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风斜睨他,对他这话不敢苟同。
晏衡叹气:“我爹当然也管,比如昨夜里他就找许大人喝茶去了,但他不可能会主动理会这种小事。”
也是。就算是晏驰捅了篓子,对靖王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都在官场上,许家未必将来就没有难处?靖王只要随便拉扯他们一把,他们便已经受用不尽。怎么可能会为着这个来记恨靖王府?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那你还想干什么?”李南风不太明白。
晏衡托着腮,幽幽望着她:“我不太喜欢沈栖云那一堆。”
“那又怎么样?”李南风轻轻地拂着茶,“要不你扑上去咬他两口?”
晏衡觉得终有一天会被她给气死:“你嘴里怎么就没句好话呢?好歹你我也算是知根知底,下回你有难的时候吱一声,我也是会帮你的。
“真看着我倒霉了,你一个单打独斗的,连个帮手都没有,不是也挺头疼?”
“谁要你当帮手?我有爹还有哥。不像你!”
李南风冷哼一声,垂眼喝茶。
这茶不是普通的清茶,仿佛经特别薰制过,带点奇妙的幽香,一定是出自靖王妃之手了。
说起来这小子虽然没个像李存睿那么好的爹和李挚那么好的哥哥,但却有个温柔善良还善解人意的娘,老天爷也算是太便宜他了。
想到这里她手下微顿,忽然又抬起头来:“你是怎么死的?”
正喝茶的晏衡猛地呛了一口,茶水泄了堤似的从嘴角漫出来,咬牙半天他才抹去下巴上的水说道:“你下回问这种问题之前,能先打个招呼吗?”
“那我再问一次?”
晏衡伸掌阻止,撑膝望她:“你终于想到问我怎么死的了?”
李南风冷笑:“我只是想知道,我死了以后谁给我收的尸?”
“我怎么知道!”
“你不应该是祸害完我之后活成了老王八,最后不知在你第几个姨娘怀里被她一锤子砸死的吗?”
李南风道,“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比如我正直善良,却英年早逝。你不活到七老八十都对不住你这副德性!”
晏衡无话可说。
李南风把茶喝完,又道:“我从前是跟沈家打过几回交道,别人不好说,这沈栖云是没学到他们这老太爷风骨的一半。
“晏驰闹出这种事,使得他们家与许家关系迅速交恶,他肯定会不遗余力把证据找到,洗清自己。
“晏驰再怎么说都是王府的公子,沈栖云若只是把证据给许家一家看还好说,你爹肯定能摆平。
“就怕他会抖露出去给满京城的人知道——卢氏对沈侧妃干了什么?”
“打了她。”
李南风微愕。
晏衡便把事由说了。又道:“我已经着人找了沈家丫鬟打点过了,但我心里头总没准,沈家那样的世家,向来管理下人都有一套,我这点伎俩,怕是保不了不翻船。”
“你怎么打点的?”李南风问。
“我让人找准了个身世不好的丫鬟,给了她不少钱。”
“愚蠢!”李南风直接骂道。“就算要买通,也应该直接在她身上制造疑点,等着沈栖云疑心上她之后,你再适时施以援手去诱惑。
“眼下这不痛不痒的,人家凭什么听你的?再说了,沈家人又岂是好相与的,能随随便便就相信她的招供?”
晏衡虽然被骂不高兴,但听完也不由点头:“有道理。”
“但这还不是最好的法子,”李南风道,“你该做的应该是彻底断了沈侧妃对沈栖云这一房的指望。
“他们两口子都并不是什么安份的,若是继续跟沈侧妃他们牵扯下去,只怕会有不少后患。
“依我说,与其遮瞒着这事儿,倒不如索性把沈栖云推上风口浪尖。
“沈家偌大一个家族,总归会有几个明理的,他们正是卯着劲想东山再起的时候,你们只消把他们所做所为当着他们沈家所有人的面撕开,便既不会有人说你们晏家违礼,也能轻松断了沈侧妃与沈栖云他们继续往来的后路。
“由沈家自行决定怎么处置这件事,怎么决定来修复这层关系,比起你单纯地对付沈栖云要好。”
若沈家这是她李南风的亲戚,她是绝不会再考虑什么情份不情份的,趁早断了干净。
但这事还夹着沈家对靖王十七年的恩情在,沈栖云虽说不那么地道,但终究也是沈家人,要断得不好,反过来靖王府就要落一身的不是,毕竟当初靖王可是八抬大轿自沈家老太爷手上亲自把沈侧妃接回来的呢。
别的不说,只说沈家老太爷至今都没气得闯到京师来替女儿喊冤,也称得上高风亮节了。
不然他若真写个万言状,击了登闻鼓,将事情闹得天下皆知,纵然道理摆在那儿,也对谁都没好处。
总而言之,以晏家如今的走向,只能大体上求和。
在晏衡与靖王妃地位稳固的情况下,与沈家态度端正的那一干人保持较好的关系,对毫无家族背景的靖王妃母子来说,其实也没有害处。
因为沈家老太爷必然还是盼着女儿与外孙好的,而这种“好”,则未必一定是要与靖王妃母子争个长短。
第131章 耐不住了
晏衡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对她这番话纵然有些许的不认同,但大体上还是认可的。
他对沈家人有必须存在的提防心,就好比他至今对沈氏母子也还不能彻底信任一样,于他而言,除去父亲母亲以外,所有的分合都只有出于利益,沈家人在他看来是个大麻烦,得长期提防。
但李南风说让沈家内部先解决掉沈栖云,这个主意不错,既能达到目的又体面。
“禀世子,王妃那边差人来问何时可以传膳?”
正想到这儿,外头看着门的阿蛮在门下道。
晏衡跟李南风对视,李南风麻溜地抽出几张纸铺在桌面上道:“还不快写!”
晏衡也扬声往外:“再有一刻钟!一刻钟就好了!”
正房里靖王妃提心吊胆地喝了杯茶,往门边溜达了不知多少回,只见东边两间屋安安静静,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在做功课还是在酝酿着起什么妖风。
直到看到他们俩又全须全尾地进了屋,她这口气才算放下来,笑微微拉着李南风在桌旁坐下:“我听衡哥儿说你们家兄弟姐妹也常一处吃饭,想来你在我们家稍稍随意些,你母亲也不会苛责。
“昨儿程家送来几筐螃蟹,都是个顶个儿的肥,我让膳房仔细地烹制过了,去了寒性,你多吃些也无妨。”
李南风道了谢,听到程家送的螃蟹便看了她一眼。
晏衡皱眉:“程家怎么无端端给咱们送螃蟹?”关键是她居然还收了!
“说起来也是巧,”靖王妃显然不在意,一面招人传菜,一面伸手入泡了某些青草的汤水里净手,“昨日我去英国公府,半路上遇到一队进城的马车不慎碰伤了路人,就下车看了看,给那人上了药,又包扎好。
“后来才知道那原来是程家后进京的几房爷们儿。他们感谢我解围,车下说了不少好话。
“我赶时间,应付两句就走了。后来他们就送了这个来。还有几只看着就不便宜的盒子,我没打开,也没收,就这口吃的留下顾个情面。”
晏衡听完迅速跟李南风对视了一眼。
“来,趁热吃吧!”靖王妃示意。随后就有丫鬟们净手上前替他们剥起壳来。
这时节的螃蟹的确是又肥又好吃。饭桌上偶尔说几句话,气氛看着也挺活泛。
正常地吃了茶,晏衡立刻就招着李南风回到东边房里,说道:“程家这是耐不住了呀。”
李南风仔细地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有点奇怪。他们家女眷昨儿匆匆搬离沈家,要说是跟前儿晏驰闹出来的那场风波没关系我可不信。
“那搬离的意思很可能就是不愿掺和沈家这摊子事,但也没道理立刻来找王妃。
“换句话说,我认为他们就是要接近,也应该是先冲沈侧妃这边出手才对。”
利弊什么的先不说,前世里他们就是这么个路数,即便是这一世他们从沈家这边发现了变故,也不应该那么快放弃沈家,至少,他们先来接近沈侧妃,怎么看都是比较合适的。
“他们出什么夭蛾子?”晏衡皱了眉头。
“谁知道呢,”李南风哂道。又笑嘻嘻睨他:“指不准是有可能想跟你结个亲?”
晏衡终于翻脸了:“滚!”
……
晏衡奉母命亲自护送李大小姐回了府,转头则去打听靖王去处。
朝中天罡营已经组建起来了,目前入营的子弟也都基本确定完毕。也不知道是晏衡近来刻意的回避起了效果,还是他努力用功的现象感动了靖王,从头至尾倒还真没在这件事上呈现什么大的危机。
然而在沧州的时候靖王却还曾经试探过晏衡,要考较他的实力,力求能把推进去。就算是前世,他也让晏弘进去了,这回靖王府里却一个子弟都没入。
兴许他还是觉得晏弘应该走科举?晏衡琢磨着。
回府在靶场练了完箭术,就听说靖王回来了,他立马沐浴完,到了承恩堂。
靖王更衣出来,看到他:“有事儿?”
“不是好久没陪您用晚饭了么,过来尽尽孝。”
靖王一路瞥着他走到罗汉床上坐下,才说道:“不信。”
晏衡想了一下,上前挨着他坐了,说道:“除了吃饭,还有一件事。
“沈侧妃虽说有过,但那是我们的家事。儿子既蒙父亲不弃当了世子,自然也得为这个家着想。
“这沈栖云夫妇屡次冲沈侧妃不敬,简直是一副不想跟我们靖王府维持情份的模样。
“我知道父亲事务繁忙,不及理会这些杂事,然而他们做的太过,儿子以为也得跟沈家那边好好说说这事。不能咱们报了恩,还让人没完没了纠缠上来。
“他敬着咱们,咱们当然也敬着他,不敬咱们,那这账怎么算,也得说明白了,您说呢?”
靖王扭头望着他,半日才道:“这沈栖云又怎么了?”
“没怎么。但听说他们正在卯劲调查当日散播传言的始作俑者。如今是还没怎么,可如果不想怎么,又卯足这劲儿拼命地彻查又是为什么呢?”
靖王的确是没把沈栖云那点动作放在心上,一来他忙,二来盯着个沈栖云也跌份儿,三来沈家作主的人不是他们三房,他没必要跟他们浪费口舌。
晏驰干的那点事他让初霁去西边传过话了,许家他也去过了,本想着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晏衡却告诉他沈栖云还要彻查?
那这是还要争个是非黑白的意思?
他拉下脸,冲门外道:“把初霁喊过来。”
晏衡按住他:“喊初叔做什么?”
靖王气闷:“让他去把沈栖云找过来,本王当面问问他!”
晏衡道:“父亲当面问他,他除了赔礼,还能说什么?咱们压根治不了他。他骨子里还是会认为沈侧妃母子亏欠他的,会认为他们还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说到这里他一吸气,道:“父亲,沈侧妃母子要是过得憋屈,没个盼头,多半就会影响咱们后宅稳定。后宅不稳,我母亲离原谅你的时日,只怕就更加遥遥无期了,这事儿得慎重。”
靖王立时皱眉:“那你的意思?”
“您应该去信给蜀中,请沈家老太爷进京。”
第132章 宫里有旨
靖王凝眉深思。
如今沈家当家的还是沈家老太爷,对沈侧妃这个女儿是不是看重,靖王当然也心知肚明。
退一步说,就算是一点儿也不心疼,卢氏打沈侧妃都已经是伤了晏沈两家的和气,沈老太爷要是还明理,无论如何都该知道沈栖云夫妇该罚。
若是老太爷进了京,那么当年沈氏母子在沈家受的那些冷眼就都瞒不住了,这样情况下沈栖云夫妇还一味地指责沈氏,那么老太爷绝对不会饶他们。
沈栖云是沈侧妃的亲哥哥,在那十七年庇护之情面前,实则沈栖云的作为也算不上什么十分要命的事情,不至于非得赶尽杀绝。
但晏衡说的也在理,在遣走卢氏之后沈栖云还未曾改变对沈侧妃的态度,可见也是不会消停。
来日若是暗地里挑唆引诱,甚至或者以过去恩情挟迫他们母子干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事让他们老太爷自己出头解决,当然比他直接去寻要好。
想到这里他道:“知道了。”
陪着靖王吃过晚饭,晏衡又去往曦日堂,把程家的事在靖王妃跟前重提了提,没点太明白,但靖王妃也开始回忆起昨日路遇程家车队的经过来。
翌日上学,晏衡就在前院里遇上了出发去往蜀中的侍卫。
阿蛮数数看竟有十来个人,不由道:“这是打算直接接上老太爷进京啊。”
晏衡看一眼他:“走吧。”
学堂里无话。
李南风放学回家,迎面碰上李济善,官服齐整地像是要出门。便问他:“三叔这是还要去衙门?”
李济善朝北面拱了拱手,道:“皇上钦点了我去山西赈灾,让我走之前进宫一趟,我这不就是去嘛。”
李南风知道李家前世里到后来只剩下他在朝中,指不准就是这回事情办得好,才令皇帝保住他没被人给弄出京去,便跟他道着恭喜,目送他出了门才回房。
刚进门疏夏就八卦兮兮地跟了上来:“宫里来人了,太皇太后宫里的紫云嬷嬷奉懿旨前来给太太送御膳房的糕点。”
李南风也纳闷了一下,太皇太后怎么想起李夫人这个孙女来了?
“可是有什么事?”她问。毕竟老人家年纪也大了……
“奴婢不知。紫云嬷嬷还没走呢。”疏夏看了眼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