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着,那织造局的事怎么办?”胡宗元冲他摊手,“历朝盐业丝织业都是肥差美差,要是能拿到手,这可不光是胡家好,于王爷也有大好处。
“她一个爹死娘不在的孤女,娘家家族声势都壮大了,对她在李家不是也有好处吗?哪个女人地位不是靠娘家撑着?
“再说我一个前朝正经的举子,当今永王太妃的内侄,一个皇亲国戚,总不能在永王府当一辈子典史吧?”
刘潇沉吟:“只能再想想办法了。”
“先生!”
刚说到这儿,门外仆人匆匆进来:“信阳来人了!说是衙门在催交胡家铺子庄子的赋税!”
胡宗元脸一沉:“谁给他们的胆子?我胡家的税他们也敢催交?!”
“不清楚!来人只说官府这回态度强硬得很,说胡家几年从未交税,不能再拖了,让先生赶紧回去呢!”
第203章 这是决心
胡宗元见话说得严重,也无法坚持,只好即刻着人收拾行李。
李南风翌日就留意着门口,发现胡宗元没来了,后来几日都没有再来,只当他死了心,心里暗道着看来还是知难而退了,冷哼两声了事。
天气渐热,大家伙的院子门如今都是敞开的居多,加上李舒这个月及笄,冯氏她们给她操办起来。
正常来讲,她及笄之后就该议婚了,很快梅氏和李济善会为她挑选好夫婿,然后李家将迎来第一桩婚庆喜事。
当然成亲这是后话,眼下大家关心的是及笄。
既然很重要,那当然就免不了要送礼,及笄礼还不同平常的生日礼,得有些份量的,但李南风没钱。
考虑到及笄礼是正当支出,于是她找到了李挚,打听他送什么。李挚财大气粗,花一百两银子打了对赤金镶宝的金镯子,外加一柄精巧的玉如意。
李南风问他:“你在哪儿打的镯子?”
“将作监啊。”
“我也想送她头面,那你干脆一道替我打了呗。钱我回头给你。”
李挚闻言,上上下下打量她:“我怎么嗅到了点坑蒙拐骗的味道?”
“不至于吧?”李南风托腮,“作为妹妹,跟哥哥撒个娇,偶尔占点小便宜多正常。”
好在李挚是有钱人,不跟她在钱字上计较,照她给的样子帮她打了一套赤金头面。
李南风为什么要送这么贵而俗的东西呢?还是因为前世李舒嫁人后不久,因为李家的式微而随丈夫外任,直到李南风把李家声势扭转回来他们才回来。
这样情况的话,那还不如给她多添置些关键时刻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来得靠谱。
头面拿到手的时候晏衡瞧着那明晃晃的金钗金项圈可真是羡慕,看了一眼又一眼:“我被钱饿着了。”
“我也是!”李南风没好气。
又想起来上回他还从她这儿支了钱去查姚霑,便问:“姚霑那儿怎么样了?”
晏衡眉头蹙了一蹙,说道:“我去过一趟清云观,道士说的跟邹蔚打听来的差不多,但他们还透露了一点,姚霑每次烧香的时候,是跪着的。按理若非长辈,他并不必跪,除非他对此人内疚有愧。所以,我越发相信何瑜母亲的死,有姚霑的原因在内。”
李南风沉吟:“姚家进京获封之后,对何瑜母亲有过什么说法没有?”
“何瑜的父亲过世较早,宋国公带兵路过她们家,就把她们母女带上了。
“可是刚聚首没多久,周军先锋将就带兵突袭宁军大营,宋国公率兵抵抗,姚霑带领家小后撤,我所听到的消息是,姚霑他们寡不敌众,被包围了,而当时只有何瑜的母亲熟悉地形,知道怎么突围。
“她母亲就选择了在危机关头涉险,本是抱着能全部人平安的愿望去的,结果她却被周军捉住,当场杀了。
“后来宋国公夫人就一直把何瑜带在身边,等情势稳下来,就去了芜湖老家安居,一直到咱们这次进京。”
“难道是姚霑失手害死了何瑜母亲?”李南风听完后这么说道。
如果是这样,何瑜跟踪姚霑就有理由了,毕竟那是她唯一的至亲了。
“爷,爷,邹蔚来了!”
阿蛮边说边走进来,身后跟着邹蔚。
邹蔚进来道:“刚才发现,姚世子连去了好几家铺子,那几家铺子却还不是姚家的。”
李南风纳闷:“他去铺子做什么?什么铺子?”
“就是一间绸缎铺,一间粮油铺子,再还有一间杂货铺。属下查了查,发现这三间铺子的东家是何姑娘。”
李南风愣了一下:“何瑜还有自己的铺子?”
邹蔚点头:“何姑娘在京不但有自己的铺子,还有自己的田庄,如今都是姚世子代她打理。
“以往铺子田庄的经营都是由掌柜的每月交账到姚世子那儿。据说姚世子从来没有亲临过这些地方,这次不知为何突然过去了。
“哦,对了,他身边还有个丫鬟,目前不知是什么身份。”
李南风难免好奇:“何家战乱里走来,按说并不很富裕,就算有家产,也应在京外祖籍,如何她会在京师有这么大笔财富?”
“是宋国公受封之后划了份家产给女儿,由何姑娘继承的。”
邹蔚顺道把打听来的消息给他们说了说。
李南风恍然想起当日在何瑜房里看到的那几本账本,看模样应该就是她自己的私产了。
说起来何母因姚家全家老小而死,宋国公夫妇补偿她也是应该的,再加上是自己的亲女儿,那么多给些也不过份。
只是他堂堂一个国公世子,为何竟亲自去给外甥女巡起了铺子?
……
早饭后天就转阴了,莺儿跟随姚霑巡铺回来,头上身上也落些许雨粉。
“好好的天,回来的时候偏就下雨了,还好没有耽误事儿。”
她走到正在抄佛经的何瑜身边,把账本拿出来放在案上:“全部都对过了,没有不明的账目。看起来这方面倒是没有问题。世子也没有多问,看起来不像起疑的样子。”
“他堂堂宋国公世子,怎么可能会在我这点家产上动手脚?”何瑜停笔把账本打开,边翻边说道:“只是即便没有问题,我也得给拿回来。
“这是我母亲的命换来的,我就是死也要带着这些地契房契和账本去死。”
“姑娘!”莺儿敛色,“您别这么沮丧,往后日子还长着,咱们还得往后看。”
“这是什么丧气话?这是决心。”
何瑜说完起身,打开柜子把她自己做的两本账拿在手里,出了门。
姚霑自铺子里回来,回房只见裴氏不在,折出来时见到姚凌,问他:“你上哪儿去?”
“挚大哥约我,我去李家。”姚凌说着,又道:“父亲怎么神不守舍的?”
姚霑微顿,沉脸道:“怎么说话的?”
姚凌赶紧走了。
姚霑站了会儿,去了书房,把门掩上,一个人在书案后坐下来。
书案上空荡荡的,黯淡天色照着哪儿都显得有些沉重。
他信手拿起笔,想写点什么,片刻后却又把笔搁了,把干净的白纸揉成一团。
“笃笃。”
房门忽然被人叩响,他蓦然一顿,半刻后才沉声应道:“谁?”
第206章 安下心吧
“属下有事禀报。”
是护卫贾植。姚霑松懈下来,道了声“进来”,将纸团扔进痰盂。
贾植道:“世子,表姑娘方才拿到账本,就拿出自己做的两本账本去往上房,先是跟太太说到世子您多么关照她,后来就跟太太说到了如今买卖场上的各种事。
“太太觉得她很聪明能干,完全可以自己掌家了,就放话让她自己打理铺子呢。”
姚霑静默片刻:“还说什么不曾?”
“没了。”
“可我听说,她最近出门的次数有点多。”
贾植微顿。
姚霑继续道:“还有人在清云观外头看到过她。”
贾植直起腰,立刻道:“小的这就去门房那儿查查。”
“再把大掌柜请辞的事情也查查。”
贾植离去。
……
俩人都没钱,最近便连找个茶馆什么的聚首议事都很难办了,李南风只好又打着给晏衡指导功课的幌子去了靖王府。
刚吃完一盘葡萄,邹蔚回来了。
“打听到了,姚世子亲自去巡铺,是因为何姑娘手下几间铺子的大掌柜突然请辞,姚世子需要前去对账,同行的丫鬟是姚姑娘从身边的丫鬟。
“但是,”邹蔚喘了口气,“属下又去查了下那请辞的大掌柜,他已经离京了,而在他离京之前,曾经去过一趟钱庄。”
“他贪墨了账上银子?”
“原本属下也觉得是,可是铺子这边并没有查出错漏。”
这就有意思了,账没出错,大掌柜突然辞了,而且离京之前还去过钱庄?
“十有八九是何瑜动手了。”李南风看向晏衡,“何瑜的家产让姚霑打理着,姚霑又已经被何瑜怀疑上,明目张胆地去要回来自己管肯定不好开口。
“然而她有钱,所以她出钱收买了大掌柜,让铺子里来上这么一出,只怕是要把家产拿回来自己掌着。”
晏衡觉得何瑜“有钱”这几个字特别刺耳,他伸指掏了掏耳朵:“拿回来又能怎样?姚霑若是真杀了亲妹子,还会怜惜一个外甥女?更别说她如今还住在姚家呢!”
李南风点头。
晏衡说的有道理,她如今势单力薄,虽说如果姚霑真害死了她母亲,道理是完全站在她这边,她是否有了证据?
就算有证据,她又能拿姚霑如何?宋国公夫妇再疼她,也不会任凭她搅和整个家而不管的。
“搞不好她选择出家,原因就是这个。”她自语地说。
自己的亲舅舅不知什么原因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而她还受了姚家几年庇护之恩,这种事情,换成她自己,也是不好怎么抉择呢。
晏衡坐起来,叹气道:“先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姚霑若真杀了亲妹妹,这个爵位是保不住了。
“姚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如今营中也有许多当年跟着姚霑出来的将领,他要是不能继承宋国公的爵位,这些将领也会受到影响。”
李南风就道:“他不是每个月都得去道观吗?算算离上回也挺长时间了,你先去打点,回头我们也进观里看看!”
……
晏衡这边着了侍卫去办事,按下不提。
过了两日,贾植也把打听来的消息传送给了姚霑。
“小的已核实,那大掌柜请辞之前,表姑娘到过铺子里。还有,近来姑娘出门次数的确多了,关键是每次世子前往道观烧香,姑娘也都出门了!”
姚霑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何瑜刚刚写完字,拈了一枝香在点。
丫鬟便来说世子来了,她神色如常地把香插在香炉里才转身。
“舅舅来了。”
姚霑停在门下,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环视这小厅,走进来:“铺子那边我都亲自去看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账本莺儿给你了?”
“多谢舅舅帮我跑这一趟。”何瑜把沏来的茶递给他,又道:“账目我还没看,但我相信舅舅挑账房的眼光,不会有差错的。”
姚霑望着她,点点头:“你也成年了,铺子田庄什么的,你还是自己掌着。回头我让他们直接跟你交账。”
何瑜笑了下:“先前外祖母也这么说来着,我还犹豫呢,怕自己掌不好,又想着我迟早也该接手,既然舅舅这么说,那我就试试看好了。”
姚霑仍旧是点点头,又说道:“婚事上你外祖母给你物色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舅舅帮忙的地方?”
何瑜垂首:“这些事情也不该我过问。不过还是多谢舅舅关心。”
姚霑道:“舅舅关心你,是应该的。不管你将来嫁给谁家,只要舅舅在,都绝不会让人给你委屈受。”
何瑜指甲攥进手心。
姚霑望着她,嘱:“安心过日子吧,在舅舅心里,你跟馨姐儿她们是一样的。”
说完他把茶放下,出门走了。
何瑜望着门口,好半日才收回目光。
……
洛咏回杭州已二十日,李南风下晌收到了他的来信,说货船约摸会在七日后靠岸,靠岸翌日会送货到她手上。
两百匹丝绸也占不少地方,这么说来就还得找个地方存放,可这两日她想了几处地方都不合适。
袁缜看出来了,说道:“我们那院子倒是空的地儿蛮多,姑娘要是放心,就放我们那儿,我姑姑还可帮忙照看照看。”
李南风再乐意不过!这日就亲自到袁家跟袁婧说了。
哪知袁婧听到袁缜提及,都已经提前把空了的一间耳房收拾好了。不过她也好奇:“姑娘怎么想到要做买卖?”
李南风叹气:“不瞒娘子,我花销大,家里给的例银不够花的。再说这也是门学问,学了总有好处。”
袁婧笑道:“那倒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不老实的,喜欢满山满田野地跑,家父常说我太野了。”
李南风想了下:“娘子秀外慧中,从前在家乡必然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
袁婧笑着坐下来翻皇历,说道:“人见人爱又如何?我总归只要一个。”
李南风想到她守寡,止住了话头。但再看她面色平静,并未因她的话受影响,又想象不出来她眼下是怎样一番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