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外祖母有追封么?”李南风问。
“当然。按例高家有封赐的,一律诰封原配,原配不在的,也会追封。如今的永王太妃,实则是继妃。”
继妃地位跟正妃是有天壤之别的,平妻什么的只是商贾人家的说法,稍有些身份的人家都把嫡庶看得极严格,更别说王侯之家,光是一个诰命就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了。
若是没这么讲究,当初靖王便也可以让林夫人与沈夫人在府中如此行事了。而皇帝宁愿给沈夫人赐下正三品的诰命也未如此安抚,足能说明这一点。
与永王继妃这么庞大的儿女群体比较起来,没有同胞兄弟的李夫人看起来的确是势弱了些。
好在整个永王府加起来都还不如李存睿实力强悍,这种靠荫封的皇室,极少能养出受宫里信任器重,又具真才实学的子弟,往往过个几代之后就没落了,反倒是为国效过力的贤臣良将能留芳百世。
晏衡也是很久没亲近过这些野兽,挑了两头鹿搂在怀里腻歪了会儿,一抬头就见那俩人靠着木栏聊的挺欢,松了鹿走过来,刚好就听见李南风开口了。
“殿下虽然未曾在高家住过多久,却对这些宗亲了如指掌,让人佩服。”
“这虽然不是必修功课,但我除去读书,也没别的事情,太师是朝中股肱,又是我的姑父,别人我或许记不清,但你们家这层我还是要了解清楚的。”
太子说着,看到走过来了的晏衡,又说道:“上东宫吃茶去吧。”
太监却在这时候下阶来,道:“太师在皇上那儿,问南风姑娘还想不想去御花园?去的话就先过乾清宫。”
李南风不想去了,但乾清宫还是得去。
几个人合计了下,便都先往前面来。
皇帝与李存睿刚吃完茶,看着三个少年男女自斜阳里走进,便忍不住微笑道:“细看看,我大宁已是才俊辈出啊。”
说罢跟他们招了手。看看太子和李南风,他笑道:“蓝姐儿跟太子自寿宁宫过来?”
李南风称是,简述了两句太皇太后近况。
皇帝又笑问:“太子待你和气不和气?”
李南风还敢说不和气?况且也的确没什么毛病可挑的。
“这不瞧着挺大方端庄的嘛,怎么她母亲还老念叨她呢?”皇帝扭头看着李存睿。
李存睿无奈笑道:“阿敏也是一片严母之心。”
皇帝点头,又跟李南风道:“你要是想进宫玩儿,就让你爹带你来,不用怕你母亲。”
李南风谢了恩。
皇帝又看见了晏衡,就问他:“听说你字写的有长进了,你想考科举不想?”
晏衡笑道:“就臣肚里这点墨水,哪敢上考场献丑?父亲说臣能看得懂书,写得出来兵策就不错了。”
皇帝也笑:“你倒是想得开。”略想,又问:“你父亲递上来的天罡营的名册里,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晏衡心下咯噔,忙道:“臣还小,年龄未够,况且,才拜了在夫子门下读书,不敢三心二意,便是不考科举,总也得学出几篇拿得出手的文章,方不负夫子一番心血。
“再者也怕越礼入营,换了军中规矩。父亲未报名,大约是希望臣能踏踏实实一步步来。”
皇帝轻嘶了一声,看向李存睿。李存睿也刮目相看,冲晏衡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这倒是有几分王府世子的风范了。”皇帝笑称。
李存睿笑应:“孺子可教。”
又起身道:“时候已不早,臣等也该出宫了。”
皇帝敛色:“先前说的那事,你回头让李济善进宫一趟,朕再当面交代他一番。”
李存睿称是,皇帝太子都起身送了几步。
晏衡随在李存睿背后出了宫后,即扯了扯前方李南风袖子,使了个眼色。
“干什么?”
“有点事找你,跟你爹说声,我请你吃饭。”
李南风拽回袖子,懒得理他。
晏衡沉气,凑近她道:“我知道永王府的事。”
李南风这才瞅了他一眼。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李存睿停步转身。
“噢,晏叔叔,我诚心想请李南风上我府里教我写字,请您允准。”晏衡张口便道。
李南风听完就想伸手抽过去,谁答应教他呢!
李存睿想了一下,走回来,深深望着他俩道:“你们俩要是能好好相处,那当然最好了。不过这事儿得蓝姐儿也答应才成。”
李南风心里舒坦。
晏衡就也望着她,然后跟她深深作了个揖。
李南风到底被他那句永王府勾住了心思,琢磨片刻道:“明日。”
晏衡立时道:“那也行。”又跟李存睿作揖:“谢谢晏叔叔。”
李存睿点头:“走吧。”
……
沈侧妃在沈家受了气回来,又跟晏驰起了争执,那一日内心惨烈可想而知。
夜间却又有曦日堂那边的俞嬷嬷送了些活螃蟹过来,说是靖王妃收到的礼,吃不完,便各房里都分一些。
东西两边都各有私厨,分开吃饭,只是米饭是大膳房蒸好了分送各处,如此倒也方便。
沈侧妃收下来,俞嬷嬷是个快活人,原先就在二太太宁氏面前的,陪着天南地北说了几句话,也没多耽,就走了。
有了这么一遭,沈侧妃便觉胸中郁气散了些,是有过怨结又怎样?至少人家连口吃的还能惦记着他们呢!
晌午自己亲手洗了几只螃蟹,准备午间烹给他们兄弟吃,黄氏就来了。
黄氏跟沈侧妃先是因昨日的事赔礼,对沈家晚辈,尤其是侄媳妇们,沈侧妃毫无意见,毕竟当年有些事情还轮不到她们左右什么。
就也还是以礼相待,后来被问起与沈栖云夫妇的纠葛,她也没再卖什么关子,从头至尾详说了。
最后道:“劝和就不必了,你们日后也是要在京长住的,我们娘们儿之间吃吃茶唠唠家常,姑母这里随时欢迎你。”
第129章 来告状的?
黄氏听完事由已经拳头都攥出油来了。听完自然也不会再多说,当下施礼告辞。
心里如浇过热油般回到府里,即刻唤来沈翼把话给说了。沈翼听完也是好半晌都没说话,别的都不说,光说这伸手甩人巴掌这种事,也没几个大户人家的太太能做出来的,更别说打的还是如今成了靖王府侧妃的他们的亲姑母!
“这三房是没救了,能纵出这样的妇人来,三叔还百般指责人家的不是,这样下去,我只怕他太仆寺这个位置也要做不稳当。你拿笔墨来,我这就写信给祖父,请他老人家示下!”
黄氏即刻挪了笔上前。
再说沈栖云他们这边,明氏见着黄氏匆匆回来就回房关了门,猜想事情定然是朝他们担心的方向发展了,便也迅速告知给了沈亭。
沈亭焦头烂额,卢氏做那个事他当然也是震惊并懊恼的,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让他把自己的亲娘押到王府去谢罪不成?
况且这回也并非因为卢氏,而是不知谁背地里散播出来的谣言——
想到这里他又问明氏:“父亲昨日下令严查谣言源头,可有眉目了?”
明氏道:“还没呢。程家几位太太还带着家小住在府上,这事儿也不便当着他们办。”
“不是都搬走了吗?可赶紧去查了!”
明氏颌首。想了想还是道:“这事儿知情的无非晏沈两家,不是咱们家走漏风声的,便是晏家了。倘若查出来是晏家,如何是好?”
沈亭深吸气,起身道:“倘若是晏家,那当然是要实话跟许家说了。”
“可实说的话,咱们得罪过姑母的事,岂非也要瞒不住了?”
“瞒不住也没有办法。这可是许家要娶亲添丁,坏了他们的兆头,若真是晏家那边成心在喜期生事,咱们难不成还全担下来?”
明氏沉吟着,终是道:“我总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还不如就此我们担下来算了。
“左右当初母亲冒犯了姑母也是事实,父亲昨日又那样的态度——回头真让他们知道沈家行事这么狂妄,也是不利的。”
沈亭叹气:“先去查清楚再说吧。”
……
晏衡捱到放了学,就不停打眼色让李南风出门。
李南风把书本交给疏夏,便跟他到了门外,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不是说了上我家说吗?”
“呸!”李南风道,“有话外面说,不上你们家。”
又没大人领着,她凭什么大喇喇跟着他上他们家去?
晏衡斜睨她:“没想到你还挺迂腐。”又道:“去我家还有我母亲在侧,有长辈在,谁敢说你什么,你要不去的话就只能在外面找间酒楼,你去不去?”
酒楼当然就更不行了。
李南风没吭声了。
晏衡推着她上了马车:“都跟你爹报备了你还怕什么!”
李南风烦得很,恨恨踩了他一脚才被“劫”到靖王府。
靖王妃看到她简直喜出望外!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一面着人张罗添菜,一面拉着她坐下:“今日怎么肯上我们家来?莫不是阿檀又闯祸了,你来告状的吧?”
说完她看向晏衡。
李南风先把半路买的点心送上,然后两手合在膝上,笑道:“不是。晏衡他说让我教他写字。”
“当真?”靖王妃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口气提到心口半日才小心翼翼放下来:“你当真答应教他?”
李南风笑眯眯:“王妃对我这么好,他若认真听,我还是会的。”
靖王妃高兴起来:“那太好了!他必须听,要是不听,你就给我揍!要嫌手疼,就来告诉我!我保证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地!”
晏衡脸色早就黑漆漆了。
他道:“你俩说完没有?到底还教不教?天都快黑了都!”
“快去快去!东厢两间房子清静,笔墨什么的都有,是我平日制药之处,你们去那里写,回头饭好了我让人来传话给你们!”
靖王妃送他们到门口,又笑眯眯地给他们指了东面几间敞着门的屋子。
虽是有练字为由头,但终究李南风不便与晏衡离长辈视线太远,去东面这屋子,既不显得过于私密,也不会让人待在陌生长辈面前感到不自在。
李南风察觉到她的用意,心领了,屈膝告退就跟着晏衡往东边去。
靖王妃望着这两人,长长地吐了口气。
檀香笑着走过来:“可算是能看到世子与南风姑娘能安安静静走一块了,真不容易。”
靖王妃道:“唉!”
晏衡引着李南风进了屋。
屋里果然比较随意,书架上放的都是医书药材,但是十分干净,迎面有草药的幽香。
李南风看了一圈,坐下道:“先说说永王府。”
晏衡道:“你想知道谁的?”
“都行。”
晏衡想了下,便道:“你姨母,也就是锦阳郡主,前世那会儿跟她丈夫到过京师一回你知不知道?”
李南风皱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晏衡略顿了下:“看来你对你外祖家还真是一无所知。”
李南风没说话。别人面前她还要装几句,在他面前就没必要了。
“约摸是你成亲之前不久,那年冬天,兰郡王妃薨了,锦阳郡主进京吊丧,就住在兰郡王府。”
兰郡王妃的丧礼李南风也有去参加,但她完全没有关于王府里有个她的姨母的印象。若有的话为何没人告诉她?兰郡王没告诉她,李夫人也没告诉她。
“其实不光是锦阳郡主来了,你两个舅舅也来了,只不过锦阳郡主的轿辇曾经到过延平侯府门外,有人看到她的下人往里头投帖子,却不知为何没有进去。”
投了帖子却没能进去,那就只能是李夫人下令不见了。而李南风连外祖家的人到了京师,还为着兰郡王府而来,她都不知道——
是了,那段时间她正为着招婿的事跟李夫人较劲,除了去吊丧那回,并没有往外去,李夫人若是交代不说,她不知道也不奇怪,毕竟跟永王府的关系是早多少年就已经淡了的。
第130章 怎么死的?
“永王府都是什么样的人?”她道。
“你两个舅舅都是读书人,恕我直言,庸庸碌碌,无甚建树。你姨母大概就没这么规矩了,毕竟与你母亲同胞姐妹,都是郡主,地位身份却天差地别。想来不甘也是有的。”
“有何证据?”
“她曾经上过一道奏折,请求给她的女儿一个县主封号,理由是刘家根基太薄,但是皇上没理会。”
李南风没再吭声。
永王府这一脉子女成亲都是在定国之前,当时可没人敢冲着一定能当皇亲国戚去,刘家是嘉兴本地读书人,那也该是符合高家当时身份地位的人家。
高家借皇帝的光,是成为了皇族不错,可根基薄又岂能作为想给女儿谋好处的由头呢?除非是有建树。
再说县主封号也只有郡王女儿才有,跟“郡主”是不相干的。
李南风听说是这么样的人,便不想再问下去。
前世永王府跟李家没关系,这世里八成也是不会有的。
她想起来意,问道:“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晏衡伸手拨了拨炉里的香,说道:“晏驰在沈家捅了个篓子,我得帮他兜兜。”
李南风想起来:“这种事不是有你爹吗?你不打算弑兄了?”
晏衡觉得跟她说话真有点烦,看了眼外头后压声道:“我无缘无故弑兄作甚?我又没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