷嬷也信不过,接而自己行事。但她让袁缜跟着,袁缜得来的消息是金嬷嬷派人去了驿馆。
  去驿馆做什么?却并不知道,因为往来的人太多了,很难近距离听到说话声。
  但是接触的人是南边人,这倒是在派去的人离开之后让袁缜给打听到了。
  既然是南边的人,那多半是杭州那边来的了。
  李南风让他继续盯一盯驿馆那边,结果刚交代下去,还没够怎么缓神的工夫,谭峻来了:“刚有人前往都察院告胡宗元在杭州横行霸道,是杭州织造局里的小吏,其诉状有十来信纸之多,历数胡家兄弟在杭州的桩桩件件,证人证辞列得明明白白!”
  李南风听得一阵头皮发麻,李夫人的速度竟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金嬷嬷才去过驿馆,都察院这里就接了状子,这前去告状的人若不是李夫人安排的就真有鬼了!
  这么说来早在胡宗元他们进京之时,杭州那边就应该把证据收集起来了!
  “姑娘!”梧桐走进来,趴在她耳边道:“袁缜去过驿馆,发现那人已去了都察院!”
  李南风悬浮着的心咚地下地了,得,果然就是这么回事了,这位郡主娘娘,真是一切都算得天衣无缝,果然是用不着旁人插手。
  “继续去都察院那边盯着吧。”
  她当下又打发谭峻,随后又到窗前往李挚那边探了探头。
  李挚衙门里活没干完跑回来的,这会儿又回衙门去了,她扭头唤来梧桐,让她立刻又找人去给李挚送个讯。
  李挚在衙门里,这个时候却已经知道了。
  他意欲直接先往都察院去,想了想半路又折回来,往文华殿方向而来。
  李存睿任职吏部尚书,按说平日在六部衙门办公,但他又官拜太师,皇帝时常传他议事,十分不方便,便将外朝文华殿这一带,毗邻亲军卫衙署的院子划给了他作理政之用。
  从内务府回来后李存睿就在公事房里没出去,历代织造局都是个油水衙门,少不了一些银钱往来,因着差事特殊,朝廷虽每每三令五申,也无法杜绝。
  因此在提督人选的斟酌上就得费好一番思量,孙易芳是皇帝少时同窗,既然选中他,自然是可靠之人。
  事实证明这几年杭州送上来丝绸也确实按时按质从无差错,这次桑蚕减收,织造局压力大情有可原,谁能料到居然就在他手上闹出了底下官员以次充好这么作死的事情?
  李存睿拿起桌上看过不知几次的胡宗元的履历,再次看了一遍之后皱紧了眉头。
  “禀太师,世子来了。”
  李存睿嗯了一声,将履历合好塞在怀里:“让他进来。”
  李挚跨门迈入:“父亲,听说都察院那边方才接到了杭州织造局状告胡宗元与胡宗亚的状子,不知父亲可知情?”
  李存睿望着他:“都察院如今什么情况?”
  “来人是织造局负责与生丝商接洽的小吏,状子上说因为胡宗元兄弟扰乱行情,横行霸道,引得无数生丝商人闭市抗争。
  “以至于如今织造局根本收不到生丝,然而织造局那边因胡宗元有永王府撑腰,又不敢拿他如何,因而一个月前趁胡宗元兄弟押船进京之时,织造局便也召集了这批商人联名书写了这份状子,同时进京告状来了!
  “据说都察院那边接了这份状子也是坐不住了,方才把内务府的人也请了去,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也还是会报到您这儿来。”
  毕竟他管着吏部。
  李存睿想了想,起身道:“那我先回府吧。”
  李挚微顿:“父亲这是不打算理会?”
  “既然证辞证人都有,那便禀公办理就是,还来问我作甚?”
  李存睿说着已经抬腿出了门。
  府里也开始迎冬,下晌冯氏让管家带着人刷门漆,糊窗纱,堆菊山,娘家嫂子又来串门,见李夫人闲着,又结伴往正院来坐了坐。
  抹了两手牌,冯家太太被家里来人叫走了,这边厢妯娌俩唠了唠家常也就散了。
  李夫人这一日过得跟平常没有两样。
  李存睿回来时,她正坐在窗前抄王安石的诗集。一个个蝇头小楷写在印花香笺上,半点磕绊都没有。
  “夫人雅兴。”李存睿走到她身后,细看看之后点头道:“嘉兴高家的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李夫人微笑放笔,起身道:“怎么你也来损我。”
  “这怎么能是损你?这是实话。”李存睿拉着她的手引她到桌旁坐下,说道:“我还记得当年母亲跟我说,打算聘你为我李家新妇那会儿,我暗地里还慌了一慌。
  “我可有兄弟三个,母亲要是乱点鸳鸯谱,把你聘给别的老大或三,那我可要不依不饶了。”
  李夫人略窘:“哪有这么夸张?咱们婚前,可没有见过面。”
  “怎么没见过?”李存睿道,“你忘了那年金陵松山寺庙会,我们两家在街头相遇的事了?”
  李夫人恍然,但也不以为意:“那也不过是偶然见了一眼,话都没说过,也不算什么。”
  李存睿道:“那是你傻,你不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没看上我。要不是两家坚持,我们今时今日哪里能对坐在这里说话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