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淑自然不可能让她知道实情,她道:“这事母亲怎地问我?不是您帮忙请的沈家大少奶奶在为媒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薛诸两家的婚事当中费了点周折,但也谈不上什么大问题。程三太太道:“我只是以为你为这事高兴。”
程淑笑而不语。
林妈妈等她回房就问她:“姑娘去前院,可见到晏二爷了?”
程淑摇头:“晏二爷?他来了么?”
“可不就是来了,”林妈妈边说边看了眼外院方向,“没想到晏二爷那样的人,竟跟咱们老爷能聊到一处。前几日来了聊了很久,今儿又来了。方才老爷还让厨下备酒菜。”
程淑有时候会觉得林妈妈消息很灵通,像这些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上次找到相国寺小沙弥为人证的事情,都让人感到意外。
不过多亏了身边有一个这么样精明能干又细心的佣人,程淑真的觉得很省心。母亲过世后,这些年她为人处事的方式,可几乎都是林妈妈提点的。
“也许是父亲的意思,”她顺着话说道,“父亲不是一直都有雄心么。晏二好歹是王府子弟,结交下来总不会差的。”
林妈妈看了眼她,说道:“咱们跟李南风的瓜葛,就这么断了?”
“那不然能怎么办?我见不着人家,也不能死磕。”
林妈妈想了下,说道:“倒不必死磕。这晏二爷看起来跟老爷也挺投契的,他如今也还在李家上学,姑娘也算是跟他有交情了,何不去跟二爷打听打听李姑娘是怎么回事呢?或者,就是请他帮忙传个话给李姑娘也好。”
程淑不太想去。上回被晏驰刺激过的阴影还在,那个人行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能跟程孟尝投契,那是因为程孟尝是有本事的,可不见得对她也能留情面,要是万一被他又斥骂一顿,她还要不要活了?
“姑娘若不去,等过阵子李姑娘就不见得还记得姑娘了,若是结交不了李姑娘,回头晔姑奶奶这边,就凭姑娘自己,只怕难以出得了这口气。”
程淑想到程晔打她的那一巴掌,心动了。
林妈妈取了纨扇给她:“老爷那边等着酒菜呢,姑娘亲自去送送吧,奴婢陪您去。”
第435章 你长大了
晏驰拿着两方印章给程孟尝看过,听他一番话下来,倒觉得他并非徒有虚名。这里闲聊了几句,话题刚刚扯到太仆寺,门口家丁掀了帘子:“酒菜来了。”接着他退到门下,进来的却是当日投湖的程淑,而程淑身后跟着的婆子丫鬟们,手里俱提着食篮。
程淑上前跟程孟尝和晏驰施了礼,而后道:“女儿听说酒菜是送来招待晏二爷的,所以亲自端了过来,是想来跟二爷,说声对不住。”
晏驰可不是冲她来的,也没打算再提什么过去的事情。听到这里他就看了眼程孟尝。程孟尝也觉得有些尴尬,本来丢脸的事情过了就过了,再也没有提及的必要,却没想她自己先挑了起来,当下脸色就沉了沉。但他还没开口,程淑身后的林妈妈就插话道:“姑娘实心实意,还请老爷不要责罚。”
程孟尝再看向程淑,只见她那幅越发长得像她亡母的面容,心下一软,就与晏驰拱了拱手:“小女既有诚意,就请二爷不要介意。”
晏驰不抹他面子,耐着性子冲程淑点头:“你近来可好?”
程淑笑了下,把酒菜一盘盘端出放在桌上,道:“多谢二爷,我挺好的。此来还有件事,想跟二爷打听打听,嘉宁县君近来如何,不知二爷可知道?”
晏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你打听她作甚?”
“上回承蒙县君解围,还未曾来得及谢过县君,我这里写了封信,想托二爷转交,不知二爷能否帮忙?”
晏驰当然不想帮,但程孟尝坐在这儿呢,也只能伸手,把那信笺接了过来。
“谢谢二爷。”
程淑行礼。
晏驰扯了扯嘴角。
程孟尝等她们退下,伸手邀请起他:“来,二爷请。”
晏驰刚端起杯子,家丁又进来道:“老爷,衙门林大人有急事来访。”
程孟尝顿住,旋即歉然地放下筷子,跟晏驰拱手:“林大人乃在下上司,二爷慢用,在下且去去就来。”
晏驰颌首:“大人自管去忙。”
程孟尝起身,又唤来管家去请二房的侄儿程苑速速过来陪客,这才又出门。
晏驰看着屋里空了,端起酒杯来看了看,又放回去。
只见院角一架紫藤开得正好,便起身跨出门槛,沿着庑廊信步前行。
行至花架下,才发现这是道屏障,花藤挡着道葫芦门,门外是甬道,这时候隐约有说话声传过来。
晏驰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管他是什么人在说话,但凡他撞到了就没有不听的道理。
“……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她能帮姑娘达成目的,也就成了。”
程淑出了院子,便就与林妈妈在葫芦门外头吐起气来。林妈妈惯会安慰人,这么劝下来程淑也松快些了:“长房嚣张,也是该有个人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长房是其一,姑娘得为自己筹谋也是其一。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回房吧。”
晏驰听着脚步声离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停在一丈外的程家下人,而后不动声色地探头往门那边望了望……
……
老太后移了灵,国丧也除服了,各地宗亲也该离京回府了。
高贻定了日程在两日之后,这几日平时往来多的子弟都在忙着给他饯行,晏衡订了明日晚间,而李挚则选在今日,仍在西湖楼订的晚饭,把晏衡,姚凌,还有袁缜,另有几个勋贵世子都叫上了。
晏衡先前堵上晏驰,就是才下衙回来。
歇了一觉然后唤水沐浴,刚把衣冠穿齐整,阿蛮就说:“二爷回来了。”
果然他话音落下,晏驰就顶着张被人欠了几万两的脸不紧不慢往这里来了。
晏衡继续把腰带束好,他就进来了。
“怎么才回来?”他问道。
晏驰没好气;“我不得吃个饭,细细唠唠?”
“那唠出什么来了?”
“你说的那个林复,先前到了程家,说是有急事找程孟尝,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急事?”晏衡凝眉。“程孟尝回来后你没问他?”
“问了,他说是林复染恙,跟衙门里告了假,这几日都不会去,急拿些要紧的公文回府处理。”
晏衡眉头又皱了皱。
那日在大理寺见着林复,可看不出来他容易染病的样子。虽说有急病也难说,但既有急病,如何又还能把公文要回去处理?几日不能上衙,那也够出夭蛾子的了。
“还有件事。”晏驰看到他这不吭不声地就不想说,但为免回头还要受他骚扰,索性说了吧,“程淑身边有个婆子,看来不是盏省油的灯。”
晏衡望着他。
晏驰把先前无意听到的话给说了,然后道:“程淑对那婆子言听计从,看起来她也在程家当差已久,简直与程淑寸步不离。——对了,你应该见过她,上回在咱们园子里,程淑从水里上来,她还替程淑求情来着。”
这么一说晏衡就有了点印象。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淑对她言听计从?
他凝眉片刻,而后道:“程淑给的信呢?”
晏驰拍了给他,而后身子一拧,出去了。
晏衡道:“盯紧点儿!别又等我催了再过去!”
晏驰的脚步更快了。
……
李南风听说李挚给高贻饯行,她也想去。
但李挚怎么可能带她?满桌子全是男人,个人如狼似虎。但到了酒楼之后,也还是先让掌柜的先打包了几份招牌菜送回府。
晏衡进门时刚遇上他在使唤掌柜的,听完他就插了句嘴:“梅子蹄膀少放梅子。她不爱吃酸。”
李挚瞪眼:“你又知道?”
晏衡指着后进来的袁缜:“我听他说的。”说完脸转向袁缜:“有一回在你们家吃饭,你是不是帮李南风挑过菜里的话梅?”
袁缜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们家搬家之后,请我们吃饭的那回。”
袁缜着实想不起来了,但看他说的这么仔细,也吃不准自己是不是忘了,就磕起桌上瓜子没理会。
李挚深深望着他:“我们承恩侯世子真是长大了。”
第436章 占了便宜
“可不是?”晏衡说,“李南风是千金小姐,你怎么能给她挑梅子?这还有规矩没有?挚大哥下回把他看严实点,别回头连妹子都给丢了。”
袁缜瓜子停下来,听到这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
这顿饭吃到月亮高升,晏衡回府后换了衣裳,唐素就来了。
“林家昨夜的确请了大夫登门,属下去查了查那大夫,打听来说是后背生了毒疮。而林家里外都挺正常的,看不出往来的人有什么不对劲。
“哦对了,林复托程孟尝给他在京师寻宅子,看样子是要置产业,程孟尝目前给他寻了几处地方,价格都三百两银子往上。”
“三百两的宅子?”
周宁两代物价稳定,虽然战乱时期也曾经波动过一轮,但这几年国泰民安,又回落了下来,往往一座普通的民居几十两银子能置下来。
林复是正六品京官,置的当然是比民宅更好些的宅院,但是按他的薪俸,能有个一二百两的三进院子住着也不错了。
而他让程孟尝给他找的居然是三百两往上的宅子?
晏衡想了下:“查过他进账么?”
“林家当初是逃难进京的,如今还住着赁下的宅子,余钱并不多,而他们家当时也没购置什么铺子可供进项。
“不过林复在进了太仆寺之后没到半年,林夫人就开了间茶叶铺,就在南市烟雨胡同。
“林家账薄上显示,林家从这间铺子每年能进账超过八百两银子。”
“一间茶叶铺能进账这么多?”晏衡摇起扇子,“他开铺子的钱又是哪里来的?”
唐素又道:“太仆寺油水不多,就算多,按说上面也还有正卿少卿,落到他这个寺丞手上的也不会多到哪去。
“林复的俸禄只够他们一家三口度日的,然他们家还有七八个下人。
“这笔钱的确很可疑,所以属下又查了查他往来的人,就发现在康靖二年,也就是前年八月,他与同伴路过城郊,替一个客商医治了马匹,这客商给了笔钱予他作为酬谢。
“此事不少人知道,林复拿着这笔钱,还觉得不好意思,曾经请同僚的几个官员吃了顿饭,后来林家的茶叶铺就开起来了。”
“那客商是谁?”
“不清楚,据林复自己说,那是个过路商人。”
晏衡望着窗外夜色,哗地收了扇子。
“这林复最开始赁宅子住,到有实力开铺子买宅子,竟笔笔钱都查得到出路,明面看确实看不出来破绽,但细究起来,那客商是什么人无从查起,那茶叶铺一开,就能获得那么大的利润,没准儿就是有猫腻。
“再去查他们的茶叶铺,核实铺子账目往来多的茶客。另外,程孟尝给他找的宅子都位于什么位置,都给查到地址。倘若那客商与茶叶铺都是幌子,警惕林复让程孟尝找宅子也是幌子。”
唐素称是,快步退去了。
晏衡看看天色,把扇子放下,招呼管卿,拿上长剑又出了门。
……
李南风只觉今日西湖楼送来的蹄膀甚合她口味,没那么酸。晚饭吃太饱,就歇得晚,花园子里消了会儿食。
回来到了庑廊下就遇见李挚微醺地踱过来。
李挚看到她便跟她招手,引了她到一旁:“我听说,袁缜给你挑过菜里的梅子?”
李南风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让他挑过菜里的梅子?”
“还嘴硬,”李挚敲她栗子,“我跟你说,爱慕一个人可不是像他们这样的,见缝插针地跟你套近乎。有那工夫,他们怎么不光明正大登门提亲?
“就是不提亲,他不会做点别的跟你示好?还挑梅子,你缺挑梅子的人吗?丫鬟们干嘛用的?”
李南风疑惑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她说道:“谁跟你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事情不能放任。”李挚匀了口气,提了提袖子道:“这次挑梅子,你允许了,下次说不定他们就拉手了,下次拉手,下下次说不定就动手动脚了。
“你一个大家闺秀,皇上钦封的县君,你让这帮啥也不懂的浑小子占了便宜,你亏不亏啊你?”
李南风自认除了在晏衡跟前之外,任何人面前都行得正坐得端,猜想李挚喝多了,懒得跟他废话,嘴里嘟囔着“知道了”,撇下他回了房。
晏衡到来时李南风还没睡着,下地开了窗,她说道:“今日怎么这么早?”
“有消息。”晏衡把窗关了,“林复身上已经有不少值得深究的地方。”
说罢他把唐素带回的消息尽说了。
李南风听到半路已经绷起了脸,等到听完,她立刻道:“林复遇到那客商是前年八月,你们家出事是二月,英枝处决我记得是四五月的样子,前年八月,算起来应是安定坊搜捕韩拓之事以后?”
“没错,英枝被我审出了线索,我父亲查到了安定坊,而后我往安定坊水井里投毒,逼得我父亲围住安定坊捉到了十余人,但韩拓是被人冒充的。”
“那客商……难不成会是从安定坊溜走了的韩拓?”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林复这笔钱来得太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