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姐儿素日往我们那边去的少,方才招待不周,南风姑娘你别见怪。”
这姑娘语气中肯,神态也是和气的,就是姿态看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才是主人似的。
李南风跟李舒对视了一眼,就往何瑜看去,何瑜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微笑道:“姑娘们来还不久,没得及去告诉,可巧你就来了。大姐姐在做什么?怎么没也过来坐坐?”
看这其乐融融的样子,要不是李南风相信晏衡手下不会有弱兵,定要怀疑是不是她们不和的消息有误了。
李舒笑道:“姚姑娘客气,瑜姑娘拿她自制的果脯招待我们,我们都很喜欢。我们来串个门,也不图什么,大家坐着说说话就挺好。”
姚韵之也笑看了何瑜一眼,说道:“二位姑娘锦衣玉食,什么好物儿没吃过,这些自制的粗食也敢拿出来待客,回头姑娘们回去只怕要笑话我们国公府寒酸了。
“我院子离这儿不远,又暖和,我早让人备了暖身茶还有点心,还有前儿皇上赏的一篮子柿子,不如姑娘们都去我那边坐吧?”
李南风道:“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姚韵之又笑望着何瑜:“可是你怕我抢了你的贵客?”
姚韵之这话一般人也不太好回答,不去,这话听着也还在理,总不能明摆着人家有好招待,还拦着不让去?也显得小气了。
答应去,那也太跌份了,她这可不就是明摆着要下她的脸面?
何瑜浑若未觉,与姚韵之笑道:“还是我们韵姑娘想的周到。只是这大风天的,姑娘们千金之躯,哪里让风里走动?
“既是另备了有点心,那倒不如着丫鬟们把茶点小心挪过来,还好过来回折腾。
“姑娘们的身子,比起咱们家几口吃的可要矜贵多了不是?”
姚韵之刹时抿唇。
李南风知她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这是不知该怎么驳何瑜的理儿了!
旁边莺儿又道:“请韵姑娘示下。”
韵姑娘能不答应嘛!
她道:“听你姑娘说的,去拿吧。”又瞪她一眼:“仔细点,别弄洒了。”
李南风唇角微扬,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道:“早知道姚家姐姐们这么和善,我真该早些结识。
“只可惜先前不知,带了两枝笔给何姑娘,忘了给姚姑娘。你不会怪我失礼吧?”
姚韵之掐着手,看了眼桌上,咧嘴笑道:“怎么会?我们两家长辈素日往来就挺多的,我就盼着你们多来家里玩玩呢。笔一类的,我的倒有很多,不差什么。”
“那就好。”李南风点头。
何瑜好容易压平了姚韵之的气焰,听李南风又偏偏提到笔的事,只觉这个小姑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姚韵之挑着这时候来,明摆着就是不服气李南风来拜访她这个表姑娘,而不去拜访她这个正经国公府小姐,眼下她还特地挑明送了笔,这会儿人家肚子里还不知怎么冒酸水呢。
但再想想,她跟李南风无冤无仇,人家也没道理针对她,再说便是没有这一出,姚韵之素日也没怎么服气她,有什么区别?
第144章 他比我强
当下就装傻:“是南风姑娘太客气才是。”
丫鬟把茶点端了过来,一时间吃着茶说着话,气氛又缓和了。
但李南风是有备而来啊,眼看着何瑜不动声色化解了姚韵之的挑衅后,又稳如泰山地吃起了茶,仿佛任凭风云来去,她目光便又不经意地打量起了这屋子。
只见靠近帘栊的茶几上摆着两本厚厚蓝皮簿子,是半开着夹在一起的,显然是她们到来之前正在看。她收回目光,便就又开口了:“何姑娘日常也要看账?”
何瑜闻言,下意识就往帘栊下看去,立觉账簿是让她给瞄见了。
她一个未婚姑娘家,住的又不是自己家,正常来讲哪里有什么账可管?可是她偏偏就有!
她父母亲也留给她有家产,虽然称不上雄厚,但养活她自己是绝无问题的。
再者,她母亲为掩护宋国公夫妇撤退而身亡,宋国公在拜官之后,也分了一笔财产给女儿,母亲不在了,这笔产业也就由她继承。
如今这些产业就由大舅舅姚霑着掌事代为打理,但每月都有账本到她手上。
方才她看的就是铺子里总给她的账目,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眼睛这么尖!
她不觉地看了眼姚韵之,果然她脸色又显黑了。
姚韵之是孙小姐,将来所得的嫁妆却只是府里公中出,不像她这里,除了父母亲留给她的家产,外祖父母给她的财产,更还有当着三个舅舅舅母的面许诺给她的一份嫁妆。
这样无论如何将来到了夫家都比姚韵之要更体面,而这就是姚韵之真正不服气,认为宋国公夫妇偏心她的地方!
当然,李南风一个外人,是不可能会知道她自己还有一份家产的,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偏在姚韵之面前提及这出,不是诚心挑起他的嫉妒心吗?
——她刚才怎么就没想着把账簿收起来呢?!
她沉了下心,笑着道:“我这吃现成的,哪里需要看什么账?不过是舅母们素日也教我们些管家的道理,我觉着新鲜有趣,平日里又无事,便胡乱记些花儿粉儿的,不值一提。”
李南风当然不会知道姚家还有家产分给她,可她明明自己都擅作胭脂,哪里还用得着拿几个本子来记花儿粉儿的?
就说道:“何姑娘长得这么漂亮,铅粉不施都很好看了,哪里用得着很多花儿粉儿?我看你这账本竟很厚哩!”
李舒在桌子底下掐了她的腿一把。
她这到底是来相嫂子的还是来挑事儿的?没看到她这番撩拨之下,姚韵之脸色都臭得三里外都闻得见味儿了!
李南风气定神闲,反过去掐了她一把。
世间小姑子横竖都不招嫂子待见的,她为什么不把这股讨厌劲儿搁在刀刃上呢?
何瑜过了她这关,日后李夫人要为难儿媳妇,她怎么着还能帮着她呢!
李舒扶额无言,一手抚着大腿肉,把后脑勺调过来对着她了。
何瑜听完,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放松得太早了,这李大千金搞不好就是冲着她来的吧?
但她着实想不起来自己哪得罪她了,难道上回送的胭脂品相太差,令她觉得有辱她身份,埋汰了她?
可她回礼送来的羊毫笔又是货真价实的好货,要是真恼她,也不必这么实诚吧?
她斟酌道:“何瑜蒲柳之姿,哪堪当姑娘谬赞?真说起来,南风姑娘才真正叫芳华国色。
“方才乍见姑娘下车,令人顿觉门庭生辉。不过我倒觉得,姑娘的底蕴涵养比起外在容貌更加让人仰慕,容貌是学不来了,这内在修为,是真要好好跟二位学学。”
凭你怎么冲着我来,反正我又没必要针锋相对得罪你,把你往死里夸总不会错……
李舒听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她棉里藏针,只字不回应账本的事,只是把涵养修为扣过来堵李南风的嘴,李南风总不能再好意思纠缠账本?关键是这话还说得体面,不得罪人。
李南风瞥了眼猪队友,却也不能不赞赏何瑜。
但她夸得也太假了吧?阿谀起来都不认真,她就对宋国公夫人想把她嫁给李挚一点想法也没有?将来出家当姑子就真有那么好?
她哥哥长得美,脾气好,家世又好,嫁给他不比伴着青灯古佛要她?
她说道:“何姑娘此言差矣,要论人品修养,我哥哥比我强多了。”
怎么说也是那么多姑娘争着抢着想要的红烧大蹄膀,话都说到这会儿了,好歹也露点意思出来表个态?
话锋突然拐到李挚身上,何瑜饶是看得开,也禁不住脸色一滞。
姚韵之一直没做声,这时也不禁挺起了腰杆:“早就听说李世子年少有为,姑娘这话想来不假。”
李南风笑望她:“可不是?我可不骗人。”
姚韵之道:“我哥哥跟世子是小友。从前在战地就认识,我时常听他说起世子。”
李南风笑而不语。
何瑜这便就扭头:“给姑娘们换杯热茶。”又笑道:“别光顾着说话,也吃点什么。”
这姑娘真是的,说话就说话,扯她哥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还嫌这把火烧的不够旺?
李南风见她不接招,差不多也死心了。但凡何瑜对李家世子夫人的位置有那么点想法,也不至于这么沉得住气。
想想也没别的好问的了,就说道:“坐了不少时候了,我也该告辞了。只是姑娘这些小食儿做的是真好,不知我跟你讨些回去就茶吃可好?”
何瑜当下站起来,满口应下:“难得姑娘不嫌弃,哪有不好的?我这就去给二位装些儿。”
说完让丫鬟去里间取了几个苹果大小的,带盖的挑金描纹漆木小食盒,每样分装了些进去,又仔细地放进去两只小提笼,分别交给了疏夏和李舒的丫鬟鸣琴。
李南风起身告辞,笑道:“改日再邀请姑娘们过府吃茶,你可要赏面。”
“您二位有空再来!”
何瑜送了她们出去。
姚韵之咬着下唇,不甘心地也跟了上去。
第145章 要命一条
前院门下,李南风站定回头,看到一脸不豫的姚韵之,笑道:“韵姑娘是个爽快人,我也认得姚大哥,改日一块出来吃茶看戏。”
姚韵之听闻,心头阴霾方一扫而尽,笑应道:“一言为定!”
李南风笑着点头。
何瑜见状也松了口气。
李南风又深深看了眼何瑜,屈膝道:“今日得罪了。”
何瑜忙扶起她:“姑娘哪里话。”
李南风又跟姚韵之说了几句,这才上轿。
何瑜看着轿子出了门,仍有些怔怔地。
这个李家小姐城府可真是让人看不透,明明只有十一二岁人儿,偏生气势迫人。说她待人接物礼数周到吧,她又头次相识就专挑人的麻烦戳。
可你要说她怀着什么恶意吧,又总觉得不像。她最后那句“得罪”,让人听着,倒像是知道她自己干了什么似的?
姚韵之被李南风邀约吃茶看戏,心下舒畅。但看到何瑜,她还是忍不住道:“你脸面大了,连李家小姐都专程来拜访你了。”
何瑜侧首:“哪里是我脸面大?这还不是沾了姚家的光?
“我要不是国公府的表姑娘,不是你韵姑娘的表妹,李姑娘哪里能看得见我呀。”
姚韵之微哼:“你知道就好。”
何瑜微微一笑,抬脚回房。
姚韵之又拉住她:“你是不是故意拿胭脂,拿果脯这些在李姑娘面前展示自己,好接近李世子?”
何瑜停步,眨巴眼道:“咦?你不是说我做的粗食上不得台面?我怎么会那么傻,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出来展示?”
姚韵之噎住:“你!”
……
李南风下了轿,与李舒同路到了房里,李舒解开披风道:“老实交代,你方才为何提到二哥?”
李南风坐下来:“我只是想看这事有没有成算。”
“这话怎么说?”
“咱们不就是冲着看她对宋国公夫人那番打算究竟怎么想而去的吗?她行事说话毫无破绽,我不提到哥哥,又怎么知道她到底什么态度呢?”
“那你如今可知道了?”
李南风凝眉:“有点不太妙。”
“怎么?”
“我觉得她好像对嫁李挚这事没什么想法。”
李舒笑道:“那可难了。有想法不成,没想法也不成。”
“我可从来没说过不能有想法。”李南风道,“我又不排斥姑娘们想高嫁,我只是不喜欢不顾体面地往上贴,不喜欢被算计。
“再退一点说的话,一点小算计也可,只要不阴暗下作。毕竟嫁到咱们家,确实不会亏待人啊,为什么不能允许别人想嫁呢?
“但她完全无动于衷,未免让人担忧。”
不是说只有嫁给李挚是条好出路,何瑜不嫁就是不识好歹。
首先要知道,这念头不是她李南风先生起来的,也不是李家生起来的,是宋国公夫人透露出来这个意思,她才会登门。
不然她会无端端找过去跟人家大姑娘提李挚?
她是李挚的妹妹,当然要替他着想。
何瑜前世可是出了家的,那么她为什么要出家?
如果是厌烦了姚家某些人的针对,那好说,这些事情还是可以改变的。
她怕的是何瑜压根没有嫁人生子的念头才出家!
看看姚韵之,她也跟李挚不熟吧?她的反应就比较正常。
何瑜丝毫不上心,在常人眼里当然再正常不过。可已知她结局的李南风却不能不担心就算是凑成一对,到时候她还是不能坚定心意跟李挚相濡以沫走完这一生。
真勉强了,来日岂不又是悲剧一场?
“说的也是。”李舒道,“要不让她见见二哥?二哥这边怎么想也还没准呢。
“真没一点可能,就死心得了。”
正说着,门外丫鬟道:“世子来了。”
门开处,李挚挟着一股凉意走进来,披风下还穿着官服,看起来是才自衙门回来。
李南风让人沏茶,望着他道:“不是说近来不忙吗?怎么又这会儿才回?”
李挚坐下来:“你让贴的那个告示有人来问了,是个少年。玉佩的模样和遗失的地方都对得上号。刚才就在衙门里盘问了他几句,约着让他明日来衙门取。对了,你把那玉给我。”
“少年?”李舒道:“那莫不是当年打架的那少年?”
李南风也立刻想到了他。只不过那少年看着并不富裕,怎么身上还藏着这么好的玉?
她起身准备去取玉,半路又坐了回来:“明儿我跟你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