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迦刚写完作业准备关灯睡觉,以为是他哥,跑出来开门,见是祈热,潜意识地要关门。
祈热眼疾手快,将手往门缝里挤,陆时迦便不敢关实了。
“躲什么?这么久没见,就这么不待见我?”祈热用膝盖把门顶开,从口袋里掏出糖,往矮冬瓜手心里一塞,“你看,一颗糖我都舍不得吃,赶紧吃了睡觉。”
陆时迦觉得不妙,但又想着,一颗糖,又不是老鼠药。他低头去撕糖纸,撕了几次都没成功。
祈热耐性不足,抢回来一把撕开,糖躺在掌心,她把手伸了过去。
陆时迦伸手去拿,祈热又往后一躲,“吃糖可以,知道我生日几号?”
陆时迦听她说过很多次,早记得了,“5月20。”
祈热颇为满意,手伸出去的同时叮嘱:“记得准备礼物,也记得提醒祈凉。”
陆时迦从来没见过其他人这么理直气壮跟小孩子讨礼物的,但也不是第一回 被讨,他眸子一敛,有些忿忿,把糖接过来一把塞进嘴里。
轻轻一嚼,立马酸得他龇牙咧嘴。
恶作剧得逞,祈热哈哈大笑,扶着肚子扬长而去。
站门口的陆时迦转身把糖吐进了垃圾桶,漱完口之后,又把老师布置的周记拿出来写。
最后一行,他恶狠狠地补充一句:“今天的祈热还是那么tǎo 艳!”
第27章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照旧上班、上学,换来一个完整的五一七天假。
鹿小诗在放假第一天给祈热打了通电话,请她们去她家玩,祈热直截了当地说不去,鹿小诗也问得直接:“以后是不是也不给我补课了?”
不知该不该说祈热拎得清,她回:“补课可以,其他的……我怕陆时樾揍我。”
她说得诚实,鹿小诗听了,在电话另一头笑,“我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
“我可没说我胆子大,再说了,你俩放一块要我选,我总不能选你这边吧?”
鹿小诗发现,祈热有个很多人没有的优点:即便是说实话,也不讨人嫌。她笑出声来,“你可真逗。”
祈热可不觉得自己逗,她接这电话时,陆时樾就坐她后头,正叠一张印了太阳花的餐布,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陆时樾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不敢多说,挂了电话。
两家人正收拾东西准备外出野餐,二十多度的天,祈热怕晒黑,不太乐意出门,双手支着沙发坐那儿低头踢着脚。
陆正午拿着相机对着她连拍几张,祈热笑了,起初挡脸躲闪,继而坐直摆起了姿势。穿了鞋的一只脚踩上沙发,人往后靠,表情忧郁,做出一个低头点烟的动作。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被她用来当背景板的人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来,孩子们一起拍一张。”陆正午指挥另外两个小学生坐去沙发上。
他们每年都要拍照作纪念,两家客厅的桌上都摆着各年留下的照片,祈热出现的次数最多,单人照比比皆是,其他人的照片里她也要掺一脚,不是伸出一只手臂,就是露半张脸进来。
拍张合照也总要找一个主题,这回她从右到左“排兵布将”,“你孙悟空,你猪八戒,你……”
陆时樾警告的眼神又出现了。
祈热一只手捏着下巴,看似在思考,伸出去的食指缓慢转一圈,最后定住,“细皮嫩肉的,不是唐僧,就是女儿国国王。”
陆时樾还未给出反应,她又急忙改口,“嫦娥吧!跟祈凉演一对。”
后边陆正午笑着摇摇头,“小祈同志演什么?”
祈热一步跨到最右边,鞋又往沙发上踩,五指摁上陆时迦的小脑袋瓜,“我演如来佛祖,泼猴儿,看我五指山!”
她这细瘦的五指,不见得多有威力。
陆时迦往旁边躲时,相机“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这样的照片那日在外野餐时又拍了不少,后来陆正午洗出来,厚厚一叠放进相册,又被祈热拿出来带去学校。
还是假期,学校里没什么人,进出的学生多半是来看球赛,祈热坐着陆时樾的车一路到了球场,看了几圈也不见喻星淮。等球赛快开场了,才见他推着自行车小跑着过来。
祈热放下手上的遮阳伞,跑着迎过去,看清瘪了的车胎,“怎么破了?”
喻星淮把脚撑踢下来,扯了扯汗湿的T恤,“估计是石子垫了下。”
祈热两手给他扇风,“你傻不傻?找个地方停一停就好了。”
两人往场边走,祈热跑去拿自己的水,再要过去给他,喻星淮已经套着球服上场了。
只是男生们私下组的友谊赛,一个队里有来自各个班的人,陆时樾跟喻星淮是队友,陆时樾打小前锋,远投中投都很准,喻星淮打得分后卫,比起陆时樾精准狠的单打,他求稳,站外线进了不少三分球。
半场打下来,两个人都换下。因为抢球,喻星淮膝盖擦伤,祈热早拿了创口贴等在旁边,等他过来,拉着他在旁边坐下,边拧开矿泉水瓶子边抱怨陆时樾,“你们是队友,怎么还能互相伤害了?”
她无意责怪,喻星淮拉拉她的手臂,“心疼了?”
祈热受不了大庭广众之下听他开玩笑,双手忙捂住耳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说完也立即收了手,坐到旁边,等喻星淮把膝盖上的沙子冲了,给他递纸巾,再帮他贴上创可贴。
旁边李妲姣跟梁碧梧连连摇头,转开头表明看不下去。
再看半场,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一起去吃东西,分了桌,他们五个找了个小桌子围坐下来,东西上来前,祈热把洗出来的照片给喻星淮看。
喻星淮看得津津有味,看完指关节敲她手背,“怎么老是欺负迦迦?”
祈热把照片夺过来,一张一张快速翻看,十分委屈,“哪里欺负了……”
看了照片的梁碧梧跟李妲姣也赞同,说她看人家乖才欺负人家,祈热反驳,李妲姣从里面抽出一张来,正面展示给祈热,“都哭了!”
祈热看一眼照片里仰头张嘴的小矮子,想起那天他输掉游戏,她作为赢家指定他吃芥末,他哭,是因为太辣了。
她踢了踢左边人的脚,“你作证啊,不是我干的。”
陆时樾被踢回神,面上几分迷惑,祈热知道他这是走神了,也不指望着他帮忙解释,视线一低,不耐烦“啧”一声,随即翻出包,从里面找出一片创可贴,快速撕开,“什么也不说,谁知道?”
祈热说着,把创可贴往他胳膊肘上贴,一按,陆时樾倒吸一口气。
“活该。”祈热边笑边骂。
陆时樾碰一碰贴得粗糙的创可贴,收回手,人往椅背上靠。店里风扇呼哧呼哧,他有点希望这个假期不要那么快过去。
可希冀总如一滩捉不住的水,手一捞,便从指缝溜走。
8号上课,祈热怕晒,不乐意坐陆时樾的车,一个人挤上公交,车上有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祈热随意瞥一眼,才知昨晚自己在赶作业的时候,一架客机在大连海域失事,机上112人全部罹难。
老太太摇着头,叹息道:“都是命啊。”
祈热不忍仔细看,别开了头。
再上三日课,又逢周末。劳动节假期的那场比赛只过了半,还有一场约好在本周。
那日是母亲节,祈畔一早买了鲜花回来,祈热把提前写好的贺卡放里面,贺卡跟着花束又一并被祈畔跟祈凉带去了甜品店,她则再次坐上陆时樾的车去了学校。
这回喻星淮跟陆时樾都打了全场,陆时樾看似平和,扣篮盖帽一个不少,狠手下去,球弹得老高,把同队的、不同队的、看球的都带得热血沸腾。
李妲姣在场边看傻了眼,左右开弓,捅捅两人胳膊,“看到没?看到没!”
梁碧梧见场上喻星淮单手一个长传,另一边的陆时樾跳起接住,球拍地面,再沿着抛物线的轨迹落进篮筐。
她看得专心致志,没时间搭理李妲姣。
祈热则置身事外,不觉新奇,头也不抬,手里头拿着的,是喻星淮碎了屏幕的手机。
上回是蹭了点皮肉,这回,喻星淮把手机给摔了。手机随着换衣服的动作掉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听得人心上一震。
祈热被晒得快要冒烟,等球赛结束,两人当代表去买冰镇可乐,路上喻星淮牵她手,祈热回牵住,“你最近怎么这么倒霉?车轮胎破了,手伤,现在还把手机给摔了。”
喻星淮大汗淋漓,如一个大火球,火球蹭到祈热旁边,“也不算倒霉吧。”话刚说完,踩上颗石子,差点滑倒。
祈热忙拉紧了他,笑起来,“怎么这么傻?”
喻星淮百口莫辩,虎口扣住她手腕,一箍,“瘦了。”
祈热扬起另一只手,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又垂落下去,无所谓道:“我怕热呀,天气一热就容易掉肉。”
“以后下了晚自习还是要吃点什么,最近新开了很多店,可以一家家去试。”
祈热嘴上应着“好啊”,又问他:“礼物给麻老师了?”
“嗯,送了,她忙着做大扫除,看一眼就搁下了。”
祈热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大扫除?”
“她定期会做,不过这次没间隔多久,她闲不下来,总要让自己忙起来。”话落,将装进袋的可乐一提,牵着祈热去柜台付钱。
新一周,两人下了晚自习如约去校外的新店吃东西,第一天,喻星淮付了钱,第二天,祈热请客。到第三天,没吃成。
这晚,祈热下了课照旧在楼道口等,熬过晚自习的学生如脱了笼的鸟,叽叽喳喳个不停,有个男同学张扬,唱着新歌,声嘶力竭吼道:“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祈热笑出声,肩膀上一重,回头,喻星淮刚跑下楼道。
“走吧。”祈热一蹦一蹦跳下台阶。
喻星淮跟上,摸摸她头,“今天吃不了了。”
祈热侧头看他,“吃不了了还这么开心?”
喻星淮步子比往常快,带得祈热也加快了脚步,他话里都是笑,“爷爷奶奶今天过来了,没告诉我。”
祈热知道,他爷爷奶奶在老家,上了年纪,不愿意过来,前段时间说起生日,喻星淮还感叹要是今年生日能跟他们一起过就好了。现在愿望成真,祈热也替他开心。
喻星淮高兴得话也多了,语速很快,“怪不得前两天我妈要做大扫除,今天晚上的物理课突然临时换成语文,我就觉得奇怪,下课给她打电话,她还不打算说,要不是听到爷爷的声音,我还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了楼,祈热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是要给你惊喜呀,被你提前发现了,要不你晚点回去,装作不知道?”
喻星淮走得飞快,“已经跟爷爷在电话里说了,他们等我吃宵夜呢。”他已经走出几步远,又往回两步,碰了碰她的脸,“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祈热停在原地,“嗯,那你去吧,慢点。”
喻星淮点头,稍一弯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记吻,一句“晚安”也道得着急忙慌,转身便跑着去车棚取车了。
祈热在后头笑,这下不用吃宵夜,她懒得挤公交,慢下脚步往家走。走出几百米远,自行车滚圈的声音传过来,书包带被扯了扯,她回头,见陆时樾双脚着地把车停在她旁边。
祈热睁大眼,“怎么还没走?刚才见你老早出了教室。”
陆时樾不解释,往斜后方歪了歪头,示意她上车。
省去走这么一段路,祈热喜滋滋跨上后座,坐稳后拍陆时樾肩头,“起驾!”
她近日学物理的势头很足,平常回家绝不写作业,这几天也开始做喻星淮给她的物理错题集,喻星淮说,坚持做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拿满分,祈热自我感觉不错,也认为不是没可能。
回去洗了澡,睡前她埋头写了几题,又听了会儿法语,躺床上时,耳机里换成了朋克音乐。
一张专辑顺序播放,最后一首总算温柔不少。
“全世界的雨打到我/我的梦已经湿透了/瞬间被淹没。”
迷迷糊糊中,祈热抠着歌词,想着若是“全世界的雨”换成“全世界的鱼”,会是什么样,还未往下想,手从腹前滑下,人睡实了。
帮她摘下耳机,又在她额头落下吻的,是刚从甜品店里回来的季来烟。
季来烟最近计划着再租一家门面,做着初期规划,也忙着招聘更多的店员,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起得也越来越早。
第二天仍是忙得团团转,到近十点才得空吃早饭,刚吃下两口,又有客人进了店门。
进来的是两位三十出头的女士,两人拿了托盘挑选甜品,季来烟放下碗筷去了柜台,听见两人聊着天。
“晚自习肯定也要停了。”
“那肯定,再上,家长都得集体抗议去。”
季来烟只听清这两句,想着不要晚自习,她家女儿可有得乐了。等两位挑完过来打包结账,季来烟随口问一句:“是七里铺高中不用上晚自习了?”
其中一位回:“对啊,还没听说吗?昨天晚上,货车把路边几个人给撞了,里面就有三个是学校的学生。”
季来烟笑容一敛,听另一人补充:“就那个在建的明博广场的运货车,装了满满一车混凝土,说是司机疲劳驾驶,红绿灯时候要停的,脑袋不清醒,没刹住,一下子五个人没了。”
“现在都闹疯了,广场估计要建不成,里面有个学生,是那个汽车老总的儿子,我看啊,要拼命。”
季来烟心一提,手不自觉抖了抖,“哪个汽车老总?”
“就咱们市里身价排得上号的,姓喻。”
另一个说:“喻寰啊,这名字好记。”
两位还要感慨,面前的老板娘忽地离了身,柜台门被撞得打在柜子上,带得柜子颤了颤。
季来烟几乎是扑向了电话机,拿起电话的手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把电话拨出去,开口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