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热安心了,又不禁感叹道,“当老师也太辛苦了,那么晚才下班……”
“做什么都不容易。”
祈热突然变得老气横秋,“当大人也太累了。”
喻星淮笑,“那我们就不长大了。”
祈热也笑,捏捏他脸,“中午我跟陆时樾要去祈凉他们学校吃饭,你——”她不把话说完,“嘿嘿”傻笑,“我先去试试,好吃的话下次带你。”
说是试试,确实把各种菜品都试了一遍。
两个高中生混在小学生食堂,“鹤立鸡群”,必然打眼。
祈热对各路投射来的视线浑不在意,大大方方往里走,没见着祈凉,便抓着陆时迦带路,弯腰把头探进窗口,翻牌子似的对着大锅菜左指右指,餐盘堆满了,又指向陆时迦校服上的名字,“阿姨,帮我记我弟弟账上。”
陆时迦有苦说不出,焉了吧唧的,不太情愿地报一遍自己的班级跟名字。
五十块他都还没要回来,现在又来一笔钱。
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一齐讨回来。脑袋里叫嚣着,脸上却似打了霜的茄子,他闷闷地朝里头开口,给自己要了一份饭,菜仍是一份大虾。
陆时樾就在后头,他拍了拍小不点的肩,让他先去找祈热。迅速点完一份饭菜,陆时樾递了钱过去,“阿姨,刚才两份一起付了。”
等三人都坐好了,祈凉才跑来,后头跟着个小桃子,两人刚扫完地,脸上都冒着汗。因为来得晚,菜色已经换了,两人搬着餐盘过来,祈热立马各样来了一筷子。
一一试吃之后,才得空儿说话,“小桃子,你们学校的菜可太好吃了,你们见过厨师吗?”
小桃子比陆时迦还矮一些,坐那儿得直直挺着腰,一低头,辫子就要掉进汤里,被斜对面的祈热眼疾手快捞住。
两只手各捞一只,祈热只好示意旁边的陆时樾,“把我橡皮筋拿下来。”
陆时樾便放下筷子,一手握住她马尾,一手去抠橡皮。
她头发多,橡皮筋向来用两个。
这会儿正好,一边一只,她把小桃子的辫子卷花卷儿似的盘上两边,小桃子立刻成了小哪吒。
“小哪吒”顿时觉得轻松多了,回答祈热刚才的问题,“我们都见过厨师叔叔,第一个窗口的阿姨说,厨师叔叔是新东方学校出来的,做菜特别厉害!”
“新东方?什么学校?”
“专门教做菜的学校呀!姐姐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被一个小孩“看不起”,祈热不乐意了,“很出名吗?你们都听说过?”
祈凉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呢?”祈热看向对面安安静静吃饭的陆时迦。
陆时迦抬起头,“我当然知道了!谁都知道!”
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祈热一口气卡着出不去,又暗示自己不要跟矮冬瓜较劲,低头,一筷子青菜进嘴,嚼了几下,一顿,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眼看势头越来越猛,祈热控制不住,嘴里的饭菜全往外喷。
饭粒调皮,如发射成功的神州二号,直直奔向了对面那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白白投递地雷,感谢 灌溉营养液。
第12章
祈热连喝了几口陆时樾递过来的汤,缓过来,再抬起头,对面陆时迦已经愣了好一会儿。
小桃子努力伸长手去帮他擦掉饭粒,手不够长,鼻子往上的够不太着。
祈热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一张出来,伸手过去帮他擦干净。
纸巾刚碰上他脸,方才还发着呆的人动了,陆时迦往后一躲,又委屈又气,“不要你帮我擦!”
他丢下筷子,屁股一滑,脚一沾地便跑远了。
祈热站起来,追着快速跑远的身影,拍了拍陆时樾,“你快去给他洗一洗。”
陆时樾起身,“嗯,就是闹别扭了,没什么事。”
祈热一屁股坐回去,拾起筷子,看一眼对面餐盘里的大虾,再看向祈凉,“他还吃么?”
祈凉眼睁睁见自己好朋友被喷了一脸的米饭跟口水,也高兴不起来,他搞不明白,怎么倒霉的偏偏都是陆时迦?
“陆时迦不会吃了!”祈凉有点烦。
祈热“噢”一声,“那我可吃了啊。”她伸出筷子,夹起一只金黄色大虾。
祈凉皱着眉,愈发不高兴。
小桃子看着很担心陆时迦,对祈热倒没敌意,甚至提醒她,“姐姐,这里面都是你的口水。”
祈热笑出声,“对呀,不过我不嫌弃我自己的口水,你要吃么?姐姐给你剥。”
小桃子摇了摇头。
祈热又吃了两只,再对付自己餐盘里剩下的,菜品不少,分量倒不多,等她吃得七七八八,陆时樾才回来。
“人呢?”祈热问。
陆时樾把手上的酸奶递给祈热,回头见都吃完了,没坐下,直接端起餐盘,“在教室,没闹脾气,给他买了吃的,回学校吧。”
又知会两个小孩,“祈凉,酸奶放你桌上了,还有小桃子的。”
祈凉乖顺地点头,小桃子嘴甜,“谢谢时樾哥哥!”
几个人一块把餐盘送去固定点,小桃子跟在陆时樾后头,“时樾哥哥,你是在十月出生的么?”
祈热先回,“对啊,他就是十月出生的,不然怎么叫十月呢?”
陆时樾幽幽觑祈热一眼,没打算拆她的台。
自行车暂时寄放在门卫室,陆时樾取出来,道完谢骑到马路上,祈热站在树下阴凉处,等车子停到身前,按着车后座要坐上去。
前头陆时樾拦了拦,手一张,掌心躺着一根蓝色橡皮筋。
“绑上吧。”
祈热接到手里,把透明包装拆了,橡皮筋上还沾着一枚金色金属,“这是太阳?”
陆时樾已经别开了头,“不知道。”
“真丑。”祈热嘀咕一句,几下把头发束起来。橡皮筋够有韧性,一根已经足够。
没带遮阳伞,暴晒将近十分钟,祈热已经受不了,进教室便躲电风扇下寻凉。
李妲姣跟梁碧梧中午都回家吃饭,这会儿还没回来,教室里只剩几个学生趴在桌上午睡。
陆时樾摊开物理习题,祈热远远看见,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你物理都进步那么多了,接近满分了要,怎么天天写物理题?”
她手痒,闲不下来,拿起他放最上头的物理笔记,随便翻开一页,“笔记写这么详细,浪费时间啊,只要自己看得懂不就好了?”
陆时樾抓住笔记本另一边,“没事干就写物理。”
祈热松手,“谁说我没事干了?”她眼睛笑成月牙,“我去找喻星淮。”转身,铺了满背的头发跟着晃动,几下便蹦出教室。
上了楼,还没到实验班门口,就已经听见喧哗声。
祈热扒在后门,听了一会儿动静,没听明白,喻星淮在她喊他前便发现了她,起身跑出来,“吃好了?”
祈热点头,“你们说什么呢?平常不都写题么?今天这么热闹。”
“说美国爆炸,上午恐.怖分子劫了飞机,把纽约世贸中心给撞了,死了很多人。”
只消听一句“死了很多人”,祈热倒吸一口气,气吐完了,也说不出话来。
喻星淮把她往外拉,话题过于沉重,他不再提,一歪头,手摸上她头顶,“橡皮筋,换了?”
祈热又点了点头,手扶上栏杆,从刚才的错愕里摆脱出来,“刚才吃饭,不小心喷了矮冬瓜一脸。”
喻星淮叹口气,“又噎着了,吃饭千万不能吃太快。”这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见她少见地苦恼,便问:“小朋友生气了?”
“嗯,还给我跑了。”
喻星淮胳膊枕到栏杆上,“他喜欢吃什么?”
祈热笑,“你这是收买人心,打算先从胃开始啊。”
“小孩子嘛,讲道理可能太深奥了,好好道个歉,跟他表示一下心意,不会生太久的气的。”
祈热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我晚上看看,说不定已经活蹦乱跳了。”
不巧的是,这回祈热猜错了。
下午放学,祈热坐着陆时樾的车到了七里铺小学,门口只出现两张脸。她跑过去,问祈凉:“你好朋友呢?”
“他回去了。”祈凉皱着脸。
“一个人?”
祈凉点头。
祈热脑袋耷拉下来,“还在生我气啊?”
小桃子仰高了头,“陆时迦他哭了!”
“怎么还哭了?”祈热脑袋一团乱。
“我们班上有几个赖皮子笑话他,说他跟女孩子同吃一碗饭。”小桃子气急败坏地“告状”。
什么跟什么。祈热扶额,又低头看祈凉,“也说你了?”
“说了!”小桃子积极回答。
祈热索性看向小桃子,“祈凉也哭了?”
小桃子摇头,“没有,那些赖皮子就是无聊,我们都不喜欢跟他们玩。”
祈热一个头两个大,“你不是说他不生气了嘛?”这话是看着陆时樾说的。
陆时樾默了默,“先回去。”
一回去,祈畔跟陆正午竟然都早早回了家,各拿一根烟站院子里,嘴里谈论的也是上午的恐怖袭击事件,祈热没心思听,直接跑进了陆家,倒霉得很,差点跟正出来的柳佩君撞上。
“柳阿姨。”祈热莫名有些心虚。
柳佩君愁容满面,“回来啦?”
祈热往旁边退,“嗯。”
陆时樾晚一步进门来,柳佩君立马抓着他问,“怎么弟弟一个人先回来了?回来了也不说话,坐房间也没写作业。”
陆时樾卸下书包,看着事不关己,“跟同学闹不愉快了吧。”
柳佩君忽地看了看祈热,祈热下意识往外退,转而看陆时樾,“待会儿过来跟你一起写作业。”说完便撤。
再过来时已经是晚饭后,祈热拿着一盘剥好了的红心柚子,跟陆正午瞎唠了几句,留下几片柚子,剩下的往楼上送。
二楼打头的两扇门都紧关着,祈热站在楼道口,能清晰地听到楼下柳佩君收拾锅碗瓢盆的声音,她凑到第一扇门前,轻轻地试着敲了敲。
没动静。
祈热没坚持,抬脚走向隔壁,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桌前的陆时樾没回头,似乎猜到是她。
祈热忧心忡忡,“什么情况?小矮子还生气呢?不会连晚饭都没吃吧?”
陆时樾放下了笔。
他倒没想到这一次小不点能生这么久的气,搞得柳佩君连晚饭都没吃好。
“他现在肯定不想看到我,你拿这个去帮我说说。”祈热把柚子往他面前推。
陆时樾头发还是湿的,肩上搭着一条擦过头发的白毛巾,起了身,却没拿柚子。
祈热提醒他,“带上这个!”
陆时樾把毛巾拿下来搭到椅背上,“他不喜欢吃柚子。”
祈热愣了愣,“噢,还挺挑。”盘子放下,立马自己拿了一片开始吃起来。等陆时樾出门,慢吞吞往他方才的位置上坐,边吃柚子边点开电脑,挂上了自己的QQ。
没多一会儿,陆时樾回来了。
“怎么样?”祈热回头。
陆时樾挠了挠头,“明天再看吧。”他抓了椅背站祈热身后。
祈热挫败地站起身,“好吧,明天再说。”她又拿起一片柚子,边剥边往外走。
陆时樾拉了拉她,“柚子不吃了?”
祈热摆手,“吃着呢,剩下的你解决。”
到了门口,又回了头,陆时樾还站那儿看着她,祈热没控制住表情,“牙都要酸倒了,你别吃太多。”
陆时樾嘴角微微上扬,坐回凳子,“嗯。”
再回头时,祈热已经走了,房门敞着,陆时樾看了两秒,起身去关门。
祈热回去胡乱洗了个澡,法语单词也不背了,倒头便睡,第二天一早起来,喝了杯牛奶便等在院门外。
守株待兔她还不会嘛。
没站多久,兔子是守到了,却是只紧闭着嘴不说话的兔子。
祈热没想到,矮冬瓜真生起气来这么不好对付,他不说话,她也不能逼着他。她想着,那就再等几天,说不定他自己就消气了。
她也没想到,她以为最多不超过一天的“几天”,竟然持续了两个多星期。
祈热自然不会天天跟在陆时迦后头道歉,到后来,干脆视而不见,不再上心,继续过她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一年级已经开始学习写字,一撇一捺一横一竖,规规整整。坐黑板底下的陆时迦心情还是不好,埋头只管一页一页地去练习,连带着承受源源不断的粉笔灰。
语文老师夸奖他,说他字写得好,拿到讲台给班上其他同学作示范,“我们下手写字呢,不要那么用力,像陆时迦同学写的字,没有使什么力气,但是写出来的字也很好看,看上去很有精气神。”
人不如字,陆时迦本人看着可丧气多了,被夸奖的时候,他想起祈热写的那一长串符号,想起她说的下笔不要太重,愈发高兴不起来。
另一边,祈热却欢天喜地。
课间操的时候,三个女孩追追打打穿过走廊下楼,跑着跑着,远远看见了麻涯。这种时候,祈热向来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这回却没怎么动,杵边上没跑。
起初不太确定,祈热偷偷跑近了几步,总算看清了,又讶异得说不出话。
李妲姣跟梁碧梧也看见了,那枚刻着“F=ma”的胸针被麻涯别在了衣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