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陵办事公道, 效率很高, 又能兼顾各方, 显示出一种熟于政务的老练,让准备看他笑话的官员大跌眼镜。
渐渐的朝野对这个新的太子都心服口服, 李景也逐渐被人遗忘。
更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弘农杨家,杨太后一死,他们就合族公议, 决定将杨太后一家从族谱上清除出去。
李元澍登基,对陈朝甚至更早朝代就存在的贵族采取合作的政策,也十分尊重这些人的意见,唯一一件逼迫旧氏族之事便是为了杨太后。杨太后在皇帝登基之后想洗刷自己卑微的出身,于是利用皇帝的权势,逼迫世代公卿的五姓七望之一的弘农杨氏将杨太后一家的名字写在族谱上。
陈朝的旧臣刚刚被血腥清洗一番,大虞的官员都是一些追随皇帝的新贵,弘农杨氏迫于旧氏族的身份压力,答应了杨太后的请求。但这些世家都极其重视身份,就连婚姻都绝不将就,更何况此等更改族谱之事。所以弘农杨氏这么多年的不甘心在杨太后死了就爆发出来,灰溜溜的把族谱又改了回来。
这一改不要紧,杨太后已经薨逝反正也不能知道,也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是杨首辅就变得十分尴尬了。
杨首辅乃是杨太后的弟弟,当朝皇帝的亲舅舅,比杨太后小足足二十岁,其实是杨家发迹之后才生出来的孩子。杨首辅名叫杨正澧,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而且杨家以加入弘农杨家的族谱为荣耀,从小就告诉杨正澧——我们杨家乃是弘农杨家的一支,是世家大族,身份高贵。
杨首辅平日里最喜欢炫耀的就是自己的贵族身份。
现在,这层身份活生生被弘农杨家否定,杨首辅也被扒了一层皮,就跟孔雀没了羽毛似的。
杨首辅现在一筹莫展,天天想办法为李景谋出路,也暗中想了许多其他办法,但都没能实行。
跟杨首辅一样落寞的,只有太子本人。
李景被幽禁在长乐殿,这冷僻潦草的宫殿如今是废太子来消受。李景看着周围简单的陈设,剥落的墙皮,眼神一片晦暗。
“殿下,妾身将主卧收拾了一番,殿下今晚便睡在那里吧。”林氏轻声说道。
李景看着恭顺的林氏,只觉得她也眼含讽刺,如今的李景看谁都感觉像是在嘲笑自己。李景冷哼一声,扔下林氏独自去了卧室。
林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决定今晚自己去书房睡觉。
李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长乐殿不比东宫有地龙,得自己烧炭。但是李景从小就被封为太子,住在东宫,东宫的宫人没有经验,没有意识到烧炭是要加炭火的,所以后半夜李景打了个喷嚏,被冻醒了。
“来人……来人!”
李景喊了几声,但是今夜的奴才格外惫懒,怎么喊都没反应,李景气得亲自下床,门却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来人并未穿着太监的服饰,李景警惕的拿了墙上挂着的佩剑,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身穿一声夜行衣,身材娇小,仿佛是女子。
“殿下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李景一愣,问道:“你是徐湘兰?”
“正是妾身。”
徐湘兰取下斗篷和面罩,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徐湘兰的头发上还沾着露水,发丝凌乱,看起来行色匆匆。
李景脸色一变,凌厉地问道:“你不是被抓去五城兵马司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湘兰嗤笑一声道:“五城兵马司又岂能困住我?殿下,不得不说将我抓走,就是你最蠢的一招。”
李景面色阴沉,静静看着徐湘兰,徐湘兰自顾自踢了一脚炭盆,从怀里拿出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小匣子,轻轻一按就从小匣子的顶端冒出火苗,点燃了炭盆里的引燃物。
徐湘兰将炭火扔进去,发现李景的目光凝聚在自己手上,于是轻巧笑道:“这个小玩意只要10积分,是不是很便宜?比火折子好用许多,只要一按就能点火。”
李景沉声问道:“你来长乐殿干什么?”
徐湘兰用炭火烤了烤手掌,映地脸色一片诡异的红。
“我想与太子殿下做一次交易。”
“交易?”
“没错,我能立刻帮太子殿下复位,甚至登基称帝。”
李景心中一惊,不知道徐湘兰为何会如此自信。
“你想得到什么?”
徐湘兰冷笑一声,眼里压抑的怒火甚至比炭火还要旺盛:“我要当你的皇后,我还要徐沅芷,死!”
李景心里立刻浮现了一个疑问,既然徐湘兰如此自信,为何她不自己效仿则天武后,自己当皇帝?何必对一个皇后之位如此执着?
当然,这个疑问李景并没有问出口。
“过去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但事实证明,你只是一个蠢货。”李景冷笑道。
徐湘兰瞟了李景一眼说道:“你不相信我?”
李景摇了摇头。
徐湘兰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十分奇怪,是李景从未见过的形状。
一个漆黑的细长管子,下面还有另一个一半长的管子与之相接,管子的尽头有一个下弯的把手,还有一个两脚的小架子支在细管的下面,以李景的观察,似乎是用来固定的。
“这是何物?”
徐湘兰痴迷的摸了摸枪管,轻声说道:“这是一把M24。”
李景没有听懂徐湘兰在说什么,只是怀疑地问道:“这个东西能有什么作用?”
“它能百里之外取人首级。”
李景还是不信,徐湘兰冷笑一声在枪口上装了一个抑制器,然后带着李景来到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月光朗照大地,李景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城墙上站着的戍守士兵。
徐湘兰架好机枪,枪托抵在自己的右肩,眼睛凝视着之后才加装的瞄准镜,静静地瞄准一阵之后,按下了扳机。
抑制器并不能完全让枪的射击声消失,但是长乐殿本就地处偏远,一声难以形容的“嘭”的声响过后,李景看见远处戍守的士兵倒了下去。
“这……”李景瞪大了眼,过去他只听说海防会用枪炮一类的东西,但是不仅瞄准不好还容易伤到自己人,徐湘兰手中的这种武器,简直可以做到百里之外杀人于无形!
“殿下现在还不相信我吗?”徐湘兰自傲地一笑,“只要把我带到李陵外出的地方,早早埋伏,只要一枪就能了结了他。”
李景呼吸急促,炽热的目光看着徐湘兰手中的这一杆用来狙击的玩意儿,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好!只要你替我解决了李陵,我登基之后立刻封你为皇后!”
徐湘兰的脸上绽开一个邪恶的笑容。
………………
“这个不错可以留着,这个直接扔了……哎哎,那颗松树不错,是老松树,就别挖了。”
徐沅芷来到东宫指指点点,看着萧北带人装修。
李陵无奈道:“你肚子越发大了,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不然掉下个东西砸中你可不是好玩的。”
“我没事干嘛。”徐沅芷嘟囔了一句,“而且你的人装修的品味实在是不怎么样,宁王府修得跟军营似的……”
李陵轻轻一笑,悄悄在徐沅芷的耳边说道:“说不定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呢?”
徐沅芷敲了敲李陵的胸口:“不要太得意哟,被人看出来小心告到陛下面前。”
“不会的,我演技可好了。”李陵挑了挑眉毛,做出了一个深沉的表情。徐沅芷抿唇一笑。
东宫装修地倒是不错,只是有许多李景喜欢的东西,徐沅芷看着十分碍眼,打算打包之后送到长乐殿去。
“这也太多了。”李陵无奈地看着一箱箱的字画古董被搬出去。
“一点都不多,李景一直在搜刮民脂民膏,我就是要大大方方把这几箱东西送到长乐殿,让大家都看看太子在东宫过着多么奢华的生活!”
李陵腹诽,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把这个拿着!”
“这是什么?”李陵疑惑地问道,徐沅芷给了他一本拳头厚度的书,陈旧不堪。
“这是詹士府记下的李景这么多年处理政务的记录。只要自己找找,肯定还能发现李景的把柄。而且我还想找找祁王遇害一事的线索……”徐沅芷的声音渐渐压低,李陵点了点头,小心把书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李景虽然被幽禁在长乐殿,但是皇帝只是让他闭门思过,并没有削去皇子身份,也没有做出其他处置。一旦哪一天圣心回转,李景仍然有上位的可能。所以徐沅芷和李陵如今的任务除了防范徐湘兰,还要彻底断了李景继位的指望。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祁王下手。
祁王死得很蹊跷,前世李陵和徐沅芷就疑心祁王的死是李景下手,但是并未查出李景谋害祁王的证据。最后李景和皇帝闹翻,临死之时自己承认谋害祁王。
可是如今李景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让他自己承认是不可能的,唯有查出谋害祁王的手法,找出确切的证据,才能让李景死在这件事上。
祁王的死算是李元澍的一块心病,这么多年皇帝嘴上不说,却一直后悔将祁王关押进宗人府。一旦查出是李景下手,过去皇帝的内疚,都会转化为愤怒,发泄在李景的身上,如此李景即便不死也再无继位的可能。
第92章 线索
李陵把这一本厚厚的册子塞进怀里, 准备找几个心腹仔细研习一番, 虽然李陵觉得大概率这里面不会留下害死祁王的记录,但是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算一点。
东宫距离皇宫比宁王府距离皇宫更近,这么一点距离,李陵就没有坐轿, 而是骑马。事实上李陵一直觉得坐轿是女人的事情, 真男人就该骑马。但是徐沅芷喜欢坐轿, 所以每次和她在一起,李陵也不得不坐轿。
今日的御街很安静,或许是黄昏的缘故,店家都陆陆续续关门,但是李陵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今日得歇在宫中。
“殿下,日后您飞黄腾达了,肯定会封大小姐为皇后吧?”萧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
李陵给了他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那……”萧南忽然腼腆地笑了笑, 李陵翻了个白眼说道:“有话就快说!”
“咳……是这样的,大小姐身边有一个丫鬟叫蕊珠, 很是漂亮, 营里的不少兄弟也喜欢。但是我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所以……”
李陵笑了笑问道:“你说的是上次钱庄指挥调度银子的那个丫头?”
“没错。”
李陵沉吟半晌说道:“阿沅身边最得力的就是荷珠和蕊珠,荷珠心气儿不高, 只是做些端茶送水前后传递的事情,至多不过略看看账目,相当于一个管家。但是蕊珠可是在外管理着偌大的徐家产业, 做事也颇有手段。你要是娶了她,只怕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人影,以后生了孩子,她也没时间照管,说不定还要你来看孩子,骂你就跟孙子似的……”
萧南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说道:“可是荷珠已经被萧北盯上了,而且萧北也跟我说过这事儿,我总不好跟兄弟抢人。蕊珠冷是冷了些,傲是傲了点,但是男人嘛……殿下您应该懂的!”
李陵理解地笑了,有一种女人,身上有一股劲儿,从不给人好脸色,也不怎么爱笑,但就是很吸引人。
“这事我帮不了你,最多就是帮你传达一下心意,我不可能逼着阿沅把她的心腹嫁给你。”
萧南大喜过望,说道:“殿下愿意帮属下传达就好!我私底下找过她一次,已经被打了!”
“哦?你定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我觉得,似乎也没那么过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骑着两匹马在御街上走,两个人挨得很近,聊得开心,丝毫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苦了积云寺塔楼盯梢的人。
徐湘兰眉头紧锁,手上提着M24,一动不动盯着御街上行走的二人。商城兑换的枪远比想象的重,而且抵在肩膀上开枪,还会有后坐力,每用一次肩膀都会酸痛。
“啧……”
更可恨的是,李陵和萧南两个一直走在一起,两个人骑马,上半身重合,找不到狙击的好角度。
“快点分开啊!”徐湘兰急得咬牙,架着两脚架,趴在窗沿上。
积云寺的扫塔僧已经被洗脑,早早关了塔门,站在自家塔楼一层一动不动的发呆,仿佛完全不知道塔顶徐湘兰的奇怪举动。
根据徐湘兰这些天练习射击的成果,距离越近射击的精准程度越高,威力越大。但是徐湘兰也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狙击之后自己如何逃跑,若是距离太近,跑不了太远就可能被发现,摆脱麻烦又要消耗积分,不划算。
所以选来选去,徐湘兰就选了积云寺的佛塔,不仅居高临下,狙击范围广,用了瞄准镜也能看清御街,又距离御街足有二里地,是狙击的上佳地点。
“殿下,您可真是个好人,身为您的属下,真是太幸福了!”萧南毫不脸红地拍马屁。
“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就万事大吉,你办事虽然比萧北懂得变通,但是的确不如萧北滴水不漏。”
萧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话结束之后按着规矩往后错了半个马的距离,回到了侍从的位置。
徐湘兰眼睛一亮,重新瞄准,趁着李陵还没有走出佛塔的狙击范围,立刻扣动了扳机!
“去死吧!”
徐湘兰耳边一声闷响,肩膀因为后坐力向后微微一扯,远远看见李陵从马上跌落。
徐湘兰的嘴角疯狂上扬,把枪放进匣子里,下了佛塔一脚踹开了塔门,上马扬长而去。
扫塔僧一个激灵,恢复了神智,看了看印了一个脚印的塔门,疑惑的用布擦去。
萧南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李陵直直向后倒去,正落在萧南的怀里。
“殿下……殿下!”萧南大惊失色,抱着太子殿下下马,却不知李陵究竟出了何事,只能往最近的医馆狂奔。