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热没发表态度,问旁边的人,“陆时樾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问哪个女生好不好看,男生的意见总是更吸引人,三人都看过去,陆时樾迟几秒回:“陈嘉桦。”
“啊?Ella?”李妲姣似乎很意外,“短发啊她,得用‘帅气’形容才对。”
祈热笑了笑,淡淡说一句:“喻星淮也觉得Ella好看。”
祈热这么自然地提起喻星淮已经不是第一次,听的人却始终没有适应。
一曲结束,广播里恰好响起结束语,是这学期新上任的广播员,她们也都认识,鹿小诗。
李妲姣借着机会过渡到已经说过几回的话题,“没想到鹿小诗真进了广播站,还是午间黄金档……”
梁碧梧附和一句,祈热也就笑着将刚才的话翻篇。
另一旁的陆时樾看一眼笑得过于灿然的侧脸,手揣进裤兜,看向了另一边。
他想起暑假去逛商场的那回,是两家人一块去的,八个人到了商场分头行动,季来烟喊祈热去看衣服,祈热摇头,换个方向上了另一架手扶电梯。
那会儿是七月底,整个七月份,这是祈热第一次出门,也是被季来烟劝了很久才答应出来的。
她总以热为借口,整个人看着昏沉恹恹,跟之前下乡时判若两人。
她径直去了音像店,陆时樾也就跟了过去。
店里人不少,圆形的货物架上挂了头戴式耳机供顾客试听,祈热选一个没人的地方,取下一副耳机戴上。
耳机里放的正是《美丽新世界》,架子上摆着最新上市的磁带,她取下来看歌曲目录,好一会儿都没再动。
陆时樾站后面等了半刻,抬脚到了她身后,喊她名字,她仍旧没反应,他再要上前去看她,她头一低,额头抵上了他肩头。
陆时樾手悬在她背脊几寸之上,大气不敢喘。他以为她在哭,等她抬头,却见她眼睛里带着笑。
“带钱了吗?”她语气轻松。
陆时樾仔细看她一眼,看不出其他情绪,低下头从口袋里掏钱。
祈热没等他,先去了柜台。
最后,陆时樾付了两张的钱,祈热一张,他也买下一张。
他了解祈热,可终归不是祈热,所以他回去把整张专辑听上几遍,也找不出里面的特别来。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不过是祈热自己私人的解读。她的懊恼跟遗憾,她的难过与自我怨恨,在听到Ella在歌曲开头那段独白时,一股脑儿的全放大并跑了出来。
Ella连问两遍:Do you love me?Do you love me.
歌曲里回答:Yes i love you.
是的,她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回答一句呢?喻星淮甚至难得地多说了一句“回答我”,她却偏要用一句法语敷衍。
Je t'aime是我爱你,Yes i love you是我爱你,可只有后者,才能用来回答“Do you love me”。
祈热听到这首歌时,确实有想哭的冲动,可大概是先前哭了太多回,眼泪已经用完,她再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她也把专辑听了几遍,之后反复听着其中一首,有些东西,似乎就释然了。
如歌词“我去去就来你别红眼睛”,也如歌名,Nothing ever changes.
她突然间相信了她妈妈季来烟说的话,喻星淮离开了,这是不变的事实,喻星淮也没有离开,因为他给她的爱不会消减,那份爱真实地存在,从前带给她快乐,往后,也会一直伴随她左右。
她或许在以后想起他时仍会难过,但某种程度上,她拾起了一枚新钉子,将原先的洞补上了。
这样的想法,促使她一次又一次在想起他时自然地将他的名字说出口,她不想回避,只要她念出他的名字,她就相信,他一直都在。
她也要如从前一样,开心地笑,耍一些坏,被一些人喜欢,也被一些人讨厌。
像此刻,她推了推走神的陆时樾,嫌弃道:“耳朵还在不在?”
陆时樾被推得回神,面前是李妲姣递过来的信。
李妲姣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我们都没看啊。”
陆时樾接到手里,塞进口袋便转身,留下一句“我去下小卖部”。
“刚吃完你就饿啦?”李妲姣在身后喊。
陆时樾头也不回。
再回去,身上带着一股暑气,他将袋子里的牛奶分给三人,到了自己座位上,再把袋子里剩下的一小盒巧克力放在了正在午睡的祈热的桌上。
教室里不少人在午休,李妲姣看见了,伸出手,用气声问:“我的呢?”
陆时樾张了张嘴没说话,李妲姣笑着转回身,趴着睡午觉去了。
酷热的天容易滋养瞌睡虫,祈热醒来已是课前几分钟,她们坐窗户边,处在电风扇吹不到的位置,她腿上搭一件衣服以挡住裂了的缝,却不觉得热,旁边李妲姣倒睡出一额头的汗,起来便咕咚咕咚喝下半瓶牛奶。
下午几堂课一节比一节晦涩,李妲姣听不懂,拿着她们说小话的本子写字,写完,推到祈热面前。
祈热停下写笔记的笔,见本子上一行字歪歪斜斜:热热,我肯定考不上大学了,天书好难听懂。
祈热欲在本子上写字,李妲姣又把本子抽了回去,再递回来,上面添了一行新字:要一直帮鹿小诗补课么?
祈热下笔回答:我不帮她补了,以后帮你补吧。
李妲姣差点笑出声,埋头写下一句:那还不如用赚的钱多请我吃几支冰激凌。
祈热摁着本子:我认真的。
李妲姣不笑了:我也认真的,就算考上了,我家也供不起。
写完又补:我的成绩你也看见了,烂泥扶不上墙。
祈热要把本子抢过来,李妲姣用力一合塞进了桌肚,转头装作认真记起笔记。
祈热捏着笔的手一紧,一下午浑浑噩噩地就那么过去了。
放学铃声一响,李妲姣跟梁碧梧收拾好东西跟祈热说了再见,祈热也起身收拾,这学期开始,换作她去鹿小诗的班上补课。
照鹿小诗说的,“我还是不给他添堵吧。”
祈热尊重她的建议。
她手上抱几本法语书,再背上书包,小腿推开凳子,回头问一句:“你今天还打球?”
陆时樾正往身上套球衣,“嗯。”
“打多久?”祈热走到了过道上。
“不确定。”
祈热扬了扬眉,“那我待会儿直接回去了。”
“好。”陆时樾也背上书包往外走。
出了教室门,陆时樾往右下楼去篮球场,祈热往左去对面的高二教学楼。
她是八月份重新开始给鹿小诗上课的,那会儿电视里还在放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75周年的节目,祈畔看得津津有味,她则看不出什么来,靠着沙发走神,眼睛对上橱柜里一柜子的法语书,她想起鹿小诗来。
当即就起身给她打了电话,问她要不要继续跟她学法语。
鹿小诗接到她电话时很意外,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要给我补?”
祈热知道她的疑虑,不多解释,“我可以每天给你补,一天也是30。”
“一整天?”
“嗯,”祈热的话听来很随意,“看你自己愿意学多久。”
鹿小诗仍有些犹豫。
祈热想说一句“我现在很好”,张嘴说的却是:“我家没装空调,家里特别热,你家肯定有空调吧?”
两人就这么以“蹭空调”的名义暂时地恢复了师生关系。
她们仍会为了一些芝麻小事争论,也会在学得差不多时一起去电影院看最近新上映的《蜘蛛侠》。
有时候教完了,祈热也不急着回家,坐空调底下练字。
鹿小诗看见了,由衷地说:“你字好像好看了不少。”
祈热没抬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嗯,我练了一个月了。”
写完在写的那个字,她把本子推给鹿小诗看,“好看吧?我照着喻星淮的练的。”
是照着喻星淮先前给她的错题集练的。
鹿小诗哑声,咽了咽喉咙,“我之前……我之前说的话,是无心的。”
祈热把本子收回去,笑了笑,“就算是有心,也都当不了真。”
鹿小诗还是莫名地觉得愧疚,“我请你去吃日本料理吧。”
祈热笑出了声,她当真好好想了想,知道她不提点要求,她这位“学生”不知道要纠结多久,她摸摸下巴,“你教我们滑滑板吧。”
这不是临时的想法,是早几个星期前梁碧梧跟李妲姣提出来的,她们带着张英文专辑去了祈热家里,又让陆时樾给她们找出MV,指着里面滑滑板的女孩说特酷。
她们那会儿不知道,这个比她们大上一两岁,叫做Avril Lavigne的加拿大女孩日后将很多人领进了欧美乐坛,那成千上万的人里也包括了她们。
她们当时最大的想法,是像她一样,在街上拉风地滑着滑板。
鹿小诗也没有食言,让她爸爸又买了几块新滑板,几个女孩子顶着烈日学了一天,晒出几条印子,学得七不成八不就,又都放下了。
鹿小诗要把滑板送她们,她们看着上面的名牌logo,纷纷摆手。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祈热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能跟鹿小诗做成朋友,且互相成了嘴毒的损友。
祈热踏进她们教室,第一句便是:“你明天中午能换个歌单么?天天听耳朵都要腻了。”
鹿小诗回:“以偏概全,是你个人的想法吧。”
两人像是在拍一出武打戏,一个负责出拳,一个负责拆招,倒过来也是一样。
一来一往,鹿小诗的法语也进步了不少。两人学完一起下楼,鹿小诗还在复习句型,说出几句,问回家了跟Emily这么说对不对,祈热听后逐一纠正。
出了教学楼,鹿小诗忽地扯扯祈热,示意她看向另一边。
祈热看过去,十几米远外的路灯下,身侧抱了篮球走过来的,正是陆时樾。
鹿小诗开玩笑,“我说了吧,陆时樾一身的优点,这不?准时!”
祈热不接话,有点想翻白眼。
情人眼里,总要出西施的。
“我先走了。”鹿小诗朝她挥手。
祈热只回了个眼神,再看向另一边,陆时樾跨着步子过来,他额发是湿的,身侧的球换到手上,“补完了?”
“嗯,”祈热先迈开步子,“快点,肚子饿了。”
陆时樾跟上去,“巧克力没吃?”
“就那么点,不够塞牙缝的。”
默了默,陆时樾终是提醒,“午饭吃饱,没人催你。”
祈热加快步子,也不知听没听见。
回了家,陆时樾第一时间把书包放下,拿了换洗衣服要去洗澡,进洗手间前,习惯性地往裤兜里掏一掏检查,手一伸,掏出封信来。
信封上没写字,他犹豫几秒,拆了开来。
信上不过一行字。
良久,他把信纸塞回去,将信封直直扔进了垃圾桶。
于是,祈热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个女生曾经试图跟她告白,信却被阴差阳错地给了别人。
而那个“别人”也不会知道,那封表白信,被“扑通扑通”跑出去扔垃圾的陆时迦看到并捡了回来。
那信上写——
祈热:
你好,我是高三八班的一位女生,可以跟你交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安利一下,我看文真的蛮少的,但是真情实感推荐一篇宝藏文!枼青衫的《如果上帝知道》,现代港风,文笔超赞,剧情带感,我熬夜追的,不夸张,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30章
“为革命保护视力, 预防近视,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闭眼……”
下午第一节 课结束后, 校园广播准时播放眼保健操的音乐。
走廊上皮大山来回“巡逻”,斥责声让人浑身一震, 7班的班主任也准时地出现在了教室,走一圈,把几个枕着胳膊睡觉的学生拍醒。
天应穴、晴明穴、四白穴、太阳穴一一被蹂/躏过后, 提不起精神的学生仍旧往桌上一倒。
班主任双掌一合拍了两下,“别睡了,老规矩,文娱委员,领个唱, 都站起来, 别坐着。”
饶是梁碧梧有个小曲库, 也经不起天天唱,她这会儿犯难,后面男生自发地唱起了老掉牙的《挪威的森林》。
单是伍佰这张专辑里面的曲子, 也都被唱了一遍,有人爱《夏夜晚风》, 好比李妲姣, 有人爱《Last Dance》,好比陆时樾,有人爱《七彩灯光》, 好比祈热。
不管哪首,唱起来都尊重了原唱,翘舌必须变平舌,个个陶醉其中。
也唱张学友,一个班的人扯着嗓子吼“如果这都不算爱”。有人打趣说这张专辑是写给祈热的,因为专辑名叫《学友·热》。
枯燥乏味的习题堆成山,日子平淡地过去,总需要一些没那么好笑的玩笑话来调剂。
几乎每个人都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教室,食堂,家。
陆时樾多一个点,球场。
李妲姣,梁碧梧,祈热,她们比较特别,点太多,得用面计算。
今天去看陆时樾打球,明天去瞅低年级彩排节目,后天能去门卫室看门卫叔叔下一盘棋,倒是跟皮大山越混越熟,一个在后面追,三个在前面跑,乐此不疲地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也有安分守己的时候,比如体育课,其他人都回教室看书了,她们三个愣要留在上课的场地,坚持把课上完。
另外一个认真对待体育课的是足球场上奔跑的陆时樾,班上的同学都回了教室,他就混进同样上体育课的低年级师弟里,一踢便是一节课。
三个女孩坐观看台第一排,十月中旬的太阳不再那么毒,却也需要冰棍解热。
李妲姣咬一口绿舌头,她有轻微的近视,眯着眼看向场上,兴致缺缺,“要不回去吧?一群小毛孩没什么可看的,看来看去也还是陆时樾最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