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青铜穗
时间:2020-06-08 09:03:54

  她有那么那么多的事情待办,这一切却被晏衡这厮全给弄毁了!
  臭老天爷瞎了眼,怎么不把那黑心竖子给劈死!
  她咬牙看着四下,旋即生起即刻就要进京的念头!既然她能重生,那么世上一定也有办法还魂到前世!相国寺里的高僧成悦颇有修为,她会看天象的本事就是他传授的,平日他还给人占卜,也许成悦会有办法让她回到前世!
  她已经按捺不住了,转向梧桐:“谭峻呢?”
  梧桐微顿:“在山下。”
  “疏夏,姑娘呢?!”
  正说着,远处又有人来了,这声音也再熟悉不过,是母亲高敏身边的大丫鬟金瓶。
  金瓶到了跟前,见她们都默立着没动,旋即催促道:“姑娘怎么还不回房洗漱用饭?夫人回头可要数落了!”
  梧桐两人闻言惊慌,而明白了处境的李南风此时听提到高氏,眼底却倏然淡漠。
 
 
第002章 公子神人
  行邸早安排好了各家的住处。
  靖王府与太师府地位最高,分居东西两路的正院。
  李南风下山进邸的当口,晏衡正伏在东路偏院里的枕上,定定望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修长笔直,虽然尺寸未足,却灵活有力,无疑是双持兵器的好手。他反复地看了片刻,然后抬头看起屋内。
  从旁也瞅了他蛮久的阿蛮忍不住上前:“公子,您没事儿吧?”
  晏衡扭头瞅他,目光在他的总角上停留了好久。
  阿蛮更无措了:“公子,小的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说不上什么毛病,不过是昨夜染了点风寒,下晌服过药,昏睡了半日,醒来就这模样了。
  公子的母亲便是大夫,来看过说没什么大碍,但阿蛮瞧着,总觉得有点大发。
  晏衡侧着身坐起来,就着来搀扶他的手下了地。
  “几更了?”他问。
  说着话他又抚了抚自己嗓子。
  “快二更天了。”阿蛮小心翼翼地搀着。
  晏衡目光流转,突然间身子一顿:“二更了?”
  “对啊……就是快二更了。”阿蛮心里头又是一抽。
  晏衡屏息半刻,倏然推开他下地,神色诡异地瞥向后窗。
  于灯影里站了会儿,他又恢复慢吞吞的姿态,目光下垂落在就近的茶几上。
  茶几上搁着把短剑,不算名贵,但剑柄上的繁复刻纹已被磨得很光滑,看得出主人很常用它。
  他信手拿起来,看了半刻,而后搁在掌心挽了个剑花,噗噗风声顿时惊得烛光都起了颤抖。
  阿蛮一惊:“公子!”
  晏衡食指勾着剑柄,唰地一声剑刃又回到了剑鞘。
  这一手简直出神入化,令阿蛮惊为天人:“公子近来技艺如此突飞猛进,王爷必然会吃惊不小!”
  晏衡神色平静,端起药碗。
  烛光从他的前面照过来,阿蛮立在淡定若素的他背后,看到他浑身被光亮勾勒出的一圈金边,莫名觉得他今夜里格外伟岸起来。
  靖王出身世家,血统好,长相好,夫人又是有难得的好相貌,因而他家公子,也从小就有一副令人惊叹的容颜。
  如今他又露了这么一手,这简直,这简直……唉,他今年分明才刚满十三岁啊!
  “公子,大公子二公子明后日就要到了,可是公子您才是跟随王爷这么多年风里淌雨里过的,也为朝廷流过血受过伤,他们不过是凭借着嫡出的身份一跃成为王府未来的少主。小的可真担心您到时候——”
  阿蛮斗着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晏衡却似是没听见,一面掏帕子拭唇,一面看着桌上沙漏,道:“母亲这会儿在哪儿?”
  “应是在王爷房里。”
  “去外面等我。”
  阿蛮退出去。
  晏衡望着空了的屋子,走到衣橱前拿出个大包袱,包袱里都是他随身的衣裳。
  随手翻了翻,包袱里除了衣裳,还有几枝箭头,一把小匕首,都是少年玩物。
  他两手支着桌子,沉思了会儿,而后挑出件丝袍来换了,再拿着那把剑绕到了床后。
  刚出现,一支利物便挟着阴风破窗而来!
  他撑着墙壁往角落里一滚,便听耳畔噗的一声,那利物已然没入床板!
  “公子!”
  n bs听到动静的阿蛮闯进来,看到地上的他和床上的箭他立刻吃了一惊!
  但晏衡没理会他,旋即抓起那把短剑掷出了窗去!
  院里刹时传来砰的一响,有重物落地,阿蛮骇然,随即推开窗,只见院里地上正蜷缩着个人影!
  “快来——”
  阿蛮扯开嗓子,却在刚出声时就被晏衡捂住了嘴!
  窗外侍卫们听到动静已经赶过来,接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也响起。
  阿蛮直到院子里没了声音才被放开,他大口呼着气,急切地道:“公子——”
  “别说话!”
  晏衡示意他回到外间,仔细看过周围,才重新在床头坐下。
  “刚才的事情先保密。”他慢条斯理拂着袖口,浑若方才不过是吓跑一只野猫。
  阿蛮拍着大腿,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不可思议了,这宅邸乃是由靖王带着五名悍将一同率兵把守着的,他们个个身经百战,所率之手下也不输人,此间防卫可以说不会比宫廷御卫要差!
  这刺客能闯过防卫到得此间行刺,身手定然十分了得,可他居然闷声不响间就被晏衡一剑穿胸了?!
  晏衡身为靖王唯一带在身边征战的儿子,自然也是个好苗子,可关键他才十三岁!
  就是靖王自己十三岁的时候,也未必有这么强吧?
  这怎么……一觉醒来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晏衡道,“不是真想杀我,不过是来试探试探我而已。”
  “您怎么能肯定?!”阿蛮急道,“您是王府的三公子,谁敢这么来试探您?再说刚才差一点点可就要命了!
  “——您等着,我这就去禀报王爷,居然敢在靖王府三爷头上动土,此人怕是上赶着去投胎了!”
  晏衡拉住他:“别忙!你这一去,我剑刺刺客的事可就瞒不住了。要让父亲知道我身手已经有这么好,你觉得忠君如他,会放着这么扎眼的我留在京师?
  “你方才不是还担心两位哥哥一到,我的地位就将一落千丈么?”
  阿蛮一想,恍然道:“对,王爷常说月盈则亏,靖王府如今已经位极人臣,若是让王爷知道公子有这么好的身手,定然会把公子远远地放去军中服役以示忠心,哎呀,这样一来,那公子根本就谈不上争世子之位了!”
  “聪明。”晏衡竖指示意他小声,“所以别声张。”
  “那公子难道早就习成了武艺,故意藏拙?”
  晏衡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就说嘛!”阿蛮高兴地击掌,“以公子您的资质,一定是继承王爷衣钵的不二人选!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白担心这么多日!
  “不过这刺客又怎么办?即便有惊无险,刚才也是犯到了公子头上,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了?”
  “才夸你聪明,这就犯傻了。”晏衡起身,“这行邸防卫森严,不可能有人能无声无息地闯进来还能撤走。所以这人多半是这里头的人。
  “方才他已经受了我一剑,你明天想个法子去查查谁受伤不就有数了?”
  阿蛮再击掌。又犯愁:“守卫的将士几千人之多,只怕等我查到了人家伤也好了。”
  “查王府的人就行。”晏衡道。
  “阿檀!”
  阿蛮正想再回话,门外即传来焦急的女音,有人提着裙摆快速地进门来了。
  晏衡看到她,整夜淡定的眼底竟然也有了狂澜:“阿娘!”
 
 
第003章 被责问了
  林夫人箭步迎上,扶着他肩膀上看下看:“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没事,看到阿娘,就什么都好了。”
  晏衡被母亲搂着,挺大个的小爷们儿,不料竟滚出两颗泪来。
  林夫人随着丈夫见惯凶险场面,见他哭了还略感意外,但因为是自己的骨肉,抬袖帮他把眼泪擦了,也没说什么。
  看他完好,便先按着他坐下,唤来阿蛮询问事由。随后又安慰晏衡:“别怕,你父亲正在与将军们议事,回头就过来了。”
  晏衡点头,一只手仍攥着她的袖子,如同一只无助小白兔。
  ……
  李南风到了西面正堂,立在院门外没有再抬步。
  窗户内虽然点着灯,但不亮,依着李南风对李夫人的了解来看,她此刻应该还并没有回房。
  她当即转了个身,往正堂东南侧的偏院走去:“我先去看看勤哥儿!”
  对于她要先去看李勤而不回房,金瓶与疏夏梧桐都是不同意的。
  “太太很生气呢,您还是赶紧回房洗漱,别触霉头了!”
  李南风恍若未闻。
  若在前世,她自然是一刻不停急忙顺着母亲的心意行事,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俨然一个大家闺秀,这样母亲或许心情能顺点儿,不会因为她的不受拘而过份苛责她。
  可是现下怎么能够呢?你能指望一个肆意横行惯了的人回过头去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也不是不行,只是没那必要。
  因着行邸住的人多,因而各家住处也紧。
  南风的院子隔壁就住着李勤,去到的时候四叔李济善已经把他揍了一顿。
  她既然来了,少不得给个台阶下:“三哥也不是故意的,四叔饶了他吧。”
  “那怎么行?我得打断他的腿!”
  “改日蓝儿给四叔纳鞋底!”
  李济善一张脸就绷不住了。
  由于李夫人殊然的出身,以及李存睿对光耀李家门楣所做出的卓越贡献,作为独女的李南风在李家本就显得不同。
  再说她自己行事也有分寸,在金陵那些年,老太太们和老太爷们疼她,叔伯婶娘与兄弟们大多也都很欢迎她。
  她这满身狼狈地跑来求饶,谁还好意思不给面子?
  李济善瞅了眼扭头偷觑过来的李勤,虎脸道:“你看把你妹妹给连累的!”
  李勤忏悔地低了头。
  南风看这意思是放行了,便赶紧让人扶他回房。
  到了房里,李勤推开小厮,有模有样地冲南风施了个大礼:“你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丢下你,还帮我告饶,你的大恩我记下了,放心,来日我定给你做牛做马!”
  李南风笑了下。
  但下一瞬又笑不出来。
  李勤性子实诚没心眼,从小到大没少替南风顶缸背黑锅,他们俩的的确确也是堂兄弟姐妹里关系最亲近的。
  可正因如此,随着在京师活动变多,城中纨绔盯上他的身家 地位,设局使他染上了赌瘾,此后又长年混迹勾栏院,染上一身病,未满二十就死了。
  她的先生盛贻生,直到十余年后还拿着李勤曾经做过的画作叹喟:可惜了一笔好丹青。
  李济善虽然打起他板子来从不心疼,但失去儿子之后,正当盛年的他也很快病倒。
  她在李家,最无话不说的人除了亲哥哥李挚,就是李勤了,哦不,有些事情可能连李挚都未必知道。
  李勤过世的时候,李南风为他吃了三个月的斋食——他被人拉拢的时候正值侯府出事之时,她根本没顾得上去关注他,她后悔,倘若那时候留出一分心来在他身上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你日后长点心眼就好了。”
  李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看到她还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头发乱了,脸上还有青草压出来的印痕,忙又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跑过来了,回头要让伯母瞧见,你八成得跪断两腿不可了!快回去吧,别管我了!”
  李南风不着急。
  李勤直接把她推到了门下:“哎呀呀,快走快走,别磨叽了!”
  金瓶已经等在庑廊下,正好把李南风一把拖住,南风无法,只好随她走向正堂。
  丫鬟们悄摸地推着她先回房更衣,正房门却开了,金嬷嬷走出来,立在廊下长长地咳嗽了一声。
  李南风只得又站住,拂平了衣襟,上了台阶。
  李夫人坐在妆台前,微低着头卸妆,脖颈与后背连成一条极完美的弧线。
  “回来了?”
  金簪在案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体面的李夫人头也没回,但随意一个动作,似乎都带着震慑。
  李南风目光仍追随了这道身影一会儿。
  高家历史追溯到最早,可至三朝以前,相距当今近四百年。当时的祖先也曾是这片中原大地的皇帝,江山更迭之后,皇族余部分居四海,李南风的外祖这支不知是其中哪支,总之高祖于两百年前在江南落脚,醉心学问,繁衍子嗣。
  被父辈严格教育出来的李夫人也衿贵,博学,克制,几乎拥有世家贵女的一切好品行,也是彼时京中子弟仰慕的淑女。
  但在这样的母亲面前,南风却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嗯,回来了。”
  她心里叹气,望着地下。
  如果可以,她真是永生永世都不想与她再做母女。偏偏老天爷作怪,又把她给推回来了。
  这叹气声不经意间竟随着话音吐了出来,李夫人摘耳环的手停了一下,身子转过来,目光直接落到她印子还没退去,并且还垂了几条额发的脸上。
  “真是好形貌。知道的是世家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乞儿呢。”
  李南风望着她这副熟悉的睥睨嘲弄的姿态,内心已经十分麻木。
  她说道:“我也没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回来的时候刻意避着外人的,也没丢您什么人。这行邸里的小姐,都是年纪不大的,未必就从没有过淘气贪玩的时候?母亲不关心我晚归便罢了,要责骂我也受着,至于这么讥讽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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