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建东轻叹了声，道：“这些话，是你妈妈教你到节目里来说的吗？唉，我一直觉得大人之间的恩怨不应该波及小孩子，不管我跟你妈妈如何，你都应该快快乐乐长大才行，没想到你妈妈会跟你说这些。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事情，不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么简单，我跟你妈妈分居那么多年，是非对错早就说不清了，当年的事情也都各执一词，当然我不是说我没有错，走到这个地步，双方肯定都有责任，但这些恩怨，不应该把你牵涉进来，你明白吗？”
一段话，把自己的形象稳稳当当地维持住，还把艾昕忽然的责难都推到了罗美华身上，隐晦地说明着，罗美华不应该这样教育孩子。
同时，那一段不光彩的发家史，就只用“清官难断家务事”和“各执一词”给敷衍了过去，听着还挺有道理。
她这个爹，从来不是愚蠢的人，否则也不会十几年来都保持着这样儒雅的形象，哪怕有一段婚外情，也没有给他名声造成任何影响，却把罗美华塑造成一个无知又粗鄙的村妇。
艾昕这才意识到，她还是有些嫩，这样的当面对质，想要赢恐怕还是需要一场硬仗，哪怕她是占理的一方。
她脑袋飞速地转着，中途停录是不可能的，节目组也不可能肯后期剪掉这样段，不能怂，只能赢。
在死亡笔记下她都活下来了，她怎么能栽倒在她这个渣爹身上？
艾昕想了想，开口，“妈妈也总这么说，说大人的恩怨小孩别管，但有时候，身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让我不得不想要知道真相。我知道这次亲子畅谈原来定的是关于我学习和演艺工作要怎样平衡的问题，但我现在可以平衡，并不需要谈，我还是想听听你是怎么看待你跟妈妈的婚姻的。”
艾建东道：“我跟你妈妈的问题，我会跟你妈妈谈，你并不需要担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该担的职责，你的职责并不在这，你只需要知道，我和你妈妈都很爱你，这就够了。”
“可是爸爸，你知道吗，”艾昕低垂着眸子，眼角是恰到好处的红，“去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学校里的同学们都知道了艾晴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那时候各种各样的流言传了好久，因为我比艾晴就只小五个月，每次家长会你都去艾晴的班级，大家都觉得我是私生女，流言传得越来越难听。”
说到后面，艾昕的声音已经有了哽咽。
“这怎么还会跟我无关呢？切切实实影响到我了啊。”
艾建东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那点镇定已经有了溃散的迹象。
更让他慌神的是，连他都觉得艾昕像是真的伤心着，这样是播出来，那还也得？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都得心疼她。
艾建东张了张口，正欲再说，却因为思索的工夫短暂地一顿，就没能及时抓住开口的机会，被艾昕抢先，继续说了下去。
“我跟同学们说，我爸我妈是结婚了的，我出生的时候，你们就是结婚了的，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婚，只不过是分居了，我不是什么私生女，结果从艾晴他们班里又传出来，说是妈妈不肯离婚，非要缠着你，哪怕长年分居，也不肯离婚，但事实上你跟陆阿姨和艾晴才是一家人了。”
“我本来就是公众人物，学校里的人都认识我，这样一传，我更难受，还替妈妈难受，你们之间，就不能有个了断吗？”
“还是英语演讲比赛的时候，那个主评委是陆阿姨的朋友，我都知道，结果就搞了这么一出，我也不是故意要上热搜的，比赛的时候本来就有记者在，可是事后呢，就好像我在欺负艾晴一样，这事儿过后你一句都没来问问我的情况，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买了水军，让艾晴和陆阿姨难做的？可是那个评委本来就有问题，底下的参赛选手们都看出来了。”
说到最后，艾昕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旁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给她递了餐巾纸过来，艾昕抽了一张，拭了拭眼角——哭可以，妆不能花。
艾昕擦眼泪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艾建东，就看到，他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和缓了，但还是没有恼怒之色，表情管理依旧很好。
她听到艾建东说：“你误会了，我知道那场比赛让你受了委屈，我已经说过你陆阿姨了，她的那个朋友，也受到了学校的处罚，唉，怪我，那段时间太忙，没顾得上你，都不知道你也去参加了演讲比赛，我还以为你还是忙着拍戏的，也着实没有想到，你陆阿姨的朋友会这样针对你。”
艾建东知道那个比赛视频网上到处都是，艾昕都已经直接挑明了，网友们想要证实那位被开后门的同学就叫艾晴太容易，他这个时候根本否认不掉，只能这样道歉。
但是，照样还是把自己摘出去了一些。
这个时候，艾昕就知道，她已经成了掌握主动权的一方。
这一桩桩一件件有迹可循的事情说出来之后，艾建东已经很被动了。
最后，艾昕还是又回到了最初提起的那个问题上，“妈妈这些年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的，虽然她没有说，但我都知道，我一直在劝妈妈，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是离婚吧，但我也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跟你耗那么多年，无非就是意难平吧，你跟妈妈很早就订了亲，之后外公资助你上学，结果你就在大学里认识了陆阿姨。妈妈要不是被瞒了那么多年，实在太不甘，也不会这样耗着，我还是希望，你能和妈妈把这些恩恩怨怨都说开，这么长年分居着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彻底离了，我和艾晴也不必总被人当作谈资。”
看到艾建东越来越崩不住的神色，艾昕知道，这一仗，她还是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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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艾建东的神色快崩不住了, 但只是“快”。
他到底还是隐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情绪爆发, 就真的再无转圜之地。
“我说了，从前的事情, 都各执一词, 不只是像你妈妈说的那样，清官难断家务事，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不想跟你妈妈一样，总在孩子面前说是非, 至于你说的离婚, 我毕竟是我跟你妈妈之间的事情, 你不必搅到这笔烂账中来，我会好好跟你妈妈谈谈的。”
他语气仍然温和平缓，脸色虽然沉着，紧皱眉头, 但那点羞恼之色，还是在最后关头被他隐了下来。
即使艾昕的这番话就只差说出“忘恩负义”这四个字，艾建东的头脑依然清醒着, 没有一味否认，也没有反过来责骂艾昕, 只是再次强调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用狼人杀的话说，就是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没有聊爆, 逻辑没崩，思路清晰，还头铁地把自己的观点双坚持到了最后。
但艾昕知道，她还是赢了。
艾建东哪怕面上维持得再体面，他还是急了。他没法直接和把情绪演到那么到位的艾昕吵架，否则只会彻底崩盘，所以，他急着把责任全往罗美华身上推——是罗美华在用子虚乌有的事情抹黑他。
比起气急败坏地否认，这样的说法与态度当然已是非常好的应对方式，但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不妥。
他责怪罗美华对艾昕说了不该说的，一直强调着“清官难断家务事”，以此来说明事实并不是艾昕说的那样，可事实究竟怎样呢？艾建东只字未提。
从刚才艾昕把几件事情一一道来开始，艾建东一直在粉饰太平，他平和地道歉，却推掉了但凡能推的责任；他维持着体面，却始终没有给“艾晴”、“陆阿姨”、“私生女”这样的词汇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甚至提都不提。
观众真的是断案的清官吗？不是，他们有的只是一颗八卦的、想知道真相的好奇心而已，为此，他们会扒这一场“亲子畅谈”里每一句话、每一人字的细节。
而在这一方面，艾建东已经输了——艾昕说出了各种家庭秘辛，艾建东却一直避而不谈。
这到底是一场艾建东没有准备的仗，他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艾昕说的这些事情有一个当面的、又完美地维持了自己形象的回应，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编不出来，所以，只能避而不谈。
而一旦逃避，他就注定要面对一场必输的仗。
可艾建东已经顾不得这些，他到现在还维持这样的体面，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不过，艾昕并没有就此收起锋芒。
她直接追问着：“从前的那些事情，我确实是听妈妈和外婆那边的亲戚说的，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一直说这只是各执一词，那你现在能说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你跟妈妈早早订亲，外公资助你上大学，到最后我还有一个比我大五个月的异母姐姐？你说明白你的苦衷，妈妈可能不会原谅，但大概也能稍微释怀一些，不会再这样无意义的耗下去。”
艾昕退进结合，把这场战争打得十分完美。
刚开始，她确实出了点错，太过激进，太过咄咄逼人，导致差点被艾建东反将一军，让罗美华成了那个恶人，但她很快调整了战略，先以一个受了委屈的女儿身份，把关于艾晴、关于陆静的事情，娓娓道来。
她把角度也放得很好，学校的流言、演讲比赛的黑幕，一个是在她这个年纪会遇到的最合情合理的事情，一个是在网上都能找到证据的热点新闻，最是附和她这个年纪、她这个身份。
这些事情，就绝对不是罗美华能“教”的了。
这样转了一圈之后，艾昕再把话题回到了艾建东不光彩的发家史上，艾建东就再无法让罗美华的教育问题来背这一个锅。
而到了现在，艾昕再锋芒毕露地追问，艾建东就已是避无可避。
他默了片刻，最后说：“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和你妈妈多一点沟通，把曾经的误会解开。同时我也很抱歉，我和你妈妈这失败的婚姻给你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今后我会更加注意的，尽量做到不影响你的生活。”
艾建东到了最后，都没有回答艾昕任何一个问题。
他尽管始终维持了体面，但这一场，已经成了必败的仗。
艾建东说完，已经不打算再录下去，对摄像机后的工作人员道：“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然后起身离开。
艾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他肯定不会再回来。
她擦干了那几滴眼泪，想，她的演技还是有所进步的，竟然能说哭就哭。
是真情实感的委屈吗？她才不会承认。
知道艾建东不会再回来的，还有一众工作人员，于是导演喊了“卡”，艾昕的化妆师上前给她补起妆。
而那些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么一个惊天大瓜，换谁都会吃到撑。
要知道，在这之前，艾昕爸妈已经分居多年这件事，他们都毫不知情啊。
不过导演在吃瓜之余，还有那么一点小激动。
这节目，绝壁要爆！热搜预定！
他此刻看艾昕的眼神就像在看财神爷！
因为艾建东没再回到摄影棚来，艾昕的录制提前结束。
其他几个嘉宾还在同他们的父亲畅谈，因为结束后大家还得再聚一起，所以艾昕没法提前走。
她无所事事，去了休息室，却没想到艾建东还在，他就在休息室里，似乎是想等导演出来后跟他交涉剪掉这一整段。
艾建东见到艾昕，在镜头下隐忍下的怒火就彻底爆发了出来，“你什么意思！故意在节目里说这些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妈妈教你这么说的！你说，你跟你妈是不是都预谋好了的！”
如果不是被几个节目组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下，他都要冲上前来直接给艾昕一个耳刮子。
艾昕没有拿出小太妹的气势来跟他对吵。
这里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呢，人设不能崩。
而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演技就是炉火纯青，瞬间小鹿一般的眼睛里再次含了泪，要掉不掉，别提有多惹人怜。
艾昕哽咽着道：“我是真的想跟你说这些，从前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你人，好不容易在节目里有了机会，就想跟你交心地谈一谈。”
她到了休息室里还在演的原因，除了在工作人员面前也不能崩人设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以她对综艺节目的了解，在休息室里偷偷放一个摄像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得防着点是不是？
艾昕确实没有防错，她说完后不久，就被她瞥到了一个放在角落的摄像头。
这也不算是隐藏摄像头，估计节目组没打算坑几个常驻嘉宾，所以就像在酒店房间里放摄像头一样，都不是偷偷摸摸的。
只不过艾建东头一次来录制，不太清楚这个节目组的套路，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
而艾昕在注意到那摄像头之后，又觉得自己已经演得很到位、恰到好处了，再演下去会像白莲，于是直接低着头啜泣着跑了出去。
这场战争，就到此为止吧。
她跟艾建东这有些可笑的父女缘，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在休息室里的这一出，艾昕也不再等之后跟大家聚合再一起录节目了，直接上了保姆车，让张倩去同节目组打声招呼，打算早早离开。
她已经送了这样一个热搜预订给导演，导演早已高兴得不得了，根本不在意艾昕的提前离场，甚至他已经预想到，把这些场面播出去之后，到最后再来一个“艾昕因情绪原因没能参与之后的录制”，这期的节目得有多爆炸。
只不过，艾昕上了她的保姆车之后，眼泪竟然没能说止就止，还有要流下去的趋势。
在张倩和导演知会一声回来后，看到艾昕还在哭，有些心疼，递上了餐巾纸，“别哭别哭，为这个渣爹伤心不值当。”
艾昕打了个哭嗝，“我只是，一时间没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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