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站着的贴身婢女闻言咬唇了许久,终是说了些劝慰的话。府中为了翌日婚礼而提早做好的布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屋内只有她们一主一仆两人。
“……姑娘,可是圣旨已下,世人皆知,明日姑娘便要嫁入王府。这婚,已经悔不得了。”
一直抵着额角的指尖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蹭了一下眼角,温映寒声音轻缓“我没想悔婚……方才……是随口说说罢了,不必当真。”
沈凌渊想推门进去,庭院中却来了人。
翌日的婚礼终是照常进行,她换上了凤冠霞帔登上了迎亲的花轿,正红色的嫁衣尊贵而端庄。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容颜,却也让人看不到她掩下的眸光。
大婚当晚,沈凌渊用喜秤挑开了她头顶的红盖头,明显发觉她身子微微一僵。
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在盛装地装点下愈发惊艳,沈凌渊望见她睫毛轻垂着避开了他的视线,深黑色的凤眸微暗,薄唇微不可见地轻轻动了动。
“……”
“累了一天……睡吧。”
他替她取下了头上的凤钗,抿唇未语。温映寒怔怔地愣在原地,那一晚,一夜无眠。
……
沈凌渊觉得许是自己入睡前若有所思的缘故,一向少梦的他,莫名看到了不少过去的画面。
凤眸微微睁开的时候,天还未亮起来,承和宫的床幔隔绝了熹微的晨光,寝殿之内一片晦暗。
他偏过头,发现身边睡着的人已经不见了。
深沉内敛的眼眸中少见地闪过了一丝讶异,片刻的微怔后正欲起身去寻,却忽然听见帷幔之外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动静。
……
温映寒一夜无梦,今日也是难得比沈凌渊醒得早了些。
许是昨日下午在画舫上睡过一阵的缘故,今早醒来后便再无一点困意了。身侧的人呼吸沉稳,温映寒借着从帷幔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默默地打量了一下他,好看的朱唇间不经意地弯起了一抹笑意。
她轻轻地起了床。
沈凌渊拨开帷幔看到的,便是她一个人正坐在圆镜前,小心翼翼梳妆时的场景。
月白底绣着淡色暗纹的寝衣勾了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如瀑般的长发轻垂在腰迹,她手执一把木梳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因着怕将身后沉睡着的人吵醒了,温映寒特意没有唤下人进来。柔顺的长发被她轻轻挽成了一个简单而好看的发髻。不经意间的一个抬眸,温映寒忽然在镜中的边缘,望见了那个正坐在床边默默注视着她的人。
温映寒微微一怔,随后略有些抱歉地回眸望向沈凌渊,她声音很轻“臣妾将皇上吵醒了?”
“没有,”沈凌渊望着她,凤眸间闪过一丝无奈,“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温映寒轻轻一笑,缓缓走到他身边,“臣妾不困了,看着时辰尚早,本想先去厨房熬一碗粥给皇上喝的,不料还是将皇上吵醒了。”
她纤长微弯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望向不远处的云窗,“外面天还没怎么亮,皇上今日不用早朝,再睡一会儿吧。”
沈凌渊抬手握住她的胳膊将人轻拉到了身侧,漆黑的凤眸微深,“傻死了。”
温映寒不知自己哪里傻了,显然对沈凌渊这样的评价不以为然,刚想辩驳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他轻揽着要她坐到了他的身边。抬眸间,她望见了沈凌渊的视线。
许是她的行为被这人误会了是刻意早起去熬粥了吧?
“臣妾真的不困了。”
她坐在他身侧,手指轻捻着沈凌渊的寝衣的衣角,“皇上想喝什么粥,臣妾去给皇上做。”
她前一阵子在宫中自己学习了不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做出来给他尝尝,如今到了行宫,她便忍不住想去厨房尝试了。
沈凌渊无奈轻笑,声音透着一丝刚睡醒时的低沉喑哑,沉缓间却格外富有磁性“这是自己在小厨房里偷偷学了?”
温映寒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现学现卖的,她立刻摇头否认“臣妾原本就会。”
沈凌渊薄唇勾起了一抹很好看的弧度,“那从前怎么不见你做给朕喝?”
温映寒一时语塞,不由得忿忿。
这人……非要将她戳穿了不可的么?
温映寒别开了视线,“皇上不喝算了。”
沈凌渊眼尾微挑,“谁说朕不喝了?”
“那皇上方才……”
温映寒未说完的话随着对方忽然地靠近无声地消失在了熹微的晨光里。
沈凌渊垂眸在她唇角上轻轻吻了一下。
“再陪朕待一会儿?”
温映寒顿时绯红了侧脸,思维有那么一瞬的放空,待到回过神来时……已经任由那人拉着,靠在了他的身边。
第109章
温映寒原本梳好的发髻随着她的动作松散了下来,缀着玉珠的簪子斜斜地裹在长发里摇摇欲坠,被沈凌渊绕到她身后的长指轻巧地摘下,随意放到了一边。
“臣妾好不容易梳好的。”温映寒眼瞧着那簪子被丢在了床头不由得低声抗议。
沈凌渊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开口“一会儿朕重新给你梳。”
她那双清澈的桃花眸极为动人心魄,望向他时,似是在问,他怎么还会这个?浓密纤长的睫毛轻眨间恍若含情,又隐隐带着些不易觉察的亲昵。
沈凌渊凤眸微微深了深,箍在她细腰上的手微不可见地有了一丝松动。
沈凌渊想着,就算现在问她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她不记得从前的那些事,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
“……皇上?”温映寒轻轻开口唤了他一句。
沈凌渊垂下视线,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轻捋到耳后。
罢了,都已经过去了。
……
最终那粥温映寒还是没能熬成,时间不够了,早膳还是交给御膳房去做了。两人一起吃过饭后,温映寒又在沈凌渊的书房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差不多快有大臣来觐见了,才轻轻地起身告退。
芸夏扶着她迈过林萦殿的宫门,不解地开口“娘娘其实可以先去偏殿避一避的,今日,没有早朝,中午娘娘还可以同皇上一起用个午膳什么的。”
温映寒瞧着她一副巴不得她干脆住在承和宫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下午还会过去的,我回来是因为有些事要做,也得换身衣衫。”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从昨日去文茵那里就穿着的衣裳,叫下人们回去去取衣服也不是不行,但是在沈凌渊的寝宫里更衣,她终究是有点不习惯。
两人穿过庭院,往内殿的方向走,值守在寝殿门口的溪儿朝她低低地行了一礼,回身拨开了缀着翠玉的珠帘。
芸夏从柜子里取了一件鹅黄底凤纹刻丝的锦缎裙,眨了眨眼睛,“娘娘看这件如何?”
那只凤鸟绣得极为灵动,如今这个季节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穿这件倒也合身。温映寒轻轻颔首,先将衣服放到了屏风旁的架子上。
芸夏收拾着柜子,缓缓开口“娘娘方才说,回来是有事情要做,是什么事呢?”
温映寒走向靠近屋子里侧的梳妆台,“嗯,是那枚耳坠,昨日说了要给皇上看来着,一直没得空回宫,后来也将这事给忘了,稳妥些,我一会儿亲自拿着过去。”
她说着拉开首饰盒的小抽屉,抬手往最里面的地方摸了摸。
放在最前面的是一些手镯和缀了珠宝的发簪。
伸出去的指尖忽而一顿。
芸夏回身时正好望见了温映寒的神色,她赶紧走了过来,“娘娘,怎么了?”
温映寒朱唇紧抿,没有回答芸夏的话而是低头仔细重新在抽屉中翻找。
几件稍大的玉镯被她取了出来暂放在桌面上,她眉心紧蹙,“不见了。”
“什么?”
温映寒将抽屉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那枚耳坠子不见了。”
芸夏一愣,“怎么会,奴婢明明记得那日娘娘给长公主看完,就是收在这个抽屉里的。”当时那东西是温映寒特意放的,她也有心留意过,绝不会有错,“会不会是平时拿首饰的时候,它顺着后面掉到其他层了?”
这是个精致绘有花纹的三层首饰盒,因着这枚耳坠可能事干重大,便被谨慎地拿小盒装了放在中间那层的紧里面。平常能进内殿的只有那几个从前在皇城便跟着温映寒的宫人,而能进寝殿的宫人则更少了。
按理说这绝对是个稳妥之地,那枚耳坠怎么说也不该凭空消失。
温映寒索性将所有抽屉都打开来寻找,甚至最后将那三层都取了下来,也一无所获。
温映寒眉心紧蹙,“这两日都有谁进过我的寝殿?”
芸夏认真回忆,“我,明夏,还有溪儿,其他人都只在外间打扫的。奴婢记得昨日为娘娘梳妆的时候曾打开过这个首饰盒,那个时候那枚耳坠子应该还在的。”
温映寒微微抿了抿唇,“也就是说,耳坠是在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丢的了。”她是昨日午后才离开的林萦殿,有人趁她不在的时间,曾来到过这里。
她抬眸望向门口的方向,“明夏现在在何处?还有溪儿,你一并唤她们过来。”
芸夏立刻严肃了起来,“奴婢这就去。”
溪儿一直在门口守着,很快就被叫了进来,最后到的一个是明夏,见此情形多半猜出是出事了。
“娘娘,发生了什么?”
因着在场的还有溪儿,温映寒没有直接提耳坠子的事,她低声开口“我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有谁进过我的寝殿了?”
溪儿和明夏相互看了一眼,纷纷摇头。
“没有,娘娘您没在,奴婢就盯着两个小宫女在外间打扫了一下,寝殿没人进去的。”
这事便有些古怪了,若是没人进来,那耳坠子怎会凭空消失。芸夏和明夏是她身边的大宫女,溪儿也是她从德坤宫带过来的,一直忠心耿耿,所说的话应该不会有虚言。
温映寒望了望芸夏,“你先去那几个在外间打扫过的小宫女屋里看看,先别声张。”
芸夏微微福身,“奴婢明白。”
芸夏是可以直接排除嫌疑的,昨日她一直没在宫中,芸夏也一直陪在她身边,不曾去过别处。小顺子昨日也跟着她,平日里除非是有事了,否则也不怎么往她寝殿这边来。
王德禄那里一向会办事,自从她曾经在沈凌渊的寝宫里留宿过后,那边便备了几件她的寝衣,因而昨日他们两个的确不曾回过林萦殿。
一定是有人趁着她不在,将东西取走了。
芸夏查看了那几个小宫女的屋子,还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几句,并没有什么收获。这几个能进她内殿的也都是从前就在她宫中做事的,干活时也有溪儿盯着,确实盘不出什么问题。
这几日因着刚来行宫,要安排布置的事情很多,明夏主外,也一直没怎么到她身边来伺候。
温映寒缓缓开口道“今日是溪儿一个人值守?”
溪儿上前福了福身,“是,芸夏姐姐不在,明夏姐姐早上的时候得去内务府取这个月的账簿,所以便只剩奴婢一个人了。”
方才这情况,明夏也同她说了,刚才她唤她们过来时,明夏来得晚了,也是因为这个。内务府那边也能证实。
温映寒垂眸思索,换了种问法“那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有没有谁来过?”
溪儿张了张口,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娘娘,早上的时候,淑妃娘娘身边的翠栀曾经来过,但是她都没进宫门,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不小心撞上了院子里洒扫的小宫女,手里的物件翻在了地上,闹出了好大动静。”
温映寒顿时蹙眉,“她是干什么来的?”
“说是淑妃娘娘让她送东西过来,应是件瓷器,奴婢当时听见动静也赶过去了,碎瓷片撒了一地,她也在斥责那个小宫女怎么不看路,说她没法回去向淑妃交代了。”
“她只在宫门口?”
溪儿点了点头,“只在宫门口,就是刚踏进来的那一块地方,也不曾往里面走,负责打扫的是原本就在这行宫里的小宫女,许是没留心身后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巧合,令人不得不产生疑心。
她望向一边的芸夏,“你去查查,那段时间淑妃在什么地方。”
温映寒抬手轻轻捻了捻眉心,“除此之外,昨日,昨日我不在的时候可曾有什么人靠近过?”
明夏微微摇了摇头,“昨日娘娘不在,我们都不曾进来,就是……就是傍晚的时候,有几个打扫院子的小宫女曾在娘娘的窗前磨蹭过一会儿,奴婢见她们偷懒便说了她们几句,随后就打发她们去别处做事了。”
事到如今,旁人稍有一点可疑的举动,温映寒就不得不多留份心思。如今到了这承和行宫,处处不像从前她们在德坤宫一样,所有的宫人都是经过筛选留下的,也是经过考验忠心耿耿的。
现在的林萦殿中,新添了不少行宫里的小宫女,温映寒一直谨慎,没叫她们做过内殿里的事,不过眼下看来,不管这次发生的事情是否与这些人有关,过后都需要再仔细筛选一番了。
温映寒朝明夏吩咐道“你去调查一下,那几个小宫女从昨日到现在,都去过哪里,做过些什么,还是一样的,先别声张,暗中打听就好。”
明夏郑重地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即刻就去。”
她俯身欲行礼,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宫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温映寒朱唇轻抿,缓缓开口“丢了样首饰,得查清是谁做的才行。”
明夏顿时领会了温映寒的意思,若只是寻常首饰,自家主子的神情绝不会如此严肃。如此看来,丢失的,唯有那枚耳坠了。
“奴婢这就去查!”
第1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