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
“那还不赶紧去找找!”
袁缜本来就想去来着,听这一说就立刻奔上街头。
酒馆里袁婧喝了小半斤酒,除了一双眼睛变得更清亮,其余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站起来:“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李南风只好再次跟着她起了身。
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来:“对了,娘子的妹妹呢?她还在么?”
袁婧望着门外:“她死了。我怀着身孕不久就开始打仗,我是避乱途中生的孩子。
“那天夜里我们的客栈起了场大火,哥哥嫂子把我拉出来了,但刚出生的孩子和她在一起,最后我们只发现互抱在一起的大小两具焦尸。”
门外已万家灯火,远处宫城方向正在放烟花,一朵接一朵,不断地在空中盛开,照亮夜幕。
宫城角楼上华灯闪耀,耀出不少锦衣冠服,与这喧闹繁华的大街倒也算相得益彰。
她痴痴地望着那片繁灯,而李南风痴痴地望着她,心里已然翻腾。
……
回到李家门前,恰与袁缜迎头打了个照面。
“姑姑!”袁缜奔上前来,随后又道:“你们去喝酒了?!”
李南风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袁婧冲袁缜笑了笑:“走吧,回家吃年夜饭。”
这边李家也开始出来人了,李南风便没再多说,回了家去。
……
宫里依旧不会缺人伴君辞岁,到了傍晚,东华门内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皇帝坐于高台,底下两旁百官分坐,大殿里琴瑟争鸣,好一派歌舞升平。
太子看了会儿,觑见皇帝似有些意兴阑珊,自觉也没有什么意思。
好在没多久便乐声便停止了,烟花炸开,大伙又移步角楼观灯。
礼部这一夜是没多少时间休息的,到子夜过后,又得张罗太庙祭祀的事。
当然皇帝太子也没有时间属于自己,宴散后太子伴着皇帝回宫,说了几句午宴会之事,而后皇帝就道:“听梁大人说,今日宫宴是仲文与鸿胪寺联手操持,倒是面面俱到,有乃父之风。
“你明儿记得提醒朕给礼部,让他们拟个旨,回头送到礼部去嘉奖一下。”
太子略想,说道:“既是仲文的功劳,那么与其送去礼部,倒不如送去太师府。”
“为何?”皇帝挑眉瞅了眼他。
太子郁闷,便就把今日李家女眷被官眷们排挤讥讽的事给说了。
皇帝凝眉道:“有哪几家?”
“工部右侍郎冯家,兵部左侍郎伍家,刑部右侍郎余家,以及吏部郎中郭家。”
皇帝略默,问他:“你怎么看?”
太子道:“从前只听说世态炎凉,却未曾亲谙,朝中正三品官眷们竟是这样的肚量眼界,让人生忧。”
皇帝沉吟:“她们不过是因为吏部尚书之位悬而未定,都防着李家再复起罢了。
“倘若蓝姐儿与她母亲今日殿前失仪,落了话柄给人,她们便有理由将李家声威再往下压一点。而朕若要起用存睿,顾虑就更多一点。”
太子点头:“很是,倘若父皇顾虑不决,那他们自然也就更多争取了时间。”
说完他又道:“不过父皇是否有意如此安排?”
皇帝未置可否,只道:“先去歇着吧,睡不了两个时辰又得起来了。”
太子终是偃旗息鼓,告退出门了。
殿里已无人,皇帝推窗望外,寒星缀满清空,他转身点上了三柱香,插在香炉里。
……
李挚因为还要操持祭祀的事,故而与同僚呆在衙门压根就没有回去。
太监来传旨嘉奖,同样还在忙碌的同僚都小小激动了一下,纷纷打趣着要讨赏。
李挚得到肯定,自然乐意散财,便要宜姜回去取金银锞子,大伙又收敛住了,笑道:“赏钱就算了,来年仲文请我们吃顿开年饭,咱们就心满意足。”
吃饭又有什么难的?双方说好了,便又继续干活。
许是有了嘉奖激励,接下来的事情大伙也卯足了劲,等到祭祀完毕,天边也将乍亮,接下来文武百官与宗亲勋贵都得进宫觐见。
这一忙,就得直接忙到午前才结束,正好回府赶上初一的家宴是差不多了。
李南风讨得了魏珣的压岁钱,饭后又与李勤带着家里几个小的放烟火,折腾到近子夜才歇息。
上到床上却又不由想起袁婧,忍不住替她感到愤慨。
又联想到自己,世间渣男这么多,还真是渣得各有各的特色,有像陆铭那样登鼻子上脸的,也有袁婧瞧中的这种始乱终弃——差不多也可以这么说吧,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她又不禁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
袁婧既然打听到了,那么想必此人就在京城。
再想想今日与她交谈的说书先生,她不禁喊来梧桐:“街头茶馆通常过完年什么时候开张?”
“京师不比外地,通常初四五就开张了。”
李南风琢磨了一下,缩进了被窝。
第309章 臣妾担心
晏衡拿着那千两银票自宫里回来,心里也揣着疑云。
太子让他寻的人不消多说,他早已经猜到是他生母。
但他竟然不曾光明正大地找,而是让他私下暗访,这未免让人感到奇怪,难道这事还不能让皇帝知道吗?
再想想前世皇帝也是这般神秘,这就更让人好奇了。
但既然是太子生母,那按理说不应该只有这么点线索,他们爷俩这究竟是要闹哪样?
搁府里寻思了两日,这日就还是决定进趟宫。
接下来便是相互送年礼走亲戚的时间,各府热闹欢腾不亦乐乎,宫里就没那么热闹了,往年还有李夫人年内进宫走走,今年就只有兰郡王。而且兰郡王妃身体不好,兰郡王也平白少了很多次数。
太子在东宫歇了一阵,看看四面围得跟铁桶一般的宫墙,问王信:“这几日城里又什么模样呢?”
王信道:“过年是一年里最大的节日,今日城里必然已经热闹欢腾。”
太子略沉吟,道:“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外头人可多……”
“我也不走远,去李家坐坐就回来。”
王信无法拒绝,只好下去安排。
刚到门下便说靖王世子来了,王信很高兴,连忙又回殿禀告太子,毕竟城里人多,伴着太子出门也是要担风险的。
太子等晏衡进来,就埋怨说:“我这正打算微服出巡,你就来扫我的兴了。”不过还是坐下来,让人上了新到的贡茶,“这大过节的,有什么事情?”
晏衡看了看左右,等太子会意后把人摒退了,才说道:“就前两日殿下说的那事儿,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线索更多点好找些。
“不然耽误时间不说,找的久了也怕引人起疑。再者,时间越往后挪,有些事情也不好说,生老病死什么的。”
如果真是太子生母,作为他当然也想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他不相信太子找不到办法,只看他想不想给罢了。
太子道:“我没有别的线索。”
“那之前那些线索殿下又是自哪里得来的?”
太子瞥他一眼。
晏衡立刻知趣闭嘴。
殿里静了片刻,太子端茶:“你先回吧。”
触到了人家禁区,晏衡哪还敢多说,当下退出来。
在原处静坐了片刻,太子起身往殿外走来。
乾清宫里皇帝跟兰郡王在下棋,一面唠着家常。看到太子,皇帝让他坐在旁边。
一局下完,兰郡王落败,叹着说:“小时候就不是皇兄的对手,如今更是不及了。”
皇帝扬唇清盘:“谁让你不长进,太子如今都能跟李太师对羿了。”
兰郡王听到这里笑道:“那是,也不看看谁的儿子!”
这马屁拍的舒服,皇帝撑膝笑看了太子一眼,而后招来常春:“把那副翠玉棋盘赏给兰郡王。”
兰郡王谢了恩,起身又笑道:“臣弟就知道但凡夸夸太子就没有亏吃!臣弟告退,下回再来!”
皇帝笑骂了他一句,等他走了,让太子坐在了对面:“怎么不出去走走?年节时正是观望民生之际,不必成日在宫里拘着。”
太子捏了颗白子,说道:“年节乃团圆日,儿臣亦想呆在父皇身边。”
“孝字挂在心头即可,不必处处谨慎。你是储君。”
太子嗯了一声,又说道:“父皇,儿臣前几日,梦见母亲了。”
皇帝捉棋的手指一顿,随后他把棋子落下,淡淡道:“你怎知是你母亲?”
“儿臣梦见她牵着我,还抱我,对我十分温柔关爱。”
皇帝垂眼捻弄着棋子,没有说话。
太子觑着他脸色:“父皇,我母亲,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都在你姨母那儿听过了吗?”皇帝把棋子放了,淡淡道。
“可是父皇从来不跟儿臣说,于是姨母也不敢跟儿臣说很多。在我的心里母亲就是个影子,我甚至连她姓什么,具体什么年岁,她长成什么样,什么喜好,什么脾性,都完全不清楚。
“我仅仅知道她带着我跳进了火场,姨母把我救了出来,却没能救下她。
“儿臣想知道,母亲在父皇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您这么多年也不追封也不寻找,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父亲领兵就驻扎在徐州城外,而她却带着我在徐州城的客栈里,未曾跟父皇在一起?她是不是真的无情……”
“够了。”皇帝把棋子丢回罐里,“有这工夫,该把心思放在读书上。”
太子深吸气,咬牙垂眸。
皇帝缓下语气:“近日写的文章怎么样?拿过来朕看看。”
太子握了握拳,躬身走了。
……
出了乾清宫,太子心内依旧不平静。
“这是怎么了?”
刚走到东宫就听到荣嫔的声音,“脸色这么不好,跟谁生气呢?”
他连忙停住脚,缓了缓神色道:“姨母。”
“没什么事吧?”荣嫔柔声问。
“无事,就是方才准备上李家去玩,结果让阿檀给坏了兴致,埋怨了他两句。”太子神色自若地说。
荣嫔笑了笑:“李家有什么好的?大过年的,人家也忙呢。”
太子没说什么,敷衍两句,道别入宫。荣嫔看着他背影,问太监:“殿下这是上哪儿来呢?”
“回娘娘,殿下方才去乾清宫来。”
荣嫔敛了笑容,看了眼乾清宫方向,然后走了过去。
常春候殿门下,看到她来即迎前两步:“娘娘前来可是老太后那边有事?”
“常公公这话说的,老太后无事,我就不能为殿下来么?”荣嫔笑道。
常春连忙赔笑:“那是自然。还请娘娘稍候,小的去通报一声。”
皇帝还盘腿坐在炕上看着棋盘出神,听完禀报,看向门口。
荣嫔走进来,在帘栊下行礼。
“有什么事?”皇帝捉着太子捉过的白子,落在盘中。
“没别的事,只是臣妾方才见到殿下气呼呼地回了东宫,心里有点担心。”荣嫔忧心地看过来,“殿下这几年虽然也稳重了很多,但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有什么不对之处臣妾去劝说他,皇上万莫斥责太过,伤了父子和气。”
第310章 打听件事
皇帝仿佛没听见,缓慢地落了两颗子下去,没有说话。
荣嫔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回应,便就福身道:“既然无事,那臣妾就回宫了。”
转身走到门下,身后又传来声音:“她到底为什么要跳火场?”
荣嫔转身,皇帝亦扭头看过来,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走回来,进了帘栊停下:“皇上真的不知道吗?”
她目光炯炯,含着殇意:“姐姐对您情深意重,忍着那么大的委屈嫁给您,你不把她当妻子也就罢了,结果有了夫妻之实您却还弃她于不顾,一个心灰意冷的女人,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皇帝静静地看着前方,没有答应。
“姐姐怀孕才两个月姐夫就在两百里外起事,而后是战乱,她一个女人,挺着肚子随我们辗转四处。
“况且那时候孕吐又重,她还在担心你,在四处找你,在途中历尽万难把孩子生下来,结果还险些遭遇轻薄……
“这些事情,姐夫不是都知道吗?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生下孩子,难道姐夫还要怪责姐姐吗?”
皇帝一身气势悄然消退,静坐着的他看起来仿佛一座冷峻石雕。
“说句不要命的话,若不是因为姐夫,姐姐这一世不可能过得这么苦,她也许会嫁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因为姐夫,她死了,姐姐一家也死在了战乱里,尸骨无存。姐夫对不起的何止是姐姐,还有我的义父,义兄和嫂子。
“倘若当年姐夫有些担当,肯对姐姐负起为夫之责任,我,我也不至于落得孤苦伶仃下场。那样我至少还有家人。”
荣嫔说到这里眼圈已经红了,她垂眼望着地下,双手攥得生紧。
皇帝双手合握支起额头:“下去吧。”
荣嫔屈膝,缓步走出帘栊。
“你若想出宫,朕即时安排。若不出去,好好侍候老太后和太子,也会有出路。”
光影下的荣嫔站立片刻,伏地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