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以为,如果捉拿的人真是韩拓,那么他背后要么还有人,如果不是,那这个姓韩的更加有大问题。”
李存睿道:“如今可有人在跟进此事?”
“朕让崇瑛去洛阳了,有事没事,总之先去看看吧。等他回来再看看下一步。”
皇帝喝了口参汤润喉。
……
李存睿出了宫,承天门下看着手里的弹劾折子,脸色郁闷得跟天色一样灰。
那刘坤便是他带着前往试场巡视的官员之中一个,能够被太师点名伴随出行巡视的往往都算是被太师青眼的,李存睿虽觉得他爱针对同僚,有些毛病,但仍不失为一个好官吏,没想到他这么两面三刀,居然跟着顾榷回府取了银子,转头就把他给告了!
好在皇帝点醒他了,不然他被暗地记了一笔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挚为着去英国公府的事进书房来回禀他,看到折子才知道他被人告了,当下也生气:“那这个刘坤挺能耐!
“不知道让考生们知道父亲的善举被他给断定为拢络人心,那些受惠的考生们心里又会怎么想?”
顾榷和几个幕僚正好也在,听到这里便说道:“自然是会奋起抗议,替太师说话,甚至联名上奏都有可能。”
说完看向李存睿:“只是这么一来太师就更加下不来台了。为人行事,最怕被捧高,行事高调了,看过来的眼睛就多了,挑刺的也就多了。”
李存睿缓缓点头:“反过来想想,这弹劾的折子于咱们其实也不算坏事,江山固然难打,敌人尚在明处,江山打下来了,敌人就转到了暗处。
“目标变了,谁也不知道人心也什么时候就变了。这也是给咱们提了个醒。
“只是这人背地里行事,未免太小人了些。”
背地里捅刀,无非是害怕明面上告状被报复。又怕报复,又想捅刀,这就不咋地了。
说完他道:“说起来此事还有点首尾,皇上虽是不怪我,但事情已经传开了。我虽然无拢络人心之企图,难保将来他人没有。若是有人效法,这也是给朝廷带来麻烦。
“——我写封信,在汾你替我去趟梁尚书府上。”
李存睿被弹劾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当夜幕僚孙昭造访礼部尚书梁赐,翌日早朝皇帝当堂嘉奖了李存睿几句,稍后后来礼部尚书梁赐请奏国库提高考生待遇,也提议增订官员捐资的法办条令。
此举毫无意外地得到了皇帝允准,以及众臣拥护,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多嘴了。
刘坤等来这么个结果,心里却很有不平。在家里说:“我就不信世上还有不为一己之私的权臣!李存睿不过是沽名钓誉,哪里是真为国家?皇上真是偏信了他。”
被路过的妻子听见了,说道:“你可别瞎说了,那乡试又不是会试,能出不过几十个举人。几十个举人里能有多少个中进士还不知道呢!
“他又不是傻,能这么广撒网?人家陪着皇上十几年征战过来,皇上不信他,还信你不成?”
刘坤道:“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他这是要赢天下士子之心!”
刘妻撇嘴:“我看你倒是有嫉妒眼红之心。有那本事,咋不上朝堂告人家去?当着人面,你又不敢说了。”
刘坤是靠行商的妻子家里读书发迹的,被这么怼了,心里气恼,却也不敢骂。
第166章 老贼没品
等妻子出去了,刘坤也拂了衣袖,出门去。
刘夫人隔墙瞧见,又扯嗓子道:“你去哪儿!”
刘坤头也没回。
刘夫人坐下来,咕哝道:“说他几句老实话他还不听!”
旁边拿着卷历书立着的妇人闻言微笑:“大人想必也是有事要忙。”
“忙忙忙,就他忙!人家太师在外头的时间都没他多!”刘夫人没好气,又对着妇人歉笑:“我们家不是什么世家出身,平日没那么多讲究,娘子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别见笑哈。”
“哪里?刘大人是朝中栋梁,夫人爽朗可亲,公子小姐都活泼聪明,您们这样的人家最是有福气不过了。”
妇人笑着把历书放下,然后道:“我替大公子查过了,未来三个月的良辰吉日都记好在历书上,适合三书六礼的日子也标记好了,请夫人过目。
“缜儿还在等我,省得他又闯祸,我就先回去了。回头您有事再寻我便是。”
“哎呀,那真是辛苦你!——彩霞快取银两!”
刘夫人付了银子,而后把她送到院门口。
出了刘家,妇人四下看了看,不见有人等待,便疑惑上了街。
到了街头又拐进巷子里,推门见是虚掩的,便扬声道:“缜儿你说等我的,怎么又先回来了——啊!”
门一开,妇人便被出现在院里的人吓了一跳,随后才定下心神来:“刘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刘坤负手站在院子里,和颜悦色瞧着她:“路过,想起你住在这儿,进来看看。怎么样?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妇人往门口处退了退:“多谢大人关心,刘夫人给我们的这小院儿,我们住着十分称心。”
又道:“我侄儿呢?”
“我方才瞧见他被铺子里伙计喊出去了。”刘坤说着,抬脚踱过来,“内子是个粗人,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满脑子只会计账算账,平日想必多有拿捏娘子的地方。日后娘子要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找我。”
妇人看着到了跟前来的他,扯扯嘴角道:“刘大人这是想说什么?”
“你是个聪明女子,还听不出来么?”刘坤道。
“我愚笨得很,听不出来。”
刘坤便伸手来捉她的手:“你美貌如斯,却年纪轻轻地守着寡,我看着十分心疼。你要是……”
话没说完,门外忽地蹿进来一人,飞起一脚便踹在他脸上!
刘坤啊的一声倒在地下,来人直接骑在他腰上往他颈窝里又下了一刀,劈晕了!
早已经避开了的妇人忙道:“够了!他是六部大员,别闹出人命来!”
“这老狗!我往日竟错看了他,竟敢打姑姑的主意!”
袁缜连扇了刘坤几巴掌方觉解恨,自他身上站起来。
袁婧脸色也很不好看,瞧着地上叹气:“真可惜了刘夫人。”她道:“把他弄醒,丢街头去吧。”
袁缜抬头:“不直接扛到刘家去,撕破这老狗的脸?”
袁婧沉默了一下:“刘家长子都要娶亲了,那样的话只会是让刘夫人面上难堪。这老贼自己没人品,何必让他拖累别人呢?”
袁缜望着地下咬牙,把刘坤一踹,接而扛出墙了。
……
李南风听说李存睿被刘坤告已经是好几日之后的事了。
李勤得讯大怒:“这姓刘的哪来的狗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小爷就不信他没有把柄在外,但凡让我抓住,看我不去告诉二伯!”
李南风对刘坤没有印象,前世那些踩压李家的文官里,高高低低官员太多,她也不可能一个个对付,只有当时为首的几个被她记在心里。
听到李勤这么说,担心他闯祸,就道:“皇上自有主张,你可别乱来,到时又生出旁枝末节。”
不过她还是让谭峻去打听了一下刘坤的来历。
谭峻回来说:“这刘坤的岳丈是个卖香油的,他岳父没有儿子,早年靠着三间香油铺子省吃俭用供着他读书。
“后来考了功名,他运气好,替当年时任朝官的长沙知府管过一段时间账,后来改朝换代,长沙知府就把他举荐给了太师。
“要说违法乱纪,目前倒没发现。”
这才建国一年呢,再大胆当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动手,尤其像刘坤这种寒门出身的,只会更加狡猾!
一个靠岳父接济才考得功名的寒士,居然去弹劾一个自掏腰包接济学子的朝中重臣——就算李存睿此事有欠妥当,他刘坤这么做,也是跟那六千考生过不去吧?
他有个一力支持他的岳父,不代表人人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好消息!好消息!”
正说到这儿呢,李勤的小厮重灵就拍着手冲进了学堂:“刘坤不知被谁打了,鼻青脸肿地晕躺在大街上!还是被路人泼了水才醒过来的!”
李南风与李勤他们当即面面相觑!
刘坤这时候被打,让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他弹劾李存睿的事儿,按说李家有很大嫌疑。
可李存睿为众臣之首,稍稍有点报复心,刘坤都有足够的小鞋可穿,可他都没这么做,又怎么允许别人用这种不体面的手段?
在场的晏衡也觉得稀奇了。
他对李存睿一家的人品还是有数的,就算李南风那婆娘凶得很,背地里下阴招的事儿她也没少干,但她有脑子啊,这种关系到朝堂的事情,怎至于用这么低级的招数?
上回显武将军那个侄子是他差人去的,那这回又是谁干的?
“刘坤回去后怎么说?”
“没见有动静!”重灵道,“他醒了之后就直接钻轿子里回家了!”
堂堂一个左侍郎,被人打了可不是等闲小事。这刘坤本就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他居然还一声不吭?
“说不定哪个侠义之士干的!”李勤两眼里放着亮光说。
“愚蠢。”翘着二郎腿的晏衡十指相扣覆在腹上,悠然睨着他说:“刘坤告的是密状,朝上也没大肆宣扬,‘侠义之士’哪里会知道?”
李勤被抢白,刹时就要翻脸了。
晏衡又道:“但知情人仍会怀疑是你们家干的。这事就算他自己不说,为了李家声誉,也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说着他拍拍李勤肩膀:“小子,光学武功是没有用的,想伸张正义,不妨先把打刘坤的人查出来再说。”
李勤想撂翻他,但才刚抬手,人家已经悠哉悠哉出门了……
第167章 凶手在此
李勤被晏衡气得吃饭时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为了证明自己,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查出打刘坤的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为免事情有差错,李南风回府先问了问李挚,得到证实李家没有动手,这才答应李勤去查。
——如此也好,省得他成天跟梁诚混在一块儿,李南风是真不看好梁诚这人。如今是没苗头,说了李勤也不会听,等有了那会儿,看她不好好让他掂量掂量。
晏衡回了府,也着阿蛮去喊唐素来。阿蛮说:“唐素去天罡营那边了。”晏衡想起来最近在盯那边的事儿,便又让他去传邹蔚。
邹蔚来了,晏衡道:“刘坤出事是在离他宅子不远的一条巷子里,而且是大白天,我猜凶手不会是那条巷子以外的住户。你先去打听看看有什么猫腻?”
邹蔚前世那会儿就是晏衡身边最擅于从犄角旮旯挖消息的得力手下,不出半天,他就打听回来了:“那条巷子住着十三户人家,都是正常过日子的百姓,其中有几户在街头开着小卖铺。
“刘家也有座小院儿在巷子里,前不久据说赁给了外地来京谋生的一对姑侄居住,然而这几日却人去屋空,那对姑侄不知往哪里去了。”
晏衡道:“那姑侄又是什么来头?”
“据左右邻居说,他们姓袁,操南边口音,姑姑是个懂看星相吉日的女相士,据说是个寡妇,但是生得十分貌美,待人十分亲和,也不给人惹麻烦。
“当初这袁姓女子在街头摆摊给人算日子,被人欺侮,是刘夫人替她赶跑了那人,得知他们住在南城集市旁住,后来便把巷子里这座院子租了给他们。”
“这刘夫人怎么跟刘坤行事大不相同?”
“刘夫人家里做小买卖起家,打仗那些年也吃过苦,打小接触的也是小老百姓,平日里行事的确不像小人得志了的刘坤。”
晏衡暗骂了刘坤两句,说道:“这对姑侄嫌疑很大,去查查他们!”
邹蔚走了,阿蛮上来:“爷,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晏衡被问住,扭头瞅他一眼:“没关系。”
“那为什么还要去查?”
“爷高兴!”
阿蛮:“……”
……
李勤在出事之处接连打听了几日,居然毫无所获。
朝中皇帝都差太监及大理寺的人同登门询问过,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说是遭了暗算。
这就使人好奇了,无缘无故怎么会有人暗算朝廷命官呢?
再说刘坤这样的心性,自己被打,怎么说也该有个怀疑的目标,这么好的机会,他也不趁机把矛头指向暗敌?
照他之前那行径,居然连张嘴咬一口李家都不曾有,也太奇怪了。
大理寺把结果告知给皇帝,皇帝静默半晌,没说什么就摆手让人下去了。
但刘坤吃了这哑巴亏,又怎么会真甘心吃亏?
夫人儿女问起他来他都说不知道,一口咬定是遭了人暗算。
刘夫人想着出事之地离袁婧他们所居之处不远,待要去请她过来打听看看,去的人却说袁娘子只留下封信,人已经走了!
刘坤心提到了喉咙口,夺了信过来:“你又不识字,给我看!”
看完只见信上写着有事要退租,别的什么都没说,里面还夹着当月租银,心里也暗暗安定。
但转念一想他堂堂三品侍郎,竟然被个下九流的浑小子给打了,这口气不出他怎生服气?
猜想他们不可能轻易出京,便说道:“这袁家姑侄来历不明,虽说留下了信件,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心里有鬼?搞不好暗算我的人就是他们!
“我堂堂户部大员,若是折损了,于朝廷而言该是多大的损失?夫人当竭力寻找到这二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