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男人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坦然自若地开口。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许萝的脸全白了。
她心脏紧锣密鼓地跳动,一下比一下响,仿佛跳到了耳边。
贺闻喻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怕。
脸庞是冷静严肃的,确实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但她很清楚, 贺闻喻心里明明就记得是怎么回事, 却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许萝突然意识到, 自己可能被骗了。
她咽了咽喉管,不由往后退了两步。蓦地转过身,开始向楼上跑去。
许萝想,至少她是有证据的。
只要自己能把协议书的那一份拿出来, 摆在贺闻喻面前,就算对方再不想也没有办法否认了。
没错,只要她把协议书拿出来就好了。
这个念头就像黑暗里的突然出现的一道光, 迷航时远处的灯塔,落水时候快要能抓住的一根浮木, 总之是给人希望的。
少女蹭蹭蹭地地上楼,两条细腿倒腾地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快。
她跑上楼,直奔化妆间的柜子, 几乎是一进门就冲过去打开的。
少女跪在地上,打开了柜门。
但是……
打开门的一瞬间,许萝愣住了。
她惊愕地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看着柜子里面,上上下下都使劲用手翻了翻。
明明什么东西都完好无损,原模原样地呆在里面。
可协议书呢?
她分明记得自己用透明的夹子夹好了放在里面。甚至于昨天自己拿东西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掉了出来,她还记得自己应该是放回去了没有错啊。
明明就应该在这里面啊?!
许萝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全部摊在地上,但却没有那份她此刻最需要,最想找到的东西。
一瞬间,少女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似的。
她整个人瘫软地坐在地上,那双漂亮的小鹿眼里面此时也毫无生气。
这时,背后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地板上,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少女身后。
“你在找什么?”
贺闻喻站在那儿,冷漠地看着空荡漆黑的柜子里,淡淡开口。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没有就是没有。”
他的目光挪到许萝身上。
女人正瘫坐在地上,垂着头,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单薄。
栗子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两侧挡住脸,看不清女孩儿面上的神情,但却能感觉出整个人散发出的丧气和落寞。
还有那种被逼到悬崖边,即将触底反弹的压抑。
许萝一言不发,但袖管下纤细的手指却已经慢慢蜷进掌心。她身体也随着呼吸,大幅度起起伏伏,好像已经到了忍无可忍,想要爆发的边缘。
男人蹙了蹙眉,叹了口气,声音也柔和了很多。
“萝萝,起来吧。”
“地上凉。”
贺闻喻伸手想要去扶,但却被女孩儿厌恶地躲开。
男人的手落了空。他身形顿了顿,然后默默收了回来,无声攥成了拳。
许萝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里面的协议书是不是你拿走的?”
少女的手指着柜子,眼睛看着他。眼睑下是一圈委屈的水红色,眸子却是很坚定的亮光。
语气也很冰冷。
“你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在这里拿项链出来的时候,柜子门没有锁。之后我就去换衣服了。”
“贺闻喻,协议书是不是你那天从这里拿走的?”
面对许萝的质问,贺闻喻只是站在那里,声音很淡很淡。
“萝萝,去睡吧。”
“乖,别再想这件事了。嗯?”
许萝听了这话,突然觉得贺闻喻这人真的真的很好笑。
这件事是他说算了就能算了的么?
她点点头,直接快步绕过对方,从卧室的床上拿起了手机,开始低头拨号码。
贺闻喻皱了皱眉。
“你想做什么?”
但许萝却完全无视掉对方的话,只是自顾自低头拨手机。
很快,电话就通了。
她这次很有防备地提前录好了音,并开了免提。
“喂?是林特助吗?”
对面一接通,她便立马换上了很甜美,很阳光的声音。和对刚刚男人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贺闻喻站在旁边,面色沉黑。
“嗯。这么晚了,请问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对面恭敬回道。
“害,也没什么啦。就是之前我留着的那份合约文件的原件上面不小心洒上咖啡了,我自己复印一份可以吗?”
许萝想的很简单。
她想让林远泽这个除她和贺闻喻以外,唯一有可能成为证据的人上钩。只要林远泽在电话里默认了曾经有协议和合约的存在,那就可以了。
但对面却沉默了几秒。
许萝的一颗心被紧张地提起挂在高处,不安到了极致,手都不自觉地发冷。
“嗯,夫人是指什么文件?”
“我没有听明白。”
许萝:“……”
很好。不愧是贺闻喻的好特助。
真是一丘之貉,早就串通好了的。
这时候,她回过头看向贺闻喻。
只见那个男人双手插兜,很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看着她给林远泽打电话,也不插手。坦然自若,甚至一丁点儿可能被拆穿的慌张感都没有。
就仿佛,从没有过协议的存在一般。
从头到尾只是许萝自己一个人在作,在发疯。
少女拿着手机站在那里,已经气到浑身发抖。而且忽然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感,卡在喉咙中间。
她真是白痴。
贺闻喻还说什么私密协议,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其实都是骗人的。
怪不得她小号被扒出来的时候,对方还很大度地原谅她。
现在想起来,不过都是局罢了。
贺闻喻那时候公开否认了协议的存在,也让许萝在微博上否认了协议的存在。
所以现在何止是周围的人,几乎全世界的人都默认根本没有协议了。就算她现在跳出来说有,又有谁信?
她没有证据,就只能是被当做跳梁小丑。
贺闻喻不仅大度了,还能顺便摆了她一道儿,真是一箭双雕。
“呵呵。”
她看着对方,不由自主冷笑了一声。
贺闻喻皱了皱眉,瞳眸微暗,眼底里看起来是说不清的复杂。
“萝萝,别这样看着我。”
男人哑声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看着你。充满爱意的看着你么?”
许萝看着他道,“贺闻喻,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她真的很委屈。
真的非常非常委屈。有一种被骗了的,孤立无援的感觉。
她可能不委屈吗?
三个月以来心心念念的,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更何况她已经把什么都搭进去了,结果到头来,说没有就没有了?
自己算什么?免费倒贴给贺闻喻当老婆?
她不仅委屈,而且是愤怒。
许萝现在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都在往头顶上涌,眼泪也卡在眼眶里,马上就要流出来。
“贺闻喻你真是个败类。”
许萝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
少女的双肩在抖,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然后抓着手机就作势要往门外走。
“你要去哪儿?”
男人看着她,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他准备伸手抓她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许萝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顿住,回过头来,红着眼睛恶狠狠地加了一句。
“别碰我!”
“恶心!”
说完,她紧紧抓了抓手里的手机,直接大跨步往外面走。眼泪也在这时候开始不断地往外流。
她抬手擦了擦,干脆跑了起来。
……
许萝下了楼梯,一直跑到了公馆外面的泳池旁边。
夜晚,泳池旁边的风有些凉意,也吹得她脑子清醒了很多。
晚上,公馆花园和泳池这边的灯基本都是整夜不断电的。风吹着泳池里的水,泛起一阵阵波纹。
灯光打在那些波纹上,好像一颗颗漂亮的星星都碎在了上面。
许萝一个人坐在泳池旁边,抱着膝盖,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温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流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在责怪自己。
如果自己当初不是那样见钱眼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掉进别人织好的往里,手足无措,只能等死。
再或者,当时稍微留一点心眼也好。
要是她能把文件好好保存,再重视一点,不那么粗心大意,不留给对方任何能拿走的机会,现在也就不会如此被动。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许萝忍不住哭泣出了声。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低低呜咽着,喉咙也痛得像是要断了一般。
却在此时,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上一暖。
是贺闻喻披了件外套在上面。
男人走过来,站定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哭泣的许萝。
“你是因为在意那笔钱么?”
他问道。
许萝却始终低着头,抽噎着,没有说话。
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她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说,从此往后也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人说。
他只让她觉得很恶心。
贺闻喻蹙了蹙眉,慢慢蹲下,坐在了女孩儿的旁边。
男人看向远方。
他也沉默,良久,才哑然开口。
“萝萝。”
他眼睫垂下,轻轻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却是许萝听不出的难过。
他也很难过。
但是没有人会懂得。
许萝的抽泣声止住了,但却却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儿蜷缩着,把头埋在膝盖里面。
她不敢放松。
少女坐在那里,听到贺闻喻很轻很轻地对她说,声音里甚至似乎有些疲累。
“萝萝,我可以给你的,比那更多。”
这句话许萝听懂了。
她可以拿到钱,但那要看贺闻喻的心情。
她要听他的话,要乖乖的,要他说什么就做什么,那样才可以。
“是吗。”
许萝抬起头来,眼圈翻红。
她站起身看着男人,很愤恨而坚定地,一字一句。
“比那更多的就不必说了。反正你说话也没有任何可信度。”
“我只要我应得的那一份。你把钱给我。”
“然后我们就去离婚。”
话音落地,贺闻喻皱了皱眉。
男人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脚,转身面对着许萝。
贺闻喻垂着眸子,柔软的黑发也垂着,整个人很安静,不再像是白日里那样冷漠强势,难以接近。
但这让许萝的所有愤恨、怨气和冲动都像打在了棉花上。
她攥了攥拳,正想再说些什么。
却终于——
“你要和我离婚?”
男人忽然开口问道,眼神却没看向她。声音轻到许萝怀疑,他是不是忽然没有力气去说。
少女咬了咬牙。
“不然呢??”
“我跟你离婚,涉及到你自己财产的那部分我不要。你也不用担心我贪你公司股份什么的。”
“我只要你现在把我应得的那份钱打给我。线上线下随便。然后我们去离婚。”
许萝道。
蓦地,男人笑了笑。那笑声很轻,却也极其慎人。
许萝忽然背脊发凉。
“不可能。”
他说。
贺闻喻说着,慢慢抬起眼帘看向许萝。那表情像是平静,却又像是在发狂,眼底里有一整片可怖的阴翳。
“要钱可以。”
“你想怎样都可以。”
“凡是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的,什么都可以。”
“但离婚不行。”
贺闻喻的语气仍然很平静,很理性,好像在和许萝讲什么大道理。
但听起来,却也是极端的危险,包含着某种警告的含义。
许萝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她气坏了。
她真的是兔子急红了眼,已经完全不管其他。
“为什么不行?”
“贺闻喻,到底有没有协议你自己有数。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得围着你转!”
“1,给我钱。2,离婚。”
“这两件事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我的要求合理合法,一点也不过分。”
许萝拿着手机转身就往外面走。反正这个地方,她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但少女走了没两步,就听到贺闻喻压抑到极点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萝萝,不要逼我。”
“可以么?”
她攥了攥拳,闭上眼睛,努力当做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固执地往外走。
许萝火速回到卧室拿了包,换了件外套,然后直接叫了一辆专车准备离开。
她现在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只要今晚能不在这个鬼地方呆着,只要今晚能让她别再看到贺闻喻。她就满足了,心安了。
正好路过客厅的张阿姨看到许萝拿着包怒气冲冲往外走,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就已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