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忽然感觉气氛不对劲,往侧边一看,发现刚才被她挤开的美人正竖着眉,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姜舒窈被那群贵女挤走后,一出门就遇到了携子女前来的徐氏和周氏,小孩儿们被丫鬟管事带走吃饭去了,这两位就由姜舒窈招待。三人吃完后,便想着回马车上等孩子们回来,正要上马车,被葛清书叫住了,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葛清书脸色不变,对徐氏和周氏点点头,问道:“这是?”
姜舒窈连忙将她们互相介绍了一番。
葛清书跟着的下人去牵马车了,徐氏便道:“葛小姐不如上我们马车一起等。”
本以为她会婉拒,却不料葛清书微微点头,说话不疾不徐:“那就多谢了,正巧我与舒窈有一肚子话要说。”
周氏扫了徐氏一眼,徐氏回以一个不在意的眼神。
四人依次上了车,葛清书坐好后,先与徐氏周氏熟稔地来了一套交际常用开场白,大家都是在常出入宴席的主母贵女,你一言我一语,行云流水,但气氛却格外的僵持诡异。
等三人住了嘴,姜舒窈才出声:“清书,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徐氏和周氏和她一起用膳,自不必她再多过问。
葛清书侧头:“极好。只可惜你书信上提到的吃食那么多种,今日我却只能吃一样。”
姜舒窈正要说话,周氏先接了话茬:“书信?葛小姐与窈窈常有书信来往?”
葛清书迎上她的视线,忽然微微翘起嘴角:“是。”
两人视线相撞,周氏感觉到了挑衅的意味,挑起半边眉:“这样啊,看来今日开业也是书信中所提及的?。”
葛清书气定神闲,语气不咸不淡:“正是,今日我们诗社小聚,散了便来这边了。”
“诗社?”周氏似乎有点惊讶,“葛小姐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
葛清书目光扫过姜舒窈,见她看着自己,神色愈发从容:“盛名不敢当。”
周氏身子依在车壁上,神态有些吊儿郎当,笑道:“真是巧了,我记得这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头曾经可是大嫂的,只是后来她懒倦了,不想出门交际,这名头便旁落了。”
徐氏终于开口了:“这些虚名提起来做甚?”
周氏看她一眼,两人视线交汇,决定一致对外。周氏道:“对了,似乎诗社也是大嫂举办的呢。”
徐氏道:“一时兴起罢了。”
葛清书看着她们,垂眸敛下眼底神色,忽然抬手挽住姜舒窈,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扯,笑道:“确是是很巧呢,舒窈,你说是不是?”
徐氏周氏的视线和葛清书的在空中对上,一时之间似乎有火花迸射。
姜舒窈:……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第71章
“噔噔”两声, 车窗被敲响了, 外面传来清越的嗓音:“大嫂?”
姜舒窈松了口气,从三人当中钻出来, 撩开车帘。
谢珣见她探出了脑袋, 眼里眸光一暖。
姜舒窈对他笑笑,从马车里爬下来, 对着里面三人道:“大嫂二嫂清书,我和他先走啦。”
里面三人应了一声。
姜舒窈扯过谢珣的袖子:“走吧。”
刚走了几步, 突然传来一声齐喊,把姜舒窈吓了一大跳。
“嫂子!”“弟妹!”
姜舒窈回头, 发现东宫那一群人齐刷刷地站在身后。
蔺成看着小吃街高挂的招牌,眼里流露出迷恋与期盼, 仿佛遇见了等待多年终于可以执手偕老的恋人。
“终于开了。”他幽幽地叹道。
姜舒窈转头看谢珣。
谢珣的面瘫脸上难得一见地闪过一丝丝嫌弃, 小声解释道:“我下值后来寻你, 被蔺文饶发现我没有走回府的路, 然后他一吆喝, 同僚们全部都给跟过来了。”
若是来这边为林家生意捧场, 谢珣是十分欢迎的, 可是他们这么声势浩大地跑过来,一点儿也不见东宫官员应有的稳重严肃, 谢珣就很无奈,觉得有些丢人。
蔺成吸了吸鼻子, 快要被香晕了, 自来熟道:“嫂子家开业怎么不跟咱们兄弟伙说一声, 咱们肯定得来捧捧场啊。”
有脸皮厚的应和道:“正是正是。”
脸皮薄的虽然有些羞耻,但还是点了点头。
姜舒窈又看了眼谢珣。
谢珣眉角抽了抽,默默地往姜舒窈身前一站,防止傻气入侵。
“嗐,别站这儿闲聊了,咱们进去吃着喝着,喝着吃着。”蔺成一拍手,摇摇摆摆地就进去了,跟在自个儿家一样。
其余人连忙跟上。
谢珣站定不动,姜舒窈问:“你不跟他们一块儿吗?”
“才不。”谢珣毫不犹豫道,又垂眸看她,理所当然地道,“我自然是跟你一块儿。”
他语气一向是平淡无波的,但相处久了,姜舒窈总能听出些差别。
比如现在,他语气不经意间带着点熟稔的讨好。
姜舒窈莫名有些脸红,拽着谢珣的袖口:“饿了吗?”
“还好。”谢珣扯了扯领口,“有些热,胃口不大。”因为想着姜舒窈昨日那么担忧,所以他下值后立刻就赶了过来,想要陪着她,出了一身汗。
姜舒窈和他慢悠悠地穿梭在人群中:“那就喝些凉的,歇口气。”
她领着谢珣来到一家窄铺面的食肆,对在店里忙碌的老板娘道:“来一碗凉虾。”
说完回头看了眼高瘦清俊的谢珣,默默补充道:“最大碗的。”
老板娘捂着嘴笑道:“哎呀,我懂,小两口同吃一碗才是最甜的。”
姜舒窈:……不,你误会了,谢珣一个人吃光轻轻松松的。
为了给谢珣留面子,她选择闭嘴。
凉虾原料是大米,制浆煮熟以后用漏勺过滤,漏入凉水中定形。短短胖胖的,头尖尾尖,浮于凉水中,软软嫩嫩,形状似虾,因此叫做凉虾。
老板娘用漏勺从凉水盆里舀出一大勺凉虾,放入兑好的红糖水中,撒上红红绿绿的蜜饯丝,芝麻和花生粒,白虾融入清透浓郁的红糖水,穿梭于似黑似棕的甜水中,看上去清凉解渴,趣味十足。
谢珣和姜舒窈落座,老板娘递过来两把勺子,两人接过,谢珣把碗推到中央。
姜舒窈道:“我不吃的。”
谢珣想着刚才老板娘的调笑,恍悟,原来姜舒窈不吭声并不是因为老板娘说破了他的心事,而是给他留面子啊。
唔……
谢珣用调羹戳戳软胖的米虾,心中暗自叹气,白羞涩一场了。
姜舒窈道:“你不是热吗,快喝吧,凉虾清甜解暑,正好散散热气。”
她这么一句稀松平常的关心让谢珣又开心了起来,连忙点头,舀起一勺红糖水入口。
红糖水用井里镇过的凉水兑成,清甜凉爽,蔗香浓郁,甜味足却不腻,细品之下带点苦味,苦甘夹杂,余韵悠长。
因为红糖水不会太浓太甜,品的是一股轻轻浅浅的甘甜味儿,所以老板娘也不小气,汤汤水水的盛了满满一大碗,光是喝红糖水也满足了。
舀一勺凉虾,白白短短的凉虾在黑红清透的糖水中荡漾,入口清凉,口感细腻,甜度适宜。
凉虾正如其名,一入口便如小虾般跃上舌尖,软弹爽滑,香甜软嫩,在清甜微苦的糖水中钻来荡去。
凉虾是用大米做的,带着大米的米香味,外皮虽然滑溜溜的,但内里咬起来软软糯糯,筋道柔韧,舌头似捕捉不到游荡滑爽的凉虾般,任它在口中与红糖水交汇碰撞,颇得趣味。
牙齿捉到滑腻的凉虾,咬上几口,糯糯凉凉的米香味在嘴里散开,不用细嚼,凉虾顺着清甜的红糖水滑下咽喉,凉意一路荡开,烦躁的暑热顿时消弭,神清气爽,浑身的热气与疲惫都消融在了这简单的甜甜凉凉滋味之中。
谢珣吃这些汤汤水水的时候依旧一板一眼的,风雅端正的模样和甜水放在一起实在违和,但姜舒窈越看越觉得这种赏心悦目中似乎透着点奇奇怪怪的可爱。
谢珣连喝好几口才开口:“很好。”又自然地接到,“不愧是你想出的食谱。”
姜舒窈连忙侧头看周围的人,见无人听到他的话,才松了口气,对谢珣道:“哪有这样夸法的,多难为情啊。”
谢珣一脸无辜,再次埋头安静喝凉虾,姜舒窈见他喝得香,自己也有点渴,便用勺舀了一小勺红糖水。
谢珣本来还在安安静静喝凉虾,见到她将调羹伸入碗里,然后放入口中,腾得一下红了耳朵。
对他来说,同吃一碗实在是太暧昧了,而且还是他吃了快小半碗的情况下。
虽说他以前常常打扫姜舒窈的剩饭剩菜,但……但这是不一样的,这次是她喝他喝过的汤。
“怎么不喝了?”姜舒窈问。
谢珣喉结发痒,又不能抓挠,欲盖弥彰地侧过头:“没事。”过了几秒,又觉得不甘心,“这是我吃过的,你不嫌弃吗?”
姜舒窈闻言笑出了声:“什么跟什么呀,你也常吃我用过的菜啊,你嫌弃吗?”
“当然不。”
“那我也当然不。”
这不一样的。谢珣想,但似乎这不是个谈心的好时机。
他正想着晚上把姜舒窈拐到话本里常出现的凉亭湖畔地点时,身后传来大喇叭蔺成的声音:“伯渊,原来你在这儿啊。”
他手上拿着还未吃完的炸串,看见谢珣面前的凉虾,眼前一亮:“这是什么,诶,老板娘,来一碗,就要这么大碗的,我要带走,等会儿让下人来取,晚上会让他们把碗还回来的。”
说完后,才顾得上正事,对谢珣道:“我们约了晚上游湖,画舫定好了,你来吗?这条街的吃食我都买了个遍,等会儿船上再吃。”又对姜舒窈道,“嫂子也来吧,湖面上凉快。”
这话出口才发现有点冒昧,毕竟他们一群男人聚会,叫上她一个妇人似乎不太妥帖,正要道歉,忽然听到谢珣拍板道:“好。”
花前月下,泛舟湖上,谢伯渊啊,这次可不能再错过好时机了。
姜舒窈还没坐过画舫,十分兴奋,催着谢珣赶快喝完凉虾,乘马车往湖畔去了。
此时夕阳已沉下大半,光线昏暗沉沉,画舫点了灯笼,坠着薄纱,在暗色的湖面上格外显眼,星星点点,光晕朦胧,可以想象到了夜间该有多美。
谢珣先一步上船,把手臂递给姜舒窈。
姜舒窈扶着他的手臂,大步跨到船板上。
里面东宫众人正热闹地品着小吃,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团。
姜舒窈不想进去,在外面可以吹到带着湿气的凉风,比里面舒服多了。
她还未说话,谢珣却像猜中了她心中所想一般,让她在这儿凉快会儿,往船头那边找船夫去了。
姜舒窈看他和船夫说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百无聊奈地转回头,刚好和近处游过的画舫上的人对视上了。
那人见了她有点激动,朝她招招手。
借着画舫上的灯笼,姜舒窈勉强认出了她是自己的小表舅。
他一直都是林氏这边的帮衬着做生意的,今日出现在这儿并不稀奇,想必也是刚刚忙完了,来画舫上歇一会儿。
想着今日小吃街的热闹,生意的成功,姜舒窈脸上涌上激动的笑意,同样朝他挥挥手。
隔的有些远,小表舅将手扩在嘴边,对她喊道:“一会儿我会去二表姐那儿,咱们岸上见。”
姜舒窈吼回去:“好,岸上见。”
谢珣走回来,就听到两人对喊“岸上见”这一段。
他视力比姜舒窈好太多,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画舫上人的样貌。
俊美风流,稍带点女气,正是端午节那日和姜舒窈相谈甚欢的人。
当时他想把金钗拿给姜舒窈,因为撞见了两人谈话,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便收回了钗没有当场转交给姜舒窈。
当时只觉得心头酸酸苦苦,不明白为何,现在却一清二楚了。
姜舒窈一回头,就见谢珣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半边脸沉入暗处,显得有点孤冷可怕。
她正要张口打破这气氛,谢珣忽然大步踏过来,惹得木板嘎吱嘎吱作响。
他紧紧蹙眉,神色肃然,本来就冷的样貌显得更冷了,让姜舒窈下意识有点畏缩。
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姜舒窈,我问你,你当日嫁给我是为何?”
这个问题的提出起于一时冲动,但问出来后,谢珣并不后悔。
积攒的悸动、纠结、怅然若失等情绪纷杂成一团,让他心口闷得慌,有些话越是拖拉,就越说不出口。
更何况他能等,姜舒窈能等吗?她虽嫁给了他,但他们根本算不上夫妻。
果然,姜舒窈听到这个问题便呆滞了,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回答。
谢珣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没有羞涩,没有曾经落水时被他救起的依恋,没有以死相逼时的痴迷疯狂,只有不知所措和慌神。
想到她才嫁过来时,自己的排斥与疏离,自作多情地以为她痴恋自己,到头来全是个笑话。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回忆往事种种,心头闷堵,十分难堪,但这种难堪更多的是苦涩,是怅然,并不是羞恼。
谢珣后悔了,后悔他的冲动,后悔没有继续温水煮青蛙。
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他愿意面对也必须得面对,她原来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他。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你可曾心悦过我?”
第72章
湖面上的风吹过耳朵, 发出呼呼的声响,姜舒窈过了几息才听明白谢珣的问题。
“什、什么?”她太过于惊讶, 以至于不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谢珣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喉结上下滚动, 艰难地开口:“我问你可曾心悦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