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蒂看向哈德森太太,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像一朵风中的百合,她的声音很轻:“哈德森太太,他们可能是因我而来。”
哈德森太太一愣,她想说这个小姑娘在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小姑娘哪里能劳动这么大的阵仗,可是温斯蒂那样的神情是哈德森太太从未见过的。
她很平静,眼睛里一批慌乱都没有,风将她的头发往后吹,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像一个要奔赴战场的战士。
哈德森太太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她们后方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了一个健壮的女人,哈德森太太觉得她的面容有一些眼熟,脑子转了几圈以后才想起来,她就是那个操作不熟练的收银员。
她走到了温斯蒂的身边,神态恭敬:“您好,亚当斯小姐,使者想约您一起喝下午茶。”
温斯蒂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果我不去,你们是不是要击杀这里所有的人?”
“是的,”回馈给温斯蒂的是一个官方的笑容,“如果能让您赴约,这一点小死亡也是值得的。”
“上帝啊,警察肯定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你们这么堂而皇之地挡路,实在太嚣张了。”哈德森太太握住温斯蒂的手,温斯蒂的手是冰凉的,她像摸到了一块寒冰。
“警察再快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群人里我们会选择你最亲近的人动手,”那个女人看向哈德森太太,“而且女士,我们不信上帝,我们有自己的神。”
一把枪抵在了哈德森太太的后脑勺上。
“我们知道您跟别人不一样,亚当斯小姐,您可以束缚住一个人,您能束缚这里所有持枪的人吗?一发子弹出来只需要几秒,看是您的特殊能力快还是子弹更快?”女人唇边含笑,但眼神里没有一分笑意。
温斯蒂闭上了眼睛,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再睁开双眼时,她提了一个要求:“我需要打一个电话。”
那个女人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会满足您的要求。”
温斯蒂拿出手机,迅速播了一个号码出去,她说了几句以后,挂断了电话。
“您的电话打完了,可以跟我走了吗?”
哈德森太太紧握住温斯蒂的手,温斯蒂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将手从她的手心里抽出,随后跟着那个女人走了。
冬天的风吹动她的衣摆,她像一条游鱼奔赴去了汹涌的大海。
四辆皮卡车开走,前后的时间加起来没有超过八分钟,被困所有人都像踢翻了路边的一个石子,脚虽然感觉到了疼痛,可是没多久这件事只会成为日后饭桌酒席上的一个谈资。
出租车上只剩了哈德森太太一个人,就在不久前她身旁位置上还有一个小姑娘抱着一袋要给男朋友做蛋糕的食材。
对了,男朋友……哈德森太太赶紧打电话给夏洛克,她要告诉夏洛克温斯蒂被一帮莫名其妙的人带走了。
“嘟…嘟…嘟…”
电话一直都没有接通,哈德森太太急坏了,她已经打电话报警了,警方说正在介入处理。
“司机,你能不能开快一点?”哈德森太太催促着司机,刚刚经历了惊吓的司机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一下踩紧了油门,车子直冲贝克街,后方一个交警一直跟着他们。
等到了贝克街,交警走过来提出处罚措施时,楼道里走出来一个穿西装套裙的女人,她跟交警言语了两句,交警立刻脱帽致意。
出租车司机没有收到罚单,车子离开时,还多领到了一笔小费。
“我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长官的新秘书,在您上去之前,长官有一些话要我转达给您。”
哈德森太太哪里有功夫管迈克罗夫特,她现在整颗心都悬挂在温斯蒂身上,她往楼上跑,被秘书给拦下来。
秘书说:“福尔摩斯长官希望您不要转述任何关于亚当斯小姐的消息,她只是去拿给长官弟弟的生日礼物了。”
“你说什么?”哈德森太太的脚步停住。
“亚当斯小姐只是去拿给长官弟弟的生日礼物,那是她给他的惊喜。”
“但是她被绑架了呀?夏洛克作为她的男朋友有权知道真实情况。”
“这是福尔摩斯长官的意思,”秘书告诉她,“也是亚当斯小姐的意思。”
哈德森太太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她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温斯蒂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迈克罗夫特,她的话特别简短:“具体的情况你的下属应该会马上给你报告,我不做赘言。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让夏洛克知道我的真实遭遇,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信给他。”
她这样说,迈克罗夫特立刻明白了事态严峻,还没有等下属主动报告,他就通过定位主动询问了被拦住的那条路段的情况。
事实上,如果不是迈克罗夫特主动询问,这一件并未造成什么恶劣影响的绑架案不会上报到他的层级。
迈克罗夫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迅速做出反应策略,他封掉了夏洛克的手机通讯,让下属立刻封锁相关新闻报道,然后派了一队精英部队跟从温斯蒂离开的方向……最后,他带着如同以往一般漫不经心的笑出现在了贝克街,下车的时候,他在想,如果运气够好,温斯蒂晚上还会回来跟他们一起用晚餐。
是的,从来不相信运气的政府官员,开始赌运气了。
哈德森太太最终被说服了,她提着购物袋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敲门,最后还是秘书敲的门。
开门的是夏洛克。
“今天的路看来格外堵,”夏洛克的目光越过哈德森太太往后探,“不能多指派几位交警吗?”
他当然没有找到温斯蒂的身影。
哈德森太太迎来了夏洛克疑问的目光,他问:“她呢?”
迈克罗夫特手持一把黑伞背对着她而站,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她……”
“你在犹疑,一定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哈德森太太这个时候真是太讨厌能看穿一切的夏洛克了。
“她去给你拿生日礼物去了,天呐,她让我不要告诉你的,”说着,哈德森太太把购物袋往夏洛克怀里一塞,装作很气恼的样子走进屋子里,“夏洛克,有时候不要这么刨根问底才会收获惊喜。”
哈德森太太从迈克罗夫特身前走过去,迈克罗夫特的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看上去有些无奈的滋味。
“生日礼物,惊喜?”
夏洛克明白哈德森太太说的是什么了。
“哦,看来温斯蒂的心意要泡汤了,因为这个房间里有一个人平生最讨厌惊喜。”迈克罗夫特转身。
哈德森太太压制住心里面的负罪感:“是吗?”
“是呀,迈克罗夫特最讨厌惊喜,”夏洛克拒绝承认讨厌惊喜的其实是他自己,他抱着购物袋,在里面看到了三包薯片,“这是你要吃的吗?薯片的热量可不利于你减肥。”
“那是温斯蒂买的,你最近不是爱吃薯片吗?”
夏洛克把薯片拿出来,看了一会儿又放了进去,道:“是啊……”
他的眼睛里有一片幽蓝的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心心念念的刀,它,终于来了
第111章 破晓12
温斯蒂的手机失去讯号, 她的双眼被黑布条蒙着,手被绑住, 心里的警觉达到了十二分,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 下车走了一段路闻到了一股隐约的腐臭味、酸味和血腥味混杂的味道。
“这是什么鬼地方, 实在是太难闻了!”那个说话带有古巴口音的雇佣兵随口抱怨。
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枪击, 温斯蒂感觉有人倒在了她的脚边,她听到雇佣兵们大骂了一句,乱火烟尘, 子弹从她的身前身后穿过, 却没有擦伤她分毫, 准确无误地击在了雇佣兵身上。
枪击声没有持续多久,那个假冒收银员的女人引领温斯蒂避开地上的尸体往前走, 那股复杂的味道越来越浓郁,那个女人停下来时, 温斯蒂已经被这股奇怪的味道熏得呼吸困难。
假冒收银员的女人说:“使者,亚当斯小姐来了。”
温斯蒂听到了熟悉的、久违的声音, 她曾经认为这样的声音适合朗读《丁登寺赋》,但现在他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宛若亡灵的沉吟。
“你做的非常好,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们荣耀之日再见。”
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 眼睛噙满泪水,离开的时候,她仿佛能看见天空里挂着一个血红色的太阳, 伟大的事业只有一步之遥,她此时站在天国的门外。
她情不自禁地张开手,想要拥抱太阳。
下一秒,一颗子弹穿过她的胸膛。
女人离开前打开了温斯蒂的手铐,温斯蒂扯下了拦住眼睛的黑布条,被眼前的景象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被带来了一个山洞里,太阳悬挂在山洞的顶端,但没有一丝光照进山洞,山洞的檐墙上摆满了蜡烛。说是山洞,其实这里俨然成为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她的周边摆放了无数具尸体,有些已经是白骨嶙峋,有些已经是陈年旧尸,而有些伤口还尚未凝成血痂,不少蚊子绕着尸体飞,那股由腐臭味、酸味、血腥味混杂的味道正是由此而来,每一具尸体的摆放都有章可循,从上往下望,尸体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而正中央有一个凸出的小圆桌,温斯蒂站的方向有一条阶梯状的小路通往小圆桌,深红色的玫瑰花簇拥着小圆桌,亡灵书正摆在小圆桌最中间的位置。
纽曼医生站在小圆桌的前方。
温斯蒂还是习惯用“纽曼医生”来称呼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今天他身上的这身西装比以往的都要洁白耀眼,将他整个人烘托得宛如云层里散发着金光的神祗,他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站在小圆桌前冲着下方抬头望他的温斯蒂伸出了手。
他在邀请她。
温斯蒂没有走上前,她冲着纽曼医生扬声问道:“这就是你请我喝下午茶的地方?”
纽曼医生放下了手,回答她:“是的。”
“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她的话语里透露出讥讽。
“我想你会喜欢这个地方,有这么多人作陪,这里有不少人你也是认识的,比如……”他指了指温斯蒂的右边一块地方,“西西亚,你还记得吗?她就在那里。”
温斯蒂往右边看,哪里有什么西西亚的身影,不过是一堆白骨。
“我们喝下午茶的时间不会持续很久,但是可能要跟福尔摩斯先生说一声抱歉,你可能赶不上给他做生日蛋糕了,但我给他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作为致歉,不知道他会不会满意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纽曼医生的手背到了身后,估算着时间,送给夏洛克的信应该此时出现在贝克街221号门口了。
温斯蒂沉声:“他不会来的。”
“嗯?”纽曼医生扬起眉,笑了,“他不来有什么关系呢?谁在乎他来不来呀!”
他的语气轻巧,当触及到他饱含笑意的目光时,温斯蒂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你该不会以为我把你带来这里,以你为要挟,然后引诱福尔摩斯过来……这真是一出好戏,可是我的目标如果是福尔摩斯的话,这样做的风险就太大了,谁能保证他愿意为了你就心甘情愿过来呢?或许他是爱你,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爱情,我不会拿我不相信的东西做赌注。”
他像大学课堂上讲哲学的老师一样,背着手讲述人生至理。
温斯蒂的脑海里有一朵烟花炸开,她指着自己:“所以你的目的一直是我吗?”
她如同一个在老师的引导下解开一道复杂题目的学生,只不过她对她的答案还不确定,纽曼医生微笑地肯定她:“当然是你,我等了一百年,你终于出现了。”
纽曼医生绿色的眼睛很容易让人想到茂密的树林,每一棵树木都郁郁葱葱,他的身体已经没有血液流动很久了,但是此刻他能感受到热血沸腾的滋味。
温斯蒂望着他的眼睛,那一片绿色如同一双大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她不解:“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你已经知道解开亡灵书的祭祀需要准备些什么?这一百多年来,有很多人为了这一份伟大的事业献出了生命,但远远不够……我还缺少了一样东西。”
这一百年来,不止一个女支女、圣女、名人、智者、骗子、愚人自愿献身,这个山洞里躺着的就是他们的尸体,祭祀身份的条件虽然严苛,但岁月漫长,一百余年的时光让严苛的条件隐没成一个点,最难寻的不是这些必须出生于每个月六日凌晨六时六分的人。
“恶灵之魂,”纽曼医生淡淡的说,“你身上就寄居了恶灵之魂。”
太阳已经照在了山洞顶上,散发出了这个冬天最耀眼的光芒,人们见了这样的阳光都会慨叹一句今天真是好天气,穿过山洞最顶点,太阳照射的角度会逐步偏移,在太阳落山之前,人间会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释放上古亡灵明明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了这一件事残害自身和他人的生命?
“因为,我憎恶人类。”纽曼医生唇角带笑,缓缓开口。
“温斯蒂,”他喊她的名字时依然用很温柔的语气,“你不觉得人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物种吗?互相猜疑、嫉妒、残杀,人性本来就是凶恶的,比起亡灵,人类对世界的伤害更大,不是吗?”
最令人讨厌的,是世界上还有“善”和“爱”这两样东西存在,这甚至比不上单方向的邪恶纯粹。
不管他是“开膛手杰克”,还是纽曼医生,等待的都是这一刻,他终于能够让天地换新装。
这一刻他无比快乐,打从心底里,就如同他杀掉白教堂外的女支女,夺下她们的器官,用一场祭祀见到了最初指引他的“神”一样快乐。
“神”给了他无尽的生命,把这一桩伟大的事业交托给他,他便承担了让更多被封印的“神”重返人间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